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窦燕堂随意瞥她一眼,淡淡道:“但我不解。”
云遥愤怒地晃着铁栅栏,喊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怎样才肯救,你告诉我啊!”
窦燕堂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无情道:“没有。”
云遥颓丧地瘫倒在地,抹了把眼泪,眼里闪过一丝光,忽而跑出去。
在窦燕堂诧异的目光下,云遥抱着一块儿石头回来了。
她狠狠将石头敲在锁头上,敲得那样用力,一下一下,震得墙都开始掉渣渣。
巨大的声响让窦燕堂蹙起眉头,他合上书,看向门外孤注一掷的云遥。
她的手已经磨出鲜血,坚硬的铁栅栏都凹进去一小角,然而这该死的锁头纹丝不动。
云遥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还在一个劲地砸,震耳欲聋的,还真让窦燕堂有点担忧了。
虽然云遥就算进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这场景就是莫名的渗人。
他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云遥所期望的。
只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朴素的香炉,在云遥的注视下点燃,一阵香气传来,云遥神色恍惚,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上方是清晨的微光,脚下是冰冷刺骨的地面,云遥艰难起身,发现不知何时她被丢出了清秋院。
路过的丫鬟看到这一幕,赶忙把云遥扶到霜华院。
没一会儿,窦燕堂又来了。
因为云遥又发烧了,烫得像个火炉。
眼看窦燕堂把药递过来,云遥别开脸,坚决不吃。
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依旧冷得发抖,用那破锣般的嗓子尽量发声道:“你不救我相公,我不吃。”
窦燕堂妖孽般的阴阳眼透出些微烦躁,他沉声道:“你今天就算烧成傻子我也不会救他,最终你家也不过是多个傻子罢了。”
云遥气恼地张开嘴,任由窦燕堂把冰凉的药丸丢进去,随后又蛄蛹到床榻最里面,心里愤愤不已。
这样好的医术,为何偏偏落到他手里。
窦燕堂不顾云遥内心想法,开了副方子吩咐丫鬟晚上熬给云遥喝,便转身离开了。
云遥听到脚步声,又慌忙转过身,然而浑身无力,眼皮越来越沉,视线逐渐模糊,她居然又昏睡过去。
真就待到天都黑了,云遥才醒来。
她清晰地感觉到烧已经退了,见一天已经过去,她艰难起身,一下子摔到地上。
正在煎药的丫鬟听到声响,连忙把她扶起来,云遥抬头一看,居然是牡丹。
牡丹心疼地说:“二小姐莫要这般折腾自己了,身体吃不消的。”
百合端着药膳姗姗来迟,见云遥醒了,她把吃的端到云遥跟前说:“二小姐,奴婢喂你吧。”
牡丹见百合来了,她松了口气,忙说:“奴婢接着去煎药了。”
眼看郁安所剩时间不多,云遥只感觉在和时间赛跑,根本无法平静。
她直接抢过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就要往外冲。
百合惊慌地拦住云遥,出声道:“小姐,至少让奴婢给你穿好衣裳。”
云遥一愣,这才发现身上只有单薄的白色里衣。
百合知道二小姐急,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动作麻利的很。
眼看只差个棉袍,云湘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云湘原本想先嘘寒问暖一番,结果看到云遥的那一刻,直接愣住了。
面前的云遥怎一个憔悴了得,分明已是风僝雨僽,鹄面鸟形,活像那病入膏肓之人。
云湘下意识遮住口鼻,觉得不好,又缓缓放下。
云遥没有错过云湘眼底一刹那的躲闪,她浑不在意,冷声询问道:“你来干什么?”
云湘真是受够了云遥这副态度,面上勉强维持着笑脸道:“明日便是诗会,我是来再次邀请二妹妹的。”
云遥一副看傻缺的表情看着她,不明白她哪只眼睛看出自己能参加的。
云湘毫不在意云遥的眼神,直接道:“你若得了诗会的头筹,我便告诉你窦燕堂想要什么。”
云遥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湘道:“你是说真的?”
“自然,”云湘笑得灿烂。柔声道:“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的,我确实知道窦燕堂感兴趣的东西。”
云遥张张嘴,看向清秋院的方向,心里十分明白,就算她今晚再冲过去,最多也是被用另一种方式丢出来罢了。
故而她艰难地说:“你不要骗我,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云湘想起自己的母亲,巴不得云遥也像那样死去,又怎会骗她呢?
