白锦玉正大光明打量着四周妖怪的同时，这些妖怪也在隐晦打量着白锦玉，以及她旁边站着的哪吒。
至于春荔，他们都是见过的，倒是没放上多少关注的目光。
待看见白锦玉和哪吒通身的穿着气质，不消说能不能看出这两人的能力，至少也能看出这两人的不凡来。
大部分小妖都是安安分分只求个温饱，一部分有见识的小妖顿时便明白这不是他们能够闹事的地方，而另外没见识的小妖，要么畏惧这两人的不凡气势，要么观望着情况不敢擅动。
一时间集市中的气氛倒是和谐热闹至极。
直到——
白锦玉闻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这味道很是独特，如果非要说的话，好似一股泔水的酸臭，但又带着点猪圈的味道。
等等，她怎么知道那是猪圈的味道？
白锦玉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丝怪异感，她怎么记得自己没去过猪圈一类的地方。
但这也不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股味道上，虽然形容不出，但却叫白锦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直犯恶心。
她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自己应该是闻见了那恶妖的味道。
难怪都说妖怪有没有吃过人，只要闻一闻妖风立刻便知道了，这股腥臭味这般特殊，便是想要装作闻不见也是一种难事。
“哥哥可瞧见那个妖怪了？”
空气中的味道一直若有若无的，却是叫白锦玉闻不真切，她只能转头看向哪吒，想从对方在这里得到答案。
听见白锦玉的问话，哪吒心中暗自嘀咕，玉娘这可真是“无事春荔，有事哥哥”，方才一个劲儿地夸赞春荔，几乎要将他忘记了，如今闻见这味道，却是想起来问他了？
也不知道是闻见了这股腥臭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哪吒的心中此时泛酸得很，但口中却是紧赶着回答了白锦玉的问题。
没办法，他害怕自己若是再不回答，就要被玉娘口中能干的春荔抢先了，到时候又要听玉娘好一通夸赞——这夸赞却不是对着他的。
“应该是左前方那个。”
这里头的妖怪不少，气息也是混杂在一起，若是将杨二哥家的哮天犬借过来倒是能够立刻闻出来，哪吒虽然没这个本事的，但是凭借多年剿灭妖怪的经验，他也能分辨出来。
担心白锦玉找不到，哪吒贴心地朝着那妖怪的方向指了指。
顺着哪吒指着的方向看去，白锦玉立刻便看见的那个恶妖，幻化出来的人形倒是娇娇俏俏，月貌花容，却是个吃过人的。
“这便是那不走正道的，幻化成俊俏郎君的模样，专程去山下哄骗小娘子迷晕了带去洞中。”
一看见那妖怪幻化出来的模样，哪吒便将其惯用的手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种妖怪，最擅变幻，又有巧语花言，玉娘可莫要被他哄得心软了。
谁知道，哪吒不说还好，这一解释，却叫白锦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那恶妖来。
虽然穿着道袍，袍子却是颜色艳丽，瞧不出男女，甚至还衫领半露，□□若隐若现，皮肤白皙，柳眉凤眼，嘴角含笑立在那儿，倒似一朵娇滴滴的雨后花。
唔，从那脖颈处的抓痕来看，还是刚从床帐里走出来的雨后娇花。
“......这是男的？”
白锦玉不由面露惊异，这怎么可能是个男的？就算身穿道袍，也可能是个女扮男装的妖怪啊，或者人家就好道姑这一口呢？
虽然能包容他人兴趣，但白锦玉却是接受不了这山下人的喜好，她立刻转头看向哪吒的脸，冲刷着眼睛里刚看见的画面，要是个美貌小姐姐她还能多看几眼，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虽然白锦玉已经移开了目光，但哪吒还记得方才她的视线一直放在那妖怪的身上，心中的焦急与忧虑那是一点儿也没减少。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那妖怪张口道：
“这便是无底洞的白夫人？果真貌美，可要与小生春风一度？”
什么？这妖怪竟然还敢肖想玉娘？！
哪吒立刻竖起了眉头，对那妖怪怒目而视：“谁要和你春风一度！玉娘只能和我......”春风一度，不对，是春风好几度！
但哪吒却是不敢将这话说出口的，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哪吒却是悄无声息地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下去。
玉娘还在这里呢，可不能污了玉娘的耳朵，更何况，虽然这也是他心里的意思，可还未成亲便说什么春风好几度的话，玉娘怕不是得骂他登徒子吧？
那妖怪面对哪吒的愤怒，却是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要不是哪吒确认这是个吃过人的妖怪，都要忍不住夸他一句好涵养了。
那妖怪笑道：“白夫人又是英雄又是美人，多几个郎君在身边也没什么。”
？！
这就是妖怪的世界吗？白锦玉觉得自己未免也太没见识了些。
那妖怪的话却还未说完：“我观兄台一表人才，也是叫小生心动得很，若是白夫人愿意，兄台做大，小生做小，大被同眠，小生也是乐意之至。
这妖怪居然还敢肖想哪吒？！白锦玉立刻愤怒了起来。
不过，这妖怪话语中的信息也太多了，也不知道哪吒听懂了没？
哪吒自然是听懂了的，他虽然对待感情之事不太在行，可又不是真傻子，这般浅显的话，他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但“大被同眠”却是用来形容朋友兄弟之情的，哪吒只以为这是那妖怪用来与“妻妾和睦”对应的词，却是没听出来对方这是肖想自己的意思。
哪吒一时怒气上头，将腰间的剑解下，直直地往白锦玉的手中递了过去。
