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告别——有厌【完结】
时间:2023-07-04 14:37:24

  太阳西落,远空的晚霞漂亮得过分。
  李衡蹲在右边的石柱子旁,还没灌木丛高,手臂搭在膝盖上,手腕下垂,指尖夹着根烟,眼神冷漠,没什么感情地对上许喃的目光。
  他不偏不倚地盯着她,应的却是同事的话:“马上来。”
  许喃:“……”
  许喃回忆自己刚刚讲电话时都说了什么,匆匆和孟澄西告别挂断,急忙跟进去。
  穿过接警大厅,办公室里,接替李常滨工作的新所长和和气气的,正跟张征说话:“原本是有个纠纷,两方都同意上节目掰扯了。结果你来的路上,两边又想通和解了。你看这事闹的。”所长说:“不过也不算让你们白跑。之前听你说想合作一档警务观察纪实类的真人秀,我跟上面请示了,很认同这个策划。我们简单聊几句?”
  “行啊。”张征跟所长去办公室,走出几步,回头找许喃:“你也进来听。这想法还是你提的呢。”
  许喃原本关注着李衡,闻言,急忙跟上去。
  她没走几步,只见所长则冲许喃斜后方的人示意:“李衡一起来。这事你们年轻人更有想法。”
  协调室有张会议长桌,方便谈事。
  两位前辈面对面坐好,许喃跟李衡落座时,挨着各自的领导,也成了面对面。
  以前上学时,许喃经常从这个角度看他。在学校坐前后桌那阵,老师上课安排小组讨论,许喃就得抱着课本向后转身,桌底空间小得可怜,李衡那大长腿自己都摆不开,许喃若是踩着自己凳子的横梁拘谨地坐还好,要是也踩在桌底下,难免会触碰到他。
  家里的餐桌宽一些,两人面对面吃饭时,偶尔也会踢到对方。不过在家许喃就会坦然放松很多,踢就踢了,有时李常滨同桌吃饭,两人在桌底下没少有小动作。
  如今的会议桌很宽,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协调的双方动脚打架,桌底中间有厚厚的隔板挡着。
  情况完全不同了。
  “你俩聊聊吧。”张征的声音将许喃游离的思绪拽回。
  许喃还在懵,聊什么。
  聊他们之间的矛盾、分歧。可偏偏他们俩之间没有误会啊,而分开的原因太明显,没什么可聊的。
  “为什么想做这个节目?”李衡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许喃彻底拽清醒。
  哦。他们能聊工作啊。
  许喃撇掉脑内不相干的事情,微微坐直,投入工作状态。
  她为什么想做这个节目?
  因为那些舍小家为大家的“李常滨”们,因为怀揣正义却常常被误解的“李衡”们。
  当年,她很直观地看到这些,受到沉重的积极的正面的影响,自然也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影响更多的人。
  许喃音量不大,说话不急不缓,跟她气质很像:“我们大多数人,都走在阳光下,那是因为有人替我们站在黑暗中。基层民警是距离民众生活最近的,他们两班连轴转,三餐不定时,节假日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我想通过一种直观的形式,让民众理解、尊重每一位城市英雄,也想让民众看到更真实的被这身藏蓝守护着的繁华城市。”
  许喃说话时,李衡一直在盯着她。这一眼,隔了厚重的九年时光,谁也没有躲闪,但谁也没有进攻。
  他手指捏着记录用的笔杆,在五指间转来转去,漫不经心的。
  所长听得认真,跟张征说:“小姑娘不简单啊。”
  张征欣慰地笑,接话:“她啊,脾气软,但气节硬。之前跟我去战地做采访,肩膀被炸弹残片穿透,做手术时眼泪都没掉。也幸好炸弹粗制滥造,威慑力不强,要不得毁容。”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分量极重。
  话音落下,几人都沉默了。
  那根在指尖灵活转动的笔杆吧嗒一声,掉在桌板上。
  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协调室,尤为突兀。
  所长偏头看了眼,对李衡说:“你也没想到吧。”
  他跟李衡接触得少,但多少摸出了点他的性格。他在工作中对异性没点温柔,不论是同事还是被审讯的。之前有领导千金追到所里要他联系方式,被他冷冰冰地打发走了,说什么“不喜欢比自己弱的人”,就他那身手,别说女的了,连男的都没几个能敌得过。简直就是木头一个。
  但跟他平日对其他异性的冷漠态度不同,面对许喃时,鹰隼般锋利又不动声色的眼神里,总有种难以难说的敌意,好像人家小姑娘跟你有多大仇似的。
  要说许喃跟过去的异性有什么区别,可能是,更漂亮?
  难道是因为这个。
  被上头安排在所里休假的香饽饽,难道被漂亮女人伤过?
