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猪肝猪腰”这几个字,哪吒立刻想起自己之前的痛苦遭遇,鼻腔中又不断传入猪圈的味道,顿时胃里翻涌出一阵恶心,好不容易才将这恶心压了下去,抬头又看见涌郎那谄媚至极接近猥琐的笑容,实在难以抑制胃中的冲动。
虽然未曾呕出声来,但他面上的扭曲表情却不作假,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想要做的动作是什么。
“您这是......有孕了?”
刚给母猪接生完毕的涌郎,瞬间对哪吒和白夫人肃然起敬。
他说这话也没过脑子,或者说,这些年他几乎没怎么用过脑子,如今突然要用到脑子的时候才发现,好似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的脑子已然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怎么突然联想到这里,话音刚落,他立刻便回过神来,男人怎么可能怀孕生子?哪怕这人是哪吒三太子也不行啊!
“你才有孕!”自己虽然已经和玉娘有过亲密接触,可有孕的怎么可能是自己?
下意识的回嘴之后,哪吒忍不住扶额叹息,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判断。
原本还想着叫这妖精去引诱唐僧,怎么如今看来这妖精不太聪明的样子。
与十几年的模样实在相差甚远,总不可能是这些年养猪太过上心,脑子全都拿去喂猪了吧?
但此刻也懒得想那许多,若是叫哪吒另寻他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他直截了当地将唐僧的画像扔给了涌郎,口中道:“这人过些日子要路过无底洞,你只管用你以前惯用的手段对付他。”
甚至不等将画像打开,涌郎一听见这话,琵琶骨便开始作痛,连连赌咒发誓:“三太子明鉴,小的这些年勤勤恳恳养猪,好好生生做妖,再不敢那种丧德行之事了!”就没必要拿这种把戏来试探他了吧?
虽然他的心中的确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不好的念头,可也只是想要逃出无底洞而已。
他早已经被迫洗心革面,如今待在这无底洞中,莫说害人的机会,便是连害猪的机会也没有啊。
这无底洞的小妖听说白夫人想要吃不带腥臊味的猪肉,将这猪看得可严了,别说数量,便是连猪毛也数得清清楚楚,也就这些年才放松些许。
“这是积攒功德的好事。”
哪吒听见涌郎的话,也没说信与不信,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若是不愿,我便去寻旁人。”
他也没说谎骗这人,能够成为金蝉子转世取经途中的劫难,也的确是积攒功德。
若不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也未必愿意给这蜘蛛精机会。
听见这话,涌郎将信将疑地看了哪吒一眼,倒是觉得对方没必要这般欺骗他,毕竟他一个穿了琵琶骨的小妖,连命都在对方手里握着,还能有什么可图谋的?
可他刚将画像打开,明晃晃的光头瞬间映入眼帘,顿时吓得他将画卷又合上,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哪吒,口中连连求饶:“三太子,小的如今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不敢做这种事了。”这画像上的竟然还是佛门中人,这不是试探还能是什么?
瞧瞧这位大师,眉清目秀,耳垂宽厚,一看就是得道高僧,人间活佛,只怕他刚要对这位大师下手,就被大师给超度了吧?
哪吒看着涌郎的苦苦哀求,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口中道:“这人并不难对付,功德也不假。”
听见哪吒再一次强调这话,涌郎哪怕心中再不肯相信对方的话,却也知晓事情没有可以回转的余地了,只好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开始替自己谋求好处:“小的若是干好了这事,三太子可能放小的回去?”
“不能。”
哪吒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这蜘蛛精的异想天开,“你若是不愿意待在无底洞,那便去地府轮回。”
!!!
这神仙,果真是好狠的心肠。
涌郎几乎要哭出声来,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磨牙声,还是不放弃又问了一句:“那小的可否不养猪了?总不能带着一身猪味去见大师吧?”
担心哪吒不同意,涌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在大师到来之前。”
“不能。”哪吒再次拒绝。
看着对方还要开口,他算了算时间,满不在乎地说道:“等到这人路过无底洞,少说还得七、八年,你若实在干不好这事,趁这几年我还能另寻他人,你......”
“我行!”
生怕哪吒说出要让他去地府轮回的话,涌郎赶紧答应了下来,三两下就将画卷收入怀中,口中殷勤道,“三太子放心,女装还是男装我都行,良家妇男和风流寡妇也不在话下。”
“管他是什么青涩沙弥还是得道高僧,小的一定行!”
看见这蜘蛛精这般豪情壮志,按照出征惯例,哪吒应当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可对方口中的这些话,却实在叫他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鼓励的话语,怂恿妖怪去引诱金蝉子转世,哪怕能够找出好借口,可也实在算不上厚道,最后他只能沉默着离开了此地。
或许是感受到了哪吒的沉默,涌郎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过来,一般来说,这般沉默定然是有难以启齿之事。
看着哪吒离开的背影,他左思右想,最后猛然一拍手道,“三太子果真还是想要猪肝猪腰吧!”
