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让整片空间都在害怕？
当他轻而易举地把这一剑斩回去的时候，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因为剑影没有被斩开，也没有被斩碎，反而是原封不动地被斩回了黎冉之所在的位置。
顾清一心中一惊，此时剑影所蕴含的灵力几乎是黎冉之斩出去的两倍，而这一剑的目标却是黎冉之本人。
黎冉之不假思索，同样一剑斩出。
这一次的顾清一没有站在原地，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数百丈之外的位置。
身影消失之时，他看到的却是黎冉之嘴角一个冷冽的笑。
在他身影出现的最前方，剑影同步斩下，这一次，顾清一斩出去的那一剑很艰难，因为这道剑影已经承载了三道神的剑意。
费力地斩回去时，顾清一终于看懂了黎冉之的那个笑容。
从这一剑斩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也终于听懂了黎冉之那句话：同归于尽，亦不可惜。
黎冉之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剑意在二人之中来回，除了用更多的灵力，更强大剑意斩回去，别无它法。
“黎冉之，我们停手吧。”这是顾清一的话。
他斩出的这一剑，几乎已经是他所有的灵力了，在被锁住的空间内，他也无法得到更多的灵力补充。
黎冉之嘴角带血，笑容却有些残忍：“师兄还是没有听懂我的那句话吗？”
又是一剑斩出，天地之间猛然出现一道裂缝，时空尽数扭曲，而这一剑斩下，顾清一再也抵挡不住了，万千剑影在一瞬间猛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大洞，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成神之后也会有受伤的一天。
而这道剑意在洞穿他的身体后，却并没有消散，顾清一亲眼看着那道剑意朝着黎冉之重新斩了回去。
而黎冉之也做好了准备，他仿佛是一直在等这一击，锁住天山的结界已经尽数碎裂，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惊天的一剑。
碧海潮生剑的杀伐之意与救赎之意完美融合，嗜血珠的血煞之气与昆仑玉的圣洁同时出现。
天地动荡，山河破碎，整片天地都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毁灭之力，空间彻底碎裂，一道撕裂天地的裂缝陡然出现，那道缝隙中透露出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
黎冉之已经用尽了周身所有的灵力，他看着那道缝隙中陌生的一切，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即便没有四种灵力属性，我依然可以撕裂时空。”
他借着他和顾清一两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那道禁忌之门。
庞大的剑意再一次朝着顾清一斩下，这一次，剑影撕裂了他的整个身体。
厉吼声自他所在的位置传来：“不会的，我是神，我是不可能死去的！”
即便是没有了身体，神也会有重新回来的那一天，这是顾清一笃定的事情。
斩碎顾清一的剑意再次向着黎冉之所在的位置斩去，而黎冉之却眨眼之间去到了缝隙所在的位置，那是他师姐所说的家。
如果死在这道缝隙的裂口，也算是最好的结果吧，他死前还能替他的师姐最后看一眼家的方向。
剑意穿过他的身体，鲜血在顷刻间染红了一切。
黎冉之的身形也停在了那道缝隙之前，他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心中却是一片坦然：该做的他都做了，等他死去的时候，这道剑影也该消散于天地之间。
神会不会真的死去，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与顾清一会是相同的结局。
多多少少，会有不甘。
他护住了这人间很多人，却独独护不住最想护住的那个人。
顾清一的声音还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神一定会再次归来！”
黎冉之斩出的那道剑在再洞穿他的身体后，即将朝着他再度袭来。只是这一次，随着他的重伤，那道剑意也变得微弱了。
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剑意才会真正消散。
可是那道剑意被人挡住了。
云念棠手持渡雪剑挡住了那道剑意。
斩回剑意之后，他没有丝毫的停顿，庞大的灵力自他周身浮现，他的掌心猛地拍向地面，他看向顾清一声音所在的方向，语气冰冷：“神也并非不可杀死。”
能够杀死神的东西是这世间一切毁灭的源头。
“生灵灭。”
伴随着灵力的注入，整个天山以云念棠为中心，寒冰迅速扩散，刹那之间，天地冰封。
那一刻，黎冉之感觉到了来自远古的毁灭之力，是真正杀死一切的东西。
云念棠等的也是这一刻，神是杀不死的，而生灵灭就是因世间一切杀不死的事物而存在。
在神□□毁灭的时候，祭出生灵灭，就是杀死神唯一的方法，只不过生灵灭的代价是……
远处，只剩下了顾清一最后的声音：“不可能！绝不可能……”
整个天山还有极小的一块区域未被寒冰所覆盖，正是云念棠和黎冉之所在的位置。
