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话锋忽然一转,笑吟吟道:“说起这个,我突然也想起陛下答应过我要回去研究明白那晚我身上的熏香,不知陛下研究得如何……”
就在此时,两人忽然听见斜对面的包厢内骤然响起一道惊恐的大叫。
“不好了!王太子被杀了!”
……
乐刹的死亡,引发了一阵骚动。
歌舞瞬间中止。
而当宝狄带人去案发现场查看时,看到地上被开颅的幽鬼的尸首,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极乐城的傻太子真是……
他带人将乐刹的尸首带到了一楼大厅,又将正因好奇而纷纷探头观看的各城使者召集到了一楼大厅。
玉晅跟随阎罗城的队伍下楼,一旁的崔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玉晅向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刚才,她把乐刹宰了后,立马冲了出去,而极乐城那些护卫因为不敢置信“乐猷”将军竟然杀了王太子,而纷纷傻在原地。等她在拐角的暗影里又变回一株绿萝溜回阎罗城的队伍,那边的惊叫才响起。
所以,阎罗城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呢。
此时大厅内,乐刹的尸首正仰面朝天,嘴上鲜血已经凝固,血盆大口半张,眼球因过度兴奋而微凸,仍然是临死前猖狂大笑的姿态。
有的部族已经知道乐刹竟然用吸食脑髓的方法真把幽鬼给吃了,一时间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
而极乐城那些惊魂未定的护卫则满头大汗,面对宝狄“是否看到凶手”的问话,都有些支支吾吾。
宝狄一瞧他们眼神闪躲的样子便知有猫腻,再三逼问外加威胁之下,一个护卫才道:“是……是乐猷将军杀了太子……”
哗!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搞了半天,原来乐刹是被自己的手下给宰了!这太子当的,也真是没谁了!
宝狄便命几个宝萃城的护卫去捉拿乐猷。
乐猷就在二楼的房间喝酒,想打听他的位置并不难。
片刻后,宝萃城的护卫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回来了,说他们前去捉拿乐猷,乐猷矢口否认自己杀了王太子,拒不归捕,然后双方便动了武,而乐猷不愧是极乐城第一勇士,他们几个都不够他一拳揍的。
一个惨被敲掉门牙满嘴漏风的护卫道。
宝狄脸色不好看,骂一声“废物”,欲亲自前去捉拿。一旁的血魇却道:“乐刹小侄儿是我带来的,竟不想他出了这样的事儿,于情于理,我当替他讨个公道。血池四怪,你们几个前去,务必把乐猷捉拿回来。”
“得令!”
血魇身后四个怪模怪样的大块头走了出来,他们行走时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过了半晌,血池四怪回来了,手里抬着正拼命挣扎的乐猷。
乐猷因喝了酒,古铜色的脸变成了赤红,正咻咻喷着气,双目圆瞪,大声嘶吼,“诬陷!纯属诬陷!我跟太子吵架了是不错,但我没杀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谁说我是凶手?!给爷爷我站出来!”
宝狄便示意方才极乐城那个护卫说话,那护卫一抹满头的汗,道:“将军,您还是认了吧,我们……我们哥几个都看到是……是您一把将太子殿下捅了个对穿。”
“而且……而且您负气出走时还说过……说过……”
乐猷双目赤红,一时气极,竟然生出无穷力气,砰一下将血池城几个怪物打倒,逼到护卫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护卫提起来,怒道:“我说了什么?你小子别支支吾吾的,我乐猷堂堂汉子,说过的话难道还不敢认?”
那护卫一脸菜色,道:“您说,太子殿下,就冲您这个德性,谁先被弄死还真不一定!”
砰一声,乐猷将他掼到地上,仰头大笑道:“我一时的气话而已,这也能算?你们就凭这个就认定我杀了太子殿下?!”
护卫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可……可我们真的亲眼所见是您杀了太子殿下啊!”
“一派胡言!”乐猷眉毛一竖,“那你说,你什么时间看到我杀的太子殿下?”
“是您负气出走,之后又回来杀死的殿下,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
“胡扯!我什么时候回去过?我自从出来就一直在二楼喝酒,从未离开过座位,这一点二楼的酒客都可以为我作证,你们只管找人来问。”
二楼的酒客大多是各部护卫,其中还有和乐猷隔桌相坐的,当即就表示乐猷所言不假,他确实一直未离开过座位。
众人面面相觑,那不是乐猷杀的还能是谁?
此时一道冷戾的声音响起,“我看这事儿不像是乐猷将军所为,难道就不能是某些人伪装成乐猷将军暴起杀人吗?这一点在场的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开口的是幻敖,他说这话时目光十分不客气地紧盯着千铖。
众人跟着他的思路,微微一想,发现还真有可能是千面城所为,毕竟这一城可是能随意变幻别人的样子还保证让人认不出呢。
迎着老幻充满敌意的目光,老千冷冷一笑,“我有这个嫌疑,难道你没有吗?别忘了,刚才我千面城的幻颜丹一拿出来,就属你老幻拍得最欢,有没有可能是你用了我千面城的幻颜丹变作乐猷将军的样子杀了太子,然后栽赃我千面城?”
