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承轻叹一口：“朕绝不会害你，若是那日的事出了个意外，朕想保你也保不了。就像今日，你应该派人来告诉朕，而不是逞能，朕若晚来半步，你的脸……”
这还是萧奕承第一次向她说心里话，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对上他带着深意的双眼，沈清棠不自觉也说出心里话：“可是皇上，嫔妾不能一直倚仗着你。您也不能一直护着嫔妾……”说到最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停住了嘴。。
萧奕承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不变，朕就可以一直护着你。”
沈清棠呆呆的望着萧奕承，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下来。
萧奕承轻叹一口，极为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
沈清棠冲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嫔妾是太感动了，多谢皇上。”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清棠的眼眸中格外的清冷，今日的话谁信谁就输了。
瑶华宫
屋外月色如银，月影如钩，如缟素一般的光滑，洋洋洒洒的镀在每一砖瓦上。却显得长夜寂寂。
明贵妃依旧沉浸在失去丛云的痛苦当中，丛云是她的陪嫁丫鬟，一直陪着她从王府到皇宫。每失落的夜里，都是丛云陪她度过的。
丛云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深知她对沈清棠的恨。所以今日丛云也只是想为她出一口气罢了，没成想这代价就是死。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皇上不给她留半分颜面，为了沈清棠，当着众嫔妃的面重重指责了她，杖打了她的宫女。
她恨沈清棠，她恨沈清棠。
水蓝和丛云同是明贵妃的陪嫁丫鬟，她们也是亲姐妹，在知道丛云的死讯，水蓝的难过不比明贵妃的少。
水蓝忍着自己的难过，劝道：“娘娘，你还没有晚膳。您好歹也少用一些吧。”
明贵妃双目无神，一直望着窗外。似乎窗外有她所留恋的。
“娘娘您这样，丛云会心疼的。”
提到丛云，明贵妃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良久，沙哑的开口：“丛云的后事安排好了吗？”
“奴婢已经让人将丛云的尸体运出皇宫，好生安葬了。”
“你多给丛云烧些纸钱，让她在地下过的好些。”
水蓝哭的不能自己：“水蓝替丛云谢过娘娘。”
第85章 太后盛怒
明贵妃暗沉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轮精光，丛云既然是为她出一口恶气而被杖毙，那她就不会让丛云白死的。
她会让今日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沈清棠、皇后、贤妃，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把饭拿过来给本宫。”
明贵妃终于愿意吃饭，这是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水蓝高兴的应了一声，便小跑着进小厨房吩咐。
萧奕承并未留宿在映月轩，而是去了明贵妃的瑶华宫。
这让本沉寂的后宫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明贵妃面色淡淡：“臣妾给皇上请安。”
明贵妃淡漠的表情，与往日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是怪皇上，但更想让皇上哄哄她，哪怕一次。
而在萧奕承看来，明贵妃只是在无痛呻吟。冷笑出声：“你是在怪朕？”
“臣妾不敢。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厌弃的臣妾，以为皇上不会再来臣妾的瑶华宫了。”明贵妃泪水难以遏制的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可萧奕承一颗心波澜无惊，甚至觉得她做作。
“书韵，你从十六就跟着朕。朕什么样的脾气，你也该知道。”萧奕承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你扪心自问，今日的事到底是谁的错？”
明贵妃不可思议的抬头，却触到一个清淡无波的眼神：“皇上是觉得，今日的事是臣妾的错？”
“你的性子自傲一些，无碍。若你身边的婢女个个学了你自傲的性子，那整个后宫怕是都是明贵妃你的天下了吧。”
“臣妾算是明白，皇上还是心疼那位佳人了。”明贵妃眼中饱含着泪水，身体止不住的抽动着：“皇上，璟贵嫔身边的宫女同样出言冒犯了臣妾。为何你却只惩戒了丛云？”
你怕璟贵嫔会难过，难道就不怕臣妾也会痛心的吗？明贵妃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来，咽回肚子里。
萧奕承觉得明贵妃有些无理取闹，声音都带着不耐烦：“明贵妃，你何时变得这么不讲理了？朕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你身边的婢女高高在上，出言不逊。璟贵嫔身边的婢女你也罚了，你还是觉得自己无错吗，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明贵妃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眼泪滑落下来，屈膝道：“臣妾知错了。”
她心中不服气怎样？她觉得皇上办事不公又怎样？可皇上认定了是她云书韵的错，认定了是她云书韵咄咄逼人，伤了那位心尖上的佳人。
她跟了皇上有六年，这还是第一次，皇上来她的瑶华宫是为了让她认错。也是第一次她与皇上的争吵。