白锦玉虽然愤怒，但却不想瞪着那妖怪伤害自己的眼睛，一直看着哪吒的脸不愿意移开。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动静，她还以为哪吒终于是要牵牵手宣誓主权之类的。
下意识将手伸了出去，白锦玉在心中叹息，嗐，估计哪吒也只能想出牵手了，待会儿应该还要将这个妖怪斩杀了吧？
她原本还以为哪吒会直接出手的，没想到竟然还要宣誓主权，想来应该也是被对方话语中的意思给气到了。
等等，这触感怎么不太对劲？
这是剑柄吧......？
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白锦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哪吒上场吗？递给她一把剑做什么？
难道哪吒是要赤手空拳直接打上去？
第55章 、想不出来
手中握着剑柄,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白锦玉还是升起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心中的愤怒之情也是不少的，若不是疑惑哪吒的动作, 以及担心自己打不过对方，白锦玉都想直接冲上去了。
但直接被哪吒塞了一柄剑过来, 这个剧情还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哥哥这是？”
白锦玉看了哪吒一眼, 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干脆直接问出了声。
“这是玉娘的无底洞, 虽说我和玉娘......乃是一家人，却也是不好越俎代庖。”
妖怪对于地盘的意识很是看重，要是被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打出手, 那必然会被试做是一种挑衅行为。
就比如黄风怪初次来无底洞的时候，在陷空山弄风, 便叫春荔等人误以为是有外头来的妖怪打上了洞府, 直到白锦玉同黄风怪见了面，这误会才解开。
若是旁人的地盘, 哪吒定然是不管不顾，直接打杀了就走，可这是玉娘的陷空山，却叫他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性。
尽管哪吒知晓白锦玉心中定然是将他看做一体, 但哪吒也明白分寸。
下界妖怪最是欺软怕硬，在无底洞的地界, 哪怕是要出手打杀了这妖怪，也得让玉娘动手，不然在旁的妖怪看来, 玉娘也与那些支撑不起洞府, 需要招赘的没什么区别, 而不是无底洞的白夫人。
咳咳，虽然自己也的确是愿意入赘无底洞的，但这对于玉娘在外行走的名声却是不太便利。
玉娘不应当成为他的附属，在他未来无底洞之前，玉娘也能好生生支撑无底洞，没道理因为他的到来，反而叫玉娘失去了这选择的权利。
他是来与玉娘情投意合成为一家人的，又不是来霸占洞府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如此，这些该由玉娘出面的地方，哪吒便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更何况，玉娘的能力也不差，打杀了这恶妖那是绰绰有余。
唔，说起来如果他以后入赘无底洞，也能算是靠脸吃饭了吧......？
不对，早在玉娘将他的脸当做面人来捏的时候，估计他就已经成为靠脸吃饭的了。
想着想着，哪吒不禁红了脸颊，嘿嘿，他吃的可是玉娘的饭诶，香香！
白锦玉看了哪吒一眼。
虽说两人如今已是互通心意，但该羞涩的地方，哪吒那是一点也不少，这叫白锦玉看着不禁有些发愁未来的日子。
若是哪吒事事如此羞涩，将来可怎么办啊？
不过，哪吒面上羞赧之色越浓，反而衬得对方越发好看，她又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
谁叫她是个看脸的？又惯爱哪吒的面容，便是对方平常一脸平静的模样，也叫她忍不住看上好几眼，更何况此时这处处合她心里的面容，自然是令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三太子哥哥说得有理。”
白锦玉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哪吒的想法，却也是猜到了几分。
只不过她从未与人动过手，如今手中捏住了剑柄，却也忍不住有几分犹豫。
这犹豫也不过片刻，她转瞬想到，哪吒在她身旁，哪怕是自己真的打不过那妖怪，哪吒也不会做事不理。
至于那打不过的辩解之语，等到打不过的时候再来想吧。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白锦玉的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可她这一停顿，却叫哪吒和那恶妖生出了误会。
那恶妖道：“白夫人，你这郎君好生不晓夫德，嫉妒心这般强，怎么做的上门女婿啊？白夫人看看小生，做大做小，小生皆随夫人的意思。”
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就得哪吒来将你剥皮抽筋了。
白锦玉叹息了一声，这妖怪可真是个人才，要是好生生待到山林中活上个千百年，待到后世去开个男德培训班绝对很赚钱。
不，还是算了吧，这妖怪吃人的，要是让他去教学，指不定带出什么样的学员来。
这妖怪好生可恶！
听见这话，哪吒顿时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这妖怪巧语花言，说不得哪句话就引得玉娘动心了，要是玉娘真的听了这妖怪的话，跑去寻了俊俏郎君怎么办啊？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将声音放得又低又缓，浑似撒娇的模样，朝着玉娘道：“玉娘，他说我坏话。”
话音刚落，哪吒忍不住从内心深处生出几份羞耻感。
真是羞煞他也。
便是孩童时期，他也是直接拎着武器便冲上去了，何时向人这般撒娇告状过。
“嘶......”
