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热情过头。
“客人请先休息,稍后我命人送来我们城中最丰盛的食物。”
待威浦走后,幽梨望着这四面八方都是孔,偏偏却没有窗也没有门的房间,一时不知这帽子还要不要继续戴着?
还有,她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能不能问呢?
从始至终,慕玄一直神情自若,幽梨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青羽师兄,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吗?”
这屋子,随便谁都能进来,甚至只要有人经过,就能将他们房中的景致一览无余,这一目城的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啊?
而且,这房间就连床都没有一张,只有一排靠墙的小土圆凳子,一个矮桌,剩下就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慕玄抬眸看她,见她还戴着帷帽,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将她的帽子取下来。
幽梨眼尖手快,一把抓住帽檐,侧身躲开,“我害怕!”
慕玄轻笑出声,“这里的人都十分和善,而且,大荒界每二十年开启一次,我们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知道我们的来历,不会把我们当怪物。”
“那你不早说?!”
她倏地一下把帽子取下来,三两步走到靠墙的土圆凳子边,坐下的同时把帽子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青羽师兄你也太不厚道了,难怪你不肯戴帽子,亏我还为你担忧了一路,万一那些人围攻我们的话,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怕拖累了你……”
她噘着嘴,杏眼圆圆,仰头瞪着他,喋喋不休。
或许是被帷帽遮挡得久了,热得面上泛起潮红,显得肤色越发白皙,娇嫩的红唇一张一合,明明说着抱怨的话,听在慕玄耳中,却仿若娇啼。
许是说的累了,她朝桌上张望,像是寻找什么。
这才想起房中空空如也。
“他们这儿怎么连茶水都不上的?”
“一目城常年干旱,水是最最金贵的东西。”
幽梨原本正要站起来去喊店家,闻言突然顿住。
金贵?她好像没什么钱啊。要不,还是忍忍?
恰好此时,敞开的大门外鱼贯走来一队少女。
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大大的盘子,上面盖着盖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但是幽梨大概猜到了一点点。
因为原书里曾经提到过这一目城的特殊待客方式。
在一目城,虫子就是他们的主食,虫子的种类越多,是对客人越尊敬的意思。
果然,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虫子,用不同的烹饪方式。
油炸的,清蒸的,红焖的,水煮的……甚至还有正在蠕动的,以供生食。
十几个盘放下,一下子就将那矮桌摆得满满当当。
看来,这店家果真是把他们当贵客在招待的。
看见桌上的东西,尽管慕玄心中有准备,仍是觉得恶心,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反观身旁的幽梨,竟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那些少女上完菜,一个个鱼贯退下。
店家笑呵呵的站在门口跟他们说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加,说完也转身走了。
“青羽师兄,这都还是热的呢,你快来吃呀!”
虽然慕玄先前变脸恢复得很快,但还是被幽梨眼尖的发现了。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她可从来没见过他有什么畏惧的东西,今日难得见到他这样,可把她乐坏了。
她三两步上前,挽住慕玄的手臂,拉着他往桌边走,“青羽师兄,入乡随俗嘛,这闻着多香,看起来挺好吃的,你试试。”
一边说,她直接用手抓起一只油炸的,拇指粗的虫子,仰头送进了嘴里。
咬一口,嘎吱一声。
“嗯,好脆呀,真香。”幽梨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
“你吃吧,我出去转转。”慕玄从她手中挣开,扔下这句话,双手背在背后,快步出了门。
幽梨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乐不可支。
晚些时候。
慕玄从外边回来,给幽梨带了一壶清水。
幽梨看见水,两眼放光,笑着上前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咕咚咕咚几下就喝完了。
因为喝得太快,有几滴水从唇边漏了出来,沿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滑落。
慕玄轻咳两声,撇开眼。
“刚刚,我从店主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
这一目城的城主向来是世袭,如今的城主叫威丽丝,是上一任城主的女儿,大概十几年前,城主和一个外来者结了婚,现在已育有一子一女。
威浦还跟他说,他们刚一来时,他就觉得慕玄跟他们的城主夫有些相似,尤其是行为举止。
说到这里,慕玄皱眉看着幽梨,“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城主的夫婿,我或许认识。”
认识?