老幻冷哼一声,“要这么算,刚才拍了幻颜丹的可不止我一人,还有半数部族都拍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杀害乐刹太子的凶手?!”
凶手还云遮雾绕,老幻老千眼看又要干起来。此时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位息怒,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或可辨认出真正的凶手。”
众人看向开口的香皎。
听她道:“方才乐刹太子拍了不少我香泽城的香,其中有一种香只出了一那一味,被他拍下,如果凶手进入过那个房间,必然会沾染上那味香的香气,而在下身为制香师,自然能闻出那味香在谁的身上出现过,如此,嫌疑范围便能大大缩减。”
宝狄便道:“还请太子指认。”
香皎笑着在场中走了一圈,突然将手指重重落在这方。
“凶手就是你!”
第57章 不动心
“凶手就是你!”
香皎的手直直停在了“君宁”面前。
财穷傻了,“我?”
香皎看似很悲伤地道:“未婚妻,我也不想指认你的,可你能否解释一下你身上为何会有那味香的香味呢?”
崔白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太子殿下切莫血口喷人,大王女一直呆在包厢内并未出门,况且我阎罗城也并未拍下幻颜丹,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说她身上有香味便有香味吗?我们其他人又不是制香师,怎么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香皎便道:“嗯,你这么说倒是,那如果我能证明这香味确实在大王女身上呢?哎呀,其实不光是她身上有,你,包括你们阎罗城的队伍,每个人似乎都有这种香呢。”
崔白嗅嗅自己身上,冷笑,“是吗?可我什么气味都没闻到啊,你怎么证明我阎罗城的队伍都有你说的什么劳什子香?”
香皎将手一挥,袖子中射出一股白色粉末,不慌不忙道:“瞧,这是我香泽城专门用来标记香的照香粉,只要香料在你们身上停留,它就会变颜色,那么……请你们解释下,照香粉落在你们身上,为何变红了呢?”
阎罗城几人低头一看,发现沾到衣服上的粉末确实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粉红色。
崔白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忽然被玉晅一拉。
玉晅望着香皎,慢吞吞道:“太子殿下说只要沾到衣服上的粉末变红,就接触过那味香,就有可能是杀害极乐城王太子的凶手,那么请问,为什么你自己的衣服上也变色了呢?还有诸部族的贵客身上,为什么也变色了呢?”
香皎一怔,低头一瞧,果然看见自己袖子上附了一层淡红色粉末。
又听周围部族纷纷道“哎,你这袖子怎么是红的?!”“别说我,你自己的裤子都是红的!”“老狄,你这东道主也有嫌疑啊!”
香皎眉头一皱,突然眼光犀利地盯住玉晅。
玉晅无辜地朝她眨眨眼,摊摊被照香粉染红的袖子。
一旁崔白忍不住笑,“哎呀,王太子殿下,要么你自己先解释解释为什么身上也有这味香?莫不是你自己贼喊捉贼吧?哦,对了昨晚乐刹太子才刚刚被你痛扁了一顿,你不会是气不过干脆把人杀了栽赃乐猷将军吧?我记得你香泽城也拍了千面城的幻颜丹嘛,你既有理由也有能力行凶哎。”
香皎忍无可忍,“别血口喷人!我要是真杀了乐刹,我只需眼睁睁看着大家相互怀疑就好了,又何必跳出来自己蹚浑水?”
崔白耸肩:“那也有可能是你这个凶手故意这么做想以此来降低大家对你的怀疑?毕竟凶手总会企图通过某种手段来洗白嘛。”
香皎被他一口一个“凶手”弄得额头突突直跳,冷了声音道:“别说的好像我真是凶手一样。”
“哎,那你刚才一上来就指定阎罗城是凶手呢,只许你诬陷,不许我们泼脏水吗?你是天啊还是地啊还是脸大啊,只许你单方面造谣吗?这天地秩序你咋不一次性也给重新修订一下咧?”
香皎被气得肝疼,她觉得阎罗城这个黑面小子就跟个小无赖一样,她自恃身份,真跟他吵,会被其他部族看了笑话去。
香皎被怼得不说话了。玉晅心里憋笑,崔白这张利嘴,可不是谁都能招架得住的。
眼看着事情越来越乱,宝狄赶忙出来打圆场。
“香皎太子也是一番好心,大家不要吵,这事儿还需要仔细探查一番,现在也不早了,请诸位先回迎宾馆休息,在没有查出真凶之前,请大家不要轻易离开宝萃城。乐猷将军,你的嫌疑是最大的,请恕小王无礼,还请将军跟我走一遭。”
乐猷这会儿酒醒了一半,没之前那么狂暴,沉默一瞬,道:“我乐猷行事一向敢作敢当,没杀太子就是没杀,希望宝萃王能早日查明真凶还我清白。”
他说完,便自动跟着押解他的护卫走了。
玉晅看着他背影,觉得这人真是条汉子,就是跟随极乐城,有点可惜了。
……
今天这场接风宴兼拍卖会,以乐刹被杀凶手扑朔迷离及各大部族结怨越来越深结束。
倒霉的宝狄,先亲自将乐猷押送到临时的看守院后,又挨个院子赶去安抚,一整趟下来,几乎又忙活了一夜。
而一回到院子,崔白就迫不及待问玉晅,“公主殿下,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让香皎还有其他部族身上染上红色粉末的?”
