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意:“......”
谢蔷:“......”
现在谢洵意终于知道为什么店员要强调一句宽松舒适了。
谢蔷也终于知道谢洵意为什么会突发奇想送她睡衣了。
两人好长一阵无声的面面相觑。
直到一阵风吹进来,海玻璃风铃开始叮咚奏乐,打破这一室诡异的沉寂。
谢洵意掩唇清咳了一声,一改方才的凝重态度,淡定道:“很好看。”
谢蔷好哄得紧,谢洵意一句夸奖就教她重新笑逐颜开。
她将一个夹子递给谢洵意,上面是和裙子同色系的蝴蝶结:“哥哥帮我一下,这种夹子我反手老是戴不好。”
及腰的长发被松松垮垮挽在脑后,谢蔷一转身,背后一片雪白就晃进谢洵意眼底。
蝴蝶骨轮廓嶙峋清晰,颈椎凹陷的痕迹小巧漂亮。
谢洵意握着发夹的手就此顿在半空。
谢蔷等了许久没动静,侧了侧头:“哥哥?”
谢洵意闭了下眼,无声吐出一口气,专注于如何把这个操作刁钻的蝴蝶结固定到小姑娘头上。
第一次没戴上滑了下去。
第二次不慎勾到旁边的头发。
第三次——
“嘶!”谢蔷捂着脑壳顶倒抽一口气:“哥哥,是夹头发,不是夹我后脑勺的骨头。”
说完,夹子被再次取走,同时挽起的长发也因为被解开了头绳,重新散落披在后背。
谢蔷仰头:“?”
又被一只手扣住脑袋重新按了回去。
她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语调比方才更低了些。
清清泠泠的,很好听:“散下来更好戴,乖乖站好,别乱动。”
*
*
谢洵意把出差那份案子的后续工作全部处理好已经是深夜了,洗完澡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掀开被子刚上床,一股极淡的,本不属于他房间味道的香味慢悠悠钻进他鼻腔。
思绪被围困了一秒,他怔忪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这股香味从何处来。
只是不等他生出其他衍生情绪,就被某个夜猫子连番的消息轰炸给打断了。
【章潞安】:巧了,都不用我去打探什么,这位邓老师就在他们院系大群里自爆了。
【章潞安】:/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章潞安】:你先看看。
章潞安发的几张照片都是聊天截图,那位邓璐老师在里面的发言尤其惹眼,自带一股尖酸阴阳味,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分明讨论的是制定全新教学计划的问题,她却总是很跳脱地将话题引到另一件事情上。
或者说另一个人身上。
【邓璐】:我们这一届老师年纪都不小了,跟一些新进来没经验的年轻老师可不容易谈拢,我们在这儿辛苦做计划,也许别人仗着外籍身份自认高人一等,根本不配合呢。
【邓璐】:何况太年轻了,心思很容易就不在正事上了,就比如我办公室那位小老师吧,经常放着手上正事不做,跑去找别院男老师谈天说地,你们说这大家都是同事,我怎么好说?
【邓璐】:其实我还挺想问问上面的,特聘教授不成熟不德高望重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人品都不挑了,是真的咱们芙大要求越来越低了,还是一些领导也改换看脸了?
【邓璐】:自己没个老师样,公共场合也不知道检点,哦,还说不得,一说就要骂人,怎么脏怎么来。
我就奇怪了,平时装听不懂中文,骂人时候嘴皮子怎么就那么厉害,哪家机构这么前卫,教中文专门教怎么骂人?
......
一句句就差指名道姓,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最离奇的是几乎没有人理会她,她也能抱着这盆脏水自顾自添油加醋地泼下去。
谢洵意的房间里只开着床头一盏台灯,灯光掩映中,他的脸色和窗外黑沉的夜色几乎没什么区别。
【章潞安】:对了,还有个很有意思的事,这位邓老师目前家里正吃着官司。
【章潞安】:也是教学组里传遍的事了,她儿子开车在锦江边撞死了人,对方家属不依不饶,要么他们掏800w出来赔,要么一分钱不用出,她儿子去坐一辈子牢,如果都不行,就要杀了她儿子一命抵一命。
【章潞安】:听说她老公还挺牛的,圈里边儿有名气有能力的律师被他们找了个遍,说不定还找到你们律所头上过呢。
【章潞安】:你可以查查,她老公姓季,儿子叫季开明。
锦江边肇事逃逸的案子,最近确实是有个找上门的,只是谢洵意不确定是不是正好就是这位邓老师。
他看了眼时间,转手将信息发给了小顾,不在睡眠时间的小顾消息回得特别快。
【小顾】:啊!就是他,没想到他妈妈竟然还是位大学老师!
