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无垢这般模样,霜满天又是宠溺一笑,二人这么玩闹,不一会儿就到了耿安国皇宫。
芈氏有映雪殿,白氏有寅凡殿,霜氏有泰和殿。到了白无垢这里,霜满天指着眼前的寅凡殿和泰和殿道:“二选一,你看你喜欢哪里?”
寅凡殿,寅为天干地支第三支,第一届耿安国君白羽凡为三人中最小的那个。以位次命名,是为了警醒自己,自己尚且年轻,于其他两位国君阅历资质方面都有不足,要多多向他们学习。
泰和殿取意国泰安康、政通人和,这是每个执政者所应拥有的最简单朴素的愿望。国家安定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子孙延绵,千秋万代。
霜满天一边给白无垢解释着殿名的含义,一边感叹,多好的寓意啊,可惜到了他们这届,三家良好的局势完全变了味。
白无垢嫌泰和殿远,懒得走那两脚路,根本不计较名字,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选了寅凡殿。
继位大典也就是混个脸熟,像白无垢这种不记事就离开宫中的皇子,需要经过专门的培训才能正式继位。况且,期间芈桑影还未退位,两家要等春日才正式更替。
这期间,白无垢在宫中学习各种繁文缛节和法律条令,霜满天也不敢松懈,每天都在无垢身边督促着。反正书,霜满天是看不进的……但人嘛,他还是看得住的。
好在经过柳源戏班这几月的学习,白无垢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至少能看得完那些饶舌晦涩的书卷,也不会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偶尔,他还拉着霜满天讲解一二,听得霜满天点头如撞钟,差点没直接磕到桌子上去。
此外,还有宫中的老嬷嬷专门教他坐姿站姿甚至是吃饭的各种姿势,白无垢有时候一个动作一练就是几百遍,嗷嗷叫苦,便向一旁的霜满天投去感到不可思议的小表情,一个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小细节,居然让人如此费心。
霜满天摊手,无奈地应他。
皇帝哪有那么好当!就像他带兵打战,哪有那么容易?各种因素错综复杂,各种利益纠葛不清,可饶是再难,他一介粗人还不是成功了嘛,所以霜满天相信,无垢也一定能坚持下来。
偶尔白无垢练得累了,便从寅凡殿走出去透透气,有时会看到不远处映雪殿前的芈桑影投来阴恻恻的目光,那眼神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有些吓人。白无垢尽量避免跟他目光交汇,倒是霜满天,每次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回去,那意思似是警告。
有他在无垢身边,芈桑影休想动无垢一根汗毛!他们要是实在过于针对无垢,大不了他就举兵,把芈氏灭了,让他们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再也不能打无垢的任何主意。
再说花伶,自从收到白无垢的心意后,开心得要飞上天了。整个人像一只欢快的云雀,每天在戏班里蹿进蹿出,就连唱段,也尽选的是些欢快的曲子。
不少师兄见花伶有着如此高的兴致,都忍不住好奇问她:“师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花伶也不遮着掩着,如实相告道:“嗯~无垢说他要娶我。”
都是些朝夕相处的人儿,没有必要遮掩隐瞒,有什么好事当然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和大家一起分享就好啦。
那些人听了难免替她开心:“哟,他是国君,你到时候怕不是皇后了?那敢情好。”
耿安国实行一夫一妻制,要是他们俩成亲,花伶当皇后真的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然他们中也有人调侃花伶:“他当了国君,以后去到外面的天地,会遇见更惊艳的女子,怕不是只会守着你一个人了。万一无垢同其他的女子在一起,你怕不怕?”
花伶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也不怕,巴掌大的脸蛋一仰:“哼,他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他的玉摔个稀巴烂,让他当不了国君。”
众人捧腹,只当是玩笑话,他们巴不得花伶能走出去,那样以后柳源戏班也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戏路广开,能多接些活,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白无垢要怎么跟天下人说,他爱的人是一个不入流的身份低微的戏子?众人还是搓手手蛮期待的。
这天,花伶嘴馋,出门买了些吃食,正欲回去。
钟情负责物资采购诸多后,沈佳期也不用出门买东西了,花伶也没了蹭吃蹭喝的机会,想吃什么不得不自己出去买。
走到离戏班不远处,却见许柔竺,立在戏班门外,一副犹豫不绝的模样,还时不时朝里张望着,身后跟着一个手里捧着锦盒的小厮。
吓得花伶赶紧躲远,妈呀,什么风把这个小姑奶奶吹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花伶还记得她在桥上把自己推下去的那一瞬,干脆又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打心底里是对这种狠人有些畏惧的。
班内人告诉许柔竺花伶不在。许柔竺也不恼,就直接进去院子里面等。
花伶见门口没了影,本来以为她走了,刚打算回戏班。谁知道刚一进门,却正见着许柔竺在班内坐着喝茶!
