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餐桌上吃饭,郁安全程沉着脸,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云遥委屈巴巴地啃了块儿排骨,幽怨地小眼神睨着郁安,心里暗暗责怪着。
又不是她让麻雀那样的,干嘛怪她啊。
小阿擎浑然不觉,他舀了一勺莲子羹,奶声奶气地说:“今天国子监门口挂了个大西瓜。”
云遥一愣,疑惑道:“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西瓜?”
“不知道,”小阿擎撇撇嘴:“夫子挡着窗户,不让我们看,还让我们提前下学了。”
“等我出去的时候,西瓜就不见了。”
云遥神色一凝,察觉到什么,和郁安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
他们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东西。
人头。
过两天就是会试了,国子监突然出现了人头,云遥哪里放心让他去啊。
于是饭后,云遥带着面具,来到清风阁。
别问她为什么戴面具,她已经不想再出名了。
天凤像是猜到云遥会来,于是早早换上暴露的薄纱,侧躺在床上,那叫一个妖媚。
云遥脸一黑,一手捞起屏风,甩到床上,把天凤死死盖住,相当的干脆利落。
天凤差点被砸到鼻梁,他通常能躲开的,只是实在没想到。
他护着脸,闷声道:“二小姐,你力气变大了。”
那么大的屏风,扔着跟纸牌一样。
云遥一愣,看看自己的手,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常年干粗活的茧子没了,白白嫩嫩的。
云遥摸摸自己顺滑的手背,出声问:“国子监的人头是怎么回事?”
天凤没再出来,随意地说:“相爷派天赐杀的,因为他给姑爷下了毒。”
云遥眉头微皱,紧盯着屏风问:“背后之人是谁?”
“哪有什么背后之人。”天凤打着哈哈。
云遥脸一黑,沉声道:“把人头挂上,就是为了给背后之人一个下马威,你现在告诉我没有?”
天凤微微叹气,心道二小姐怎么智商忽高忽低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屏风下的他桃花眼微敛,无奈道:“恕我不能告诉二小姐。”
空气凝固了三秒,云遥微微咬唇,忽而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平时帮她做事的,都是云相的人,并不属于她。
她冷哼一声,不满道:“我自己查!”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可怜的门,应声倒地。
天凤:...
云遥来到大理寺,想看看是否有人报案。
按理说,能在国子监读书的人,那都是家里的大宝贝,这样的人若是死了,家里怎会不闻不问?
还真会。
此时大理寺安安静静的,一个案子都没有。
这是真把人当西瓜了,誓死瞒到底。
云遥神色一动,稍稍走远了些,出声道:“下来。”
允柯和允见闻声,跳到云遥跟前。
他们也在查询此事,此刻皆是一惊,没想到少夫人居然知道他们在附近。
云遥出声问:“你们查到啥了?”
“死的是沈江,”允柯道:“他是御史大夫沈辞的表侄子。”
云遥闻言一愣,御史大夫不是二皇子娘家吗?
允见道:“那狡枯之毒有一定的潜伏期,我二人查了好久才查到沈江头上,原想抓过来审问,却不知被谁杀了。”
云遥眉头微蹙,忽而意识到,都过去这么久,云相下令杀了沈江,恐怕是为了保住背后之人。
她沉声道:“背后之人应该是二皇子。”
总不能是御史大夫对一个毫无关联的监生下手吧,这就是二皇子为了报复她,转而毒害了她相公。
云遥咬碎了牙龈,恨不得把二皇子撕了。
“侯爷也是这样想的,”允柯道:“故而让我们搜集证据,让二皇子一党脱不了身。”
云遥的眼神冰得吓人,她道:“干脆杀了二皇子。”
允柯允见闻言一个哆嗦,齐齐后退了一步。
允见挠挠头,见云遥如此心系小侯爷,也就不再隐瞒,说话开始直来直去。
他道:“自打陛下给侯爷和婉仪公主赐婚,便收了侯爷的实权,侯爷就算是要和二皇子同归于尽,也没这个能力。”
允柯一拍允见脑门,啪的一声,愤愤说道:“啥你都说,你让侯爷作为老丈人的尊严往哪搁?”
云遥:...