【小顾】:他们的案子后续我还关注过一段时间,受害者家里无权无势,坚持一直上诉,可惜找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之后就只能使用免费的法律援助,跟肇事者他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小顾】:明明很清晰的案子判得一直不尽人意,我都怀疑他们背后是不是给各方都做了手脚,攀了关系送了钱。
【小顾】:我说的是包括那些免费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嗯!
【谢洵意】: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受害者家属?
【小顾】:应该可以,他们之前好像有去过我大学同学呆的那家律所。
【谢洵意】:那就辛苦联系一下,问问他们是否还需要法律援助,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免费提供。
【小顾】:啊?免费的,谁?
【谢洵意】:我。
【小顾】:啊???!
门外传来门把被压下的声音,谢洵意没有继续回复小顾,放下手机抬头,看见谢蔷正从外面慢吞吞走进来。
在她身后,客厅黑漆漆一片,房间里暖调的灯光很慷慨地为她蒙上了一层光晕。
她没有敲门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谢洵意没有着急开口,等谢蔷再走近了一些,很快从她的眼神和动作里判断出她现在的状态——在梦游。
谢蔷在床边停下了。
谢洵意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她。
然后就看见小姑娘曲着手肘,两手交叠很正式地放在胸前,酝酿三秒后:“小意,你准备好了吗。”
谢洵意:“……”
他无言良久,勉强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却过了许久没听见下句。
想到一种可能,他尝试着回应:“准备好了,然后呢?”
谢蔷:“好的,那我开始了。”
谢洵意:“……”
竟然还可以互动?
谢蔷:“晋太原中,法国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桃花鲜美,小意缤纷,法国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谢洵意:“………”
谢蔷站得笔直,扬着下巴,全程保持着诗朗诵的姿势。
背得不仅离奇,而且卡壳。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怡然自乐……”
谢洵意提醒:“见渔人。”
谢蔷:“见法国人,乃大惊,问所从来,法国,上塞纳省,布洛涅镇,Bienvenue en France……”
谢洵意抬手揉了揉鼻梁。
谢蔷:“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郡下……”
经过前面几次提示失败,谢洵意如今已经能够活学活用,给出“正确”提示:“诣埃马纽埃尔马克龙。”
谢蔷:“诣埃马纽埃尔马克龙……”
历经过漫长的二十分钟,谢洵意总算艰难听完了谢蔷中文混着法文,还要捎带一下法国总统的国际桃花源。
好笑混着无奈,在谢蔷一个优雅谢幕之后,他用掌根抵了下眉心压下笑意,掀开被子准备先把人送回房间。
没想到谢蔷却是直接准备上床。
两相冲突的动作一经交锋,谁犹豫谁败北。
谢蔷毫无预兆的俯身让谢洵意不可避免地僵了一瞬。
而他的起身也直接影响到谢蔷接下去的动作,脚背绊在床沿。
谢洵意在她做出往前摔的动作时反应迅速,几乎是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住她。
谢蔷在下一秒扑了他满怀。
他也因为担心她会因此吃痛苏醒,只能顺着她的几道重新倒回床上,以此卸去冲撞的力度。
梦游的人没有任何将要苏醒的迹象。
她毫无防备趴在他身上,轻飘飘的,隔着两层单薄布料紧贴的身体,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柔软的温度。
距离过近,比方才上床时闻到的更浓郁的香味不客气地往他鼻腔钻。
微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掌心薄弱的麻四处流窜。
慢慢地,无声无息间,心脏终于折服于不知何时起的悸动,丝丝缕缕涌动着溢出,让周围空气都有了升温的迹象。
台灯的光芒被人影扰得摇晃动荡。
明灭之中,在场唯一清醒的人眼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暗色,又在下一秒被垂下的眼睫悉数遮挡。
掌心虚虚贴着的后背是绵软的是软绵的布料,他只庆幸新买的那件睡衣被谢蔷洗了,还没有来得及穿。
谢蔷一无所觉。
她在这场兵荒马乱中甚至没有过片刻清明。
大脑保持着沉睡,身体趋于肌肉记忆觉得自己已经被塞进了被窝,便顺势安详躺好,习惯性捞过她的小狗抱住。
拥着的人呼吸安稳绵长,显然已经从梦游的状态脱离,进入正常睡眠状态。
落针可闻的房间,微凉的发丝擦过手臂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好像可以透过皮层,似有似无扫进血液。
