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书里夹着信封。
“裴未抒,等等,这本先......”
见她半吞半吐地脸又红了,裴未抒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把书放回书架里,非常礼貌地道歉:“抱歉,不该动你的私人物品。”
宋晞很懊恼,急忙摇头:“不是的,其实都没关系,我没有和你太见外的意思,只是......”
“只是”了半天,她的声音小下去,“只是,那本书里夹了些东西。”
厨房的水沸烧好了,沸腾后自动断电。
不用猜也知道原因。
宋晞只会为一件事藏藏掖掖。
裴未抒默然片刻,忽然叫她:“宋晞。”
她还在苦思冥想地想着方法,想要打破眼下的尴尬,神情不大自然地应了声:“嗯?”
“你上次说,和喜欢的人有些生活上的差异,为此而不安过,对吧?”
裴未抒靠回沙发里,挺无奈地说:“其实读过国际学校、能说流利英语、能出国读书旅行......真遇见喜欢的人,还是会自我怀疑。我最近发现,暗恋确实不容易。”
宋晞猛然抬头:“你在暗恋?”
“严格来说,不太算暗恋,我觉得我挺挑明的了,不过......”
裴未抒顿了顿,看向宋晞,目光带着深意:“你不是没太看出来么,暂时算暗恋吧。”
宋晞反应了几秒,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
裴未抒点头,替她把后面的话补全:“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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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英仙座流星雨10
◎喜欢的◎
直到裴未抒的手又一次落在发顶, 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宋晞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眼泪来势汹汹,她几乎说不出话, 只能慢慢蹲下, 以手掩面。
从10月下旬去鹭岛出差,再到回来的月余时间里,他们走得如此近,其实宋晞也有察觉, 觉得裴未抒对她不太一样。
可她也没敢有过太多憧憬。
听到裴未抒这些话,猝不及防,还是忍不住那些眼泪, 哭得比上次还惨。
《活着》里生活贫苦的“苦根”, 突然有了煮豆子可吃,吃得太多, 被豆子撑死。
在这个微雪的冬夜,宋晞也意外地得到了太多“豆子”。
那些感情,就像被水泡发的干豆子,争先恐后地膨胀, 拥挤在每一处神经里, 令她一时间难以负荷。
2010年的这个时节,她每天晚上拿着信封跑去裴未抒家门前, 趁着四下无人,把心事投递进信箱。再雀跃着, 和“超人”一起蹦着跑着,踩上积雪回家。
当时并未想过, 自己会在6年后的又一个12月份, 在一个平凡的夜晚, 听到回音。
不只是喜极而泣。
还有那些她努力向上、拼命成长的时间里,曾有过的不甘心和委屈,此刻统统涌出来。
宋晞边哭边想:
裴未抒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
但裴未抒只陪着蹲下来。
他不知道宋晞为什么哭,声音比她更慌乱:“好了好了,不哭......”
曾在国外顶级律所里侃侃而谈的法律人,愣是像被下了降头,词穷语塞。
一句“不哭”反复几遍,裴未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言语。
他语调很温柔,怕吓着她似的:“宋晞,我说喜欢你,不是想索取什么,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宋晞抬起头,泪水涟涟。
视线模糊,看不清裴未抒的表情。
他用温暖的指腹剐蹭掉她的眼泪,然后说:“知道你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就不放,没逼你做什么,不哭。”
他说,读过国际学校、能说流利英语、能出国读书旅行......真遇见喜欢的人,还是会自我怀疑。
他说,我喜欢你。
他说,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
那些成长道路中,生怕自己被落下的焦虑与不安,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终于得到治愈。
宋晞很想和裴未抒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难以启齿了。
难道告诉他,她这么多年喜欢着的人就是他?
那裴未抒会怎么想呢?
不得不承认,在之前的相处里,她曾有过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是在这个时间点认识他的。
也曾有过私心。
她不想让裴未抒知道那些过去,也不想让他知道“Yamal”和“阿加莎·克里斯蒂”,从最开端就和他息息相关。
宋晞宁愿在裴未抒眼里,那些都和鹭岛山顶的便利贴一样,只是缘分。
玄关柜子上的手机不断振动,裴未抒走过去帮她拿了手机。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烦人精”。
他可能不太好说是“‘烦人精’给你打电话了”,只把手机递到她眼前:“电话,要接么?”
