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看守严格,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自然鲜少有人来,她乐得清闲,只是吃饭不香,睡不安稳,总是念着方翊,想他圆圆的眼睛,红润的嘴唇,细细长长的手指,白白软软的身子。要是他在就好了,这地牢的床铺硬的硌人!
才分开了几天,竟是这般难熬。
她手撑着脑袋,目光虚虚落在斑驳的墙壁上,心中细意描摹他的脸。
恍惚之间,她听到了方翊在叫她。
她疑心是幻觉,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结果真是他。
绥宁“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柔软的触感和记忆里的一别无二。
还真是他!
竟不是梦!
她笑道:“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第50章 真相渐浮出水面
绥宁现在算是重刑犯,方翊进不去,只能隔着一道木门与其相望。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
方翊道:“我给你带些吃的,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饭食,还有……”
他看了眼身旁的看守的弟子,道:“这位兄弟,能否让我二人说些体己话?”
那弟子犹豫再三,答应了。
“就一会儿,不可拖延。”
待他走之后,方翊从食盒中取出吃食,低声道:“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
绥宁握住他的手,道:“有。你还记不记得流枫?”
“流枫?”方翊道:“那个江洋大盗?”
“没错,我要他偷个人。”
“啊?”方翊呆愣住了,“偷人?”
绥宁弹了下他的额头,“想哪去了,我是说让他从青山派偷个人出来。”
“哦哦哦,偷谁?”
绥宁揉了揉他被弹的那块皮肤,勾唇道:“乔吟衣。”
“乔吟衣此人极爱热闹,往常武林大会她总是第一个凑上去,何故会与友人云游四海,况且之后几次造访青山派都未曾见她,我猜测,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被乔敬天囚了起来。流枫不是自诩轻功了得吗,我需要他将乔吟衣偷出来。”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还有,”绥宁道:“我发现了乔敬天的秘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估计过几日他便会有动作,到那时我自有办法,总归不会真出事,你若是见了我的尸体不要担心,但在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
方翊点点头,还是有些忧心,刚要开口问问她有几分把握,便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一人推开挡在身前的弟子,骂骂咧咧上前。
“我就来看看玉面鬼死了没,通报什么通报?!看完了马上走。去去去,一边去儿,别挡道!“
不用看也知道是程肆野。
“方容川,你也来了!好巧!”
他一路小跑至牢前,勾着方翊的背,上下打量着绥宁,”呦,居然没缺胳膊少腿!”
绥宁微微一笑,暗中使力将他搭在方翊肩膀上的手打了下去,道:“缺胳膊少腿也能打败你,手下败将。”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方翊从中间插了进来,将程肆野推远了些。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先前程肆野在罗刹门暂住的那几日,两人每次碰面都要吵个天昏地暗,长老护法们唯恐被波及,都作鸟兽散了,只有他充当和事佬,几次劝架之后,他这方面的本事越发精进。
“程少门主所为何事?”
程肆野道:“才不是我自己想来呢,是忘尘大师让我来的。他说他有了新消息。”
他凑近了些,低声道:“罗宗主派人传信,说他发现了些东西。”
“你还记不记得《秘辛二十四式》?”
方翊道:“这是何物?”
绥宁解释道:“是个记录魔功禁术的残卷,这本我没看过,我也不清楚。”
程肆野神秘道:“这本残卷记载了一个阴邪的功法——以血补血。据说,只要每天饮用童男童女的精血,再辅以其上特殊的内力运转方法,持续两年,便可武功大成,无人能敌。”
绥宁的眉头深深蹙起,“所以,他抓这些孩子是为了练此邪功。那这之后他是为了什么?若是称霸武林,他已经是武林盟主了。”
程肆野道:“我还没说完呢,罗宗主说,乔敬天和皇宫的人有联系。”
绥宁道:“此话当真?”若是涉及皇室,此事可就复杂多了。
“当然,你还不信我,现在可是你被关起来!”
绥宁道:“本座当然不信你,你们崆峒门的嫌疑还没洗清呢。”
程肆野星目一瞪,咬牙道:"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崆峒门绝对没有参与此事,你敢嘛?!”
绥宁冷笑一声,“如何不敢,我罗刹门虽然以魔教闻名,但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二人势如水火,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又开始了。方翊自觉上前。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先说正事。乔敬天与皇室有联系,能看出什么?”
"若是如此,那么说明他的目标不是武林,而是——。”
方翊脱口而出:“皇帝!”
“没错,聪明!”
再联系之前谢芳之事,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方翊道:“ 他是为了给谢芳报仇!”
