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辞的目光落在她按着自己的手上,正很明显地在抖个不停。
顾念栖也注意到他正注视着自己无意识发颤的手,若无其事地收回,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好让颤意不再那么明显,朝他很努力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微弱,
“每次都是这样的,过一会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其实很久都没有这么严重过了,”她其实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但看他明显还处在惊痛中的神色,尽量地去安抚,“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这种症状就是这样,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也猝不及防……”
话音还未落,她已经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手臂将她的腰和肩背环的很紧,像怕她随时会不见的那种紧,还想更紧,但怕会影响她尚未平复的呼吸。
喉头滞涩地说不出话,刚才一瞬足以让他窥见她这些年到底有多痛苦艰难。
她刚才冲到阳台的围栏边时,外面的天空广袤蔚蓝,而她的背影单薄而战栗,像一只折了双翼的飞鸟,让他的心一瞬间揪起,
他恍然觉得那个时刻,她就要在他面前陨落。
作者有话说:
写的太慢又熬了个大夜,对不起对不起来迟了
第76章 Chapter 76
◎只爱顾念栖◎
夜幕黑沉, 顾念栖蜷着膝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丝缎裙摆柔软地垂着,绛紫色的, 盖过脚面, 露出一截骨骼感很漂亮的脚趾。
自然卷曲的长发披散着,太过浓密蓬松, 显得脸颊更清瘦,冷白肤色和深邃眼窝都让她看起来有些病态,却有种说不出的颓丧美,静滞不动的时候, 像一尊希腊神话中的美神塑像,
不同的是, 她仿佛会消散在无边泡沫里,而非在其间诞生。
她就这样坐着,下颌微微扬起,目光越过林立高楼, 静静注视着沉寂夜幕中, 孤独浮现的一颗星,
一闪一闪的, 和她指尖静谧燃烧着的那截火星一样,忽明忽暗。
她一直在想荣瑕传的事。
虽然很不想面对, 但早一点知道结果,也不至于整个心一直在空中悬着,没个着落。
于是方才她发消息给谭靖,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件事, 谭靖也没想瞒她, 说出品方那边开过会确定要换人, 但郑景一直不松口,说原本定好的演员一个也不能动,否则他也会带着团队撤走,放弃这个项目。
这两天几方一直在因为这件事周旋,没有结果。
顾念栖没想到郑景竟然会这样看重自己。
郑景给她的感觉就是气质很沉着的一个老牌导演,围读的时候很严谨,会仔细指出演员们的每一处问题,讲戏也讲的格外透彻,只是因为长相和性格都很严肃,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他很少夸人,如果没什么差错就会点头示意,然后立刻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于是顾念栖总感觉自己是踩在及格线,觉得自己并没有到能让他满意的程度。进组培训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担心自己的是不是会暴露出更多短板,让郑景发觉自己选错了人,然后被换掉。
却没想到在她出了奖项黑幕这种事,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她的时候,这个松柏般刚正的大导竟然还是会选择站在她这边。
这两天惊恐症状频发,且一次严重过一次,让她有种回到了几年前的感觉。
她原本自负的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无论处于怎样的逆境下都能安然无恙,
哪怕她现在依旧倔强的这么认为,但生理上不受控制的反应早就将她心底极力掩盖的慌乱昭然若揭,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到无孔不入。
她其实有点想放弃了,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再撑一撑。
城市的霓虹在夜幕蜿蜒,晚风吹的她鬓发散乱,也吹散了她周身的飘渺雾色。
顾念栖吸完最后一口,随手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拿过烟盒抖落出一根衔在齿间,又伸手去旁边的圆几上摸打火机。
而刚到手的火机却被换成了一个温热的玻璃杯放进手里,宋宴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伸手抽走她唇间未点燃的细长烟管,顺手塞回烟盒里,
“已经半包了,不能再多了。”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忙自己的,”顾念栖抬眼,看到他时,神色里的黯然无声隐去,调侃的语气很松快,“原来是在偷偷数我抽了多少支烟。”
“没有偷偷,就坐在你后面的沙发上光明正大数的。”宋宴辞扬了下眉,闲散站在她身前,有恃无恐。
“你的情况本来就不适合抽烟饮酒,为了你的健康,我一定要监督你,”他示意了下刚才塞进她手里的杯子,“温度是合适的,趁热喝。”
“这是什么,”顾念栖睫毛微敛看向杯中,金黄色的液体,闻起来有股清淡的幽香,“菊花茶?”