可是原书中,慕玄一心只有他的修行,常年就是闭关、闭关、闭关。
别说大荒界没来过,就连修界的许多地方都没去过,他认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他活到这般年岁,对整个梦华大陆的认知大多都来自镇放的口中。
“我刚刚给了威浦信物,让他着人去城主府通报,就说我们有事求见城主,最晚明日就能有消息。”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先等等了。
幽梨点头应下。
……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依旧,看不出白天黑夜。
只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冷清下来,到最后,大街小巷都空无一人。
幽梨想,这应该是到了深夜了。
她回头去看慕玄,见慕玄正一动不动闭目打坐。
于是捏手捏脚地走到一旁,生怕打扰了他。
只是,他今日打坐怎么和平日有些许不同?
幽梨突然留意到,慕玄的面色隐隐发白,额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她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难道要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青羽师兄。”幽梨小声唤他。
慕玄纹丝不动。
“青羽师兄?”幽梨朝他慢慢靠近。
就在幽梨以为慕玄不会理她的时候,那坐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我无碍,只是,此处无日无月,城中又无树木花草,灵力十分稀少……”慕玄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了不少。
是啊,幽梨突然想了起来。
大荒界与修界不同,此处灵力稀少,甚至比凡界更稀薄,不仅不适合修行,且修行之人来到这里,若是灵力得不到补充,原本的修行都会大幅减弱。
像她这样本身没什么修为的,到不会有太大感觉。
反倒是慕玄这样的,不仅消耗巨大,还得不到补充,尤其他本身还有伤在身,简直是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幽梨心急如焚。
这可怎么好呢?
无日无月,没有花草树木……
等等,她不就是灵植吗?可比花草树木有用多了!
“我有办法了。”幽梨朝慕玄嫣然一笑。
少女三两步走到慕玄跟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嘛,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
慕玄面色一怔。
刚要推开幽梨,却见她身上的衣衫骤然落地。
倏地一下,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做什么?!”
话音落下,他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有什么东西缠绕上来……
他不得不睁开眼,面前哪里还有刚刚那个娇笑着的少女。
墨绿色的藤蔓,枝叶繁茂,带着属于幽梨独有的幽香,沿着他的周生缠绕。
那枝蔓交错复杂,即便隔着布料,慕玄仍清晰的感受到那每一根藤每一片叶,都仿佛少女柔软的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涟漪,密密麻麻,仿佛下一秒便要缠住他的心魂。
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遍布全身。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挥去杂念,专心修行,可他的身体却并不愿受他控制。
他极力压制着疯狂的遐想,偏偏这时,幽梨娇娇软软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青羽师兄,你在发什么呆?快一点呀!”
轰的一声。
他的脑中乍然浮现出幽梨来焰初堂的第一晚,他那时无意中去到她房中,看到那本翻动着的画册……
身体某处开始叫嚣,他想,如果他再不能压制住自己的妄念,他将遭遇前所未有的,极大的危机。
慕玄咬紧牙关,双手交合,口中念念有词,迅速封闭了自己的五感。
终于清静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忽略掉心中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开始闭目修炼。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的人群又渐渐开始恢复活动。
慕玄缓缓睁眼。
身体中原本溃散的灵力竟恢复了七七八八,没想到幽离藤竟能供给他如此大的灵力,他不由得诧异,想赶紧查探幽梨是否受到损伤?
周身依旧被藤蔓缠绕着。
他先是喊了两声阿梨,发现幽梨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想起,昨晚,他自己封闭了五感。
他抬手将封闭术解开,立马就听见了幽梨的抱怨。
“青羽师兄,你知道我喊你喊了多久吗?你怎么一直都不理我?我也不敢动,也不敢变回人形,生怕我要是动了你会出什么纰漏。你知道我现在浑身有多酸疼吗?”
最后这句话说完,成功的让慕玄再次满脸红透,他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字,发现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赶紧清咳了几声。
“我已经好了,你可以变回来了。”
幽梨从鼻腔中应了一声,声音颇有些气恼。
身上的藤蔓开始缓缓收起,充斥在鼻尖的幽香也随之散开,那被萦绕的,让他血脉奋张的触摸感也刹那消失无踪。
说不上来哪里的空落,恍惚间,慕玄觉得昨晚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他伸出食指点上幽梨眉心,见她神魂并无损伤,甚至还十分充盈,心中松了一口气。
……
不久后,店家让人来请他们两人。
说是去城主府通报的人回来,城主及其夫君得知他们二人来城中,邀请他们去城主府做客。
城主府离客栈不远。
慕玄二人被人带着没多久便到达了府门口。
隔着老远,幽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
这装扮怎么这么眼熟?
