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一片鱼肚白，深蓝浮现，天亮了。
她重新闭上眼，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
思绪里全是那个名字，陈慕也，陈慕也，陈慕也。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天的回答。
再也睡不着。
程西干脆起来，洗漱完，下楼去买早餐。
时间还早，才七点钟，清晨雾气未散，楼下空无一人。
程西穿着睡衣，手里还提着一袋垃圾，她自楼道出来，刚走两步，就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车子。
黑色，陈慕也倚在车边，身上换了套衣服，依然是黑裤白衣，长腿斜靠，指间挂着几个早餐袋子，正定定看着她。
空气微冷，隐约氤氲着他的面容，冷白、英俊。
程西一瞬间以为还在梦里，直到巷口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打破此刻安静。
她看着陈慕也，张了张唇，勉强问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所以，”他走到她面前，提起手中袋子，递给她，“给你送早餐。”
程西看着递过来的早餐袋，低眸沉默许久，她忽然意识到，在恋爱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你吃了吗？”她抬头问，陈慕也面上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程西偏了偏头，发出邀请，“要一起吃吗？”
……
程西的小房子，第一次迎来客人。
她没有多余的拖鞋，于是翻出了自己冬天用的毛线拖，递给他。
陈慕也脚挤进去，有点小，看上去有几分怪异的可爱，程西忍不住笑，他抿抿唇，不自在，脚无意识往后挪了挪。
“喝水吗？”程西把早餐放到桌上，转头问他，陈慕也点了下头，“麻烦了。”
态度很客气。
程西没说话，进去厨房，倒了杯常温饮用水给他，“早上喝冰的对胃不好。”
明显是知道他在小屋的习惯。
陈慕也颔首，认真应：“好。”
两人第一次待在这样的小房子里，更别提，这里处处还都是程西的气息。
她解开早餐袋，把里头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煎饺、小笼包、三明治、牛奶……传统西式，满满当当买了一桌，起码三四个人份量。
程西忍不住道：“怎么买这么多？”
陈慕也解释：“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要是我今天起得很晚怎么办？”程西拆开牛奶盖，外壁还是热的，不禁问他。
“凉了重新再买。”他似乎早有准备。
程西沉默，有点难以启齿：“你为什么……突然……”
“这么主动吗？”陈慕也主动替她说。
“嗯。”程西点头。
“我怕你睡一觉醒来冷静下来了。”他很平静，眼睛却一直看着她，“想好理由怎么拒绝我。所以我想让你今天一下楼，就能看到我。”
“至少我可以再多一次机会。”
程西默然许久，去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过了很长时间才问：“你怎么觉得我会拒绝你？”
“因为……”他话语停了片刻，才重新出声，“你或许发现我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性格糟糕的人，比起其他男嘉宾，不够讨人喜欢。”
陈慕也抿紧唇，眼神里明明很安静，程西却莫名从中间看出了几点难过，她发现自己哪怕让他做小屋里那个冷淡疏离的陈慕也，也不愿意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她望着他，开口：“没有其他男嘉宾。”
“什么？”
迎着陈慕也微微困惑的视线，她抿唇笑了，这一刻，透过他，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穿着校服，站在树下，戴着笨重的眼镜和留着厚厚短发。
她对他说：“你一直是我唯一的男嘉宾。”
从过去，到现在。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无瑕的月亮，但是我喜欢你每一个夜晚。
程西也不知道她和陈慕也现在算不算交往。
自从那天他在她家里吃完早餐，出去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点不同。
主要表现为，他每天准点给她定早餐、中餐、下午茶，以及两人都不加班时，准时来接她吃饭。
这样维持了一周，程西觉得苦恼，把这几天的喂投照片都发给他。