这六年里，皇上身边的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她从来不觉得慌张，因为她知道皇上对她们止步于宠。这一次，她越来越害怕，害怕皇上对沈清棠不仅止步于宠，是爱。
萧奕承拂袖道：“你好自为之吧。”
明贵妃瘫倒在地上，发出悲凉的笑声，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面上的眼泪和笑容显得十分违和。
太后每个月都会有三日到寿康宫的小佛堂吃斋念佛，这三日她会一直待在小佛堂中。所以太后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已是次日的午时了。
柳嬷嬷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可即便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太后也听出是明贵妃侍宠而骄在先。
“哀家只是吃斋念佛三日，后宫又出了大乱子。”太后语气中带着怒气，面上更是连柳嬷嬷都没有瞧过的盛怒：“将那日在场的所有妃嫔都交到寿康宫来。”
没过一会儿，那日在场的妃嫔们都匆匆赶到了寿康宫。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至少大半个后宫都赶去寿康宫了。
沈清棠面上的红肿还未褪去，看着还是有些吓人，所以特地带了一顶薄面纱出门。
许是在寿康宫，各宫嫔妃们不敢多言，都低着头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
让她意外的是，明贵妃竟然来的这般早。但垂着头，身上早已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才过去一天，明贵妃就变得这般憔悴。看来是真的气坏了。
皇后同贤妃一道前来，两人默契的看向明贵妃，看她憔悴模样，两人又默契的相视一笑。
“太后娘娘到！”
“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所有人都起身，行礼问安。
柳嬷嬷扶着太后坐到椅子上，太后冷冷的扫了一圈众人：“你们可知哀家今日叫你们来是所谓何事？”
众人心中明了，但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回太后的话。
太后眼角的纹尽管已有多条，但更显那双眼的淡漠和凝重：“哀家吃斋念佛三日，后宫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皇上国事繁忙，却还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完，又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皇后：“皇后是不是太累了，后宫也越来越疏于管理了。”
皇后端庄的起身，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愧疚：“康儿昨日突然发热，臣妾没能管理好后宫是臣妾的错。”
皇后搬出来了大皇子，太后也无话可说了。
“明贵妃，你呢？你可有话要说？”
明贵妃盈盈起身：“昨日的事是臣妾的错。”
明贵妃低头认错，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包括太后，包括沈清棠。
明贵妃是太师独女，容貌和才华都是城中的一等。所以性子孤高，常常瞧不起他人。对于后宫之事，也是不屑于参与。
常有嫔妃打趣道，能让明贵妃低头认错的只有皇上了。
太后微微一愣神：“知错就好，只是你的性子也该改改。哀家不想后宫出第二个淑妃，你可明白？”
明贵妃脸色淡淡，但态度恭敬：“臣妾明白。”
“现在你是初犯，今日起禁足宫中，抄写十份静心斋，你可愿意？”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懿旨。”
第86章 木槿花
明贵妃并没有与太后对着干，一直恭顺的附和。这让皇后和贤妃很是失望。
在她们看来，明贵妃已经惹恼了皇上，如果惹恼了太后。失宠也就马上了。
太后从明贵妃身上收回目光，转向沈清棠：“璟贵嫔，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清棠温然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若不是嫔妾身边的宫女出言无状惹怒了贵妃娘娘，也不会生出此等事端，嫔妾也有错，还望太后责罚。”
皇后和贤妃则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太后一向偏爱她，她若是在太后面前告个状，还不怕明贵妃会失宠吗？
沈清棠当然注意到她们两人的目光，只是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太后眼眸转了转，露出满意的笑容：“既然如此，你也禁足在宫中抄写十份宫规给哀家。你可愿意？”
“嫔妾愿意。”沈清棠敛衣行礼，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晃出点点柔和光晕：“嫔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懿旨。”
太后浅浅一笑，眸中露出了赞许。沈清棠能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错误，且能够不卑不亢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皇上可以说十分偏心。太后有些害怕以明贵妃的性子会害沈清棠。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在众妃嫔的面前，特别是明贵妃的面前惩罚她。
“哀家不希望后宫再出现这种事情。哀家希望你们之间能够和平相处，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
众人皆起身：“臣妾（嫔妾）遵旨。”