幽梨撇了一眼身边的人。
对了,和慕玄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幽梨想起原书中曾经写过,慕玄成名时便是一袭白衣,震惊八方。
自那之后,修界中许多人都以慕玄为自己的偶像,修为虽然追不上,穿衣打扮倒是能学个七八成。
说不定这人也曾是慕玄的崇拜者之一。
“你们是?”门口那白衣男子迎上前来,本以为会见着熟人,没想到竟是两张生面孔,只是他却倍感亲切。
幽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侧眸看向身旁的慕玄。
却见他脸色十分难看,竟好似下一瞬就要开口骂人了。
难道他真的认识这个人?可是为什么这个人认不出他呢?
幽梨在心中暗暗揣测。
稍许,慕玄压下心头的怒火,后退半步,朝那白衣男子拱手道:“礼空师兄,我是焰初堂座下三弟子,真方。”
礼空镜身形一震,“你,你是太尧门的?!是焰初堂的弟子?!”
慕玄点头应是,神情冷淡。
礼空镜此时却已是喜上眉梢,他上前一把拉住慕玄的手,将二人迎进府中。
“真方师弟是何时入门的?你是三弟子,那师尊还收了一个弟子吗?师尊他老人家可好?还有师祖,师祖他好吗?”问到后面,礼空镜双眸潮红,神情从一开始的激动慢慢变得落寞。
慕玄冷眼看着他,道:“你若是真惦记师尊,何不自己回去看看?”
听见他的话,礼空镜惨然一笑,“我如今这幅模样,还如何回得去?”
幽梨在一旁听得迷糊,不由得仔细打量礼空镜,见他一没瘸二没瞎的,看起来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怎么就是“这副模样”了?
察觉到幽梨的目光,慕玄起身拦在她前面,伸手抓上礼空镜的手腕。
这才发现,礼空镜体内的灵力竟已完全虚空,眼前的他已等同一个废修。
静默片刻,他的眼神逐渐柔下来,“只要你想,无论何时,你都能回去。师尊……还有师祖,他们都在盼着你回去。”
礼空镜猛地抬头,原本只是红润的眼眶,此刻终于抑制不住,双泪垂下。
“师弟,我对不住师尊,更对不住师祖,他们竟还惦记着我,我……”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幽梨在一旁默默叹气。
原书中曾提过,礼空镜是歆集堂堂主礼空悬的儿子,因为母亲修为低微,礼空悬在拜入太尧门之后断然抛弃了原配。
礼空镜自幼跟着母亲,后来母亲过世,他被送到太尧门,起初,他处处不如旁人,礼空悬对他很是嫌弃,后来,礼空镜刻苦修炼,一日日飞跃。
礼空悬欣喜不已,但是礼空镜心中早恨透了父亲,在正式入内门的那日,他主动要求拜入尚午延门下。
礼空悬原本气儿子放着首堂他这个亲爹不来拜,要去拜旁人为师,可后来一想,尚午延的背后可是那位,若是真能拜尚午延为师,说不定能攀上慕玄仙尊。
想通这一点,礼空悬立马改口答应,还极力促成。
尚午延本身是刻苦修炼才得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对礼空镜自然是惺惺相惜,于是收了他做开门弟子。
对礼空镜时时处处亲自教导,还在慕玄面前极力夸赞礼空镜。
慕玄被尚午延烦得不行的时候,也曾隔空指导过礼空镜,对这个徒孙也算满意,只是二人并未直接见面过。
二十年前,礼空镜下山祭奠母亲,说好的一月便归,可却再没了消息。
原书中只写到慕玄因为发现礼空镜的命珏一日日黯淡下去,最后变得毫无光泽,以为他遭逢了不测,还为此伤心。
没想到,他竟是在这里。
想想也是,礼空镜到了这大荒界,修为一日日渐弱,那命珏自然会变暗,如今他修为全无,代表修真之人的命珏也就无用了。
“师兄不必沮丧,即便修为全无,大不了重头再来便是。不如说说师兄是如何到了这里,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我好为师兄出谋划策。”
礼空镜道:“当年我下山祭母,原本说好了一月便回,可那时我听说大荒界开启了,便想给师尊师祖寻些宝物带回去,于是跟着其他宗门的人一同来了这大荒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