她语调更加温和道:“我说到做到,二妹妹今夜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
回去路上,云湘忍不住露出舒心的笑容。
唯有云遥来了,梁烟霏和梁顾之才愿意参加诗会,她怎能少了这个和太傅嫡孙女交好的机会呢?
至于云遥和她那个妹婿的死活,根本不在云湘的考虑范围内,不论谁死谁活,她都不在意。
况且在她看来,云遥是万不可能拔得头筹的,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找不到自身位置罢了。
第98章 诗会
这一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浑身的酸痛加上精神的积压,让云遥成功从人变成了楼兰干尸。
只见楼兰干尸萎靡不振地站着,任由百合随意摆弄,给她穿了身得体的衣服。
百合担忧道:“小姐,奴婢觉得你还是应该卧床休息。”
干尸云遥微微摇头,栽栽愣愣地往外挪动,百合拗不过她,赶忙上前扶着。
云遥疲惫地垂下头,任由百合领着她走。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锦靴。
云遥缓慢抬头,便对上窦燕堂那双三分冷笑七分凉薄的阴阳眼。
云遥眼中闪过一抹光,心道莫不是窦燕堂良心发现,愿意治她相公了?
岂料他只是递给云遥一个小瓷瓶,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这小瓷瓶云遥认识,和及笄礼那日窦燕堂给她的一模一样。
云遥捏紧瓷瓶,沉默了半晌,还是打开,一口气倒进嘴里。
不吃,怕是脑瓜子都转不动了。
相府有一潇湘阁,以前是云湘和云还请私塾启蒙的地方,后来闲置下来,便被云湘重新布置,成了诗会琴会的场所。
潇湘阁布局工整,中间有一长廊,左右两边分别是女子和男子的场所,两侧都被屏风做出小隔间,靠近长廊一侧只由薄纱轻幔遮挡。
建筑风格并不过于华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别有诗意。
云遥救人心切,来的时候潇湘阁还没几个人,云湘作为主人家,肯定是第一个到的。
她看到云遥,不由怔楞几分。
只见昨日还一副死人像的云遥,此刻却是精神焕发,倾城绝世,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遥习了某种妖法。
梁烟霏看到云遥,撩开纱幔,从隔间走出来,挽住云遥的胳膊道:“阿遥坐我旁边那间吧。”
“嗯,”云遥没什么兴致,直接被梁烟霏带着走了。
云湘暗自咬牙,坐到梁烟霏的另一侧。
她不能心急,等众人看到她作的诗,自然都愿意和她交好了。
云遥坐立不安,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希望诗会能快点开始。
救不了相公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辰时,诗会终于开始了。
小厮规规矩矩地给每个人准备纸笔,墨都是磨好的,比较妥当。
云遥接过纸道:“能不能多给我些纸,越多越好。”
小厮闻言愣住,在这安静的潇湘阁,周围也投来无数道目光。
大概是那药嗑多了,云遥居然能清楚听到周围人在说什么。
“云二小姐要那么多纸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以为自己泼墨就能成诗吧。”
“说笑了,泼墨怕是也没这个速度...”
云遥无视别人的反应,坚持要了很多纸,几乎发剩下的纸都给了她,略一比量,大概有汉语词典那么厚了。
对面的梁顾之看了云遥一眼,只觉得她眼神异常清明坚定,不像是做傻事的人。
见云遥开始动笔,梁顾之收回视线,一直盯着姑娘可不是君子行为。
话说现在抬笔疯狂默写的云遥也感到心里不适,她在心里无比诚恳真挚的给大诗人们道歉,祈祷他们原谅自己的无礼行为。
她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清楚身边这帮人到底懂不懂诗,她只想尽可能默写脑子里的诗,以确保她一定能拔得头筹。
她要救她的相公。
她写得飞快,纸张特有的清脆响声再次吸引对面梁顾之的主意。
他略微抬头,就见云遥一张一张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因为墨没干,所以她只能摆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的隔间已经铺不开了。
一阵凉风吹过,云遥的纸被轻轻吹散,其中一张落到梁顾之这边。
他捡起纸张,像是被上面的字丑了一把,再一读,便移不开眼了。
他恐怕没有作诗的必要了。
于是,在别人还在辛苦作诗的时候,他从隔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这张纸。
云湘柔声赞叹:“梁公子果真才华横溢,作诗如此之快。”
“云大小姐过誉,这并不是我的诗。”梁顾之温和道:“是云二小姐的。”
云遥还在飞速量产,听到有人叫她,她微微抬头。
梁顾之看着云遥,神色温文尔雅道:“云二小姐,看了你的诗,本公子觉得在这场诗会上,我已经没有作诗的必要了。”
“这...”众人听着话齐齐停笔,被梁顾之勾去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诗能让梁公子自愧不如?
