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一把将黎冉之丢在了地上，“哈哈哈！”他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像是对江雪回来的这个举动表示不解，“你没有灵力，回来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死人而已。”
他此刻虽然也是重伤状态，但是对付一个灵力耗尽的人和一个毫无灵力的人，他还是胜券在握的。
“不准动我师弟！”
江雪还在喘气，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她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黎冉之被掐着脖子，看见灰袍人的手中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她想都没想就冲了回来。
不归崖下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不能亲眼看着黎冉之死掉。
至少，黎冉之不能因为她而死掉。
灰袍人往前踱了一步，他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嘲笑：“你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凭什么命令我做事。”
江雪看着他身后的黎冉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她感受着身体里黎冉之设下的禁制，那个禁制锁住了她的灵核。她将汹涌的灵力全部聚集在一处，猛地冲向灵核处的禁制。
“江雪！不准！”黎冉之叫了他的名字。他试图站起来，却又一次次地跌倒。
这一次，江雪没有再听他的话。
庞大的灵流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同一个位置。
她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继而，她的气势陡然攀升。
聚灵，知微，御物，凝元，造化，还虚……
最终停留在还虚一重。
江雪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的脸上还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灵核碎了，但是灵力也恢复了。
除了灵力，还有一股温润的气息在她胸前流淌：昆仑玉。
昆仑玉和这里在共鸣，难道昆仑玉是出自这里的神物？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碧海，召来！”
长剑一声轻鸣，直接出现在她的掌心。
“天剑五诀，第二诀，震天诀。”江雪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祭出了她最强的招式，灰袍人在和黎冉之的一战过后，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更是毫无招架之力，连连败退。
江雪乘胜追击，手中剑影不断，三十六剑接连斩出，每一道剑影都直指要害之处，灰袍人只能勉强抵挡，最后一剑，直接被江雪劈飞了数十米。
江雪也不多做停留，直接架起黎冉之，就往缝隙外面走。
她觉得此刻灵力在她体内疯狂地乱窜，她浑身的经脉都在寸寸裂开，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架着黎冉之走出缝隙之后，江雪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没有人追出来，看来那两个守门人只能待在不归崖内。
她凭借着毅力继续往前走，却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次，她真的感觉到彻底的不对劲，她体内的灵力完全不受控制，她轻声问黎冉之：“师弟，你说冲破禁制我会死，是真的吗？”
她原本以为黎冉之是在跟他开玩笑，她刚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救黎冉之，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
“不是的！不会的！师姐不会有事的！”
“我都是骗师姐的，假的！都是假的！”
黎冉之的声音很急促。
巨大的恐惧开始在他心里蔓延，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发麻。
江雪失去力气，他们两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黎冉之试图去扶起江雪，但是她却又吐了一口鲜血。
江雪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接受，她即将要死了这个事实。
她才刚从不归崖出来，她甚至都没有时间看看外面的天空。
蓦地，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召出碧海剑，“师弟，我现在解除和碧海剑的联系，它会认你为主的，你体内的戾气需要这把剑来平复！”
她只是稍微牵动了一丝灵力，就立刻感觉到心口剧痛，吐出了一口血。
江雪把碧海剑推了过去，“我不知道怎么解除和佩剑的联系，但我希望它能护着你。”
黎冉之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唇角的血。
他开始害怕了，无比的害怕……
“还有昆仑玉！”江雪试图把昆仑玉取下来给到黎冉之。却被黎冉之按住了手。
“我死了你记得把玉拿走，它也可以压制你的戾气。”江雪又吐了一口血。
“师姐，你先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回天剑宗，我带你去找人！”他试图往江雪的体内输入灵力，可他自己身上都没什么灵力。
江雪已经默认开始交代临终遗言了，原来人之将死是这样的感觉。
好多事情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她一直想回的家也还没回……
