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灵感出发，从而确定一档节目的核心, 再筑基似的搭建起节目的模式和流程, 最后再以环节和内容为血肉，将提案填充丰满，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
第一天在挖掘灵感和确立核心中悄然而过, 第二天节目模式便策划定型，可来回看了几遍, 宋菩菩总觉得还欠了几分火候。
就在进度陷入停滞时，秦潼拉着李迦白子昀挺身而出，紧接便是一阵疾风骤雨似的头脑风暴，激烈的言语交锋间碰有绚烂的灵感迸发，提案愈渐完善
“好了。”
在屏幕上落在最后一个句号，宋菩菩长舒了口气，声音里掩不住愉悦。
李迦微眯眼，幽幽道：“终于啊，老子熬得肝都疼了！”
“你怕是肾不好吧？”白子昀意味深长地笑，旋即话锋一转，“宋制片人，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想起自家小男友，宋菩菩倏地笑了笑，大方承认，“情况很多，你问哪一种？”
“？？？”
“！！！”
不明真相的李迦和白子昀猛地一个机灵，宋菩菩却是任凭他们怎么追问都不再回答了，两人闹了一阵终于敌不过睡意，各自关了视频。
秦潼还在。
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指间一簇猩红，红唇略一开合便是雾气缭绕。
宋菩菩凑在屏幕前看她，秦潼漫不经心的模样，眼型上扬的媚态消去不少，明明勾唇浅笑，笑意却不达眸底。
“潼潼，”香烟燃尽，秦潼随手抽出一支又要点燃，宋菩菩忙止住她，“别抽了。”
秦潼动作一顿，倒也不坚持，只是将烟衔在齿间。
宋菩菩抿了抿唇，没作声。
她能清楚地感知秦潼的低落，却不愿贸然开口，害怕触碰秦潼不想提及的痛处。
屏幕两端皆是缄默不言。
秦潼视线定在某处，似是放空，许久过后闷声长叹：“噗噗，早些休息。”
“好，”宋菩菩微颔首，“烟酒少碰，照顾好自己。”
秦潼轻笑，应了一声：“宋制片人，等你组团队，我可就去投奔你了。”
“随时啊，”眸光坚定，宋菩菩的声调轻缓却有力，“你有我呢。”
结束视频，宋菩菩向后一倒仰躺在被子上，视野中雪白的天花板空落落，她阖上眼，灯光在眼睑下扫落一片阴影。
明天，愿一切顺遂。
///
兵荒马乱的三天，闭门不出的三天。
踏出酒店的刹那，宋菩菩被明炽的光线晃了晃神，抬手遮在眼前，不自觉地眼眸微眯。
程卿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宋菩菩出来上前替她拉开车门，才返身折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宋菩菩低头看了眼时间：“您好，请问卿姐…”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平头汉子，笑起来很憨：“程老师早上有私教课，上完课直接从健身房过去，才特地安排我回来接您。”
宋菩菩礼貌地道谢之后没再说话，侧首望向窗外，婆娑树影在眼中失焦，握在电脑边缘的手指用力泛白。
总归还是紧张。
车子停在商务区林立的高楼大厦间，宋菩菩微仰起头，楼顶的轮廓隐在无云晴空里，玻璃外墙折射的光有些刺眼。
深吸了口气，径直踏入感应门，在一楼前台做了身份登记，姿态优雅的接待小姐引她到电梯前，替她按下楼层才躬身离开。
电梯内光线明亮，左右墙面的全身镜映得人影愈发清晰。
侧身往镜中看，镜中人在脑后挽了个精致的发髻，施了淡妆的面庞白皙细腻，刻意加重的眉峰和眼线将五官的柔和感淡去不少，平白生出几分淡然的气势。
墨绿的丝质上衣，领口有浅金色的细线勾勒，和D家塔罗牌系列的浅色领结相得益彰，衣摆束进白色西装裤里，白皙的脚背露在高跟鞋外，纤腰细腿，曲线曼妙。
宋菩菩蹙眉左右打量，幽幽长出了口气。
像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不习惯。
电梯停在36楼。
苍劲的“南度”二字映入眼帘。
“您好，请问您预约了吗？”前台的笑容是标准的八颗牙。
“我是和程卿老师来提案的。”
前台查询后，抬手示意宋菩菩跟上她。
地板光可鉴人，高跟鞋敲击出哒哒的声响，宋菩菩挺直腰背目视前方，余光却将两侧整洁有序的格子间尽收眼底。
再往里是磨砂玻璃隔开的办公室，直到尽头才是墙面遮掩得严实的办公室。
前台停在深棕的门前，屈指在门上轻叩了几下：“边总，来提案的宋小姐到了。”
“请进。”男声低醇，字正腔圆间蕴了几分稳重儒雅。
宋菩菩进门时，被称为边总的男人和程卿相对而坐，茶盘上空飘散着热气与茶香。
