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跑了好几个地,多方权衡之下,林建华定下了A市,作为进军地产的起点。这次来,坐了个出租车,走马观花了一遍。没什么专业性见解,只是最直观的感受。
“这里的房价,短则一两年,就会飞速上涨。对普通人来说,若多点分析,有能力的就该早下手。”
林夏点头,如程帆的工厂,一部分就已放在了A市,相当于大笔钱投在了这。即将到来的上涨,是必然的,“我在这长大,哪里能想象到这座城市会发展得这么好。”
“你在这长大?”李伟国想起来了,“哦,对的,孙总是这儿的人。”
“是的。”林夏看着窗户外边的湖,她从这里的乡下,到京州,那么年轻,是有多大胆。
她忽然问了李伟国一个问题,“李叔,您当年为什么来帮我爸爸做事?如果选择在体制内熬下去,以你的能力,位置不会低的。”
李伟国笑了,“你都用上了熬,那我何必为了一个位置,熬那么多年。”
他在体制内倒不是发展不顺,年少轻狂而已。当时一前辈,省机关科级的,四十出头,看着那满腹牢骚又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就想,这辈子都绝不要这样活着。
时值林建华跑业务,要跟他领导搭上关系,就先来跟他打了交道。
那时的林建华意气风发,目光敏锐,头脑无比灵活,有野心,手段狠。这样的人,很难不成功。同时,他的动员能力,或者说是鼓动能力一流。让你信服,这事儿,你就得跟他干。
两人聊了一夜后,李伟国回去想了三天,下海了。
“说的最功利一点,无非是相信他能成事,我也能跟着喝口汤。你爸爸,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这也是孙玉敏选择林建华的理由吗?
他们那样不道德的开始,自然从不会像别的家庭一样,向孩子回忆当年如何结识、恋爱与结婚。
“一个普通人,毫无任何根基。人能凭借活络的心思赚得比别人多。但到了一定规模,一直不倒,自有他的本事在。”
李伟国没有说,你无法想象,要付出多少,才能拿到一张入场券。再有能力,在这个等级分明的阶层里,都要暂时将尊严放下。完成一层跃迁,几乎是要被扒掉一层皮。
不必说出口,时代不同,这一代的人,不必懂。
对着他的褒奖,林夏喝了口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没有我妈妈,集团也不会到如此规模。”
“当然。”李伟国多看了她一眼,但她只是寻常表情,并无异常,他转移了话题,“看你这倒茶水平,好茶叶都要被糟蹋了,怎么没跟你家那位多学一学。”
“茶艺讲究个心静,我哪有耐心学这个。”她内心却是诽谤,程帆懂茶、会泡茶,也不妨碍他脾气差到拍桌子骂人,“上次给你那茶叶还行吧,我下次再给你捎点。”
“别,那可太贵了,我偶尔享受下就行了。”
说话间,她的手机响了。见她接了电话,听对方说完后,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放下手机后,跟他说了句,“拿到了。”
“恭喜。”
这块地,竞争并不小,并没这么容易拿到。李伟国看着如此淡定的她,忽觉她这几年成长得太快了些。
她刚到集团时,虽有历练,但在一群高管面前,她当然是幼稚的。
但她的进步很快,甚至算得上是迅速成熟。曾把她当丫头片子的管理层,这两年对她都有了忌惮。
李伟国见过林建华的女婿,在婚礼上,自是气度不凡。他没那么多好奇心,参加婚礼前,都不知男方背景。
一到婚宴现场,他看见那么多大领导参加,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寻常家庭。有些入场券,不是能用钱买到的。要再算计有多少利益往来,简直是目光短浅。
没有接触过她的丈夫,却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李伟国有时想,女儿有这样一段姻缘,孙玉敏才会走的如此彻底,至今不回。
明天团队同事要在这走后续流程,林夏有一些会面的工作安排,都留在A市,晚上一起吃饭,当是简单的庆功宴。
这种她有绝对话语权的场合,基本不喝酒,如果要喝,就一杯,绝不要任何劝酒场面。
下属们也明白她的风格,难得她参加的聚会,就纯吃饭和聊天。而面对领导,这群人精都是会来事的。明天是领导的生日,当然要有惊喜。
饭局进行到一半,包厢里的灯就熄灭了。门被打开,服务生推着点了蜡烛的蛋糕进来,旁边的同事们开始唱着生日快乐歌,起着哄说快许愿。
这种场合的林夏总觉得挺尴尬的,只想赶紧结束。没有许愿,就吹灭了蜡烛。开了灯后,这群马屁精就挨个给她生日祝福,无非是祝林总年轻漂亮、越来越有钱。
而她难得在他们面前开了句玩笑,说不用这些,我本来就有。被他们起哄说林总别这样,我们都不想努力了,你可得年终奖多给点。
一顿饭吃完,不管他们今晚后续还有什么活动,她说了全部走我的账报销后,就回了酒店。
每次从热闹的场合回来,她习惯一个人呆很久,似乎才能恢复过来。
从窗户望出去,酒店外边是个湖泊,小时候这还是个公园。外婆带她来过好几次,骑着自行车,带上刚做的馅饼。近十公里的路,她骑得气喘吁吁,累得刚到就一屁股坐下,可瞬间就疼得弹跳而起,哭着说野草扎屁股。外婆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心急,脱下了扎在头上的方巾,放在湖边的土地上给她垫着。
没什么愿望,只觉得人生诸多遗憾。有再多钱,都无法将遗憾弥补。也觉得人好贪心,只会盯着自己没有的,忘了小时候被外婆那样疼爱过。
震动的手机打断了她的发呆,是程帆的电话。
“喂?”