“还有一件事！”江雪每说一句话就开始吐出一口血来，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匆忙地去翻自己的储物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黎冉之的真相……
黎冉之抱着江雪，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
“这个我必须说。”江雪拿出了那些婴儿的衣服，她指着那些金色的线绣着的“冉之。”
她说：“师弟，不归崖下的那个小院很有可能是你父母住过的地方。他们没有不要你，他们也没有不爱你。你看这些，这应该是他们给你准备的……”
她吐血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每说几个字都要吐出一口鲜血，但她还是很坚持地想把话说完。
“他们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师姐……”黎冉之的声音开始有了哭腔，他感觉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他最在意的人也许要离他而去了。
“还有昆仑玉，我感觉它属于不归崖……”
“昆仑玉是不是你父母给你的……”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吐出好多的血，江雪觉得她是真的要不行了。
“师弟……”
“好好活着，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你的……”
“还有……”
“在悬崖上面，我捅你的那一刀，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微不可闻。
她看见黎冉之哭得很厉害，他死死地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想去擦黎冉之的眼泪，手却无力地垂下了。
她感觉人轻飘飘的，似乎也不疼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师姐！”
“师姐！！”
“不准睡！！”
江雪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天山皑皑白雪，雪中有人在哭。
第61章 天火圣地（一）
◎他没有走到绝路。◎
黎冉之抱着江雪, 坐在天山的漫天大雪里。
他第一次知道深刻的后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不该限制江雪的灵力，他为了他得到那点可笑的温暖，失去了一切。
他还有好多事情想问, 却都来不及问。
他想问江雪为什么要祭剑？他想问江雪在后山禁地的时候为什么不抛下他？他想问江雪当年掉下不归崖的时候为什么要转过身护着他？
他不在乎江雪捅他的那一剑，可是他在乎江雪护着他的原因。
没有人回答他了，再也不会有了。
那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光啊，但那束光熄灭在他怀里。
猛地,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手中的灵力在江雪脖颈前一抹, 昆仑玉立刻浮现了出来。
他左手掌心向上, 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他掌心缓缓旋转。那珠子晶莹剔透，里面却像是灌满了鲜血。
当那个珠子出现的时候, 黎冉之的面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血。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昆仑玉, 嗜血珠, 碧海剑, 潮生剑。
他没有走到绝路……
·
黎冉之背着江雪, 一步一步走在遍地银白之上, 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师姐，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一株叫做赤火玄花的神物, 到那时你就不能再睡了。”
“等我灵力再恢复一些, 我们就御剑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 只是背上的人完全没有回应。
“师弟, 原来你和师妹在这里呀。”黎冉之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 看到的正是顾清一。
顾清一看见黎冉之和江雪, 脸上立刻展露出一个笑颜, “可算找到你们了，我还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情呢。”顾清一松了一口气。
“我那天晚上出去转完回来就怎么都找不到你们两个，第二天古月长老都回来了，你们也没有踪迹。我和长老在天山传音，但是没有人回答。古月长老就只能先带着九玄冰魄回天剑宗了，我留在这里继续找你们。”
顾清一连着说了很长的话，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顾师兄，现在过了多久？”黎冉之问道。
这一问倒是把顾清一问得愣住了，他有些疑惑地重复道：“过了多久？”
黎冉之瞬间就理解了顾清一的疑惑，他解释道：“我和师姐不见有多久了？”
“三日。”顾清一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顾师兄，我和师姐掉到了不归崖下面，那里的时间流逝和这里不一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和古月长老找遍了天山都找不到你们，居然是在不归崖底。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顾清一看见江雪趴在黎冉之的背上，却一直都不曾说话，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师弟，江师妹这是？”
