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当然问过谢洵意他们这一趟来学校是做什么。
不过谢洵意没有告诉她,只是说现在结果尚且不确定,得去了才知道。
所以直到他们进了校长办公室,直到她从校长手里接过一份封面烫金的聘职邀请书,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谢洵意早在不知何时为她代劳了繁琐的申请手续,并且书写提交了留任申请书。
而鉴于她毋庸置疑的专业能力以及斩获的那些海外各大专业奖项,学校自然是毫不犹豫欣然同意。
“副教授的职称足够资格留在中国了。”
从办公室出来,高处的冷风直往走廊里头刮,谢洵意转步换到外侧帮她挡住:“不过不用觉得有压力,现在选择权完全在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学校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谢蔷手里捧着那封邀请书,低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让人摸不透她现在的情绪。
谢洵意不确定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从楼梯下来,到了教学楼后的林荫小路,他还是没能忍住低声开口:“蔷蔷,我没有给你压力的——”
后面的话被不设防的拥抱打断。
谢蔷转头装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脸也埋在他胸口,从谢洵意的角度俯看下去,还能发现她的大帽子里放了好几颗牛奶糖。
“风吹得有点冷了。”
她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瓮声瓮气的闷,像嘴硬,更像撒娇:“抱一下。”
谢洵意微怔了两秒,很快勾起唇,抬起手臂回抱住她,宽阔的怀抱几乎将她完全裹住:“好。”
树叶在枝桠晃动中厮磨出沙沙一阵响动,又被刮下几片从高高的树冠飘飘然落下。
随着这阵清响一并传入谢蔷耳朵的,还有属于她学生犹犹豫豫,颤颤巍巍的一声:“......小,小谢老师?”
谢蔷抬起头,鬓边发丝擦过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对方是个很活泼的女生,一手拎着零食袋,一手牵着男朋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蔷,又看看谢洵意,又看看谢蔷。
满脸写着想八卦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八卦的兴奋:“您和您......来学校散步呀?”
怕谢蔷会不自在,谢洵意正要收回手时,谢蔷忽然亲昵地抱住他一只手臂,翘起嘴角回复学生:“不是散步。”
“和男朋友来学校处理一点事情。”
-
聚餐地点在二环外的老城区。
地方是青辉挑的,说之前被客户带着来过,环境很好,吃的也很有特色,早就想着带他们来试试了。
不是多气派的餐厅饭店,乍一看更像是个茶馆。
吃饭的地方也不在店里头,而是在外面林荫子里的大空地上,木雕花的灯笼每棵树都挂了几只,光线明亮却不刺目,很适合入夜坐在这里闲聊谈天。
“怎么样,还不错吧?”青辉洋洋得意。
姜苒中肯评价:“很棒,坐下就不想吃饭了,直接上杯盖碗茶再来一副麻将吧。”
青辉笑得好大声:“别啊,这里菜很好吃的,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煮花生和小菜是需要自己去拿小碟自己取的,菜从菜单点,酒水则是去前台看酒单表拿。
他们各自分工,青辉姜苒去取餐前开胃小菜,谢洵意和谢蔷去点酒,杜明清和许湘留下点菜。
谢蔷拿着服务员给她的酒水菜单,算着人头:“三个开车的不能喝酒,我也不能喝,那就只剩湘湘和杜律师......”
谢洵意:“青辉会找代驾。”
哦,谢蔷点头表示明白,又问谢洵意:“那我们也找代驾吗?找的话哥哥也可以喝一点了。”
谢洵意没有回答,而是挑眉反问她:“为什么有人不开车却不能喝?”
他点了点菜单一栏:“看,这里的汽水果酒有葡萄味。”
葡萄星人承认自己有被诱惑到,可又担心自己喝多了回家会给他找麻烦:“真的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想喝就喝吧。”
谢洵意用掌心帮她把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像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眼底晃过笑意:“反正你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爬我床了。”
谢蔷默然半晌,在谢洵意收回手时忽然小声问:“哥哥,爬床那回,我强吻你了吗?”
谢洵意:“......”
谢洵意:“没有。”
谢蔷啊了一声,听着还颇有些遗憾的味道:“竟然没有吗?那我爬床干嘛去的?”
说完脑袋就被大力揉了一把,刚压下去的头发又翘起来了:“瞎想些什么。”
重量消失的同时,她手里的菜单也被抽走了。
抬头去看,男人已经没有在看她,垂眸挑着果酒和饮料,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太闷,谢蔷总觉得他耳朵颜色好像深了些。
小菜凑起,酒水上齐,十来分钟后,菜也上齐了。
杜明清和许湘不愧土生土长芙城人,就算从没有来过这家菜馆,光看菜名也能一点一个准,一道更比一道香。
倒好酒和饮料,青辉才想起件事:“对了老谢,你上次说那房子我问过了,就是——”
谢洵意立刻一个眼神扔过去,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谢蔷:“嗯?什么房子?”
