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兄,你那是什么眼神。把话说清楚。”
......
李卿之摘下假发,嗤笑一声,“殷长衍,你那只叫手么,鸡爪子吧。抓几只苍蝇丢到墨里滚一圈,在布料上飞的痕迹都比你画的动人。”
殷长衍眯了眯眼,“李师兄麻花成精的样子楚楚动人。”
“哪有大男人拈着绣花针缝缝补补,你不会觉得矫情么。”
“李师兄麻花成精的样子楚楚动人。”
“喂,你有完没完。想死吱一声。”
“李麻花楚楚动人。”
来呀,互相伤害呀,盐焗对方伤口呀。
李卿之认率先投降,“够了够了,不跟你胡搅蛮缠。看你刚才的攻势,剑诀学得八、九不离十。剑堂和战堂每年都要对战比赛,今年时间定在一月十三日,也就是十天之后。我意属你去参加。”
殷长衍收好册子,提着鸡肉回家,“我拒绝。”
“担心会输?你可是我唯一看中的弟子,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殷长衍脚步不停,“我拒绝。”
“胜出者有一百颗灵石。”
殷长衍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唇角扬起浅笑,“李师兄,我参加。”
回到家。
“殷长衍,你怎么才回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自从显怀以后,王唯一胃口大开,不管吃进去多少,两个时辰必饿。
“有一些事情。今天吃馄饨,我去包。”
殷长衍买了一整只鸡。半只剃掉骨头、调肉馅儿做馄饨,另外半只裹着鸡蛋面粉一炸,再撒点儿花椒辣椒盐。
他的饭量赶不上王唯一,喝点儿馄饨汤就行。
“明天买一些糯米,包粽子。放到冰水里镇着。饿得时候拿出来煮一下就可以。”
这语气不对,王唯一咽下一大块炸鸡,总算舍得从饭里抬头,“你要出远门?”
“剑堂战堂有一个对战,我会参加。”
王唯一面露同情,殷长衍被抓壮丁了。剑堂弟子狂,战堂弟子狠,每年的对战都是各种血型乱飚、胳膊腿儿满天飞。只要不死人,随便你玩儿。
王唯一小时候不懂事,被拉去凑人头。直接吓成童年阴影。
长大后又去了一次。嗯,变成了成年阴影。
但是作为观众就很不一样,每一帧都是视觉享受。
“能不能把我带去?”王唯一想试一试把这个阴影给弄没,“你第一次跟战堂弟子交手,是大事。大事没有家人参与,这像话么。”
殷长衍一直是孤家寡人,突然反应过来‘他有家人’。
“好。”
十天后。
战堂。
浮翠流丹。
枫树一望无际,战堂、剑堂弟子乌央乌央地站了一片。到处都是人头,各色巴掌高的头冠挤到一起,珠光宝气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王唯一:啊,是金钱的味道。
殷长衍:......什么唯一意属的人,剑堂弟子这不是全到齐了么。
“这里就是......什么翠丹......战堂的地盘。”殷长衍抿了抿唇。叫枫树林不好么,名字真拗口。
王唯一憋笑,“人家那叫浮翠流丹,就是指青绿、朱红颜色浮动。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觉得很美。战堂堂主才华横溢,偏偏儒雅,世间少有。”
殷长衍:“我没念过书真是对不住。”
殷长衍:“你小心一些,别被人撞到。李师兄在这里,要不你与他一道。唯一,你在听我讲话吗?”
两堂弟子同在浮翠流丹,到处人挤人。但以殷长衍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竟空无一人。
弟子瞥向这边,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殷长衍,然后转回去与其它人交谈。脸上表情似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他就是殷长衍。”
“毁了红花神窟,破坏五神镇恶祭台,叫表里灯给缠上。”
“听说之前在望春楼干脏活儿。”
“望春楼?那不就是女支院。哈哈哈哈他卖过身吗?”战堂弟子蒋非凡打量一番殷长衍,一眼惊艳,“......有一说一,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比卖身更脏,他为女支洗月事带。”
“你说说这表里灯,怎么不缠别人,光缠他。肯定是臭味儿相投,脏一块儿了。”
好奇、嫌弃、啧叹、厌恶......无数目光压过来,王唯一听得火气上涌,恨不得撸起袖子叉腰泼妇骂街。
殷长衍倒是跟个面人儿一样,毫不在意,不言不语。仿佛众人说得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你就看着他们满嘴胡说?”王唯一说。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乐意说什么就说,非是我能控制的。”
“你一点儿都不上火?”