不不不,应该是他们理解错了,恐怕是云二小姐的诗太烂,污了梁公子的眼,让他写不了诗了。
他们纷纷凑上前,看向梁顾之手中端握的纸。
这字也太丑了,实在不像用手写出来的,众人细细识别,才慢慢念出口。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好诗啊!如此感人至深的诗句,怕是足以流芳百世了。
看来,是他们思想过于狭义,云二小姐不过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云湘咬了咬唇,想想自己作的诗,原以为可以拔得头筹,现在竟变得拿不出手。
她不甘心地问:“可还有人愿意拿出诗来,或者时间还很充足,可以接着写的...”
“不了,不了...”众人连连摇头,和这样的诗比起来,他们那点文采着实不够看了。
云遥看见这一幕,凑过去问:“我赢了是吗?”
众人心服口服地点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否决。
云遥不疑有他,一把拽住云湘的胳膊往外跑,脚下像踩了风火轮,转眼在众人视线中消失。
这可把众人看傻眼了,怎的刚作完诗就跑了呢?
云还见状,凑上前将云遥的其他诗收好,将所有的诗放在一起,一一誊抄,以供各位观看。
云还抄一句,他们便跟着念一句。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犯我大绍者,虽远必诛。”
...
第99章 解毒
那头云遥把云湘扯到一无人处,便道:“说吧,窦燕堂想要什么?”
云湘捏着有点被扯痛的小臂,忽而道:“我不相信那诗是你写的。”
“的确不是我写的,”云遥沉声道:“你去查便是,查到了,自可来揭穿我。”
云湘死死攥着袖子,脸色十分难看。
她自幼苦读诗书,来维护她“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号,哪里还有她没读过的诗词?又有哪本书记录了这首诗句?
云遥哪有闲心顾忌她那点情绪,她攥住云湘的钻花衣领,强迫云湘望着自己,冷声说:“把你答应我的告诉我。”
云湘被云遥弑人的目光吓了一跳,她红了眼眶,颤抖着说:“他喜欢拿人试药。”
云遥闻言,错愕一瞬,随即放开手,头也不回地朝清秋院跑去。
云湘只觉一阵耻辱,她摸着刚刚被攥住的领口,好希望云遥赶快死掉。
清秋院向来无人阻拦,云遥冲过去,差点没刹住脚,这要是撞到窦燕堂的宝贝植物上,她怕是要和相公殉情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你拿我试药,是不是就可以救我相公了?”
窦燕堂修剪枝叶的手一顿,并不看云遥,也不吭声。
云遥知道她说对了,若是错了,窦燕堂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她。
她连忙道:“把药给我,我现在就吃。”
窦燕堂用那灰白的瞳孔睨她一眼,沉声道:“你会死。”
云遥一愣,她的确猜到风险大,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给我。”
窦燕堂又不说话了。
云遥气恼,她指着一个方向说:“我知道那是你的药房,我把它们全吃了,也能吃到你想试的药吧?”
眼看云遥真的要去药房,窦燕堂脸色阴沉地喊道:“站住!”
他放下剪子,再也做不出那副悠然姿态,缓缓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半晌,云遥拿到了窦燕堂递给她的小瓷瓶。
这小瓷瓶长得怪好看的,一半黑,一半白,像窦燕堂的眼睛。
云遥拔起塞子就想往嘴里灌,却被窦燕堂拦住了。
他道:“你现在吃怕是你相公都未必能见你最后一面。”
云遥闻言打了个抖,就听窦燕堂接着说:“先带我去救人。”
“好。”云遥松了口气,领着窦燕堂上了马车。
彼时郁安早就醒来,正在忍受着钻心之痛。
每每有血液从身上渗出来,他便痛的想要将自己撕裂。
药浴被染红了一桶又一桶,只要泡进去,便感觉疼痛减轻了一点,可那一点,简直是微乎其微。
有的时候,清醒着还不如昏睡过去。
白俞昭在就红了眼眶,也起了将郁安打晕的心思,却被大夫拦住了。
大夫说:“郁公子五脏六腑都在滴血,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再睡过去,就不知能不能醒来了。”
于是白俞昭开始变着法地和郁安说话,一会儿讲到白俞京,一会儿讲到婉仪公主,家里的婆婆,侍卫,家里的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