玉晅也没打算瞒他,便道:“你还记得大厅里墙壁上爬满了绿萝吗?香皎往这边撒粉末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搞幺蛾子,所以我趁你和她掰扯的时候,让身后的绿萝藤蔓将粉末带到了天花板上,并撒到了其他部族的身上。她想指认我们,那便拖所有人都下水,再来,她指认凶手不成反闹了个大乌龙,其他部族会不会私下笑话她宝狄又会不会嫌弃她添乱,那咱就不知道啦。”
崔白拍手道:“公主殿下,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挺狡猾挺会坑人的嘛。”
玉晅无奈道:“没办法,被坑多了就长记性了。”
“还有人会坑公主殿下?”
玉晅脱口而出,“还不是那家伙……”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摇摇头,“算了,不说了。”
她不想再想起那家伙,却有人压根不想放过她,手腕上的镯子突然一烫,一股欢喜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升起。
她无奈望天,这又是闹哪样?心里又烦躁又欢喜的情绪真的很令人分裂的好吗?!
她在烦躁,他在欢喜。
欢喜啥啊?难道是因为感觉到她烦躁他才欢喜?
她忽然想到一点——不会这镯子也能向他传递她的情绪……吧?
似乎在回应她的疑问,那镯子再次烫了一下,那条傻蛇嘴咧得更大了,好像在说“恭喜你,答对了。”
玉晅无语片刻,目光正要转开,忽然又转了回来。因为她发现那条粉蛇的背部似乎起了变化,原本排列有序的鳞片忽然开始挪位,鳞片纷纷向中间聚拢,组合成一个微小的图案。
玉晅盯着看了半天,发现那些犹如微雕的图案竟是五座山的形状,她忽然想起那家伙说这镯子上有伏羲果生长地点的布防图,可这似乎只有五座山啊。
她决定等会儿先好好研究研究这镯子。
她摸着镯子进了院子。
院子里,友穷和君宁正陪着明奴在玩,时不时爆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崔白将玉晅杀了乐刹的事情告诉了君宁,君宁红色的脸上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觉得这事儿不像是这个天界公主能做出来的。
玉晅将从乐刹那里顺来的能解五光十色香的药丸递给她时,君宁的脸上再次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这个天界公主今天真的是一直在打破她原本的印象。
君宁觉得悍然出手宰了乐刹的天界公主突然有些顺眼了。
觉得玉晅顺眼了的君宁,推开崔白欲给她拿解药的手,主动将药接了过来,“谢……谢谢你。”
她这郑重的道谢来得猝不及防,把玉晅吓了一大跳。
看清她脸上受宠若惊外加惊愕的表情,君宁咳嗽一声,别扭地偏过了头。
玉晅反应过来,眼眸一弯,笑道:“不客气。”
君宁服下解药后,赤红的脸色慢慢转变成原本的淡蜜色,吐息几瞬后,她挥舞了几下手里的黑色长刀,中气十足道:“老子终于又回来了!”
玉晅看着她噬武如命的样子,忍不住道:“君宁,我一直想问你,明明你手中这把长刀很笨重,你是怎么做到出刀速度迅疾如风的?”
君宁看她一眼,开口道:“公主殿下,就如同你的双刀是两条青龙所化,你知道我这把刀的刀灵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是一头成了精的野猪!”崔白抢答。
那柄黑色长刀突然嗡嗡嗡震颤起来,似乎不满意崔白这么形容它。
君宁踹他一脚,“什么野猪什么野猪,人家明明是头雄壮的黑鬃猪!”
玉晅呆了,“猪灵也能这么灵活迅捷?”
君宁收回脚,点头,“出刀快慢不在于刀灵灵活与否,而在于用刀者的心境。刀随心转,只要你认准了出刀的目标,刀锋先由内心刺出去,你手中的刀自然也能加快。”
“心境?”
“是的,心境。公主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念术,叫做不动心。”
“不动心,指的并不是不要对其他人或者其他的东西生出喜欢或心动的情绪。恰恰相反,它指的是,你一旦对某种东西生出喜欢、占有或者守护的心思,那就保持一颗坚定不移的执着的心。”
“比如说,一位将军在四面楚歌的战场上仍然苦守阵地;一个即将死亡的病人强撑着一口气给自己寻找解药;一棵风烛残年的老树历经四季更迭依旧牢牢地扎根土地……这些都是不动心的表现,而武道,亦是如此,手中有刀,心中亦要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