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对方自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空气宛如凝固了。
“抱歉，我……”姜予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俞哲辰从她身上下来，替她盖好被子，“该道歉的是我，姜予，对不起，是我太鲁莽。”
不是的，姜予想说不是，他没有鲁莽，是她的问题。
可是说了不是之后，她该怎么解释？
俞哲辰掀开被子下床，姜予察觉后，下意识坐了起来，“你去哪？”
俞哲辰打开了床头灯，回头看她，“洗手间。”
通过床头灯，姜予看清了此时的他，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
姜予应了一声。
俞哲辰倾身过来，抬手帮她把刚刚弄乱的睡衣衣领整理好，温声道：“你先睡。”
还是那么温柔。
她还以为，他会有点生气。
俞哲辰去了洗手间，姜予躺在床上，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她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明明一切都很好，他们之间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也算是顺理成章，可她却把他推开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推开他，源于她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疤。
过了十分钟，俞哲辰从洗手间出来，他应该是重新洗了个澡。
姜予闭着眼睛，没出声。
俞哲辰默认她睡着了，还贴心地给她盖好了被子。
而后，在她旁边躺下，没有贴着她，而是相隔了一小段距离。
——
姜予很晚才睡着，睡着后，她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才十一岁，刚好是过年，她在外婆家里，那天晚上，她和表妹两人早早上床睡觉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声音吵醒了，她隐约听到说房子着火了，浓浓的烟从房间的门缝蔓延进来，她摇醒了表妹，带着她逃跑。
房间在二楼，唯一的窗子装了防盗网，她只能带着表妹往外跑，她在学校上过消防课，两姐妹用水打湿了一块衣服捂着鼻子，一人披着一张床单就往外跑。
幸好火势还不大，他们跑出来之后，舅舅就冲了进来，先是抱起了表妹，而后拉着姜予往楼下跑。
姜予顶在头顶的床单着了火，她放弃了，扔开了床单之后，火星子炸开落在了她身后，背后的衣服着了火。
她流着眼泪忍着疼往外跑，出了门口后她便在地上打滚，火这才熄灭。
后背就像是有无数刀子在划，好疼。
姜予猛然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旁边的俞哲辰还在，他微微侧着身，面向着她，睡得很熟，光线太暗，她看不大清他的模样。
姜予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昨天他被她那样拒绝之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会有一点点生气吗？
她把手收回来，伸入后背，摸了摸那一片皮肤，很多年了，伤口早已经痊愈了，只是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痕迹。
小的时候自己对这片伤痕并没有什么感觉，还庆幸当初只是在背后留了疤，而不是脸上。
直到上了高中，去了市里，当时她读的是惠城最好的高中，她的床在下铺，一天中午，她很累，躺在床上睡着了，被舍友的尖叫声吓醒。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上铺的女生站在她旁边尖叫，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生指着她不小心露出来到腰，“姜予，你后面是什么？”
姜予往后摸了摸，并没发现什么，她意识到对方可能在说她的疤痕，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疤痕吗？”
“是疤痕吗？看着好恶心啊。”
姜予一愣，那是第一次，她从别人嘴里听到了恶心两个字，是对她说的。
很恶心吗？她当时想。
或许是青春期的自尊心受挫，自那之后，她几乎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疤痕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
到三十岁，那个疤痕越来越淡了，摸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在乎了。
直到昨天俞哲辰碰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希望他不要碰。