哭成这个样子,宋晞不想接听任何人的电话,本能地摇头。
可裴未抒刚把手机拿开,她又反悔了,拉住他的袖口。
这个善良的女孩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得接电话,我弟弟在国外读书,万一他是有什么事......”
宋晞擦了两把眼泪,把碎发掖到耳后。
裴未抒和她动作同步,在她准备好的瞬间,他已经帮忙把手机划到接听,贴在她耳侧。
宋晞努力压下哭腔。
况且,宋思凡“命令”般的语气,也确实足够让人冷静,他在嘈杂的背景中大声说:“喂宋晞,我在机场,你过来接我。”
“......哪个机场?”
“还能是哪个机场?帝都啊,T2航站楼,我等着取托运的行李呢,你快点过来啊。”
也是,都已经是12月中旬,宋思凡肯定是放假了。可是大半夜的,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叫人接机,鬼才会想去。
宋晞拒绝道:“你自己打车吧。”
宋思凡那边鬼嚷起来,声音抬高八度,说得像好像宋晞才是那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人:“我腿伤了啊,我妈没和你说吗?”
宋晞自己这边都还有事情没处理明白,脑子里缠着一团乱麻,哪还记得宋思凡的腿伤。
她蹙眉想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上上次回去吃饭,张茜说宋思凡去骑马,摔到腿了,听张姨的语气,只是小伤来并不算严重,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可那是11月底的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腿还没好么?
宋思凡坚持说自己腿伤未愈,已经是夜里11点多,总不能折腾家长们去接人。
涉及到安全问题,宋晞毕竟是做姐姐的,年长人家5岁,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来。
接电话时,裴未抒就陪在她身边。
宋思凡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挺大的,他应该也听见了,询问宋晞,是否需要陪着去机场。
托宋思凡的福,宋晞彻底冷静了。
她拒绝了裴未抒的提议,对他说自己思绪很乱,想要一个人静静:“机场我自己去吧,你别陪我了。”
裴未抒点头:“行。”
到底还是招待不周,厨房烧好的水也没空给裴未抒倒上一杯。
倒是他陪着宋晞下楼,走出小区,在便利店买了罐冰镇过的饮料,用消毒湿巾擦过,才递给她:“在车上敷敷眼睛。”
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罐热饮:“这个路上喝。”
“裴未抒。”
“嗯?”
天冷,宋晞开口时呵出一团白霜,小声说:“你好平静啊,我......我情绪起伏还挺大的。”
“我看上去平静?”
“嗯,还挺平静的。”
方才下过一阵轻雪,路面潮湿。
裴未抒站在路灯下,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其实他理应平静,毕竟是学法律的。
以前在律所见过太多奇葩的人了,有扯着律师裤腿不让律师走,被拖行出去半米仍不松手的;也有那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如果太心软,会被表象蒙蔽双眼、被利用。
万事平静对待,该是职业习惯。
但他今天,真不能算平静。
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负面情绪,看上去像波澜不惊......
其实他快“惊”死了,他极少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刚才宋晞哭时,算是体验过了。
且刚告白过,也没收到什么答复,看人家女孩的样子,余情未了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可能平静。
于是裴未抒说:“你看错了。”
打车软件时提醒着,出租车到达前面路口,已经能看见车灯。
再有1分钟,就能停到他们面前。
宋晞把冰镇过的饮料瓶放在右眼上,只用一只眼睛看着裴未抒。
她鼓起勇气,声音仍然很小:“那我晚上能和你通个电话么,等我从机场回来以后?”
“能。”
“可是我回来应该很晚了,你会等我么?”
