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你傍晚发起了热，好在昨晚就退了下去。”幼白神色中带着自责：“都怪奴婢没有给您添衣。”幼白守了一夜，此时眼下的乌青格外的明显。
她昨日在窗边迎着秋风坐了一两个时辰，不着凉那就怪了。
沈清棠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让代云来照顾我就好。你瞧你脸色差的。”
幼白摇摇头：“您的病不好，奴婢也睡不安稳。奴婢去小厨房给您端一碗粥吧。”
这个丫头心思是越来越细致，沈清棠扬唇一笑道：“嗯，辛苦你了。”
头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没力气。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沈清棠下床后，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小主，你怎的下床了？”代云放下药，匆匆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了，又在她身上搭了一件外衫：“您病还没好全呢。”
沈清棠拢了拢衣裳：“代云，拿纸笔来。”
代云拿来了纸笔，不解的问：“小主，切勿劳累。”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药我迟点再喝。”说完，沈清棠拿起了毛笔，在纸上写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被君误解，物寐思服，久不见君，辗转反侧。
写完这几行字，沈清棠就将毛笔置在一旁，从茶杯中甩了几滴水在这张纸上。
等水干后，倒有泪珠的感觉。
沈清棠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皇上，做戏谁不会啊。
夜里
屋内烛光昏暗，沈清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见窗边桌子旁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手上正拿着那张纸。
白日不见他的人影，夜里就巴巴的赶来了。这皇上什么时候喜欢当采花贼了？
虽然屋内的烛光昏暗，但沈清棠依旧能看清，他动作十分轻的将纸放在了原处。
随后便感觉他在不断朝床边走去，沈清棠立刻闭上了双眼，呼吸平稳，看上去已经熟睡。
一张宽厚的大手抚上自己的面庞，还轻柔的抚摸了两下，随后便听到他无奈又低沉的声音：“你就不能乖点吗？”
沈清棠原本毫无波澜的心湖中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心中更像是被人重重的锤了一下。
她原本认为皇上对她只是分享喜悦，发泄怒火的工具。如今这宠溺的话，似乎让她翻出另一种风味。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她睡着了。
萧奕承自讽的扬起唇角，想他堂堂一国之帝，竟然也会三番五次的翻进嫔妃的屋子里。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秋岁·数声鶗鴂》宋·张先
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关雎》
第102章 妊娠纹
第二日
沈清棠望着空荡荡的屋内，若不是亲耳听到皇上轻柔的声音，她都要怀疑昨夜的事就是一场梦。
代云先是伺候着沈清棠洗漱，看到桌上的毛笔一愣，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昨夜没关窗吗？毛笔怎的掉桌上了。明明记得昨晚还放的好好的。”
沈清棠扬唇轻笑，嘴角的笑意极浅极淡，犹如羽毛一般轻飘飘的。
皇上知道她不想有孕的心思，也只是赌气一般停了她补身子的药，而不是禁足、降位，有没有惩罚。说明皇上心里头还是有她的呢，所以她特意设计了昨夜的一出戏。
这一出戏，效果不错。
“沈姐姐。”
听到舒贵嫔的声音，沈清棠给代云使了个眼色，代云立刻会意，将纸墨放了起来。
沈清棠迎了上去，看着扶着腰进来的舒贵嫔：“你身子不便，就不必亲自过来了。”
舒贵嫔坐在椅子上，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我身子不适的时候，姐姐日日来看我。如今姐姐病了，倒不让妹妹来瞧你吗？姐姐好生霸道。”
刚认识舒贵嫔时，她还是十分内敛甚至有些一板一眼，如今三四个月过去了，她也学会打趣了。甚好。
“你看你，怪起我来了。”沈清棠眼角眉梢的笑意，在她面庞上晕染开来。
舒贵嫔已有七月多的身孕，肚子高高的隆起，整个人也圆润了不少。
沈清棠不自觉的抚摸着她的肚子：“听说孩子七八个月就会动了，而且很闹腾，小皇子或小公主有没有闹你。”
舒贵嫔点了点头：“这个月起，他就开始闹腾，但这两天还好。”
“呀！”舒贵嫔表情难受的捂着肚子。
沈清棠眉心一跳，可别在映月轩出事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舒贵嫔眉心渐渐舒展，将沈清棠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孩子踢我了，不碍事。他这是知道干娘在身边呢，在跟姐姐打招呼呢。”
“干娘？”
舒贵嫔抿嘴一笑：“姐姐难道不想当他的干娘吗？”