“嗯,用菊花和枸杞煮的,”宋宴辞点头,“喝这个对你的状况有好处。”
顾念栖抿了一口,味道很清甜,又随即叹了一声。
“干嘛叹气,不好喝吗,我放了糖的。”宋宴辞皱了皱眉,欲伸手去拿,却见顾念栖护住杯口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感叹,小时候那个炸厨房能把我吓死的家伙,现在竟然能如此体贴,还一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眼睫弯起,她笑的有些狡黠,“好玄幻,说实话你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植入了什么系统,一夜之间从小白晋升大咖。”
宋宴辞嗤笑了声,不过看眸色是真的思忖了一瞬,“大概确实从出生就自带了系统吧。”
“什么,”顾念栖抱着杯子慢慢喝,“全能大明星系统?”
“不是,”宋宴辞看着她,室内明亮灯火透过玻璃映在他眼底,将眼瞳中倩丽的倒影融进一层暖意,“系统要求我,从出生开始,就只爱顾念栖,”
“只能爱她。”
盛夏的夜晚,空气饱和着水汽,很绵密,树冠枝叶裹着影子婆娑,远处的车流声若隐若现,
目光在斑驳的光线中相对交错,顾念栖心口发痒,有玫瑰正在拼命生长,试图埋葬那里产生的百孔千疮。
就这样静静对视了片刻,顾念栖微微勾起唇角,“原来你爱我是因为系统。”
她在逗他,本以为能看到宋宴辞绞尽脑汁去解释些什么,但他只是很淡然地点下头,“没错。”
看着她有蹙起趋势的眉头,他笑,骨节温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那下面的东西正赤忱有力地跳动着,“它的命令,我没有办法不去遵从。”
格外犯规的回答,让顾念栖的心跳的节奏没出息的变得紊乱。
“息息,”他俯下身,手臂支撑在她身侧的扶手上,就这样以很近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不要怕,我会一直在。”
这件事发生以来,他从没有特别说过什么安慰的话,表现的和平常没什么特别,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快要深陷某种消极情绪时及时带她抽离出来,
否则她现在状况只会更糟。
她懂他的用意,然而在他看着她的眼睛,亲口告诉她不用怕有他在的时候,灵魂深处都像是被一层坚固屏障包裹,只觉得安稳。
“我知道,”她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有你陪着我就很好,只是无论之后再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都不要再为我出头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足够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如果我获飞月奖的事真的是宋承衍安排的,那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在你回国前就筹谋好的,”她只能将一切都往最坏的地方想,“他想借我让你低头,即便你不肯,但如果沉不住气,事业必然会遭到重创,也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宋宴辞因为帮她说话已经引来了不少非议,嘲讽的骂声有一部分无差别的延伸到了他那里。
这样的事有一个人风口浪尖挺着就足够了,没必要全都出头,最后落得一个无谓的牺牲。
宋宴辞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但被她捏着脸止住了话头,“家里总得留一个能挣钱的人,不然以后去喝西北风啊。”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质疑我的实力,不过勉强有百分之一的说服力,”宋宴辞没脾气地笑,“好吧,我会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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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有能进组的希望在,顾念栖强迫自己依旧保持在一个能适应工作的状态,也自觉断了网,怕自己再被那些乌烟瘴气的评论影响,加重原本就因为这些变的很不稳定的病情。
养精蓄锐,健身护肤和平时一样精进,宋宴辞为了陪她,也把很多创作用的东西都搬来了她家,她看剧本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写写歌词乐谱,等到晚上天黑之后,再一起出去遛遛烧烤,散散步。
不得不说断网的确很有用,没有纷乱信息的影响,心都清静了许多。
今晚在常去的那家宠物店给烧烤约了洗澡和修剪毛发,于是两人散步的路线就改到了小区外,等到烧烤洗好出来,才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
夏天城市的烟火气格外重,道路两旁的饭馆烧烤店都在外面露天支起了座位,人们都三两扎堆坐在一起,喝着啤酒,热热闹闹的谈天说地,也算是结束一天繁忙工作后的休闲活动。
或许是因为最近病情又复发的缘故,顾念栖对这种人多的地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回避,宋宴辞一直牢牢牵着她,让她安心,空气原本就潮热,两人紧紧交握的掌心也变得湿黏。
因为是在小区外面,顾念栖想摘下帽子扇扇风也不敢,只能忍耐着想快点回去,宋宴辞这时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便利店,
“想不想吃雪糕。”
顾念栖吞咽了下,是想的,不过她正在控制期。