那是她的缺陷，她只想给自己喜欢的人最好的那一面。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还是那么做了。
甚至事后连跟他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
他们的现场尽调第二天就结束了，下午四点开车回南城。
隔天的俞哲辰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还像平时一样，仿佛昨天的插曲并不存在。
而姜予对比起他，显然就没有那么自在。
但她还是努力装成很自在的模样。
回到家之后，姜予下了厨，越农的负责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摘了不少蔬菜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姜予只收了一小部分，回来塞进了冰箱，把冰箱塞满了。
姜予在厨房里忙碌，俞哲辰也进了来，“姜予，今天我也做个菜。”
姜予回头看他，“你认真的？”
“当然。”俞哲辰给他看手机，“这个视频我看了两遍，记住过程了。”
姜予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上面的视频是教如何做西红柿鸡蛋汤的，他们今天从基地带回来了不少西红柿。
“好。”
俞哲辰施展厨艺的时候，姜予就在旁边，他学东西很快，姜予看他处理西红柿的皮，很娴熟，“你以前真的没做过菜？”
“没有，这是第一次。”
“那你还挺有天赋。”
俞哲辰看着她，“所以，周末那两天，我们都各做两个菜，怎么样？”
“好啊。”姜予看他去掉了西红柿皮，然后放在了旁边的碗里备用，她说：“其实我以前挺讨厌吃西红柿鸡蛋。”
俞哲辰示意手上的西红柿，“那我还做不做？”
“做，继续。”姜予说：“以前我高中住宿，饭堂里经常有西红柿炒鸡蛋，不过我们高中饭堂的西红柿炒鸡蛋特别多汤汁，西红柿也没去皮，还煮过头了，然后你就会看到一锅红通通的西红柿泥上飘着几片蛋花，周围的人都说很好吃，可我以前不喜欢酸甜口的，最怕这道菜，很少点。”
但俞哲辰也是看过姜予做西红柿鸡蛋汤的，说明她后来接受了，“那后来怎么接受了？”
“后来上了大学，我发现西红柿鸡蛋汤真的还不错，只是高中的做法太让我没食欲了。”姜予从菜篮子里拿了一个西红柿，“其实我小时候吃西红柿都是直接吃，又或者蘸白糖。”
“蘸白糖？”
很显然，俞哲辰没吃过，姜予当即切了一个西红柿，切成八小块，放在小碗里，然后撒了点白糖，用叉子给他喂了一块，看着他咀嚼，她问：“怎么样？”
“还不错。”
姜予也吃了一块，“他们这个西红柿种的也挺好，本身很清甜，没有酸味，加上白糖之后，还会有回甘。”
俞哲辰用下巴示意他，“再吃一块。”
姜予又喂了他一块。
两人边吃边聊，似乎昨晚的那个插曲并不存在。
但姜予内心还是没办法当那件事不存在，她想过很多种方法，她甚至去查了一下去疤痕手术。
但背后的痕迹有张开的巴掌大小，要修复的话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做手术也有一定风险。
虽然这是她不自信的源头，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冒险做手术。
第40章 chapter40
◎她有点恋爱脑。◎
周六, 姜予来了薛颖家，带了一些薛颖爱吃的东西，两人窝在沙发上, 盖着毯子边吃边聊。
薛颖掀开姜予的衣服看了看后面的伤痕, 她道:“其实疤痕已经很淡了, 就感觉像胎记一样。”
姜予照过镜子，自然知道比起多年前，背后的疤痕淡了不少, “可在他面前, 我总忍不住自卑。”
“姜予，你有颜有钱, 还有能力, 那个疤痕也不是长在脸上，我感觉没必要自卑。”
“我以前也觉得没必要，可大概是俞哲辰太完美了, 我下意识地就不想让他知道, 自己不美好的一面。”
“哪里不美好了, 你就是完美主义, 你想想，他收入还没你高呢，你嫌弃他穷了吗？”
对此, 姜予第一反应是给俞哲辰正名, “他只是刚出来工作, 等他到我这个年纪，收入一定比我高。”
“那也是以后, 还有, 你是不是忘了, 你才是包养他的人，你看那些四五十岁的富婆，就拿之前你告诉我的那个高丽甄来说吧，她都快五十了，再怎么保养脸上也有褶子，人家小鲜肉不还昧着良心夸她年轻漂亮吗？”
姜予笑了笑，“说起这个，在我跟俞哲辰深入接触之后，我感觉他不像是会傍富婆的人，我甚至觉得他对钱财根本不屑。”
薛颖用手指戳了戳姜予的脑袋，“你完了，你现在对着他整一个恋爱脑。”
“我是说真的，前不久我想给他买辆车，他拒绝了。”
“拒绝？”薛颖眨了眨眼睛，“怎么个拒绝法？”
“他说他只喜欢宾利和劳斯莱斯。”
薛颖听后拍着膝盖笑得前俯后仰，“笑死我了！这叫对钱财不屑吗？他分明就是在暗示你给他买好车，便宜的他根本看不上。”
姜予看着她笑得失控，等她笑完，“别笑了，我是说真实感受，原本我都做好了要为他多花钱的准备，可他根本没给我机会，现在我们每次去超市，付款都是他付的。”