“在干什么?”
林夏看着玻璃倒影中的自己,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心情不赖,“在想你,给我买什么生日礼物。”
“要是没买怎么办?”
“那我明天就去把你的卡刷爆。”
听到他笑了声,“世界经济都在大萧条,节约点行不行?带了瓶酒给你,开门。”
第47章
林夏懵了下,开哪儿的门?
她转了身,走到房间门口,开了门。看到门外的程帆,似乎刚从正式的工作场合过来,衬衫西裤,手里拿了瓶酒。
手捧鲜花,再亲手提个蛋糕,从不是他的风格。当然,她也不喜欢这样。一大捧花拿在手里很碍事,一个蛋糕最多吃两口,挺浪费的。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制造惊喜,不是你的风格。”
“那我该是什么风格?”
“用钱砸我,而不是花你宝贵的时间亲自跑过来。”
程帆挑眉,她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这么冷静地质疑他行动的合理性,“亲自跑一趟就能省那么多钱,我一向勤俭节约。”
她没忍住,被他的厚颜无耻逗笑。
“不欢迎我进去吗?”
她又没把门全堵上,不主动走进来,这人在拿捏什么呢?
在此地,方才童年的记忆浮上心头,似乎是被那样活泼的自己感染,年近三十的她,干出了件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忽然就抱着跳到了他身上,双腿勾在了他的腰间。
程帆没料到她这举动,一手拿了酒,另一只手迅即托住她的臀。边抱着他身上的她,边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他随手找个地将酒放下,却依旧抱着没把她放下,“所以,是有让你惊喜到吗?”
他的双手拢在她的腰间,她不用费力,就能稳当地倚靠着他,近距离地看着他。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让人讨厌。脾气大,很自我,还掌控欲过度。
可是,她没有办法彻底讨厌他,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双手挂在他的脖颈后,她忽然说了句,“我原谅你了。”
“我也是。”
林夏简直要气笑,她做错什么了需要他的原谅,正要挣脱着从他身上下来,就被他吻住。他比她高,平日里总要她仰着头,此时被他托举着,却要她微低着头去承受他的吻。
漆黑的夜晚吞噬了平静的湖面,若非偶尔微弱灯光下的波澜,几乎要融为一体。酒店房间里灯光明亮,外头的黑幕成了背景墙,能从玻璃墙内清晰看到一对接吻的男女。
结束了白天的工作,都是一身的正装,衬衫西裤包裹着精明干练。
夜晚将各自的社会身份褪去,就只剩下了自己。
男人抱着女人往沙发走去,女人抱着他的头,似乎在主动缠着他,与他接吻。边走边吻,男人撞到床角时,女人低笑着,似乎在嘲笑他的不长眼,可随即就被男人打了屁股,不敢再笑。
坐到沙发上后,他却不让她从他身上下去,可林夏却有点害羞,没想跟他腻歪到面对面抱着的程度,顺势躺在了他的腿上。
“为什么来找我?”
程帆算过时间,明天早点出发,直接上高速到机场,是来得及的。
“怕我不来,你躲在这哭鼻子。”他低头看她,却发现了她眼角残存的泪痕,“真哭了?”
她摇了头,可见他盯着她不说话,似乎非得等她一个回答,她内心叹了气,“想我外婆了。”
“其实她对我很严格的,很小的时候就教我识字,买很多书给我看,还让我背诗。我不爱去幼儿园,觉得很无聊,她就自己教我拼音和算数。有一次,我贪玩,把她给我布置的数学题给忘了。她气得跑去了后山,剪了根细竹条,回来抽我的手心。”
程帆捏着她的手,细长而嫩滑,特别是在他手的对比下,“然后呢?”