“习惯了。”望春楼的话更低俗、更难听、更不堪入目。过往经验教会他,多说多错、祸从口出。
“习惯什么,这一帮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欺软怕硬。你斥责一个,其它人就会闭嘴。起码不会在你面前说一些污言秽语。”
殷长衍眼角含笑。被说的人是他,她这么激动做什么。
虽不理解,但是心头一股暖流将冰面融化出蜿蜒痕迹。很陌生的感觉,但是不讨厌。
“唯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还没说完,王唯一双手叉腰直接破口大骂,将他的声音盖了个十成十。
“前头那个穿蓝色飞鹤衔花图的,就是你,有本事把你的话再讲一遍。”王唯一说,“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怎么一天天地不干人事儿。嘴里是生意兴隆的粪坑么,到处乱喷。”
蒋非凡愣了一下,打量自己,再三确认王唯一口中的喷坑是他。养尊处优的蒋家公子哪里叫人这么训过,而且用词极度不雅,气笑了。
直勾勾地盯着王唯一,目光森冷,“你说什么?”
“你耳聋了?”
殷长衍道歉,“对不住,她不是有心的。”把王唯一往怀里拉,“好了,不说了。”
“你向着殷长衍说话,看来交情不一般。你是他的什么人?恩客?姘头?”蒋非凡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
认识的人都熟悉这个表情,蒋非凡被惹毛了,要动真格。
殷长衍拧起眉头。
“我是他娘子。”王唯一补了一句,“明媒正娶的。”
“呵,我还当是什么圣人路见不平,原来是同一个臭水沟里出来的老鼠。”蒋非凡说,“殷长衍给你洗月事带吗?不洗?殷长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娘子总比女支干净些,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你腹部微鼓,是有孕了吗?两只老鼠苟且生活已经很艰难,何苦拖孩子下水。”
王唯一血液上涌,要突破血管的那种。刚要跟蒋非凡对骂,骂一个你死我活。突然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殷长衍抿着唇,眸子黑如深渊。投一颗石子进去,半点儿回声都没有。
声音不大,嗓音淡漠,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向我娘子道歉。”
周围一圈人打了个冷颤。总觉得不跟着他的指令走,后果不太妙。
蒋非凡扯了扯嘴角,眸中有桀骜。
“向我娘子道歉。”殷长衍重复了一遍。
殷长衍身形一闪,轮廓消失。
蒋非凡眼前天地颠倒,殷长衍居高临下地踩着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歉。”
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在碎裂的边缘反复横跳。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一关◎
两堂弟子散开一条路, 李卿之和彩绘牡丹缓步而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
王唯一底气特别足,挺直了腰。那模样活脱脱的狗仗人势。
李卿之移开视线当不认识她,笑眯眯道, “两堂交战还没开始,弟子们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彩绘牡丹,我相信此次交战一定精彩非常,于两堂弟子大有裨益。”
彩绘牡丹声音混沌, 听不出情绪, “李卿之说得是。”
李卿之:“少年人血气方刚, 这劲头不妨在斗争场上放手一搏, 到时候生死有命。你说是不是,蒋非凡。”
又看向殷长衍。比试开始你们往死里打都没人管, 眼下这么多人,别给我丢人现眼。
殷长衍脚步丝毫未动, 目光盯着蒋非凡不曾移开, “道歉。”
蒋非凡冷哼一声, 扯了扯嘴角, 眸中带着挑衅, “有本事就踩死我。我一死,战堂不会善罢甘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绷起了一根弦。稍微拨动弦, 毫无疑问余威会尽数波及到蒋非凡身上。
彩绘牡丹决定不再容忍战堂弟子这般丢人现眼。
上前两步, 对殷长衍颔首, “长兄如父。蒋非凡言语有失, 我代他道歉。”
彩绘牡丹之于战堂, 等同于李卿之之于剑堂。他身居高位, 肯这样低下头, 已经是在给殷长衍面子。
殷长衍没说话。
李卿之:“长兄如父,殷长衍动手伤人,我代他说一声抱歉。”
殷长衍前脚掌突然下沉半寸,陷进蒋非凡颈项。“咔嚓”两声,将喉骨踩出蜘蛛网状裂纹。
喉骨没断,无性命之忧。喉骨裂纹遍布,每一次呼吸对蒋非凡来说都是痛苦折磨。
“唔、呃...... ”蒋非凡连呼痛都不被允许,眼尾泛红恶狠狠地瞪着殷长衍。