青辉眼神转了一圈,懂了。
搞惊喜是吧?行,兄弟肯定责无旁贷地配合。
“没什么。”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就是老谢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正在给他未来媳妇准备聘礼,最近进行到买房子了,托我们帮忙看看。”
说罢还要寻求谢洵意的肯定:“是吧老谢?”
谢洵意:“......嗯。”
姜苒被勾起好奇心:“是看的哪儿的房子?”
青辉:“蜀锦心语。”
姜苒微微睁大眼:“芙江上游的富人别墅区?”
青辉点头。
“哇。”姜苒感叹:“那里环境很棒的,靠着意阑山公园,占地面积大,而且每栋房子都带泳池和花园,谢律师这个远房表弟不错呀。”
青辉正色:“那确实,跟他表哥一样,人中龙凤。”
谢蔷兴致勃勃听得专心,谢洵意开了瓶葡萄汽水酒给她倒了半杯。
不同领域成年人的聚会少不了谈及工作。
老师在学校接触的不是学生就是别的老师,实在没什么好说,但律师不一样,每天都有不同的案子,或者换个角度来说,每天都有不同的乐子。
月朗风清,酒意微醺。
一开始大家只是把这些乐子当下酒菜慢慢聊着。
但当青辉绘声绘色地叙述到杜明清处理的一个案子时,姜苒和许湘的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就是这种离了婚还骚扰前妻和子女男人最恶心,更可恶的是这种男人在现今社会比比皆是,我们解决不了全部,但至少能保证来一个弄一个.....”
“等等青律师,有个问题。”
姜苒及时举手:“也就是说,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可以解决的吗?”
“当然。”青辉肯定道:“不能解决想办法也要解决,怎么能放任烂人为非作恶?”
姜苒:“可是不是就算离了婚,子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吗?不给钱就算上了法庭也是输不是吗?”
青辉:“这话我不认同啊,又不是每个子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不过这种官司小杜处理得比较多,好奇的话可以让他跟你们好好唠唠。”
......
夜渐深,灯火晃动,大家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杜明清谨遵过九点不喝酒的原则,一顿下来滴酒不沾,于是被姜苒强行塞了车钥匙让他开自己车回去,顺便送许湘回家。
“我和湘湘不顺路,就蹭青律师的车回去吧。”
说罢不给杜明清拒绝一丝拒绝的机会,屁颠屁颠跑向青辉:“青律师,你找代驾吗?我可不可以蹭个车呀......”
杜明清只能接下任务:“走吧许老师,我们可能得快一点,我需要赶在11点前到家。”
许湘皱眉:“你还有别的事要忙?”
“没有。”杜明清面无表情:“是我给自己订的门禁时间,11点前必须回家。”
许湘:“......”
*
*
谢蔷不负众望地喝醉了。
尽管只是的半瓶葡萄味汽水果酒。
被谢洵意半扶半抱地放进副驾时,还在揪着他的衣领认真强调:“你好先生,其实我是一只蚌壳。”
谢洵意:“......”
上次是他误会了,某人喝醉了也并不是很乖,如果很乖,那只能证明喝得还不够多。
不过依然很可爱就是了。
“什么蚌?”他配合地问。
谢蔷:“珍珠蚌。”
谢洵意:“珍珠蚌?”
“对呀。”谢蔷终于松开他的衣领,作势要解开自己的外套纽扣:“给你看我的小珍珠......”
谢洵意表情一愣,在她解开之前迅速拦住:“不用!”
谢蚌壳茫然抬头,一脸单纯:“为什么不用,哥哥不想看我的小珍珠吗?”
谢洵意:“......”
谢洵意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回去再说,现在外面太冷,小心小,小珍珠感冒。”
一万年了,谢律师终于也有说话打趔趄的时候了。
还好谢蔷思考了一下,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乖乖收手坐好了,任他重新给自己系扣上扣子。
10点过后的路况很顺畅,预估应该半小时不到,他们就能到家了。
挂在车前的小木牌随着车辆行驶摇晃。
某只蚌壳又变成了小猫,一路都在被它吸引注意力,时不时伸手去碰一碰,戳一戳。
就在谢洵意以为她会这样保持安静直到到家时,她在拐过一个路口时忽然坐直起来。
然后捏着小木牌转身,面向空无一人的后座打招呼:“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送给我男朋友的定情信物。”
谢洵意:“......”