绥宁道:“我猜也是如此。他对外宣称我是孩童失踪案的凶手,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进宫受赏。皇帝宴请四方之时人多眼杂,这是一个刺杀的好机会。若我不能回来,你便派采颜他们带人守在皇宫周围,一旦有异动就立刻冲进去。”
程肆野道:“还有我。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放任不管,牵连到的不只是皇室,还有贫苦百姓。为了天下太平,我崆峒门愿出一份力!”
绥宁道:“好。你将消息带给程门主,他自会安排。”
三人细细谋划了一番,按照绥宁的计划各自回去安排。
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几日,乔敬天忍不住动手了。
“禀掌门,弟子亲眼见她喝下了毒酒,吐血身亡了。”
乔敬天眉心一颤,“真的?”
“千真万确。”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身子塌了下来。
“师父,皇宫已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了。只是……”孟云铮犹豫道:“我们真要如此吗?”
乔敬天眼神一凛,如刀剑般射向他,道:“怎么,现在后悔了?”
孟云铮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下,真诚表态:“弟子誓死追随师父!只是师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弟子怕……”
乔敬天的神情渐渐缓和,慢慢靠回椅背,“弓已拉满,不得不发。”
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某一处,透过忽明忽灭的火光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那画像上是个浅浅微笑的女子,身处一颗桃花树下,飘飘若仙子。
他目光复杂,怀念、爱意、快感……各种各样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声线抑制不住喜悦地颤抖。
“小芳,天道不公,但我能替我们报仇……”
第51章 瞒天过海明机智
“方公子请节哀。我们也没想到绥门主会畏罪自尽,没能第一时间拦下,这是我派的失职啊。”乔敬天虚情假意地挤下两滴的眼泪,凄凄切切,像是真为绥宁的死难过。
方翊不由暗中咋舌,心道不愧是武林盟主,什么都胜人一等,演技也是。
他假作悲伤过度,身形不稳地靠在擒月身上,两眼哭的通红,“乔盟主,可否让我见见她?我想带她回去。”
“这……”他似乎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善解人意地答应了,“唉,死者为大。"
他派弟子抬来了绥宁的“尸体”,衣着完好,只是脸色苍白,气息全无。
尽管绥宁已经给了提醒,他见到她时还是心里狠狠一跳,好不容易想起来还得演下去,向前一扑倒在了绥宁身上,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倒真像那么回事。
玉面鬼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是这哭声肝肠寸断,也叫旁人真心落了几滴泪。
这哀伤的气氛很快被外面传来的怒喝声打破。
“大爷的谁说玉面鬼死了?!给老子出来,谁在造谣?! ”
程肆野得到消息怒冲冲赶来,所过之处无端掀起一阵风。
他大步跨至堂前,骂骂咧咧 ,直到看见绥宁时,才跟见了鬼似的戛然而止。
他不信邪地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探了探绥宁的脉,什么都没摸出来,竟是死透了!
程肆野瞪大双目,“噔噔噔”地往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
“她……她真死了?!……谁干的?!”
回答他的只有罗刹门一众哀哀的哭声。
旁边的一位好心人道:“畏罪自裁了……唉,也是可怜。”
“啊?!案子还没查清,怎么就是她畏罪自裁了?!你们未免太早下定论!"他不敢置信,怒不可遏地指着一众幸灾乐祸的看客。
方翊抹了抹眼泪,连忙压下他的手,道:“先不管她是否与此案有关,结果到底如何,既然人已西去,便先让我带她回家安排后事吧。”
他缓缓行了一礼,命人抬着绥宁回了罗刹门。迫切想知道一切的程肆野也跟着他们回去了。
做戏要做全,一路上众人呜呜咽咽,活像是给绥宁送丧似的。擒月哭的可大声,边哭边嚎,将青山派骂的狗血淋头。
几日后,罗刹门挂起丧幡,众人披麻戴孝轰轰烈烈地为绥宁出丧了。
邀请的一众武林人士,只有寥寥数人来。如今绥宁“身死”,群龙无首,罗刹门已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有多少人还愿意做这表面样子?
乔敬天愿意。他虚假地慰问了一番,亲眼看着绥宁封了棺,下了葬,入了土,心中多日的惴惴不安终于消散。
方翊看着鬼哭狼嚎的罗刹门人,一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还没跨进房,先被一只手拉了进去禁锢在怀里,接着眼前一花,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等等……外面……”
绥宁的手劲极大,炽热的吻不容拒绝,他挣脱不开,只能被迫承受,居然有一种偷情的刺激感。
良久,绥宁才放开他。他气喘吁吁地瞪了绥宁一眼,软绵绵的没什么震慑力,看的她兽性大发,不过这时候正事更重要。
“如何?”