晨曦：【你别买了】
他很快回来：【你不喜欢吗？】
晨曦：【稍稍有点负担了】
程西想了想又加了句：【甜蜜负担】
Beam：【啊】
Beam：【那我再想想】
晨曦：【你是在学习怎么谈恋爱吗？】
Beam：【不是】
Beam：【我是在学习怎么对女朋友好】
什么时候……就是女朋友了。
程西脸悄然发热，关掉手机，过了会，又忍不住打开回复。
晨曦：【不用刻意学习】
晨曦：【等你以后有女朋友了自然会知道】
陈慕也马上回过来一串很长很长的省略号。
Beam：【………………】
程西看着屏幕无声笑，嘴角快要上扬到天际，不巧这一幕正好被前头拿资料过来的周明看到，立刻奇怪出声：
“程西，你在对着手机傻笑什么？”
程西轻咳一声，飞快收起笑脸，若无其事道：“看到一个搞笑的段子。”
“这么好笑？分享给我，刚好我心情不太好。”他反而更感兴趣，凑过来，兴致勃勃追问。
程西：“…………”
“不小心切出来，没记录了！”
心累。
果然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来圆。
人生建议不要撒谎。
今日感悟到的新道理。
周末，陈慕也约她出去，理由是，买衣服。
她第一次觉得他心眼这么小。
但也没办法，只能收拾收拾陪他去了。
更无语的是，他挑的竟然是那天同一个商场，甚至连专柜都逛的差不多，有些店里导购都看着面熟。
做导购的眼神都好，更何况是相貌如此出众的三个人，基本上来一次就记住了，尤其是他们并没有间隔太久。
迎着对方复杂的视线，陈慕也表现得淡定自若，对身旁程西认认真真给出理由：“最近要降温了，我秋天的衣服都没带过来，都是短袖。”
“那你上次来怎么不顺便选选？”程西直接问出来，陈慕也一默，道，“当时没心情。”
“…………”
程西只好认认真真给他挑。
抱了一堆衬衫薄外套进去，陈慕也很有耐心，一件件换出来，他天生衣架子，程西挑的都是适合他的衣服，几乎每一件，出来都让人眼前一亮，引起旁边导购不停夸赞。
不一会，店里其他空闲的导购小姐姐都围了过来，观看着帅哥换衣服，陈慕也另外换了件蓝色衬衫，一拉开门，看到外面聚精会神的数张脸，顿时沉默住了。
目光在人群中一搜索，看到程西躲在角落里笑。
他默了默，转身回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这些都包起来吧。”他抱着手里一堆衣服交给最开始的那个导购说。
“需要买这么多吗？”程西这下过来他身边了，担忧问。
陈慕也垂眸瞥她一眼，淡声：“嗯，你挑的，都好看。”
“…………”
手里提着装好的袋子，两人出去，陈慕也却径直往商场门口走去，程西不由好奇：“不逛了吗？”
“不逛了，买够了。”他平常回答。
“噢。”
外面是繁华的商业区，两人回去路上，经过一条热闹的小吃街，两边都是人，恰逢假日，格外拥堵，人挤人。
不知什么时候，程西的手被身旁的人拉住，陈慕也牵着她，往前走。
他们穿过了那条拥挤的街道，回归正常道路，两旁都是种满的香樟树，日光自树叶罅隙投下，地上落满金色的光斑。
陈慕也没有松开她的手，牵着她一直往前走，这条清静的小路似乎没有尽头，香樟一直摇曳。
程西感觉到自己手心湿湿的潮气，终于忍不住提醒：“陈慕也，现在已经不挤了。”
“嗯。”他轻浅应，极其自然张开手指，穿梭进了她的指缝，原本的交握变成了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有人说，人掌心的脉络是和心脏相连的。
程西原本不信，直到这一刻。
仿佛有丝丝的电流顺着那一处穿透全身，血液逆流到心脏，有一瞬间，胸口的跳动和掌心的脉搏同时震颤，咚咚，她听到了时隔多年，青春回响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晚了！写两章还是有点吃力TT
第38章 家的味道
买完衣服不久， 沪市终于送走炎热气候，开始降温。
九月底，即将迎来小长假。
程西原本和陈慕也约好去逛超市， 快下班那会，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路上堵车，可能要晚点。
她不急不忙收拾东西， 估摸着时间快到时，才打卡下去。
进电梯，才发现里头都是熟悉的同事， 其中有个男生，是和她同期进来的实习生，分在了隔壁财经部门， 有事没事总是过来借订书机，两人关系比较熟稔。
见到程西， 他果然很快挪过来， 低声打招呼：“放假准备去哪玩呢？”
“还不确定。”程西怕引起注意，也很小声和他聊天，“况且离放假还早呢。”
“只有几天了，可以提前计划起来了。”他一向健谈， 笑容爽朗，每次过来借东西， 也会没事闲扯几句，在公司人缘比她好。
程西有点好奇别人的安排，于是问：“你呢？什么安排？”
“我打算和几个朋友去爬山， 就在隔壁市， 顺便拜拜佛求个财， 加上来回路程三天时间绰绰有余，回来刚好还可以在家休息两天……”他一听，立刻兴致勃勃说起了自己计划，就连电梯抵达楼层，门打开，话音还未止住。