“怎么会。”沈清棠眼睛亮了一下，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孩子踢了一下她的手。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经历了一个孩子的成长，以后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这般闹腾。
舒贵嫔神色突然恹了下去：“姐姐，我……”
沈清棠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纠结和低落：“怎么了？”
舒贵嫔思忖半刻，还是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硕大肚子下一条条宽窄不同、长短不一的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
“这是怎么回事？”沈清棠没有生育过，也没有看过，也是第一次知道怀孕的女子还会生妊娠纹。所以在看到妊娠纹的那一刻，还是被吓了一跳。
舒贵嫔系上了衣裳，低落又烦闷的答：“我问过太医，有些怀孕的女子会生这个纹，而有些人不会生这个纹。太医还说，这纹路很难褪下去。”
嫔妃身上最忌出现疤痕，而这妊娠纹又如此明显，往后她可能再也不能侍寝了。
沈清棠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牢牢的握紧她的手：“会好的。到时候多找几位太医想想对策。”
看着舒贵嫔暗淡的神色，沈清棠的嘴角冷冷一笑，这世道未免也太不公平，男子可以丑陋样衰，而又要求女子完美无瑕。
女子拼死拼活生下下一代，可男子又会厌恶她不再完美无瑕。
“哦对了，方才我在门口遇到了贤妃娘娘，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舒贵嫔道：“好像说，正名之事已办好了。让你早日养好身子。”
舒贵嫔小心翼翼的开口，怕引起她的不高兴：“昨日，皇上从映月轩拂袖离开了……今日请安，我就听见一些嫔妃私下议论这件事……”
“嗯。不必管她们。”沈清棠点点头，后宫消息这么灵通，怕是在昨夜就传遍了。所以，贤妃才会这么“好巧不巧”的让舒贵嫔来传话。
不过，正名之事？
看来是贤妃准备对洁嫔动手了。
贤妃表面说让她早日养好身子，实际上是让她想办法重获恩宠，不要让旁人钻了空子去。
紫宸殿
曹德润支支吾吾的开口：“方……方才……小福子过来说。”
曹德润一句话要顿个好几处，萧奕承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着他：“有话快说。”
“方才小福子过来说，舒小主去了映月轩待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璟小主好像十分开心，在院中待了小半个时辰。”曹德润一口气说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萧奕承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从牙缝里冷冰冰的抛出几个字：“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告诉朕。”
他为了她，奏折全没看下去。她倒是没良心，忘的这么快。转眼间就去交好姐妹了，还说说笑笑。
萧奕承将手中的圣旨扔在了地上，拿起一旁的茶盏，刚喝了一口，便冷冷一回头。目光冷如冰霜的盯着曹德润：“这么烫？你让朕怎么喝？”
曹德润大惊失色：“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立刻去换一杯。”刚说完，便连滚带爬的小跑了出去。
曹德润这次学聪明了一点，特意换上了皇上喜欢的花茶，确定茶的水温合适后。这才端了过去。
萧奕承打开盖子，并闻到了熟悉的花茶味。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小没良心的身影。
忽的，面庞结了冰般冷淡着：“以后这种茶别泡给朕。”
曹德润完事大吉的跪在地上：“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滚下去打十个大板。”
萧奕承依旧没法解气：“告诉舒贵嫔，身子重了，不要东跑西跑了，待在她的好好养胎。”他故意把东跑西跑几个字念得很重。
曹德润拱身：“奴才这就去办。”
第103章 姨娘正名
日子便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众人似乎都忘了皇上在十几日前在映月轩拂袖而去的事，过着自己的日子，邀宠的邀宠，平淡的平淡。
时值深秋，冷风飒飒，苍翠的草木褪尽，满目衰草枯树。
特别是清早，凉意正浓。嫔妃们也陆陆续续的去凤仪宫请安，每人都披着一件披风，更有怕冷者，也已带着汤婆子出门。
沈清棠刚走了一段距离，便遇上了贤妃。
显然，是贤妃特意在等她。
前几日，贤妃话里话外也劝过她好好争宠，本以为就此做罢了。但今日特意来寻她，沈清棠倒觉得有些意外，“嫔妾给贤妃姐姐请安。”
“不必多礼了。”贤妃热笼的握了握她的手，许是她的冰凉的手，没一刻贤妃便放开了，又装作责怪道：“手怎的如此冰凉。小心着凉啊。”说完，又接过婢女手上的汤婆子，放进她手中。
“多谢贤妃姐姐关心，嫔妾怕冷，所以手也冰些。”
贤妃浅浅一笑，两人一道向前走着。
“本宫和皇后娘娘答应你的事，今日就会办到，妹妹等着看一出好戏吧。”
后宫众人虽对有关姨娘的流言蜚语渐渐的淡忘了，但他们依旧知道这件事，也常常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姨娘和她。