“花二爷,上次家里临时有事,回去得早,没有来得及跟你正式地道歉。上次您落水,是柔竺的不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看着许柔竺颇为诚恳的表情,花伶纳闷,稀奇,这什么情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此外,许柔竺还特地给她带过来一件定做的戏服和一顶头面。那戏服是用蚕丝织就的,质地相当轻薄,穿起来极为舒适;在日辄国,以银饰为尊,故而那顶头面是纯银的,上面以薄银打底,覆了一层又一层图样,坠以颗粒大小不均的银珠,做工极其精巧,怕是花了大价钱。
这头面要是戴出去唱戏,无疑是把银子顶在头上走啊,当真是浮夸,花伶心想。
这才几天,心性转变得如此之快,花伶颇为吃惊,这个刁蛮的异国公主,怎么来向她献殷勤,她这……这是怎么了?
第40章 戏子入画满临初21
以前她觉得戏子不入流,许柔竺真正对花伶改观,是那天在戏台下,看花伶和公冶垚的一出戏——花伶扮作倩女,虽然戏里是一个饱受压迫且万般凄楚的女子,但经她的演绎,硬生生把公冶垚扮的王文举风头压了过去。
当时许夜祈亦在一旁看着,只见他薄唇轻抿,虽不言语,但他眼神中的赞许彻底出卖了他!
五哥向来严格谨慎,看人看物标准都极高,既然是他认可的东西,哪有不好的道理?况且,台上人千娇百媚,好似真的女鬼,飘飘然而来,连许柔竺一介女子,看了都心动。
日辄不必像耿安那样,因四面受敌而草木皆兵,相反,日辄国内群峦叠嶂、碧峰青葱,让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天险优势,易守难攻。国家太平,日辄便颇为乐意向周边国家交流取经,国内文才武略发展得都不错。
但因山中原始且稀奇古怪的物件甚多,带了些异族风情,旁国人颇为不解,以为尽是些粗鄙不入流的东西,便带了有色的眼睛来看待这个国度——日辄国舞文弄墨在别国人看来倒有些附庸风雅。
许柔竺也稍懂些曲艺,那时她便明白了,原来“花二爷”的名声真不是白叫的,若说耿安国内,花伶自认梨园中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的吧。
上次因为许柔竺的大哥,日辄国的太子许未缪,突然身染重病,父亲许颢厦紧急召她和五哥二人回宫,原本计划为期一月的耿安国之行匆匆结束。许柔竺当时还颇为遗憾,没能在耿安好好玩一番,自然也是来不急郑重地跟花伶道个歉,但她是真的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期待她和花伶能早日重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回去之后,许夜祈又跟许柔竺三令五申,不要过于咄咄逼人,尤其是不在自己国中,许柔竺也听进去了。这次在听说父皇有来耿安的计划后,就死缠烂打要一起来,还特地给花伶带来赔偿礼。
“那个,你就收下吧,特地请的顶好的工匠打的,你可不要推脱,毕竟我留着也没用,嘻嘻。”许柔竺一副纯良无辜的表情,哪有半点之前飞扬跋扈刁蛮大小姐的影子。
自古良鞍配宝马,宝刀配英雄,许柔竺想着,这两样东西送给花二爷,他定能物尽其用的吧。
“那,你以后听戏的钱,我都请了!”花伶也懒得跟她磨叽,毫不客气地收下礼物,要是忤逆这个大小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花伶想着,许家当然不缺钱,可花伶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给她,请她听戏,既是投人所好,听闻日辄国向来喜欢这类东西,也是给自己捧个人场。
之前所有的不欢仿佛一下子就消散,花伶首先打开话匣子:“唉?你前段时间不是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出口花伶就意识到了语气的不对,要搁寻常人身上,还以为是逐客令呢,许柔竺却巧笑嫣然,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许柔竺偷听到自家父亲和军中大臣的谈话,说是要秘密拜访耿安国,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但她玩性重,就央求着老爹带自己一起来。
随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两国风貌,人文特产,也谈自己对戏中人物的看法,相谈甚欢,花伶也不计较之前的过往,权当两人是不打不相识。
许柔竺看着花伶,觉得有些好看,白净的面皮,明眸皓齿,眉眼温婉含情,真的是个翩翩公子,顿时心生欢喜,要不,把花伶拐回日辄国给她当驸马吧!
霜满天这边,有探子来报,说是日辄国的国君许颢厦,还有公主许柔竺,一同来了耿安,二人只带了极少数的护卫,行动极为隐秘。虽说许柔竺公主去了柳源戏班,但许颢厦去的是芈桑影的映雪殿。
霜满天和芈桑影的日常就是,你派人监视着我,我派人监视着你,我们俩谁都不动,有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如今日辄国许颢厦亲自来了,是要有所行动了?
霜满天一向都烦日辄国,用他的话来说,全国都是毒,进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日辄国皇宫里有一堆的术士,个个都是使毒的好手,听说,十有六七的毒他们自己都没研究出解药,霜满天心想,自己都没整明白你鼓捣这玩意干啥,这不是纯害人吗?