可是黎冉之知道，阵法的施展之人，才是最后的终止之人，他们一样逃不掉。
以天山为中心，所有的藤蔓尽数被冰封。
“师兄，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黎冉之伤得很重，死亡很快就会来到他们身边，可是黎冉之还是想问问云念棠是为什么？
云念棠笑笑，他难得有笑容，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异常好看，“不知道，只是尽我所能护着其他人吧。”
“师兄不这么做，也会成神的。”
黎冉之很清楚他这个师兄的天赋，成神于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顾清一复活，人间会再次陷入混乱，我不过是做最合适的事。”
“师兄不会有遗憾吗？”黎冉之问完这句话，最后看了那道空间缝隙一眼，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切都结束了。
“人人都会有遗憾，而我只能尽力减少遗憾。”
云念棠说完，将渡雪剑猛地往地上一插，所有的玄冰开始片片碎裂，被冰封住的一切都开始消散。
而他和黎冉之所在的位置，也即将被玄冰覆盖。
黎冉之轻轻闭上眼睛，似乎他这短暂的一生也并不遗憾。
下一刻，一道结界罩住了黎冉之，结界之上有银色的灵力在闪动。
“黎师弟，生灵灭下仅有一线生机，我送你这一线生机和一件礼物。你手中还有分魂刃，上面有江师妹的一缕残魂，如果可以，送她回家吧。”
他话音落下，整座天山彻底冰封，而后，玄冰碎裂，溶解，汇聚为一汪汪清泉……
结界之内，唯余黎冉之一人。
他只觉得心口有一些冰凉，在他那个雷属性的灵核之上，附加了冰属性的灵核。
云念棠送他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他的灵核……
第108章 大结局（四）
◎正文完结。◎
距离上一次双神之战已经结束三年了, 修真界也太平了整整三年，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这三年的时间里，黎冉之最先去的是天剑宗, 内院的万剑谷在和白月的那一战中毁掉了，数不清的名剑重新散落于世间。
后山如今也是一片废墟，白月冲破封印之时，后山已经毁了一大半, 顾清一借白月之力成神之时彻底毁了后山。
黎冉之和江雪取封灵符时一起走过的归途也不复存在。他还记得, 那时的他被鬼物逼到穷途末路, 有人不顾一切地挡在他的身前, 对他说：“师弟，我带你回家。”
有些记忆仅仅只是想起, 都会觉得很美好。
只是睁开眼的时候，又是血淋淋的现实。
三年前, 天剑宗有五位最优秀的弟子, 按照入院顺序依次是：观星, 顾清一, 云念棠, 江雪，黎冉之。
如今，观星辞去了天下行走的身份, 成为天剑宗新的宗主, 顾清一误入歧途, 云念棠身死魂散, 江雪尸骨无存, 还有这个踏遍世间寻找残魂的黎冉之。
天剑宗又开始了招收新弟子的流程, 但是三年内却未曾找到一个足以进入内院的弟子, 好像诞生了两个神之后，天地之间的灵力就枯竭了许多。
随后，黎冉之去了青阳城。
这座城市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和江雪走过的路还在，城门口依旧是一片孤冢，原本的刘府此刻已经布满了蛛网和杂草，很久都没有被打扫过了。
传言依旧说刘府一家作孽，所以满门横死。
那幢宅子，也就无人敢居住，后来成了乞丐和流浪汉的收容所。
·
然后，黎冉之去了天火圣地。
新的凤凰天火已经出现了一缕小小的火苗，那道声音看到他的到来，还有一些隐隐的喜悦：“恭喜成神！”
黎冉之却只是沉默地点头，“谢谢前辈。”
“你当初拼命想要救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许是看到了黎冉之此刻的神色，那道声音改口道：“还是没救回来？神也做不到吗？”
黎冉之看向一望无际的岩浆世界，声音很轻：“救了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神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他说起来的时候好像很淡然，但是那道声音听到的却是：放不下。
·
后来，黎冉之去了彼岸之林。
华川和其他修罗一族的人仍然生活在那里，只是如今的彼岸之林没有了结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自由的。
“少主，江雪姐姐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桃桃见到黎冉之后，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都没有看到江雪的影子。
“嗯，她有其他事情，没有过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有东西想亲手给她呢！她什么时候会来这里呀？”
黎冉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会来的。”
他抬头看向天边，那天就是在这里，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桃桃给他和江雪画了一幅画。
蓝天，白云，草地，画中有两个人。风吹起江雪的头发，他侧过身看着江雪。