裴未抒对她笑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等多久都行,别再哭了。”
去机场的路上,宋晞坐在出租车后排,安静地看着夜色。
一直到行程过半,她才突然觉得很开心。
她独自驮着那些无望的期盼走了太久,以至于在突然得到回应时,显得如此惊慌失措。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未抒真的真的说过“我喜欢你”。
宋晞很不合时宜地想起2008年冬天,来自南方小镇的她,第一次见到漫天雪花。
她对朋友李瑾瑜说:“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好美啊。”
课间李瑾瑜把她叫出去,用积雪团了个雪球,砸在她身上:“宋晞,来呀,我们打雪仗啊。”
此刻的心情,就像被那团蓬松的雪球砸中。
既新奇又兴奋。
她想快点回去,想和裴未抒通电话,也想告诉他,她也是喜欢他的。
不过眼下,她得先把腿脚不好的烦人精接回家。
到机场后,宋晞才发现,宋思凡口口声声说的腿伤未愈,全都是诓人的。
她在机场找到宋思凡时,大少爷正坐在他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玩手机,手边还摆了超大杯的饮料,喝得只剩个底。
见到她,宋思凡还有脸埋怨,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说:“你可太慢了。”
宋晞要被气死了。
要是没有宋思凡的电话打岔,她在家里哭完,冷静下来,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和裴未抒沟通完了。
怪宋思凡,也更怪自己反应迟钝。
越想越和自己赌气,也就更没有心情搭理人。
宋晞站在原地叫了宋思凡一声,垮着脸招招手,示意他,“走”,然后就转身径自往等出租的出口那边去。
“宋晞你,喂——”
宋思凡眼睛瞪大,瞬间从行李箱上起身,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狼狈地追在后面:“不是,你吃错药了?!你等会儿......”
可能宋思凡自己也知道,大半夜折腾人的行为有些恶劣,在出租车上反倒消停了。
过了挺久,宋思凡从宽松的大羽绒服里掏出个毛绒公仔,塞给宋晞。
是国外挺贵的一个品牌,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公仔,就要200多块。
宋晞整个人裹在羽绒服里,心不在焉,只以为宋思凡是在道歉,把公仔递回去:“没生你气,留着吧,拿回去给宋思思玩。”
宋思凡却没接。
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也给那小鬼买了,这个就是给你的。”
“......谢谢。”
进家门时,客厅灯火通明。
宋晞妈妈和张茜熬夜等在沙发上,怕长途航班吃不饱,还给宋思凡准备了夜宵,汤也怕冷掉,一直在炉子上小火煲着。
“晞晞饿不饿,也来吃点吧?”宋晞妈妈问。
宋晞说自己晚饭吃得挺饱的,同他们聊了几句,拿着手机躲回阁楼,给裴未抒发信息:
【我回来了。】
都凌晨2点多钟了,裴未抒竟然秒回。
还不是信息,是直接把电话拨了过来。
宋晞心跳快得要命,脸皮烫得像发高烧。
接起电话,声音简直不像自己:“你还没睡呀?”
“没睡,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么,你弟弟的腿怎么样?”
“完全没事,跑得比我还快,他就是装的。”
说完,宋晞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换掉话题:“裴未抒,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嗯,你说。”
可能是熬夜原因,电话里裴未抒的声音有那么丁点低哑,听得宋晞更紧张。
她蹲在高中时期的书架旁,看着那本《陌生女人的来信》,手压在心脏处,能感觉里面像住了勤劳的鼓手,三更半夜还“咚咚咚咚”,敲个不休。
“裴未抒,我也喜欢你。但有件事,说起来挺麻烦的,其实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所以现在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未抒那边沉默片刻,忽然问:“刚刚是在说喜欢我么?”
宋晞几乎脱口而出:“喜欢的。”
说完,脸更烫了。
感觉现在就是往她脑门上磕开个生鸡蛋,她也能凭体温给“滋啦滋啦”烫熟掉。
阁楼的房门被宋晞紧紧关着,安静得能听见冬风轻轻拍打着玻璃窗。
窗外悬着一轮温柔的下弦月。
月亮它见证过几千年的悲欢离合,对阁楼里的慌张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散发着它皎洁的光。
宋晞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腹泛白,她听见裴未抒的声音从小小的电子设备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