谢蔷:“虽然只要12块钱,但是被树娘娘开过光了,有中国玄学的魔力在上面,就会很灵,对了,你们知道中国玄学吗?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谢洵意动了动眉心,几度从后视镜往后瞥,甚至在红灯停车时转过去看了眼。
没有看错,确实空荡荡。
然而谢小猫还在口若悬河地给“他们”科普玄学。
谢洵意无言收回目光,绿灯亮时,默默加快了车速。
还好一路平安到家,没出什么灵异事件。
到了下车时,谢小猫又变回蚌壳了,在谢洵意抱她下车时自顾自往他大衣里钻,边钻边咕哝:“哇,是我的壳,好暖和,妈妈找得你好苦。”
谢洵意无奈,抱起他的小蚌壳锁上车门往电梯走。
难得这个点还有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成群回家。
一楼电梯门打开时,谢洵意动作自然地将小蚌壳更往怀里藏了些,确保遮住她的脸,以防明天一早蚌壳变回人形会尴尬得不敢再坐电梯。
到家第一件事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水,等她好了些才敢放心让她进浴室洗澡。
算了,也不是很放心,再次尽职尽责守在门外。
还没过两分钟,门就开了。
他本以为是谢蔷忘了拿什么东西,却是一只光洁的手臂伸出来,递了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到他手里:“小意小意,给你看我的小珍珠。”
谢洵意接住翻过毛衣,看见正面领口的位置坠着一颗装饰用的淡水珍珠。
“......”
谢洵意在外面耐心等了许久,直到听见里面水声停了,以及衣料摩擦的声音,才放心地转身回卧室收拾洗漱。
等他洗完澡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床上的小姑娘。
没有躺下,只是靠坐在床头,被子拉上盖着腿,正和寻寻玩得不亦乐乎。
床头的壁灯为一人一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身边留了一个空位,她好像理所当然就应该在那里,在入睡前占据一半的床位,在入睡后占据他全部的怀抱。
格调冷硬的卧室仿佛忽然间有了温度。
然而一个多小时前还能从容说出“你可以名正言顺爬我床”的谢律师,此时脚步却只敢停顿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不敢走近了。
但也很识相地没有问出“为什么在我床上”这种话。
就怕惊醒了小姑娘被酒精暂时麻痹的神经,下一秒真的起床回了自己房间。
男人情绪不明地在原地停顿许久,才在小姑娘抬头的前一秒提步朝着衣柜去,整理着已经不能更整洁的衣服格子。
谢蔷看着背对着自己忙得莫名其妙的人,半晌开口:“哥哥......”
“明天就可以去接小猫了。”
谢洵意接过她的话头,语气听来清清冷冷,没什么异样:“想几点去?”
谢蔷转动着糊成一片的脑筋,还没等她想出来,问话的人已经自己回答了:“下午3点吧,室外温度会高一些,不会那么冷。”
谢蔷懵懂点头:“喔。”
喔完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她又想起要问谢洵意什么了:“哥哥......”
谢洵意:“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谢蔷:“啊?”
谢洵意:“黛黛吧,看他挺黑的。”
谢蔷:“喔。”
又两秒后。
谢蔷:“哥哥。”
谢洵意:“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谢蔷:“你为什么一件衣服要叠三次呀?”
谢洵意:“......”
谢蔷:“有一点渴,谢谢哥哥。”
谢洵意终于肯放过他的衬衫,出门倒了杯温水回来,坐在床边递给谢蔷。
谢蔷捧着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
像是被这几口水疏通了堵塞的脑筋,她在把杯子递回给谢洵意时,忽然问:“哥哥,你刚刚是在不好意思吗?”
谢洵意往床头柜上放杯子的动作顿在半空。
眼帘合了一下,正要开口否认,眼前忽然光线一暗,唇瓣也随之被贴上一阵温热。
杯身不稳摇晃,水撒了两滴在床边。
谢蔷笑眯眯:“明天接小猫,我提前交尾款~”
谢洵意没有说话。
谢蔷笨拙地忽略了眼前那双眼睛里寂静的暗涌,而选择偏过头去观察他的耳尖。
原来点酒时不是她眼花看错:“哥哥,耳朵红了喔。”
她笑容更软,伸手去捏了下他的耳尖。
然而收回时却出了岔子,被人半路截道,攥进了掌心。
水杯底座和木柜碰撞发出闷响。
下颌被捏住抬起的同时,灼热滚烫的吻随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