男人背对她，身着暗纹西装，西装下的肩膀宽厚，倾身向前时背脊线条略微突起，顺延而下在腰部收紧。
宋菩菩稍作打量，心下暗啧了两声。
虽说室内冷气充足，但能在盛夏穿得如此工整，倒也是稀罕。
“来。”程卿朝她招手，又对面前的男人说道：“人到了。”
宋菩菩浅笑，却在男人转过身时倏地一僵，唇边弧度有片刻凝结。
竟然是他！禁欲先生…？
边南渡眸中也有诧异掠过，他只听程卿说要介绍一个晚辈来提案，却没曾想竟然是她。
讶异过后，又有几分别的情绪。
他勾了勾唇，定定地看向她。
“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潜力制片人，宋菩菩。”程卿起身介绍，“这是南度集团的边总。”
边南渡起身的空档，宋菩菩略微颔首，先声道：“边总好，很荣幸认识您。”
“你好，”边南渡伸手，暗色眸里似有波澜，“很高兴见到你。”
男人宽厚的手掌停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相并，宋菩菩抿唇将手在他指间轻贴了片刻，察觉男人只是略握了握，很快便撤回了。
程卿立在一旁，回想适才的某些字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边总和菩菩见过？”
边南渡转向程卿，神色大方：“见过。”
“哦？”程卿笑了笑，“我倒是没料到还有这段渊源。”
“在H市和边总有过一面之缘，”宋菩菩抬眼望向程卿，眸光坦荡。
“坐下聊。”边南渡没再顺着往下说，侧身示意二人落座，唇角似隐似现地笑意，有几分难以捉摸。
眯了眯眼，望向对面坐姿端庄规矩的宋菩菩，边南渡倏忽想起她斜倚在青瓦白墙里的模样，慵懒又娇态全然不似当下。
何止一面，明明是两面。
///
几人并没有在边南渡的办公室里停留太久，很快便转阵会议室，节目提案会开始。
会议室明亮又宽敞，长桌两侧的人皆是西装笔挺的模样，或是提笔书写，或是环胸思索，脸上神色专注。
“为了避免慢综艺常有的拖沓感，节目将特意邀请米其林大厨和国内传统菜系传承人共同参与，与明星共同组成两支队伍，通过彼此竞技加强看点和悬念。”
宋菩菩站在投影屏幕前，手中握着遥控器，随着内容切换PPT页面。
投影机的光线不时扫过她身上，变换的色彩映在眼底，跃动着专注的光。
她的灵感来源于日剧《三星校餐》，依旧是她自己偏好的慢综艺路线，以美食和校园文化为基底，进行为期一月的校餐改造计划。
节目组每三天将指定一种不受孩子们欢迎的食材，而嘉宾们需要在严格的营养指标和经费预算下，将特殊食材研发成美食，并最终以餐余重量作为评判标准。
“不仅如此，节目还将加入直播形式，网友在选定食材环节拥有投票权，当50％的在线网友一致选定某项食材时，原先节目组给出的食材将被替换，嘉宾们将面对临场研发的困难。”
长桌尽头的边南渡，右手抵在下巴，左手搭在桌沿指尖轻敲，视线牢牢锁在屏幕前的一抹倩影上，眸中晦暗不明。
出乎意料。
宋菩菩工作时的状态和他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全然褪去娇软柔和，自信而专注的模样好似向阳而生的坚韧绿植。
过于炽热的视线很难察觉不到，宋菩菩略抬眼瞥过会议室另一端的边南渡，眉间轻拢，很快挪开视线稳声继续道。
程卿坐在边南渡右侧的首位，斜倚在皮质椅背里，耳边是未来儿媳妇声线平稳又淡然的方案陈述，视线却在长桌两端来回游移。
不对。
娱乐圈的风月轶事程卿自认见过不少，几十年岁月历练更是让她识人无碍，眼下边南渡的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存了心思的。
抬手取过桌上反扣的手机，程卿简单编辑了句消息，按下发送。
而千里之外的横店。
纸张被攥紧发出簌簌声响，平整的页面骤然多了不少折痕。
沈陆一右眼皮跳了跳，拧眉看向手机。
程卿：「儿子，你的情敌上线了。」
第56章
附近不好停车, 司机把人送到巷口，一行人下车步行, 往胡同深处去。
程卿走在正中，和右侧的边南渡并肩而行，不时有几句对答, 语气听起来很是熟稔。
胡同狭窄，宋菩菩自觉地落后半步, 安静地跟随在程卿左侧，身后还跟着南度集团的几个部门负责人, 晃动的人影正好落在她脚边
前后都有交谈声传来，边南渡的话不多, 声音入耳却格外清晰, 沉沉音色里有几分京腔。宋菩菩盯着脚边的砖缝，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真是奇怪，酒吧里匆匆一面, 明明连交谈不曾有，又怎么说得上熟悉？