既然贤妃和皇后已经派人做了此事，那也甚好。若要借她自己的手，恐怕还要等上个一年、三年，甚至更久。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出自力，以损推演——《三十六计之借刀杀人》
不过贤妃今日特意等她，只是为了说这事？沈清棠不太信。
沈清棠试探的开口道：“贤妃姐姐和皇后娘娘帮嫔妾这么大一个忙，嫔妾感激殆尽。”说着，向贤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感恩礼。
“此事本就是散播谣言之人的错，本宫和皇后娘娘也只是顺水推波。”贤妃笑盈盈的拍了拍她的手：“在本宫的心里，咱们早就是姐妹了，姐妹之间何须说这个。”
沈清棠故作十分感动。
贤妃向前走着，快到凤仪宫时，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知妹妹可知太师病重之事？”
沈清棠还以为她多会忍呢，这么快就说出真实目的了。
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问：“嫔妾不知。”
“太师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前两日更是传出病重的消息。”贤妃突然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贵妃敢骄横，全都是因为太师。”
“本宫听说皇上已经有十几日没去你的映月轩了？”
沈清棠心里无言以对，又是想让她主动邀宠。贤妃倒是不在意，那么喜欢将皇上推去别处。还是点点头：“嫔妾没发干涉皇上的去处。”
贤妃将她耳旁的碎发别在耳后：“是没办法干涉皇上的去处，但你可以主动一些。”
“本宫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和皇后娘娘失望的。”说完，转身进入凤仪宫。
沈清棠内心起誓：她不会让贤妃失望的。一笔笔账得慢慢算。
今日的皇后不同寻常一样温柔，整个人都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怒气，平日里那双清醇甘和的目光更是发出一道道利芒。
“本宫今日得知了一件事。”皇后凌凌冷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洁贵嫔身上：“洁贵嫔，你可知错？”
洁贵嫔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嫔妾不知何错之有？”
慕春朝外拍了拍手，两个太监压着一个婢女进殿。
洁贵嫔一下子就认出此人正是宫内散播消息的张儿，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
慕春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来。”
张儿慌慌张张的磕着头道：“回禀皇后娘娘和众位小主，是洁贵嫔让奴婢在宫中四处传播璟婉仪姨娘的流言。而且洁贵嫔让奴婢每天到处宣扬。据……据奴婢所知这些流言正式无稽之谈，都是洁贵嫔捏造的。”
话落，殿内传来一阵阵交谈声。
皇后凌凌冷光还一直注视着她，洁贵嫔强装镇定：“皇后娘娘，她就是一个下贱婢女，故意诬陷嫔妾的。”
张儿嗓门放大：“皇后娘娘，洁贵嫔让奴婢的妹妹去打听璟婉仪姨娘的事。原话明明是赵姨娘积郁成疾才导致的病逝，可洁贵嫔硬生生的捏造赵姨娘与他人私通。奴婢的妹妹也被洁贵嫔灭口了。”
“奴婢深知罪大恶极，对不住璟婉仪和璟婉仪的姨娘。奴婢只能以死谢罪。”
刚说完，张儿就撞上了距离洁贵嫔最近的桌角，当场毙命。太监们架着张儿的尸体出去，张儿到死依旧是睁着双眼，额头上的血顺着尸体滴落在地。地上还有一大滩血，有些嫔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双腿都有些发抖，特别是洁贵嫔整个人呆愣愣的瘫软在地。
沈清棠转动着手中的镯子，皇后这招好啊，死无对证啊。
“本宫还以为洁贵嫔你只是散播谣言，但没想到是你一直在捏造事实。让璟婉仪和她姨娘一度陷于不堪之地。本宫以为上次皇上处罚过你，你就会知错就改。但本宫真的太失望了，你不仅不知错，仍在后宫散播谣言。”皇后的语气极为失望和愤怒，看她的样子真像是一个温良贤淑、正直慷慨的后宫之主。
“本宫已经派人去请皇上了，这件事情由皇上来定夺。”
一听皇上要来，嫔妃们的脸上都蕴含着丝丝喜色。方才的害怕一洗而空。
没过一刻钟
“皇上驾到！”殿外就传来曹德润的通报声。
萧奕承的脸色很差，犹如结了冰一般：“朕已经听说了此事，朕的后宫可真是热闹。”
众人又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皇后也曲着膝，愧疚的开口：“也怪臣妾没能管好后宫。”
萧奕承虚扶了她一把：“皇后做的很好，不必自责。”
随后又将目光转向到了洁贵嫔身上：“朕念及你父亲，包容你多次。但你屡教不改，让朕很失望，即日起傂夺封号，降为常在。也不必出来了，就待在你的凝香阁吧。”
众人唏嘘，皇上这是动怒了。连工部尚书的面子也不给了，傂夺封号，降为常在，还要一辈子幽禁在凝香阁啊。
李常在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被太监拖走那一刻，双目都无神。
皇后心疼的看向沈清棠：“皇上，璟妹妹和她姨娘都受着这些流言的影响。臣妾瞧着实在是心疼，不若皇上给璟妹妹一些赏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