白锦玉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这是哪吒口中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做色令智昏，她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几人的对话全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几人说话没费什么功夫，白锦玉色令智昏，热血上头的速度明显更快，那恶妖看见哪吒的举动，刚想要再说点什么。
可他还未张口，白锦玉已经提着剑上了。
这些天的习武，虽说不至于让白锦玉有多大的进步，但至少也是叫她将原身的剑术融会贯通，虽然刚同那恶妖交手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很快，她的剑招便干脆利落起来。
哪吒在一旁看着白锦玉同那妖怪打斗，身体已经做好了姿势，虽然他自信玉娘的能力，可也忍不住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
这妖怪只是幻化功夫了得，本事却是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至今没什么名气，收到春荔散发出来的帖子。
不过三两下，便被白锦玉打倒在地。
白锦玉不由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己握剑的手，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挺厉害的？
将白锦玉的这一刻停顿误认为是犹豫，哪吒走上前来道：“若是玉娘不忍杀生......”
他是知晓玉娘的，从前在灵山修行定然常念慈悲，后来便是在无底洞也是常常吃斋念佛，想来未必喜欢杀生之事。
白锦玉一听哪吒这话，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看了看剑下的那妖怪，还是一副人模样，虽然衣衫凌乱，却也没露出什么原形，想来幻化之术的确精妙。
她方才正打斗得起劲，若是一鼓作气将这妖怪斩杀，那倒是还好，可白锦玉突然看了这么一眼，却是叫她有些不好下手了，这妖怪长得未免太过像人了。
这让她不免生出一丝错觉，她是在杀人。
“杀我？”
那妖怪听见这话，顿时惊异起来，“不是吧？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没真的干点什么啊？”
他虽然的确看见了这两人面貌生得好看，便想要春风一度，可这不是就嘴上说说嘛，凡事还是得讲求你情我愿。
“白夫人若是不愿意，直说便好，怎么还要伤我性命？”
那妖怪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眼圈泛红，朝着白锦玉望了过来，这白夫人看着却是比其他人更好说话。
“你伤害他人性命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哪吒可是见多了这种妖怪，死到临头还要叽叽歪歪，也不想想当年害人的时候，怎么不听听别人的求饶，“玉娘若是下不了手，便由我来吧。”
若是玉娘实在不忍心杀生，反正他是要入赘无底洞，日日夜夜和玉娘在一块儿的，日后这种粗活便由他来动手吧。
“我害人性命？我不过是杀了几个该杀之人。”
那妖怪明显没将那杀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继续抱怨道，“你这郎君好生心狠，可是见我貌美，担心白夫人不再宠爱你？”
没有理会这妖怪口中的话，白锦玉的心中有些为难，她转头看向哪吒，“哥哥可有让他修为尽失的法子？”
她的确是下不了这个手，便是说她装模作样也好，白锦玉实在有些恐惧这样的世界。
妖，仙，人，全都是一个模样，若是今日能下手杀了变幻成人的妖，明日她会不会也毫无心理负担地下手杀人？在打破底线之前，人人都相信自己可以坚守底线。
她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但并不想被这个世界同化。
迄今为止，白锦玉只见过哪吒一个不随意伤害凡人的神仙，不，或者对其他神仙来说，伤害凡人那不叫伤害，而是不敬上天的惩罚。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的心也只是一颗普通的心，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有了这样的力量，还会不会对生命怀有敬畏，保持心中的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