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仙人您。’
李卿之不爱管闲事,但她的‘相信’令他心中一动。
李卿之看到女儿肩膀上有一个竹笋形状的胎记。他运用灵力,将邪功尽数引导到胎记上,然后拔除出来。
只要邪功拔除,她就能和女儿退隐山林,一起生活。
原本想将邪功装进瓷瓶里,可是邪攻意料之外的强大且不受控。撞伤李卿之,脱手而出,向着天边飞去。
李卿之气息大乱。等他调理好身子,已经找不到邹静云身影。女儿躺在一旁哇哇大哭。
哭什么哭,吵死人了。
累赘,麻烦。
李卿之没兴趣养孩子。抱起她寻了出去。
大街上所有人都往广场中心跑,说是抓到了玉少一的家人。烧一烧,用家人逼出玉少一。
李卿之赶到广场,晚了一步。邹静云被铜针钉死在架子上,全身大火熊熊燃烧。
隔着厚重的黑烟,她看到人群中轻拧眉头、单手抱着襁褓的李卿之。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感激地冲他笑了一下。
她眼睛里倒映着火苗,他也在里头。
李卿之突然就感觉被火苗烫了一下心口。
女儿似有感应,哭声越发响亮。
李卿之顿了一下,单手拍着女儿笨拙地哄着。
广场上混了很多明炎宗弟子,左右张望。
人群散去的时候,李卿之跟着人流离开。
低下头,淡声道,‘你娘是一个聪明又痴情的女子。她深爱你父亲,她知道明炎宗来势汹汹,只有把女儿藏到明炎宗手中才安全。’
‘她没来得及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是玉少一的女儿,王唯一为玉,我先叫你王唯一。你的名字,只有你生父有资格来定。’
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绝对,玉少一也许半途死了呢。‘或者,等你十八岁,你自己改。’
在他身后,邹静云周身火光散尽,执念化成一缕冷白色的烟从干枯躯干中溢出,散向天际。
没有人知道,那一道邪功误入一名有孕女子腹内。
女子正抬步上医馆,忽觉肚子一热,“讶”地一声叫了出来。
铁匠一脸紧张,连忙拖来一张板凳让她坐下,‘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扯着嗓子道,‘大夫,来看一看我娘子!’
大夫把过脉,惊讶不已,‘你给娘子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按理说,你家娘子有冲虚之证,这一胎难以保住。可我刚才把脉,发觉她体内有一阵强劲的力道滋养胎儿。简直是怪哉。’
铁匠悬着的一颗心揣回肚子里,咧开嘴笑,‘真的吗?谢谢你,大夫。’
‘这是你妻儿的福报,好好珍惜。’
过了五日,铁匠娘子发作,一名女婴呱呱坠地。
铁匠看到女婴肩膀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竹笋印记,咧嘴一笑,‘竹青,你的名字是竹青。竹子最是坚韧,你一定会像竹子一样健康长大。’
谢留听完,心中浪潮起伏。
王唯一为玉,玉少一为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一直视而不见。
王唯一才是小竹子,是玉少一的女儿。
谢留语气中有三分责怪,“李卿之,你一直知道,王唯一是玉少一的女儿。”
李卿之心中一惊,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知道而已,谢留从哪儿听到的风声。“嗯哼。”
“为什么不告诉她?”
“有什么好说的。”李卿之说,“知晓自己身上流着那样一种血脉,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李卿之抱养王唯一后,曾去翻阅过玉少一的相关讯息。发现玉少一曾经是明炎宗有史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弟子,是最初的‘近神人’。后来不知何故故叛逃出宗,宗门抹去玉少一在宗十年期间的所有存在痕迹,让他所沾染的事件皆成一片空白。
他意识到,邹静云正是清楚明炎宗的态度,知道玉少一的女儿落到明炎宗手里会有怎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才会选择用自己的死绝了玉少一女儿的讯息。
谢留不同意这句话,“父女血脉亲情,你有什么权利剥夺。”
“我养她十八年,有权利替她选一个平安、快乐的生活。”李卿之说,“阿留,与其关注唯一,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在你联系我的时候,明炎宗就已经锁定你的位置。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赶往碑林镇。”
“你不拦一下?我们的交情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我好歹也是明炎宗弟子,向你通风报信儿已经是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李卿之懒洋洋道。
“我真不明白,褚行死在明炎宗手上,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明炎宗。”谢留说,“你该不会是怂到不敢报仇吧。”
“你骂我。堂主死前有遗言,无论发什么事儿,都不允许我对明炎宗出手。”这世上唯一能困住李卿之的就是褚行。李卿之笑道,“明炎宗把你身体搞成这幅德行,你不也没对明炎宗出手。你才怂。”
玉少一被逐之时,曾跪在山门口叩谢师恩,立誓二十年之内不冒犯师门。
谢留算得上师承玉少一,于是也遵从这个誓言。
今年是第十八年,还有两年,快了。
“不急,迟早的事儿。”
谢留和玉少一聊了很久,直到天色将亮,方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盒子。
谢留点一把火,烧了盒子,为了安全起见。想来李卿之不会责怪他。
接下来就是收拾东西,尽快离开。
谢留出了房间,他很想看一看王唯一,看当年的小竹子长成什么模样了。是像爹多一点儿还是像娘多一些。
到她院子里时,脚步顿了一下。
这个时间,会不会有点儿太早了。她还没醒吧。
要不他先去弄个早饭?