那样的情景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告别桃桃后就漫无目的地四处转。
桃桃很奇怪，她看见少主回来了，甚至还看见少主笑了，可是她总觉得，少主的笑不达眼底，那双眸子很好看，可是却很悲伤。
这些天她不止一次地见到少主，他的手上偶尔会出现一把黑色的匕首，他似乎是要走遍彼岸之林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族长告诉她：少主是在寻魂，徒步走遍那个人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寻找那个人的痕迹。
她问族长：“少主寻的人是江雪姐姐吗？”
族长笑而不语。
桃桃没有继续问下去，可是她很确定，那个人就是江雪。因为她画画的时候，在少主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藏不住的喜欢。
·
再后来，黎冉之去了丹井城。
很意外地碰到了故地重游的渡河。
他如今的神色看上去比以前好了很多，是一种看淡一切的平静。
渡河同黎冉之讲述神妖大战的那段往事，黎冉之告诉渡河三年前双神之战的前因后果。
他问渡河：“前辈，人死后魂魄会彻底消散吗？”、
渡河说：“身死魂散，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们都不是死去的人，也都不知道最终的真相。我送走了很多很多人，没有任何人的死亡是不可跨过的，再深的情感都会被时间冲散。”
他拍拍黎冉之的肩膀：“小兄弟，看开点吧。”
黎冉之只是笑笑，却没有点头。
他丹井城的日子里，很幸运地碰上了上元节。
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热闹，甚至是熟悉的河灯。只不过这一次，放河灯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上一次他许下的愿望是：愿师姐所愿，皆如愿。
这一次，河灯顺流而下，他依旧合眸许下愿望。
睁开眼时，他不禁哑然：他已是这世间唯一的神，他又在向谁许愿？
·
最后，黎冉之重新回到了天山。
在天山脚下时，他遇到了喻文书。
喻文书没有回天剑宗，而是在天山脚下找了一处地方隐居了起来。
黎冉之问喻文书：“为何不去天剑宗？”
此时的喻文书和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沉稳了许多，喻文书回答他说：“去有她记忆的地方，我觉得有些残忍。”
那天晚上，黎冉之和喻文书一起喝了好多酒，他没有用灵力去消除醉意，由着自己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也是在那天，他在恍惚之中好像见到了江雪。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喻文书看着黎冉之的眼里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他道：“黎兄，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黎冉之摇头，他准备用灵力回溯昨晚的画面，顿了顿，却又放弃了。
喻文书笑道：“你昨天晚上抱着我一直哭，不停地说，师姐，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他补充道：“黎兄，我是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完全不像你！”
说完这句话，喻文书却蓦地愣住了。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
“没关系。”黎冉之将视线看向远方，可是这句喜欢你江雪从来没有听完整。
·
最后，黎冉之去了不归崖底。
秋千还在。
这三年，他走遍了江雪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用分魂刃上的魂魄去收集她可能存在的残魂。
他也知道，他的归途在这里。
这里有他最美好的记忆，而且，他似乎在这些记忆里走不出去了。
他也愿意一直困在这里。
传言身死魂散，他徒步走了很久，可是找到的却只是江雪残缺的魂魄，魂魄中的绝大多数他怎么都找不到，
他带着那缕残魂一个人生活在了不归崖底。
崖下岁月悠悠，他白天去寻魂，夜晚就坐在那个秋千上，看着天上的月。
成神之后，好像时间都漫长了许多。
崖底有许许多多的空间碎片，他的时间真的太多了，多到他可以去翻阅每一枚空间的碎片。
直到那一天，他通过一枚碎片，一窥天光……
撕裂时空这件事，对于拥有四种灵力属性的人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
但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因为，有一个东西，叫做希望。
他将分魂刃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他将他的魂魄与江雪的魂魄纠缠在一起，这样在跨越时空的时候，两缕魂魄才不会散开。
时空缝隙之中，尽是时间和空间产生的风刃，跨越时空本就是有违天道的做法，即便是神也有可能在这样的风刃中死去。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