程西只能认真倾听，两人并肩往外走，穿过大堂，来到了大厦外面，他已经介绍完行程景点，突然对她发出邀请。
“对了程西，你要不要一起，我们公司还有两个同事，就是和我们两一起入职的……大家人多出去玩也热闹……”
他在耳边说着话，程西分神听着，目光搜寻了路边一圈，突然看到前头那台黑色车子，仿佛是默契般，车门被拉开，里头的人朝这边走来。
“我可能没有时间，那个，下次聊，我朋友来接我了。”程西赶紧转头和身边的人说，男生愣了下，紧接着，看到了走近的陈慕也。
他眼里闪过茫然，脸上怔愣，好一会，才咽咽口水出声：“这……是你朋友啊？”
他特意打量了眼陈慕也的长相，低头凑近小声问：“男朋友啊？”
这下换成了程西怔愣，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陈慕也已经走到身侧，淡睨了两人一眼，朝他颔首：“你好。”
“你好你好。”男生说完，立刻反应过来，溜了。
“那个，那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程西，明天见。”他不忘朝她招手丢下一句。
………
原地只剩下两人，傍晚微风，清凉拂面。
程西理亏转头，本以为会收到质问，谁料，陈慕也只是平淡道：“走吧。”
一直到上车，抵达超市，他都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
程西以为他根本没在意，轻轻松了口气，专心挑选起今晚的食材。
在外面吃了许多顿饭之后，她发现还是更喜欢自己做的，于是和陈慕也商量，把两人的约饭地点改成了家里，今天是第一次尝试。
“买条鱼吧。”程西推着车往里走，目光往生鲜区扫去。
“好。”他跟在她身侧，接过她手里的推车。
“我来推。”
超市鱼很新鲜，在水箱里游来游去，程西隔着玻璃壁认真挑选，指了指中间体积最匀称那条，笑说：“你看，那个像不像你当初在小屋煎的那一条？”
陈慕也闻言正色打量几眼：“不太像。”
他很快又说：“那就买这条吧。”
“你不是说不太像吗？”程西说着，却已经指挥着旁边的师傅，捞起这一条。
“你觉得像就行。”
程西听到他回答，特意抬头看他一眼，“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陈慕也低眸：“哪里怪？”
程西盯着他嘴唇：“你不笑了。”
“…………”陈慕也移开眼，提醒道，“鱼装好了。”
两人买完一圈菜和生活用品，去收银台结账，排在他们前面的，刚好是对小情侣，全程手牵着手，互相说笑腻歪。
再反观他们，并肩站着，中间留有不大不小的距离，画面瞧着很正经。
收银员扫完码，付款之际，目光打量了下他们，多问了句，“谁付款？”
程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付款码：“我来。”
陈慕也手顿住，刚要说话，程西转过头认真看他：“之前都是你请我，这次去我家，我请你。”
他抿唇不语，程西付完款，刚要拿袋子，陈慕也已经率先提过来。
两人并排往外走，没走两步，他似乎忍无可忍，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牵过她，手指穿进来扣紧。
一路回到车里，气氛安静，陈慕也在驾驶座微低头，神色沉郁盯着她，出声问：“程西，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正？”
……
程西没有立刻说话，车内不自觉压抑，陈慕也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他降下车窗，启动车辆。
新鲜的风和空气灌进来，沉闷不自觉被驱散几分，陈慕也和她道歉：“对不起。”
“是我太心急了。”他冷静下来，慢慢同她说话。
“你别生气。”
“你慢慢考虑，多久都可以。”
话音落下，过了好一会，程西声音才响起。
“陈慕也。”她叫他的名字，缓慢地、冷静地说，“你确定你现在能进入一段正常的亲密关系吗？”
……
又是漫长的一段沉默，这个答案，直到下车，他都没有给她。
两人上楼，很默契地揭过了这一点，程西把超市买来的东西都一一归类好，关上冰箱门，准备做菜。
她给自己系上围裙，动作很熟练。厨房里，陈慕也低着头，不言不语，在水槽里清洗着土豆。
从侧面看，垂下来的眉眼莫名温顺，像是被疾风骤雨肆虐过的小动物，湿漉漉蹲在角落，安静舔舐着伤口。
程西突然有点后悔，先前的话是不是太过直接。
她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病人。
忽然想明白这一点，程西心口蓦然收紧，酸涩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