“好了，都回去吧。”
从寿康宫出来时，外面的天空变成了暗红色，朵朵云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隐隐透出背后那碧蓝的天空，看上去十分夸姣。
贤妃问道：“你怎的还为明贵妃说话？”
沈清棠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若是嫔妾一味的道明贵妃的不是，明贵妃只怕会更恨嫔妾。此事急不来。”
表面上，沈清棠好声好气的解释，实则心中早已嘲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贤妃难道不懂？明贵妃能够宠冠后宫，一度与皇后分庭抗礼。说明皇上心中有她，又怎会因为这件事情彻底恼怒了她呢？
但她也知道，她只是贤妃和皇后手中的一颗棋子，贤妃和皇后又怎会在意她这颗棋子的死活呢？
贤妃淡淡一笑：“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是本宫着急了。”
贤妃将手中的金镯子戴在她的手上：“皇上心里正疼着你呢，你要把握住时机，不是？”说完，又举起了她的手，左右看了一下：“这镯子还是妹妹戴着好看，真适合妹妹。”
沈清棠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多谢姐姐，嫔妾都明白的。”
贤妃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望着贤妃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沈清棠立刻就敛起了笑容，将手中的金镯子摘了下来。
贤妃真当她是傻，太后让她禁足着抄公规，不就是为了她不参与后宫之事，避避风头。还故意让她借着皇上正心疼她的时候，狠狠的捞明贵妃一把。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需有浮光。
此计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的第十六计——欲擒故纵。紧紧的跟踪着敌人，不要逼迫他，借以消耗他的体力。并让她相信，这场战争是有利的。慢慢的瓦解他的势气，等他的兵力分散了再行捕捉。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清棠并没有直接回映月轩，反而去了御花园。
幸而今日御花园清静的很，只有几个清扫的宫女太监。
“沈姐姐。”
沈清棠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但看到是舒嫔后，心中的烦躁也就消散了。
自从沈清棠常常陪卧床养胎的舒嫔聊天解闷后，舒嫔和她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经过那十几日的观察，沈清棠发现舒嫔确实是个老实的人，性子内敛，不爱与人交往。
她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舒嫔在皇上面前说了她不少的好话，所以她也开始放下了第一重警惕，渐渐的也愿意和她聊日常，聊开心的事情。
但她清醒的知道，世间没有不会变的人。心中的第二重警惕永远也不会放松，她不会对世间任何人敞开心扉，也不会相信世间任何人。
沈清棠整理了一下情绪：“你可以下床了？”
“我已经卧床了十几日，太医说胎已经稳住了。可以下床走走了，趁着今日天气好。我便到御花园散散步，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舒嫔透着薄薄的面纱，看着她红肿的脸，面上泛着淡淡的愧疚之色：“我也听说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真是抱歉，不能去探望你。”
沈清棠微微一笑：“都过去了。况且太医不是让你卧床养胎，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舒嫔突然严肃起来：“贵妃娘娘虽性子傲，但也不至于如此偏激。沈姐姐你是否之前得罪了贵妃娘娘？”
舒嫔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清棠，虽那日，幼白确实可能出言冒犯了明贵妃。但明贵妃是贵族之女，但从小就受着礼仪的陶熏，与淑妃的性子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虽然有些自傲，但也懂得宽恕。
那日的明贵妃有些咄咄逼人，且一直不愿意松口。似乎心头有气一直不能发泄。
而且她清楚的记得，明贵妃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恨。
难不成有人在其中挑拨关系？又难不成是皇上太过于宠爱她。
不管怎么样明贵妃已经恨上她了，往后的路要小心为上。
沈清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清棠抚上木槿花，舒嫔道：“姐姐，我从小便喜欢木槿花。因为它花开绚烂，小时候摘着玩，被祖母看到了好一番责骂。”
沈清棠只是淡淡一笑，依旧抚摸着木槿花：“木槿花常被人认为会带来不吉利的事情，甚至有死亡的灾难。所以常称为死人花。但我觉得木槿花着实可怜，木槿花朝开暮落，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开花。生命力极强，代表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的性子。”
舒嫔眉角眼梢带着淡淡的失望：“可众人还是觉得木槿花会带来灾难，是不祥之花。”
第87章 夜半翻墙
紫宸殿
萧奕承知道了太后同时惩罚了沈清棠和明贵妃的事，心中也不免赞同。明贵妃生性孤傲，又极好面子。
这件事情过去后，心中难免有了记恨，又难免会去寻沈清棠的麻烦。太后做了样子后，明贵妃至少可以收敛一些。
在他的心里，明贵妃虽不常参与后宫之事。但手段倒比任何人都高明几分，若两人真的对上，沈清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