尚且不知晓哪吒的打算,白锦玉正同静宁说起黄风岭的事情,也好叫她放心。
她并不清楚黄风怪和灵吉菩萨往常是如何同静宁说起的,此刻也只能删删减减地说起黄风岭来了贵客,下午正是那贵客在与黄风怪比试。
这话一说完,静宁也没说信与不信,只是叹了口气:“父亲与姑姑既然想要瞒着我,实在不必费这苦心,我只闭口不问便是。”
她的话音刚落,白锦玉便知道自己方才那些瞎话都白编了,一时之间神色讪讪,心中思虑着该如何解释。
“父亲的三昧神风轻易动不得,想来正是为了今日惊扰三界?”
静宁心中早已对此有所猜想,只是见到身边人都瞒着她,想来应当大有缘由,因此也从不说破。
她已经不主动询问了,可姑姑怎么还把她当傻子一般哄骗?
白锦玉听见静宁竟然已经将黄风怪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顿时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
“我知晓父亲、菩萨和姑姑虽然瞒着我许多事,却也是为我好,心中并无怨怪长辈的意思,只是实在担心父亲。”
静宁看见白锦玉面上的惊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担心她误会,赶紧解释道,“想来父亲在黄风岭做的也是如同撞钟人的事情,只是先前不晓得父亲是那撞钟的人,还是那钟,因此心中一直忧虑。”
“如今知晓父亲无事,我也可以放心了。”
静宁早就猜到大概,只是不清楚黄风怪会不会出事,因此心中焦急,如今知晓黄风怪无事,不仅放下心来,甚至连之前未曾猜到的部分也有了新的想法,“只是先前听姑姑说起无底洞也会经历和黄风岭一样的事情,姑姑到时又要如何招待贵客呢?”
白锦玉心中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告诉静宁,按说她是想要继续瞒着的,可静宁实在太过聪慧,越是瞒着反而越是错漏百出。
看着静宁清澈的双眼,她的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她做小孩时,最讨厌大人哄骗自己,可如今做了长辈,却也要干这种哄骗小孩的事。
“妖怪拦路,大多吃人,若是女妖精,大抵还多了个阴阳调和的想法,但姑姑已然有了姑父......”
静宁早就清楚这“招待贵客”的含义,此时一边将这意思说了出来,一边关注着白锦玉的神情变化,佯作猜测,“姑姑竟然还想娶个二房吗?”
白锦玉:“!!!”
此刻她恨不得痛骂自己一顿,这怎么可能是未坐莲台的菩萨?分明是个促狭鬼。
“什么大房二房的,你可别瞎说。”
一听见这话,白锦玉立刻朝着四周看去,待到反应过来这是静宁的房间,哪吒绝不可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朝着静宁解释道,“我顶多请他们留宿几日,耽搁十天半个月的行程,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要耽搁总得找个理由吧?”静宁疑惑问道。
“无论是通关文牒丢失或者山中大雾,总能耽搁的。”
这也是白锦玉一开始就打好了的主意,至于成亲什么的,她压根就没想过,观音菩萨的计划,她也根本没打算照着实行,反正只要结果一致,何必注重过程呢?
若是真要论起九九八十一难来,这妖怪作祟偷走通关文牒,妖怪作祟起了山雾拦路,难道不算是劫难吗?
听见白锦玉的话,静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头问道:“能给出通关文牒的必定是大国,又是从东至西经历黄风岭,莫非是东土大唐?灵吉菩萨曾说,前头几百年东土的战乱不休,忙坏了灵山上的菩萨,这是要换方式传经?”
“你可莫猜了。”
白锦玉忍不住捂住心口,再猜测下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胡编乱造了。
第90章 、放心太早了
白锦玉怎么也没想过, 自己居然会被静宁给套了话。
虽然这其中也有她过于信任对方,不曾设防的缘故,但静宁能够凭借这些信息, 就将取经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白锦玉也不由不感叹静宁的聪慧。
她此刻甚至也跟着静宁的思路跑偏, 开始思考起对方话语中的可能性来。
这灵山让金蝉子转世投胎求取真经, 难不成当真是菩萨们觉得传经太累, 想要换个方式又或者双管齐下?好似也不是不可能啊。
“姑姑, 可是我猜对了?”
就在白锦玉思索的时候,静宁突然出声问道。
“我并非灵山的菩萨,哪里知晓菩萨们的想法。”
听见静宁的声音, 白锦玉当即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对方, “你若是真想知晓, 不如何时问问灵吉菩萨?”至于灵吉菩萨愿不愿意告诉静宁取经人的事情,那就得看灵吉菩萨和黄风怪兄长的意思了。
况且——
“你若是问出了个结果, 记得也告诉我一声。”实不相瞒,她也挺想知道的。
后世对于取经的猜想众说纷纭,甚至因此衍生出了不少派别,如果能够从灵吉菩萨口中得知真相, 也算是解答了她的一大疑惑。
看出白锦玉的意思,静宁先是皱眉, 随后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原本以为姑姑是不愿意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却不曾想姑姑是被她随口说出的话带歪了思路。
灵山上的菩萨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太累,就改变传经方式呢?若是真的如此, 岂不是枉被他人称一声“菩萨”?