谢洵意闭上眼,藏起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沉沉吐出一口气。
紊乱的心跳实在难以平静,他只能尽力放轻放缓了动作,顺着她的背脊侧过身,想要把人放下。
谢蔷就算在睡梦中依旧敏锐察觉到怀抱有即将落空
的迹象。
不觉蹙眉蹭了蹭,就像做过无数次那样,低头亲了亲自己的床搭子,模糊呓语:“小狗乖,不动……”
轻如鸿毛的吻印在锁骨,停留不过瞬息,却叫谢洵意呼吸一窒,扶在她手臂的一双手掌蓦地收紧。
第30章 第 30 章
◎我托梦告诉你◎
夜里起了风, 随着夜渐深,空气里积攒的白日的暑气慢慢消退,空调定时关闭后的温度也不会再令人不适。
谢蔷已经完全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小姑娘睡觉很安静, 呼吸完全没有声音,睫毛在眼底打下纤长一团阴影,大半张脸都藏在谢洵意颈窝。
很小一只,香喷喷的, 乖得不像话。
不对, 也不知道该形容时乖巧还是不乖巧。
说乖巧, 她一直紧抱着谢洵意, 像极了一只困极了离不开树干的考拉。
说不乖巧,她睡相又十分规矩, 不会乱动一下。
不过在很多时候,乖巧与否并不是影响他人的重点, 也许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影响。
即便她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安静睡在那里, 仅此而已。
谢洵意在翻过凌晨的时间里依旧保持着大脑不寻常的过度清醒。
从来冷静睿智清冷沉着的谢大律师, 如今却只会重复最简单的机械运动,像哄小朋友,掌心一下一下, 很轻拍着谢蔷的后背。
直至等来谢蔷翻身, 他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脱身, 用一只枕头代替自己的位置。
怀抱陡然空了下来, 空落的感觉让谢洵意静止适应了好半晌, 才能接着下一步动作。
下床时, 谢蔷一只手指无意勾住他袖口。
睡梦中的人没有使用任何力道, 却很轻易地让他动作停滞在一半。
细白的手指和黑色布料产生了强烈的色彩对比诧异,又和属于成年男人的大手有着明显的体型差异。
谢洵意眸光闪了闪。
他可以轻而易举将那只手完全拢进掌心,又用最轻的动作幅度让她放开自己,再小心翼翼放回枕头上。
起身下床,帮谢蔷盖好被子,再关掉台灯,离开房间。
他脸上始终没有过多的表情,表现得格外冷静,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只是在关上门后,仿佛忘记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提步去往另外的房间。
床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整理,今晚如果早睡这里,还要铺床理被。
如果不想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上一张被子,把自己安置进客厅沙发。
谢洵意选择了后者。
走廊的夜灯亮着,勉强可以支撑视物的光芒让他在走进房间时全然忘了还可以开灯。
拉开衣柜,叠得整齐放正的被子就放在偏中间隔断柜里,他都不需要抬手去够。
窗帘紧闭,唯一的光只能从门外照射进来,在门口狭窄地铺出扇形,用一条光柱切割着床的一角,甚至够不了谢洵意的脚尖。
他一半脸藏在黑暗中,嘴角抿直,眼角眉梢浸着清冷,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是在下一秒,一切表象都被打破。
指尖才触上被子,男人忽然力道一松,妥协一般将手掌撑在隔断上。
无声躬下挺直的背脊,抬手捂住了脸。
从耳廓到后颈露出的皮肤早在不知何时红成一片。
十分钟后
【小顾】:联系方式吗,要是要到了,但还没来得及沟通,谢律师您要亲自沟通吗?
【谢洵意】:嗯,发给我吧。
【小顾】:现在?可是是不是有点晚了?这个点该休息了吧?
【谢洵意】:没事,我还不困。
小顾:……
小顾:大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人家受害者家属,该休息了呢……
*
*
谢蔷早上定时被生物钟叫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在谢洵意房间,竟然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
直到她走出房间,看见沙发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一条毛毯,和厨房背对着她正在忙碌的身影。
谢蔷:?????
谢洵意做好早餐,端着盘子一转身,就看见现在客厅一脸懵逼的谢蔷。
“发什么呆。”谢洵意将盘子放在餐桌:“刷牙洗脸了?”
“没……”
谢蔷脚步虚浮走进卫生间,冷水浇到脸上,大脑逐渐清醒。
现在不是谢洵意出差期间,外面戳地机没有继续在大晚上作业扰人清梦,她当然也没有再借用别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