更重要的是,霜满天怀疑白无垢身上所中之毒,跟日辄国有关。这种毒很精妙,他寻遍名医仅才研制出解药,完全不能根除,能把毒炼到这种水平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日辄国了。
霜满天转念一想,莫非,十年前长渝之战的主导者,就是这两货?这两人乌合,肯定没什么好事,指不定又像是离了水的王八,咬着白无垢不放,如此,他和无垢可得当心了。
果不其然,映雪殿中,许颢厦板凳还没坐热,就见芈桑影屏退了所有下人,秘密商量着什么。
“怎的?你不信我?许老哥,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了,再说,这霜满天要是知道多年前是你日辄动的霜满地,他会放过你?”芈桑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劝道。
许颢厦蹙眉,依霜满天这暴脾气,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会把他大卸八块的吧?
“依我看呐,不如我们两家联手,咔~”芈桑影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继而补充道:“这一来是永绝后患,二来这以后也免不了你好处嘛。”
芈桑影极力怂恿他,只要耿安和日辄合伙除去霜满天兄弟二人,就允诺许颢厦,耿安国矿山里的那些金银宝贝,分他半数。
看似吃亏的买卖,其实芈桑影赚大发了。他不傻,灭了霜满天,耿安国战力削减,可不得找个靠山嘛。眼下,除了和日辄国强强联手,谁还更适合这恩惠。这耿安是他的,什么三家之国,早该亡了,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这么多人,争着一个皇位呢。
二人洽谈了几日,这天一从映雪殿出去,许颢厦就去给许柔竺做思想工作。
“柔竺,既然你这么喜欢耿安,你就呆在这里玩一段时间好不好?”许颢厦语气里百般讨好,他怕许柔竺不答应。听说柔竺近来跟柳源戏班里的花伶走得很近,实在不行,许颢厦再把这位花公子搬出来。
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听得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想着能日日呆在花伶身边,离拐他回家当驸马的计划又近了一步,自然是满心欢喜:“好。”
许柔竺哪里会知道,说是留在耿安国,实际上是许颢厦主动提出,把许柔竺留在耿安做人质,以彰显二国合作的诚意。但芈桑影说,只要她留在耿安国内就好,不必限制她的自由,免得引起旁人怀疑,许颢厦应允了。
芈桑影还不得加紧派人盯着柳源戏班,这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白无垢在意的人,一个是日辄国的人质,何其重要,一个都不能跑掉。
春来,白无垢终于登基,霜满天立在群臣之中,大有一种“自家的崽儿终于出息了”的欣慰。
倒是白无垢,一袭明晃晃的龙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难受,缀满旒珠的皇冕压得他头疼。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肃立,整齐划一的参拜声回荡在寅凡殿内。
“众爱卿平身。”白无垢面上淡定,内心早就被头上的珠串压得炸毛,要不是之前的礼仪官百般嘱咐他,他才淡定不起来。
他想看霜满天,结果视线被珠子挡了个遍,想着不正视前方倒显得不端庄了,只能看着面前不知姓甚名谁的一个老臣。
之前礼部特地给诸臣绘了画像给他送去,以图个眼熟,看着台下人没几人熟识,白无垢内心是崩溃的,尼玛,这画像上的,跟真人差别也太大了吧。
再说,白无垢倒没有因为大家都对他俯首称臣的优渥而有多开心,这些黑压压的人,让他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耿安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十万人口,管理起来,也不是容易的。
朝殿上议的都是些正事,什么这里的水患,那里的蝗灾,哪里开采的矿井塌了……
终于下了朝,也没人拉着他学这学那,白无垢解放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柳源戏班看花伶。
“师姐,宫里的嬷嬷一直不让我出宫,我可想你了。”白无垢瘪着嘴,似个受气的小媳妇,跟她吐槽道。
“都当皇上的人了,白无垢你能不能稳重点。”花伶正拿着黛子描着眉,笑吟吟道。
白无垢给花伶的承诺再美好,她依旧是柳源戏班的顶梁柱,隔三差五还是要登台唱戏的,毕竟戏班里还有一屋子老小要吃饭,可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我很稳重的啊,不信你看。”白无垢在她跟前,转了个圈,衣摆飞扬。
花伶心中感慨,真的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过去披头散发一件亵衣两把长凳一躺就是半天的邋遢人模样。
白无垢心想,是很稳且很重,自从进了宫,顿顿都是山珍海味,可不得吃胖嘛。
花伶接着画眼描眉,涂脂抹粉,白无垢在一旁端详着,忍不住啧啧叹道:师姐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
没事做的日子里,白无垢都会去看花伶唱戏。
一时间,国内上上下下风靡了一股唱戏听戏的风潮。
戏子不再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代名词,甚至有人扒出来白无垢在柳源戏班的历史,原来这耿安国主也曾是柳源戏班的一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