她捏捏眉心,摆手道:“你们接着查,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允柯和允见闻言恭敬退下了。
此时天都快黑了,云遥睨了眼高高的皇宫一角,神色出奇的冷静坚决。
不是出于愤怒,也不是恨,只是出于她冷静的思考,二皇子必须死。
想害她家人的人,必须死。
已是这个时间,云遥到家的第一件事却是把两个小厮赶走了。
这两个人毕竟是云相的人,说是他的眼线也不为过,实在不该留在这。
随后云遥去西偏房翻出一瓶药,来到郁安的房间,轻轻敲门。
药是窦燕堂留下的,都是些平常用药,她拿的这瓶是消除淤伤的。
她记得郁安抱着她撞到墙上...
此时郁安的房间已经亮起烛光,他听到敲门声,出声道:“进来。”
云遥小心翼翼地进去,就听郁安到:“以前不是不敲门的吗?”
“惹你不高兴了...”云遥敛眸,小声说道。
郁安闻言一怔,微微叹气,久久无言。
半晌,他道:“是我的不对。”
“啊?”云遥不知郁安为何这么说,正要询问,忽而被郁安书上的字吸引。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云遥眼角一抽,艰难道:“你在看什么书?”
郁安睨了她一眼,掀开书封给她看。
云遥看到《云遥诗篇集》这几个字,简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的心好虚...
郁安接着翻回去,细细品味着诗句,指尖还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半晌,他道:“‘我寄人间雪满头,’原来我中毒的这段时间,你已经幻想我死了。”
云遥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连声说:“我没有,这诗不是我作的。”
她哪有这个本事啊。
“这是不对的。”郁安看上去有点颓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遥眨巴眨巴眼,忽而住嘴了,她总感觉两人在跨服聊天。
郁安放下书,缓缓起身,给云遥一个有点萧瑟的拥抱。
就听他开口道:“若我真的死了,你也应该重新嫁人,怎么能说...”
怎么能说他把她丢在人间,满头白发呢。
云遥微微叹气,将双手轻轻搭在郁安后背,柔声说:“你不会有事的,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选项。”
不知道抱了多久,云遥轻声说:“你背后有伤,我给你上药吧。”
郁安身子一僵,半晌,他红着脸脱掉上衣,趴到床上去了。
看到那一大片的淤青,云遥心脏抽痛了一下,轻柔地将药膏涂在他背上。
那微微的凉意带着丝丝缕缕的酥麻和疼痛,害得郁安浑身绷紧。
郁安哑声道:“你的淤伤处理了吗?”
云遥眨巴眨巴眼,困惑道:“我没伤啊。”
对哦,按理来说她每天磕来碰去的,应该伤得不轻才对,怎的一点伤都没有。
第105章 人工地震
云遥困惑着,麻利地脱了上衣,只剩下一个小肚兜,她要再看看身上有没有淤伤。
郁安背对着云遥,听到后面传来布料滑擦的声响,紧接着一件带着体温的上衣忽而掉到他背上。
他惊慌地坐起身,看到上身只剩肚兜的云遥,连忙别开脸,惊慌道:“现在还不行。”
“什么不行?”云遥一愣,略一想,噗呲一声笑了。
她笑得那样放肆,害得郁安又红了个彻底。
云遥微微转身,背对着郁安道:“你看我后面有伤吗?”
郁安被那样笑,哪里不知道是误会了,他定了定神,看着云遥光洁的纤背道:“没伤。”
果然没有啊,云遥思索着摸摸下巴,忽而在自己小臂上猛掐一下。
郁安一愣,抓住她光洁的手臂问:“你在做什么?”
云遥没回他,反而指着胳膊道:“你看。”
郁安低头,忽而见那刚起来的淤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这速度,可以说得上是枯骨生肉了。
郁安见此,神色说不上高兴,反而带着谨慎道:“此事不可告知别人。”
“安啦,”云遥笑着说:“我知道的,不会暴露。”
云遥穿上衣服,显然还是很开心,好看的眉眼像是能蹦出花来。
郁安眸中透出几分无奈,心道她肯定没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他挪到床边,正要起身穿衣服,忽见云遥蹲下。
云遥挪到郁安腿边,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腿。”
郁安一怔,把裤管轻轻往上拉,露出他正在恢复的左腿。
他的左腿比正常人还是细很多,但已经恢复知觉,也有了微弱的肌理。
云遥好高兴,她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微微仰头,柔声道:“以后我监督你复健。”
“好,”郁安嘴角微勾,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温柔到能漾出水来。
可恶,这不是那种氛围吗?就是那种亲亲的氛围啊。
云遥轻轻地为郁安放下裤管,缓缓起身坐到郁安跟前,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凑上去。
郁安轻轻回应她,只感觉周遭都是温温热热的,静得只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
月亮悄悄升起,云遥又亲亲郁安的嘴角,乖巧离开了。
隔天,郁安和小阿擎手牵着手去上学了。
云遥打湿了棉布,正在一下一下擦拭她的震天锤。
其实她不是想擦它来着,就是烦躁加上没事干。
因为她发现没了天凤和天赐的帮助,她根本动不了二皇子,即便是有,上次天赐也受了重伤。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逃得过单群时的枪,这样的人又何必帮她呢?