王唯一洗漱完,伸着懒腰出门,口中不断地打哈欠。
谁天还没亮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吵死人了。
豁,留老?!
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冒着热气儿的汤盅。
王唯一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她还是有点儿怕留老的,“留老,你怎么在这里?”
她怕他。
这个认知令谢留不太开心。小时候她一见到他就咧开嘴,露出一张粉色的牙床。
“呃,弄了点儿早饭。要不要试一试?”谢留有点儿紧张,重新摆放了一次勺子。
留老是不是弄错院子了?竹青不住在这里。
王唯一很热心给他指路,“留老,竹青住右边的院子里。你沿着这条走廊,右拐就到。”
她好心指路他脸怎么耷拉地更严重了。
懂了,一定是嫌她没长眼色,不在前头带路。
王唯一很狗腿子,“留老,你跟我来,我这就为留老领路。留老,我年轻,有劲儿。我来端。”
谢留取下汤盅塞给王唯一,“不用你端,你喝。”
懂了,叫她试味道。
“留老,你等一下,我去拿个茶碗。”王唯一跑回房间里,去了一个茶碗,小心翼翼地将汤盅里的东西倒了一些出来。
没敢多倒,就浅浅一层。
奶白色,怪好看的。
抿一口。
嗯?这不就是羊奶吗?
“挺香的,但是竹青应该喝不了这个。她身体虚,不常吃燥热的食物。”
谢留说:“谁说要给竹青,我给你的。”
第126章 第 126 章
◎心肠◎
可算了吧。
她可不敢要。
王唯一把汤盅推回去, “我不喝。”
“你不喜欢?”
挺喜欢的。小时候师尊牵了两头羊养在院子里,专门给她弄奶喝。
有一段时间,明炎宗见羊如见李卿之。后来羊死了, 李卿之郁闷了好久。
“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喜欢喝羊奶的年纪。”
谢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端着茶盅的手缓缓收紧,“是啊, 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 他一大早把她拦下来就为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王唯一鼓起勇气, “留老,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就是。等殷长衍烧香问完玉少一, 我们就离开。我应该不会太碍你的眼。”
谢留语气罕见地生硬,“不用离开, 把这里当你的家, 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里一草一木都是玉少一亲手所植, 她是唯一的主人。
王唯一信他个鬼。打哈哈道, “客气了客气了。”
谢留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大堂。
殷长衍点燃香联通玉少一。
火折子被突如其来一口气吹灭。
谢留怕没吹彻底, 嘟起腮帮子又补了一口。拧着眉头,“你就打算这么随随便便弄?”
“?”殷长衍低头看霜白色的香头,“不然呢?难道要我设祭台、沐浴焚香、三跪九叩去燃香?”
“好歹是第一次相见, 别太失礼。”
“有什么关系, 我也没讲过礼。”
“那不一样。”谢留很坚持。
挥袖召来几个机关人偶。人偶开始提着扫帚、捏着抹布开始大扫除, 连墙面都重新粉刷了一遍。
“勉强可以了, 差不多就这样吧。”谢留检查完, 对殷长衍比了个手势, 示意他可以开始燃香。
戚言枫双手环胸, 安静地立在一旁。留老向来强势、说一不二,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面。真罕见,多瞅瞅。
王唯一越发好奇玉少一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谢留这种到哪儿都能横着走的天之骄子竟也对他如此尊敬。
香头冒出一缕线一般直的轻烟,缓缓上升至头顶,然后凝滞住长久不散、越积越多。
对面沉寂片刻,出来一个声音。
玉少一的话像是工工整整写在一张白纸上,可又拿炭笔将所有字迹涂抹得模糊不清。
你分明从头听到尾,可是仔细一回想,什么都没听到。
殷长衍倒是偶尔沉思,回两句话。
谢留从头听到尾,饶有兴趣地看着玉少一和殷长衍。
有趣?到底哪个地方有趣啊。
太好了,戚言枫也是一脸懵。不是她一个人这样。
屈肘怼了一下戚言枫,“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戚言枫“啧”了一下,挪走胳膊,“问殷长衍,我又听不懂。”
殷长衍熄灭香,轻烟散去。
王唯一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玉少一愿不愿意还你心肠。”
“心肠并没有送到玉少一手里。”
“啊?那会在什么地方?”