“好好好，他不图你的钱，图你这个人行了吧。”薛颖平复一下心情，抚了抚胸口，“咱们言归正传，你到底要怎么迈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
姜予抱着膝盖，“还没想好。”
薛颖看她苦恼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在意了，姜予，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
“嗯。”
薛颖凑到她耳边，“而且，我跟你说，XX的感觉真的超级爽。”
姜予听后脸红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最近……”
“什么？”
“是不是谈恋爱了？”
薛颖端着啤酒喝，脸上风轻云淡，“不算吧，就玩玩，成年人各取所需罢了。”
姜予问：“什么人？小鲜肉？”
“不是，我们律所新来的合伙人。”
“照片呢，来看看。”
“哎哟，又不是真正的男朋友，有啥好看的。”薛颖故意岔开话题，“别说我，说你，我说啊你就尽快消除自己的心里顾虑，你家的那个小鲜肉又高又帅，身材那么好，皮肤还那么白，难道你不想快点尝尝他的滋味吗？”
“说实话吗？”
“那当然。”
姜予很认真地回答：“想！”
“哈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周一早上，姜予开了公司高层的例会，回来办公室便宣布了一件事，“公司计划这周末团建，两天一夜，目前行政那边给出了两个方案，让我们来投票，今天之内要确定下来。”
办公室的人都沸腾了，“有哪两个方案啊？”
“一个是海边，一个是温泉，具体的路线细节我待会发到群里，大家看看选哪个，我报上去。”
楚雯雯道：“团建是挺好，可是为什么要选周末啊。”
余景浩问：“楚雯，你周末有活动？”
“没，但是我觉得吧，好多公司的团建都是工作日的呢。”
周涵道：“我要求低，有就不错了，我选去海边，你们呢？”
余景浩站起来跟他拍了个掌，“英雄所见略同，泡温泉多没意思。”
余景浩坐下来后把椅子滑到俞哲辰旁边，怂恿他，“小俞，投海边一票。”
俞哲辰看着电脑屏幕，“我先看看。”
“还看啥，去海边看比基尼美女不好吗？”
俞哲辰道：“没兴趣。”
“啧啧。”余景浩道：“难道老大穿比基尼，你也没兴趣吗？”
正准备发旅游路线到群里的姜予听到这句话，心一抽，满脸的尴尬。
俞哲辰一个眼神朝余景浩甩过去，仿佛带着刀子，余景浩被这个眼神吓到了，意识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忙指着楚雯雯道：“楚雯穿比基尼也不错啊。”
楚雯雯火气上来了，捡起桌上一个装饰的小毛绒玩具朝着余景浩砸过去，“余景浩，你找死的话就早说，我把你烧成灰撒海里！”
余景浩接住了那个毛绒玩具，感觉自己腹背受敌，“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
在办公室又开启了吵闹模式的间隙，俞哲辰给姜予发了消息。
俞哲辰：想去哪里？
姜予：海边吧。
姜予：你呢？
俞哲辰：跟你一样。
姜予：我要是选温泉，也要跟我一样吗？
俞哲辰：嗯。
姜予觉得好玩：为什么？
俞哲辰：给你想去的地方多投一票。
姜予看着屏幕，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俞哲辰听到了，朝她看了过去，姜予对上了他的视线，心虚地偏开头，唇角的笑意还没消散。
投票早上就完成了，最终决定要去的是海边，公司里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投了海边。
经历了一个冬天，大家都想去温暖的地方，晒着太阳喝着冰椰子。
到了下午，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开始讨论穿什么衣服，带什么东西去了。
姜予却没什么心思加入聊天，她早上发现生理期到了，午饭过后，小腹就开始痛，很难受。
俞哲辰习惯性地关注着她，看她摁着小腹，给她发了消息。
俞哲辰：不舒服？
姜予：没事，生理期第一天有点痛。
俞哲辰：带药了吗？
姜予：我一般不吃药，没事的，很快就好。
过了一会儿，俞哲辰在小组群里发了消息，并发了一家传统茶点的外卖链接上去。
俞哲辰：我请吃下午茶。
办公室立马从讨论去海边玩的事转为讨论俞哲辰为什么突然请吃下午茶，平时一般都是姜予请大家吃，毕竟这个办公室里，姜予的收入比他们高太多。
而俞哲辰忽然请吃下午茶，是因为什么呢？
郭子明问：“小俞，彩票中奖了吗？”
俞哲辰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这家店不错，想试试，顺便请大家一起吃。”
余景浩道：“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没一会儿，大家就写好了清单给他，只有姜予没写，她不舒服，不想吃。
俞哲辰很快下了单，半个小时后，下午茶就送到了。
大家围在一起，在那一堆外卖里寻找自己点的东西，俞哲辰把另外一个单独装的牛皮纸袋拿走了，他提着来到了姜予旁边，牛皮纸袋放在她桌上，“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