他敏锐地察觉到江雪周身没有一丝的灵力波动。甚至，她没有呼吸。
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睡着了。”黎冉之答道。
“我看看。”顾清一很执着。
黎冉之后退了一步，“她没事。”
“师弟，不要自欺欺人。”此时的顾清一格外得理性，他甚至直接绕到黎冉之身后，想要仔细检查江雪。
“她没有呼吸和心跳。”顾清一的语气很肯定，“她不是一个活人。”
黎冉之的心跳有些急促，过了好久，他才道：“师兄，我师姐没有死。”
“他没死。”黎冉之重复道。
“你想带她去哪里？”顾清一问道。
“取赤火玄花。”黎冉之答道。
“那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真假。”顾清一想拦着他，他觉得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做。传言赤火玄花可以起死回生，只是从来没有人真正成功过。
“可是师兄，没有人知道真假，那就证明它不一定是假的。”
“也证明不了他是真的。”顾清一说得很平静。
“我想试试，师兄，我真的很想试试。”
顾清一看着黎冉之的脸，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了一丝悲凉。他记得黎冉之，那个在内院试炼中直接获得观沧海认可的弟子。那个只通过短短一次的观察就可以直接使出临天诀的天才。
但是此刻，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了。他感觉黎冉之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纵然那只是一根稻草。
他清楚地感受到，黎冉之背上的人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也许她只是没有死而已。
“赤火玄花是凤凰天火孕育的，我跟你一起去天火圣地看看吧。”顾清一道。
黎冉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师兄也一起过去吗？”
“嗯。”顾清一点了点头，“古月长老吩咐我一定要将你们两个带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黎冉之背后的江雪。
“谢谢师兄。”
顾清一叹了一口气，“药韵长老带着云念棠正好也去了天火圣地，我们拿到九玄冰魄的速度比较快，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在那里见到他们。”
他补充道：“药韵长老是天剑宗医术最高的人，到时让她看看江师妹吧。”
他其实也不过是安慰一下黎冉之，药长老医术再高，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但是有念想总比绝望好。
“谢谢师兄。”黎冉之重复了同样的一句话。
·
天火圣地。
传言修真界最强的火焰生长于天火圣地，天火圣地位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在地底的最深处。
黎冉之和顾清一继续往前走，光越来越少，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这里看上去少有人来，也没有来的必要。
无尽的火焰，上万年间就在这里孤单的燃烧。
黎冉之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往下走，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唯一的感觉就是热，越来越热。不仅仅是温度高，那种炎热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焚烤。
他们继续往前走，那种焚烧的感觉便愈发的强烈，甚至难以呼吸。
继续往前，是刺眼的强光。
他们明明是在地底，却像是一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目之所见，宽敞、空荡、辽阔。有天，远不见边，有草，一望无际。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欢迎来到天火圣地。”
黎冉之和顾清一扫视了一圈，皆是满眼诧异，这完全不像是地底深处的世界。
天上看不见太阳，但是极明极亮，云在天空游荡，绿草随着风势起伏，翻出一层一层的浪，大地好像做了一场梦，刚刚醒来。
“想要取凤凰天火，就继续往前走吧。”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顾清一问道。
“无名无姓。”那声音答道：“只是一道永远留在这里的残念。”
“多谢前辈指教。”顾清一仍然抱手作揖后，才踏步向前走。
碧绿色的草地上隐隐出现了海水翻涌的声音。顾清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里的一切都在诡异中达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越往前走，这种声音就越发的明显，远处的天空好像被印上了红色的光，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伴随着温度的还有隐隐的灵力。
顾清一和黎冉之停住了脚步，他们的前方是一片红色的海洋。更具体地说，是岩浆，如血一般的岩浆。
“嘭！”火焰爆裂的声音在岩浆中响起，很小很小，像是海里翻起了一朵浪花。
“凤凰天火就在这片湖水之下，你们想要，便下去吧。”
顾清一道：“敢问前辈，几日前是否有人来过这里？”他和黎冉之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困难，但此时却没有看到药韵长老一行人。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一行人？但不论哪些人，都在这片湖水之下。”
那声音道：“天火圣地不设限制，为求天火者，皆可来此寻找。自两万年前起，天火每五千年诞生一道，迄今为止共四道天火，已被取走一道，还余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