  所长不懂,本着对两个晚辈的赏识,忍不住用玩笑的口吻暗示李衡一句:“可不要见人家是姑娘,就看轻了。”
  李衡眉头微拧,深深地望了当事人一眼,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到。所长心说李衡知分寸,有轻重,岂料他音色冷硬,不紧不慢地轻哼:“哪敢。”
  所长:“……”
  许喃:“……”
  关于这档节目,现阶段能确定的只是合作意向,不断地深化创意,找寻既权威又亲民的落脚点,不是个急活儿。
  半小时后,一行人从派出所出来。
  张征和所长走在最前面说话。
  许喃落后几步,李衡还要在她后面,丝毫没有要多跨几步和许喃并肩的意思。
  眼看张征已经走到车边,许喃才加快步子甩开他,拿车钥匙开车锁。
  李衡这时便停了步子,站着接警大厅前的三级台阶上,单手抄兜,挺拔精悍的身型被渐暗的光线笼罩得有些凄凉落拓。
  他轮廓鲜明,英俊的脸庞被最后一丝日光照得明亮,眼眸深沉如墨,不着痕迹地注视着某道倩丽的身影。
  那人坐进驾驶座上,鼓捣了一会,开了车门下来。
  张征还没上车,注意到,问:“怎么了?”
  许喃刚刚试了几遍:“车子突然打不着火了。”
  张征倒是习以为常:“这台车开得久了,三天两头出故障。”
  张征说话时,许喃已经绕到车前,打开引擎盖。她有段时间总开这辆车,对这个流程和一些简单问题驾轻就熟,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站在台阶上,距离几人最远的李衡,认真地瞧着。
  以前连倒个热水都能被烫着的人,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学会了修车,还……去了战地。
  许喃穿一件雪纺衬衣,下摆束在藕粉色的包臀短裙里,身型凹凸有致,裸露的两条腿笔直修长。是真的长大了,更有韵味,少了依赖人的娇气劲儿,让人想保护都找不到机会,却移不开想要靠近的目光。
  “要是小问题的话,所里有工具,那谁――”所长扭头,打算叫个懂维修的过来帮忙,视线扫了一圈没落下,便见李衡动身,几步过去。
  许喃对周遭的事不知情,正在开发动机的装饰盖,她今天穿的雪纺衫领口有两个细带被系成蝴蝶结,这会儿有些散开,轻飘飘垂下来正挡着她的视线。
  许喃腾出扶着引擎盖撑杆的手,把飘带拨开。
  她正检查发动机的情况时,固定撑杆的卡子突然崩起来,正好弹到许喃的小臂上。
  失去支撑的引擎盖惯性往下合,紧要关头,许喃躲是来不及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弄脏衣服,本能地抬起两臂护住后脑,余光注意到有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下合的引擎盖。
  许喃惊魂甫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冷寂的眸子里。
  李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喉结微凸,下颌线紧绷,肩膀宽阔笔直,警衬束进长裤里,裤腰间的黑色皮带衬得他禁欲感十足。
  要是搁在以前,李衡八成会说一句:“逞什么能,去旁边老实等着。”
  但如今,李衡只是极其冷漠地说了句:“起开。”
  许喃自觉退步。
  李衡随意扫了眼发动机的情况,放下引擎盖,态度极其敷衍,不像是对这台车,更像是对许喃:“修不了。”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先开所里的车送你们,赶明你们再来取。”所长指了个戴眼镜的实习生,说,“小昆,你把两位老师送回电视台。”
  张征也没客气:“那麻烦了。”
  那叫小昆的男生动作麻利地回办公室取车钥匙,许喃下意识去看李衡时,对方没片刻停留,头也不回走了。
  办公室,小昆拿到钥匙,跟后脚进门的李衡殷勤地打招呼:“李哥。”
  李衡嗯了声,盯着他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记得你说下班要陪女朋友过生日,这都过时间了。车钥匙给你吧,我正好要用车,顺路送他们。”
  小昆有些犹豫,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敢麻烦这尊大神。
  李衡来所里不到半月,没人知道他调这之前出过什么任务,只知道是前所长的独子,国内最牛的警校毕业,在南边的禁毒大队待过,拿过二等功。再具体的小昆就不清楚了,李衡的身份密级高,像这种地方派出所连所长都没有权限查。
  所里人都很服他,敬重他,也都知道,他在这呆不久就会被调去刑警大队或者禁毒大队,最近常听到上头来要人的消息。
  李衡看着冷酷寡言,但没架子,在所里对老一点的领导有礼,跟这些年轻的也能聊几句,偶尔也挺幽默的。对于纠纷案情,不分大小轻重,都很重视敬业,专业态度是没得说。
  所以小昆对他又敬又畏。
  此时听这提议,又很心动,纠结半晌,迟疑道:“这合适吗?”