宋宴辞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下,“放心,给你买小时候经常吃的老冰棍,无负担。”
便利店旁边就是一家烧烤摊,来来往往人很多,顾念栖握紧了狗绳,“那你快一点,我在外面等你。”
“好。”宋宴辞让她放心,然后快步走进了店里,而后又有一行人提着东西慢悠悠走了出来,跟他擦肩而过。
两女一男,长相气质都比较出众,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很明显是艺术生院校出来的学生。
“诶,又有新瓜。”一个长发女孩刷着手机,大概是行走间影响阅读,直接停在了店门口,顾念栖能清晰听但她们的谈话。
“郑景在荣瑕传最新研讨会中与投资方争吵,只为力保顾念栖,”女孩念完惊的尾音都扬起,“不是吧真的假的。”
“不会吧,”同行的另一个马尾女孩立马凑过去看,“她买奖都实锤了郑导还保她干嘛。”
“她工作室澄清的时候说他们没有参与交易,正在调查,”长发女孩思忖,“会不会是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啊。”
“能有什么隐情,”一个男生听她这么说,立马不屑道,“如果郑景也被她搞定了是隐情的话,那就勉强算是吧。”
“你别乱造谣,”马尾女孩立即瞪过去,“我们又不是没上过郑导的课,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他讲课的时候一直把学艺先学德挂在嘴边,现在反过来力挺一个品行不端的劣迹艺人,这种人就是道貌岸然,你有什么好帮他说话的,”
男生切了一声,“把什么事情都想的那么单纯,我看你们也别学表演了,一个女生连这些寻常的潜规则都接受不了,之后能有什么出路。”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你们这种才出社会的当然不了解,我在剧组可是见的多了,能被你叫的上名字的艺人,都干过不知道多少这种事了,也就你们信她们表面的风光美好。”
男生说的言之凿凿,还一边不停教育着那两个女生之后要懂点事,多长点眼力见,勇于奉献才能有好前途,两个女生想反驳,却被他一直拿阅历打压,意思是自己见多识广,说的话都是真理。
“你要这么说的话,看来你偶像是张初源了。”在一旁站着,一直没吭声的顾念栖这时开口。
她没带手机,原本还在消化她们刚才说的最新消息,情绪又有些郁结,听到这个男生趾高气昂的说教,一时没能忍得住。
几个人的视线齐齐望过去,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顾念栖没往他们那边看,看起来像在自顾自地说,却声声入耳,“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也混的蛮好的样子,原来你一直也是像他那样奉献才有戏拍的啊,”
“那付出确实蛮大的,”她很惋惜地叹口气,“不过走捷径还是得谨慎,前车之鉴在那放着,当心日后颜面扫地,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个女生闻言,看向男生的目光也多了不齿的探究。
“你谁啊你,”男生瞬间恼羞成怒,“你亲眼见到我做这种事了啊,造谣可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顾念栖嗤笑一声,“你也知道造谣要付法律责任啊。”
男生瞪着眼睛,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论,嘴张了张,嚣张底气好像一时之间消散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捏着拳头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扭头快步走了。
两个女生看他无能退场的样子,忍住了才没笑出声。
“阴暗的东西每个圈子里都不少,只不过娱乐圈在无死角的审视之下,这些事都被翻出来铺在了水面上,显得格外多,所以不用被他的话吓到。”
顾念栖看向两个女孩,“一个戏不可能所有演员都靠潜规则或者带资进组,机会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姐姐你也是圈内人吗,”长发女孩细细打量她,跟旁边的马尾女生小声说,“身材这么好,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马尾女生捣了她一下,又转向顾念栖,“姐姐你说的对,可是这个行业真的很需要人脉,否则有时候连一个试戏机会都拿不到,只能一直当跟组群演。”
“对,”长发女生也附和点头,“所以我们不得不跟一些副导演统筹之类的去一些酒局饭局,但遇到的都是暗示我们拿身体去交换机会的,他们说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门路。”
“人脉在任何行业都是一项很重要的资源,但守住底线的人脉才更牢靠,”顾念栖说,“因为这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这才是不可被替代的硬资本,而不其他东西。”
“以后不要再去什么酒局饭局了,这些通常都不靠谱,去了也没意义,”顾念栖还想跟她们再讲讲,但看到宋宴辞从门内出来,想起上次在港城的经历,怕这些年轻女孩里又有他的粉丝,就丢下一句让她们有时间可以去打打麻将,然后就拉着宋宴辞匆匆走了。
“什么打麻将,你想打麻将了,”宋宴辞将雪糕包装袋撕开递给她,“我怎么记得你从以前就对这个一窍不通。”
“是啊,”顾念栖拉下口罩,咬一口冰棍尖尖,让凉意慢慢消散在口腔里,“所以谭哥出去谈合作从来都不叫我。”
宋宴辞有感,“看来人的确不能什么都会。”
顾念栖笑,“那你就是能者多劳的典范呗。”
两个人渐渐走远,而那两个女孩还站在原地。
“你刚才捣我干什么,”长发女孩抱怨,“虽然看不清脸,但真的感觉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