方翊平息了凌乱的呼吸,才道:“没起疑,应该没问题。”
绥宁将他抱在怀里,轻轻蹭了蹭他的耳侧,道:“容川,这几日辛苦你了。”
方翊想到带着绥宁的“尸体”浩浩荡荡回去的那日。
“容川,快让我看看门主,几天没见她,我都想死她了!”
“青山派的牢房到底是怎样的?比我们罗刹门的牢房还恐怖嘛?”
程肆野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没死啊?!啊喂——”
一群人叽叽喳喳,方翊先前只觉得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小孩子已经够吵了,结果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赶走了这群想要看热闹的人,耳边终于得以清静。他将绥宁安置到床上,关好了门,趴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
“绥宁,醒醒了,我们回来了。”
绥宁没醒。
他皱起眉头,又唤了两声,还是没反应。
他心里“咯噔”一声,慌慌张张跑出门,脑子一片空白,慌乱中膝盖撞到了桌子,带倒了凳子,什么也顾不上了,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仇五娘的院子。
“仇婆婆!仇婆婆,快随我去看看绥宁!”
“哎你这孩子,怎么和擒月一样——”
“仇婆婆,你快看看她!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仇五娘仔细诊了诊绥宁的脉,眉头舒缓,道:“无事,她是用了我的闭息丹,睡上两天就好了。”
方翊稍稍放下心。
仇五娘道:“用了闭息丹的人无知无觉,身边离不开人,这几日你好生照看她,别离她太远。”
方翊点点头表示明了,将她送回了院子。
往日都是绥宁照顾他,他难得照顾一回绥宁,这感觉还挺稀奇。揽梦要来帮忙被他回绝,所有的一切不经他人之手,全是他亲力亲为。就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几日,绥宁醒了他也瘦了。
“这几日我不方便出面,还得靠你。”
方翊点点头,心里却有点高兴。
二人享受了这点温存时光,很快投入到其他事务中。
绥宁身死的消息很快传遍武林,轰动一时,关于她是孩童失踪案的言论也不胫而走。
皇帝龙颜大悦,昭告天下,召乔敬天进宫,大加赏赐,夸他破案有功,心怀天下,痛骂罗刹门魔门邪教,净出败类。
庆功宴定在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孩童失踪案已破,压在众人头上的乌云消散,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太阳。
后花园里歌舞升平,喜气洋洋,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高位上的皇帝已不年轻,两鬓斑白,老态龙钟,繁多的政事和沉溺的声色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那双浑浊的眼睛还藏着几分精明,叫人窥到了往日的威风。
“乔爱卿,”他慢悠悠开口,朝着乔敬天遥遥举杯,"此案得破功在你。百姓有你是百姓之福,朕得你,朕江山永固,功在千秋啊。”
第52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乔敬天诚惶诚恐站起身,笑道:“为陛下解忧乃臣之职。陛下您忧国忧民,励精图治,百姓得此明君才是百姓真正的福祉。”
二人假惺惺地互相夸赞了一番,几杯酒水下肚,都有些醉了,气氛逐渐热烈,升腾至高潮。
乔敬天喝下一杯酒,目光窥向老皇帝,眼神闪了闪。
“陛下,”他端着酒杯立于高台下,毕恭毕敬,高声道:“臣敬您一杯。愿陛下寿与天齐,愿天下太平!”
皇帝笑着接过酒杯往唇边送。
乔敬天眯起眼睛,目光毒蛇似的紧紧追随着他的动作,那杯酒碰到了嘴唇,马上就要倾入口中,很快老皇帝就会毒发身亡,他将大仇得报。
可惜天不遂人愿。
“别喝——”
乔敬天猛然回头,瞳孔紧缩,呼吸不由自主地变重。
皇帝眼神一凛,重重放下酒杯,“腾”地站起,指着来人大喝:“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那女子往前一扑,跪倒在地,哽咽道:“民女乔吟衣,乔敬天之女。今日前来无意冒犯陛下,只是想要指控一个人。”
乔敬天喝道:“吟衣!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乔吟衣往前跪行了几步,哭道:“爹,收手吧——”
全场哗然。皇帝旁边有眼色的太监早早叫来了侍卫护在皇帝周围。
“民女要指控之人便是我的父亲——乔敬天!他残害孩童,修炼魔功,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