然后就回到了京州,有了很多自由,在学习上更没人管她,她却从不曾放纵过自己。与向来无拘无束的她哥哥相比,她显然是被外婆教得定下了规矩。
现在想来,外婆是怕她成为她的妈妈。对太过聪慧而不爱读书、过早进社会闯荡的女儿,外婆无能为力了。
就算这个女儿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了很多钱,足够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对一个母亲来说,都是后悔不曾教好她,在女儿外出混社会时提心吊胆。这种遗憾,在外孙女身上弥补了。
“只是抽了一下啦,不过打我最凶的一次好像是在这,外边的湖泊里有荷叶。我想着摘一片回去做叫花鸡,人趴在岸边伸手去摘。但不小心掉下去了,幸亏有人看见了我在扑腾,把我救了上来。上来后我浑身湿透了,外婆就开始打我屁股,打到我走路都不敢靠近河边。”难得跟人回忆往事,林夏倒是没什么感伤,“我当然不会记恨她啦,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程帆的手一僵,轻抚着她的脸,“那你很乖,还很厉害。”
林夏笑了,“你消息倒灵通。”
上次那顿饭局带了她,今天中标后,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那你为什么不发信息告诉我?”
“忙到把你给忘了。”话还没说完,鼻子就被他捏住,力道之大,只能说幸亏她没整过容,不然得回炉重造了。她忙扯开他的手,转移了话题,“你明天几点走?”
她知道,他不会因为她一个生日就推迟出差,能来找她,肯定是挤了时间、压缩了这边的行程。
“六点走。”
好吧,那他估计五点半就得起床。
枕在他的大腿上,她抬了手,将他衬衫上的纽扣解开,“不要把我吵醒。”
在这个承载了她童年记忆的地方,在故地酒店的床上,爱的人在自己身体里,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妙。
这一天,她内心并无表面上那样轻松,但这也是跟他学的,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恐惧,装也要装出来,练多了,自己也会当真。
神经高度紧张后的夜晚,有一场欢爱,是绝佳的放松与享受。
只是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温柔。动作轻缓而绵长,像被珍宝一般对待,从唇亲吻到脖颈,再厮磨着她的耳垂。
每一下,她都能感受到无比真实的愉悦感,绷直的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可为什么,身体柔软欢愉到极致,内心却莫名无比酸涩,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当潮水袭来将她打翻之际,她攀附着他的肩,知道他此时不会离开,可她就想紧紧抱着他,感受着彼此的相连与拥有。
黑暗中,两人严丝密合地拥抱着,他轻吻去了她睫毛上的泪。还以为她快睡了,她却忽然说了一句话。
“程帆,你不许再跟我说,要控制情绪。”
周旺财这些天都下半夜才回家,董莉上班早,也不知他白天几点才去上班。一天看着要变天,中午回家收晒在外边的床单时,才发现他压根还没起。见她回来,还让她给自己煮碗面,吃完了下午去上班。
快半个月了都是这样,董莉起了疑心,他到底半夜在外面鬼混什么?看着他回家后洗衣机里脱下的工作服,难道真在厂里加班?
这天,她吃完晚饭,在家看了两集电视剧后,就骑着电瓶车去了钢丝厂,去看看那个老东西究竟在干什么。真是加班,还是跟姘头在乱搞?搞到睡在人被窝里,家都不回了?
到了钢丝厂门前,推拉门竟然没关严实,漏了条逢。透过门卫室的透明玻璃看去,里边隔间的门关了,外边空调外机运转着,已经快十点,估计门卫已经睡了。
董莉透过那条仅可容纳一人的逢,钻了进去,直接往厂房区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机器的运作声,厂房内开了半侧的灯,铁皮大门敞开着,一辆起重机正停在了大门旁边,吊臂旁放了一箍箍的钢筋在地上。
她走到门口,看见周旺财正拿着一盘钢筋的头塞进拉丝机里,整条流水线运转着,钢丝拖在了地上缓速向前进入机器,被拉细成了要求的尺寸,再一圈圈缠绕在转轮上。而陈艳丹在旁边看着机器,以防钢丝被卡了。
整个厂房内,就这两人。
周旺财正干完了手中的活,要拿起杯子喝水时,眼皮一跳,就扫到门口站了个人,老眼昏花了,好像还是个女的,他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干了活本就累,这被一吓,腿软着走到门口时,发现竟然是他老婆,顿时没好气,“你来这干什么?”
董莉冷哼了声,“跟你姘头借着加班的名义,半夜来乱搞是吧?你见什么鬼,还在这像模像样的拉丝啊?”
陈艳丹将手中的被拉废的钢丝一扔,就走到了他们跟前,“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你个骚货,跟了这个畜生这么多年,你当我瞎子啊?”新仇旧怨一起袭上头,董莉叉着腰大骂,“你家城里的房,就是靠你的逼卖出来的,你儿子知道吗?特了不起是吧?”
“当然了,你家有吗?”陈艳丹笑了,“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找我撒什么气啊?这么多年了,不还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忍着吗?”
董莉气得跳脚,看到脚边的一段钢丝,就要捡起来去抽这对狗男女一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