殷长衍慢吞吞地移开脚掌,迎上彩绘牡丹的视线,“师兄你看见了,蒋非凡没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师兄着什么急,等蒋非凡哑巴了,你再当他的嘴替。”
彩绘牡丹沉默了一会儿。殷长衍手段超乎意料地狠毒。表里灯缠上的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围观众人如梦初醒,惊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战堂弟子忙不迭跑过来,扶起蒋非凡,“非凡,没事儿吧。”
蒋非捂着颈项痛苦难耐,在地上狼狈打滚儿。想骂人,脏玩意儿、贱货、垃圾、下贱种......一个字都骂不出来比呼吸带来的伤痛更让他难受。
战堂弟子沈深生得粉雕玉琢,穿锦衣华服。清澈的眸子带了点儿担忧,“非凡,你怎么不说话呀。”
蒋非凡与沈深两家是世交,他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与蒋非凡天资聪颖、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不同,沈深是出了名的草包、绣花枕头,剑、医、符、篆、刀、器......没一样拿得出手。
频繁被蒋非凡比到尘埃里,沈深依旧乐呵呵,围在蒋非凡身边同他一起玩儿。
沈深拍蒋非凡肩膀,看向殷长衍,“跟他说什么,你不嫌晦气么。走,我们治伤。”
殷长衍走远,拉着王唯一给李卿之,“李师兄,劳烦你替我盯一会儿。比试结束后,我来接她。”
李卿之:“记得要赢。”
“嗯,好。”
王唯一:“我是有孕,不是需要人看顾的小孩子。”
剑堂、战堂比试分为三关,层层筛选。
古钟被撞响,绵长、厚重的钟声一下叠着一下,缓缓地推向四面八方。
托李卿之的福,王唯一得了一把椅子,能坐上头一道观战。
听到钟声,王唯一剥橘子皮的动作一顿,眼带期待,“哦,开始了开始了。第一试考什么。”
第一关是文试。浮翠流丹摆了数张长案,案上放着两米长的宣纸。宣纸上压着卷轴,里面是题目。应试者按照答题即可。
李卿之:“运气好的话,能抽到简单题。”
王唯一的期待原地消失。拿一瓣橘子送到嘴里,有点儿酸,“跟运气关系不大,主要是殷长衍不识字。”
李卿之:“!”
浮翠流丹。
殷长衍坐在长案前,打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
从头瞧到尾。
嗯,没一个认识的。
殷长衍右手边就是沈深。
沈深一到位置上就觉得晦气透顶,怎么坐在这脏玩意儿旁边。
打开卷轴。啧,确实晦气。这是什么地狱难度的题目,真的是给人做得么。
诶,脏玩意儿的看起来挺简单。
他一直不下笔,莫非......不识字?!
“脏玩、”讶,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叫什么来着?“诶,发愣那个,对,就是你。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跟我换卷轴,我为你读题,这样我们两人都能过第一关。”
殷长衍左右看了一圈,沈深跟他讲话。交出卷轴,“可以。”
沈深愣了一下。他提前设想了殷长衍坐地起价、胡搅蛮缠、得寸进尺......等等情况,唯独没有干脆利落这一项。
准备好的说辞一套都用不上,干巴巴道,“哦好。”
为脏玩意儿读一遍题。
握草,陷阱类,脏玩意儿的题目也太简单了吧。
他可以满分了。
答题答题。
炭笔呢?
他的炭笔呢?!明明放在荷包里。
拿丹药的时候,荷包敞开,炭笔滚了出去。
沈深拉前面弟子的衣领,“把你炭笔借我使一使,你这一个月的饭我包了。”
被瞪了一眼。
沈深拍后面弟子的桌子,“炭笔借我使一使,给你十个灵石。”
手被狠狠地抽了一下。有红印子了,好疼!
沈深到处跑,众人奋笔疾书,半个眼神儿都不给他。
沈深无奈又绝望。只要下笔就是满分的试卷摆在面前
,却不能写一个字,太痛苦了。谁来救救他。
“给你。”
大半根折断的炭笔滚在宣纸上,黑白分明。
抬眼看,脏玩意儿那张侧脸俊美到令人心神恍惚。
沈深捧着炭笔受宠若惊,“给、给我吗?!你拿那么点儿够用?”
殷长衍手里剩了一个指节大小,“应该够。”
视线移回到宣纸上,神色专注,捏着炭笔划了起来。
沈深觉得脏玩意儿不太行。题目是默写残篇“大道希音”心法。
“大道希音”道法高深晦涩难懂,又因缺损太多难以理解,默写起来十分吃力。更别说他大字儿不识一个。
谢谢他的炭笔。
古钟撞响,绵长、厚重的钟声把瘫倒在椅子里呼呼大睡的王唯一震醒。
揉一揉惺忪睡眼,“结束了?”
李卿之面色不虞,难以忍受。她口水沾到脸上了,一点儿都不庄重。
怎么会有这种不讲究的女孩子。
祖坟冒青烟了吧,居然能嫁出去。
自我安慰。李卿之别看,看只会气到你,她依旧没心没肺。气出病没人伺候你,快别看了。
安慰结束。
“我看见殷长衍,他朝这里走过来。”王唯一怕殷长衍看不见,猛挥手,胳膊转得跟旋转香肠似的。边挥手边大声喊殷长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