“一个名为喻白的修士手上。”殷长衍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号人。一个强大的修士,怎么可能半点生活痕迹都没留下。要么对方生活的年代远早于他,要么对方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迹,后者的可能性很大,“留老,你有听过这个人吗?”
谢留显然知道。他面带惊讶,怎么会是这尊煞神。
“留老,你听过这个人。”殷长衍眨巴眨巴眼睛,肯定道。
“有过一面之缘,他是明炎宗创宗三杰之一。”谢留点了点头,“明炎宗靠黑吃黑起家,喻白就是那个黑的。跟他合作的,被他背叛。意图操控他的,被他反噬。听说只要是他待过的势力领域,无一例外皆被祸霍到团灭。”
“但就这么一个人,却意外地跟玉少一处得很好。两人喝光了碑林镇的酒窖,我大晚上跑到隔壁镇子买酒坛子扛回来,没看路,掉粪坑里了。”
这事儿是少年谢留心中一辈子的阴影。
王唯一“诶嘿”一乐,差点儿笑出声儿。
她一乐殷长衍也开心,“唯一,去收拾东西,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啊?”王唯一突然被点名,点了点头,“哦,好。”
“你要去找喻白?”谢留一直在观察殷长衍。对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敬而不畏,不主动挑事,但也不怕事。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表现得勉强算得上凑合。
殷长衍摇了摇头,“我找心肠。”
谢留眸中闪过一丝赞叹,他开始觉得殷长衍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女婿。“喻白在鸣风谷退隐,你可以去那里找一找。别带上唯一,你死是你的事情,莫要拖累她。”
第127章 第 127 章
◎有玉少一的影子◎
王唯一有点儿意外, 对谢留笑了一下。
殷长衍只是想着把唯一带在身边,仅此而已。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她跟着我会比较好。”
“心肠上掺了稻草、动作慢到一步一卡的你吗?”
殷长衍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唯一,你留在碑林镇。”
那可是喻白啊,传说中明炎宗创宗三杰之一的喻白。明炎宗弟子有恭恭敬敬献上双膝的机会, 得感激到涕泗横流!!!
眼中满是期待, “就不能把稻草挑出来吗?我镊子用得很好, 能帮你挑干净。”
“稻草卡在干掉的香灰土里, 得极为柔和的修为才能避开心肠取出稻草。否则,心肠会碎成渣。”
戚言枫迎上殷长衍的视线, 回他一个假笑。活该,谁叫他挖师父的坟。
王唯一说:“可我想跟你一起去。”
殷长衍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眼里有一抹羞涩。他开始不愿让王唯一犯险, “听话。”
他定下的事情, 很少会更改。
王唯一不免有些失落,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走?”
心肠掺了稻草的后果比预想中要严重, 得运功压制伤势,“今天中午。”
戚言枫撇了撇嘴,还得再看这张讨人厌的脸一早上, 真是晦气。
不如去弄点儿酒喝。
竹青知道后, 起身去厨房, “大早上喝酒伤身体, 我给你弄一下粥好不好。多放点儿你爱吃的花生米。”
王唯一回房给殷长衍收拾行李。
窗户外树荫里站了一个半旧不新的泥人, 定睛一瞧, 是垂泪菩萨。
怎么是祂?!
垂泪菩萨一向是嗅着灾厄来, 诱导、哄骗人许愿做交易。莫非碑林镇有祸事发生?
再一眨眼,垂泪菩萨又没了。
仔细一想,其实垂泪菩萨挺好破解的——垂泪菩萨这个东西吧,让祂开口,你就输了一半,等祂全部说完,你就没半分赢的可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捂住耳朵什么也不要听。
收拾行李收拾行李。
弄到一半,突然觉得很热。
黑色浓烟透过窗缝翻滚进来,很快弥漫开来。桔色的火苗紧跟着钻进屋子。
“厨房失火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无形热浪扑面而来卷上肤肉,将衣服朝外推开一层。整个院子都充斥着黑色浓烟。
热度更高,烤人脸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