  “就说你突然闹肚子,我给你解释。”
  院内,车边。
  所长有事被叫走,只落许喃和张征。
  张征提到战地的事,一下想起自己跟许喃认识挺久了,这些年看她跟自己妹妹一样,一想到她婚姻大事没着落,心血来潮地和许喃说起程祈来。
  聊着聊着,他撮合道:“我也算是看着你俩长大,知根知底,都是好孩子。我可一早看出来了啊,这小子喜欢你,你要是有想法,哥今天就做这个媒,帮你俩搭搭线。”
  许喃隔几秒就要朝大厅看一眼,找一找李衡的身影,闻言,急忙打断:“征哥,你怎么也爱操这个心。我和学长只是朋友,要是能成,早就成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找个人照顾你啊。这段时间不是总有狂热私生粉跟踪骚扰你吗,有个男朋友接送你上下班,更安全点。”
  “哥,我要真担心这个,雇个保镖多好。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用感情啊。”
  “嘿!――你这话说的,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许喃笑笑,刚要说话,下一秒,遥遥地听到大厅前所长跟谁说话的声音。
  “你要送?你一会不是有事吗,小昆呢?”
  “小昆突然闹肚子。我正好要用车,送完就不回来了。”
  “也行,替我给你爸问好。路上慢点开。”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许喃抬头,便见李衡阔步朝这边过来,挺拔如松,飒爽翩翩。
  许喃心脏跳得过分激烈,隐隐带着疼痛。
  总有些人,初见脸红,再见眼红。
  作者有话说:
  写得特别慢,因为写一会哭一会,然后再继续写。
  重逢后的剧情,本INFJ真的哭死。
第35章 “欢迎回来,李衡。”
  35
  李衡开的是所里的车, 一辆五座的金杯。
  他走近,跟张征道,“张哥, 我送你们。”对上许喃时,神色却收敛些, 等从她身边经过, 才淡声说:“你坐前边, 指路。”
  张征坐在驾驶座后的那位置, 对许喃坐副驾驶并不觉奇怪。
  倒是许喃,从这句简单又特殊的安排中, 在李衡身上窥到些过去的痕迹。他还是记得她的。
  所里用车勤, 金杯年岁不比电视台那辆短。许喃扯着安全带, 半天拽不动,眼看着李衡要发动车子,她迟疑地嘀咕一句:“安全带是坏的吗?”
  话音刚落,眼前伸过来只手,落在安全带轻轻一扯, 咔哒一声, 安全带勒在许喃身前,卡销被扣到插槽里。
  整个过程李衡没有触碰到她。
  李衡没说话, 发动车子, 打着方向盘掉头。又好像不认识她了。
  许喃抓着安全带慢半拍看他,手指微蜷, 说:“……谢谢。”
  车窗降着,夏末热意不减的晚风灌进气氛安静甚至有点诡异的轿厢里, 吹得许喃心里烦躁。
  她把车窗升上去些, 深咖色玻璃浸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 模糊不清地映着许喃黯淡沉默的脸色,映着李衡刚毅冷静的侧脸。
  她把车窗完全升上,在璀璨霓虹的映衬下,极力捕捉他脸上每一丝情绪。
  “李衡……是吧?”后座的张征往前探探身,热络地出声。
  李衡通过后视镜朝后看了眼,应:“张老师,有事你说。”
  “我总来你们所,倒是第一回 见你。”按李衡这气度样貌,要是见过,肯定印象深刻。
  “刚调回来。”
  “以前在哪工作的?”
  “浙河。”
  张征哟了声,说:“那远。我早些年出差去过那边,鱼米水乡,文化之邦,风景美不胜收。浙河菜也好吃,在那吃过一次醋鱼我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你老家是那的吗?”
  “我是北央人,从小在这里长大。”
  许喃全程没有插话打断,在心里叫嚣着,亢奋雀跃地给张征加油鼓气。
  问啊。
  继续问啊。
  多问一点。
  把他过去九年去了哪,做了什么都问一问!
  李衡仿佛听到她心里的声音般,借着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数十秒时间里,偏头扫了眼许喃。这一眼,只短暂停留,仿佛只是看了一下右后方来车。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手肘垫在玻璃全部收起的车门上,自来熟地和张征闲聊道:“张哥做过战地记者?”
  许喃:“……”
  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征已过而立之年,肩上有更多的责任要担,那段峥嵘岁月刻骨铭心,令他深感自豪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
  “是啊。和平年代,仍有很多国家,经历着战争、苦难,民不聊生。”
  李衡又问:“一般很少有女生去战地吧。”
  张征说:“交战地资源匮乏,条件艰苦,还有危及性命的危险,一般女孩很难适应。”
  李衡语气如常:“那许老师很有胆识和魄力,在战地呆了多久?”
  被突然点名的许喃:“……一年。”
  “厉害。”不冷不淡的一句评价。
  李衡不再问了,目视前方,安静地开车。
  张征不觉得被眼前年轻稳重的小片警套了话,只认为两人聊得投机,说起:“我看你年纪和小喃相仿,在会上聊得挺合得来,你觉得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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