便是不曾听见静宁的这笑声, 白锦玉此时也已经理顺了思绪。
她简直恨不得用力拍一拍自己的脑袋, 看看里面究竟晃荡了多少水,方才她怎么能朝着这么离谱的方向就思考了下去,便是其中真的可能有这个缘由,却也绝对不可能占据主要因素。
或许的确是想要尝试新的传经方式,但这么可能是因为菩萨们想要偷懒呢?哪怕是说想要给金蝉子一个大功德,让对方好好磨砺成就佛位,也比这猜想靠谱啊。
也是静宁方才的话听起来实在太过合理,叫她一个没忍住便顺着想下去了,如今再后悔却是来不及。
话已出口,只能在晚辈面前丢脸了,白锦玉轻抚额头,只感到一阵头痛。
这养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便是平日里这般乖巧的静宁,也有让人头疼的时候,回头还是和哪吒好生商量商量,暂时别生孩子了,她实在没做好这个心里准备,完全不知晓金吒已经在帮忙养孩子的白锦玉如此想道。
“我也不为难姑姑,想来待此事了结后,便是不开口询问,父亲也会忍不住告诉我的。”
静宁看着白锦玉一会儿欲言又止眉头紧锁,一会儿愁眉苦脸陷入沉思的模样,哪里能想到白锦玉已经因为她想到养孩子的事情去了,只以为对方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应付自己,此时也不忍心再接着问下去,当即道,“只要姑姑与父亲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只是我这心中仍然存有疑虑,还望姑姑能够解答一二。”
白锦玉将信将疑地看了静宁一眼,一面是提防着被套话,另一面也是实在没想明白对方还能有什么疑惑,再猜下去,静宁只怕连观音菩萨的计划也要猜测出来了,哪里还需要问她?
“你先问。”她看着回答。
“不知我何时才能回黄风岭,又或者回须弥山?”
说这话的时候,静宁的眉目之间还带着淡淡的忧愁和思念,顿时叫白锦玉生出几分不忍来,她此时才想起,静宁也不过十来岁,初次离开家门,想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对这事也不清楚。”
白锦玉小心翼翼地回话,反复斟酌之后才出口道,“大概十来年?”
她记得取经一共用了十四年,贞观十三年唐僧离开长安,如今正好是贞观十四年盛夏时节,方才行至黄风岭,而取经团队需得贞观二十七年才到灵山,便是不算走到灵山的时间,只算对方到达无底洞,那也得贞观二十五年夏季。
无论黄风怪兄长是想让静宁在无底洞住到取经完毕,还是待到唐僧到达无底洞的时候,都得十来年的时间。
听完白锦玉的话,静宁也没说好与不好,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所谓‘贵客’何日到无底洞?可在我回去须弥山之前?”
“这......”
白锦玉直觉静宁这又是在套话,心下犹豫,倒是没有立刻回答。
感受到了白锦玉这一瞬的犹豫,静宁轻轻笑道:“不知是何方贵客,竟然要惹得父亲和姑姑如此招待,我这心中实在好奇得很,还望这贵客路过无底洞的时候,姑姑也让我见上一见。”
“既然你已经知晓他们的去处,便是只看无底洞的位置也应当知晓如今时日尚早,待到他们行至无底洞的时候,还不知道得多少年后,此事且容后再议。”
其实这话答应下来也无妨,白锦玉一直都说着要“好生招待”大圣,那自然便是要好生招待的,这话却是并非有什么深层含义。
旁的不说,大圣还在这取经团队里头,便是看在大圣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还得连着其他几人也一起好生招待。
要知道在取经路上因为他人的区别对待,取经团中的几人可是闹过好大的不愉快,虽然未曾耽搁大事,但暗中挤兑却是不少,虽然这几位到达无底洞的时候已然长进磨合不少,但既然能避免给大圣带去麻烦,最好还是多注意几分。
而大圣要来无底洞做客,静宁又将取经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哪怕白锦玉原本想要瞒着对方,此时也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介绍几人相识,还能显得坦荡不惹怀疑。
但白锦玉此时却是不敢轻易答应的,在被套话之后,她便留了个心眼,虽然静宁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一个年轻女郎的好奇心罢了,可直觉却告诉她这有些不太对劲。
平日里也没看见静宁对什么事物好奇过,总不可能是出于对黄风怪兄长的担心,想要见识见识取经人吧?唔,好似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