云遥越想越烦躁,手上的动作用力了些,将震天锤上的积雪和灰尘尽数扫落。
震天锤真的太漂亮了,那紫色的镭射光晕反射着,竟然让云遥平静了些。
于是云遥准备给震天锤翻个面,把另一面也擦一擦。
然后她就把震天锤举起来了。
...
哎?
她举起来了!
震天锤真的好大好大,这么举过头顶,真真将她的影子这了个完全。
然而云遥可以发誓,她觉得自己像在举一个苹果。
难道是里面长了蛀虫,锤子中空了?
云遥轻轻叹气,撇了撇嘴,把锤子丢到一旁。
好看归好看,但她不需要这么大的装饰物。
这想法刚刚闪过,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云遥脚下的地面居然在向下塌陷。
黑蛋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被弹射起来,直接窜出两米高。
云遥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接住黑蛋,拼命往外跑。
脚下的地面还在塌陷,大概跑出几百米,才踩到安全的地面上。
回头一看,不只是他们住的小院子,这偌大的豪华宅院,直接塌了大半,就连那本该最豪华,最结实的大宅门,在声声碎裂般的哀嚎后,也应声倒地。
这一震,近到邻家豪宅,远到整个皇宫和市街,全都感受到了。
云遥看着怀里震得头晕眼花的黑蛋,懊悔地颤抖着。
她的家...她的猫...
这突如其来的地震让四周一片兵荒马乱,皇帝直接下令,让所有人回家躲灾。
在无数逃窜的人群中,只有小阿擎牵着郁安慢悠悠地走着,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
那都是因为姐夫有伤,不能跑,所以小阿擎要在一旁默默保护姐夫。
那头云遥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忽然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云遥转头,见是一个英俊潇洒,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身红色劲装,柔顺的发丝略显凌乱,正用那双澄澈的眼,一瞬不瞬盯着云遥。
云遥抽抽巴巴地说:“你有事嘛?你没事的话晚点来,因为我有事。”
池星也道:“邻居,你是不是用了震天锤?”
“是啊,嗯?”云遥一愣,仔细识别了一下旁边这人的样子。
他叫她邻居...这年龄...这打扮...
云遥不确定道:“星郡王?”
池星也忽而绷不住了,弯下腰哈哈大笑,笑得直掉眼泪,看那样子,恨不得满地打滚。
云遥觉得他有病,稍稍退远了几步。
池星也笑得脸疼,方才缓缓收住,出声道:“我是星郡王,姑娘你太厉害了,这一下不知要吓跑多少人,在下甘拜下风。”
云遥一脸苦瓜色,好一会儿不能言语,心里把此人的身份念叨了一遍。
星郡王本名池星也,父亲是庆阳候池应飞,母亲是商女出身。
父子俩都是打仗的奇才,池星也九岁随父从军,创下缕缕战功,十二岁便封了郡王,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
这样的人,跟她说甘拜下风。
怕是被她蠢得甘拜下风。
池星也见她脸色不对,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你可能是这大陆上唯一挥得动震天锤的人。”
云遥眼角一抽,无奈道:“挥得动又有什么用呢?”
倒是也有,以后谁家拆迁可以找她,比挖掘机好使。
池星也大拇指戳戳背后,爽朗笑道:“跟我回家吧,我老爹想见你,去了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哇!”刚好听到这句话的小阿擎大喊:“有人要拐走姐姐!”
第106章 拜师
两人转头,就看到手牵手的郁安和小阿擎。
郁安脸色不太好,他看看自家废墟,想到昨夜云遥身体的变化,大概猜出了什么。
池星也却是舌头打了结,他指着郁安,一直“白白白...白...白。”
白个没完没了。
当年两人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只要一进皇宫,座位就会被安排在一起,那可是大熟人了。
郁安不理他,走上来轻抚云遥的脸,忧心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云遥微微摇头,歉意地说:“就是把黑蛋震晕了。”
池星也看看郁安的拐杖,又看看这一家三口,忽而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