皱了皱眉，她抬眼望去, 边南渡正侧首倾听, 无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微敛的眼眸掩在镜片后，嘴角勾起些许弧度, 似乎还算愉悦。
宋菩菩倏地想起下午的提案会议，他也是这样略带笑意, 任凭长桌旁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侃侃而谈，默着没说话，直到讨论声渐弱，才云淡风轻地让助理安排饭局。
关于提案，一字未提。
宋菩菩暗叹了口气，愈发觉得眼前的男人难以琢磨。
“沈导竟然去云南勘景了。”边南渡轻笑。
程卿看了眼他的神情，问：“有渊源？”
“算是吧。”边南渡答得模棱两可，视线向后挪了几分，恰恰对上宋菩菩打量的视线，轻挑了挑眉像是询问。
来不及收回视线，顿时便有些尴尬，宋菩菩抿唇笑了笑，强自镇定地直视前方。
胡同幽深，灰色围墙上偶尔伸出几道枝杈，尽头的小院门口高挂着两盏标着姓氏的大红灯笼，古朴又厚重。
管家已经在院门口等候，领着众人入院。
这家顶级私厨是为了纪念某位曲艺大师而创，陈设着不少大师生前使用的物件，留声机、演出服、黄包车，处处皆是岁月沉淀的痕迹。
宋菩菩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前来，沿途听得起兴，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进了包厢，众人陆续入座，宋菩菩挨着程卿坐下，才坐稳，右手边覆下一片阴影。
是边南渡。
主座还空着，边南渡无视众人目光径直坐了下来，抬手松了松袖口：“非工作时间，随意点。”
在座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状似无意地扫过边南渡身边的人，已是了然，打着哈哈：“真是沾了二位美女的光，总裁可是难得随意一回啊。”
边南渡扯了扯唇，没反驳，程卿听着倒是挑了挑眉。
儿媳妇的桃花，她挡不挡？
私房菜馆主打家宴，只按每人多少价格定档，没有点菜这一说，菜名由总管亲自写在红纸上，秀逸的毛笔字很是赏心悦目。
边南渡点了些酒水，坐在一旁的宋菩菩半知半解，心里正盘算着躲酒的方法，便听身旁的男人补了句：“有玉米汁吗？”
稍一怔愣，宋菩菩循声看去，边南渡下颌稍仰，正对着服务员说话，侧脸轮廓分明。
巧合吧？
他总不至于连她在酒吧喝了些什么都清楚…
边南渡还真是清楚。
宋菩菩在他身边坐下时不过咫尺之隔，周身有几分果香，却没有丁点酒味。
她回卡座取东西时，他便多留了几分注意，桌上除了凌乱的空酒杯，还有一扎嫩黄的玉米汁，还真是不喝酒的人。
桌边众人的神色愈发复杂。
坐在宋菩菩正对面的综艺事业部负责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微胖男人，此时摸了摸自己的凸起的将军肚，心里懊悔不已。
他下午可没少在提案里挑刺。
反观边南渡的态度，偏袒还能再明显点吗？
淮扬菜很合宋菩菩的口味，尤其是一道鸳鸯鸡粥，开胃又润口。
说是粥，却连丁点米粒都没有，用上好的鸡肉久熬成糊状，再浇上翠绿的蔬菜汁，做成太极形状，入口清淡细腻，难怪说是先生登台前必喝的一碗粥。
一碗落肚，宋菩菩有些意犹未尽，微眯眼，余光晃过一抹瓷白。
“呐。”边南渡右手支在桌沿，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碗，把粥往她手边推了推。
“不用不用，”宋菩菩忙挡了挡，苦笑不得，“边总，我已经饱了。”
边南渡也不强求，撤回手，粥却还留在她手边。
宋菩菩有些头疼。
边南渡的特殊照顾，让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害得她浑身不自在。
程卿夹了块杏仁耶律虾送进嘴里，轻嚼了两口，缓慢而优雅地放下筷子，取过手机，面色平静地在屏幕上轻敲。
【把自己的粥让给你媳妇了。】
///
古装戏比起现代戏，不仅梳化麻烦，体力耗费也全然不是一个数量级，整天下来腰腿酸软再正常不过。
难得早早收工，若是往常，沈陆一必然趁早洗漱，躺进被窝休憩一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等消息。
沈陆一捏了捏眉心，重重呼了口气。
从下午开始，他便有些心绪不宁，烂熟于心的台词错了两回，连导演都察觉了他的反常，试探地问他需不需要调整情绪。
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融入进角色里，拍摄反倒比平常还要顺利，不到入夜就收工，可一回到房间，胸中一股郁结却是如何也挥之不去。
更何况，程卿还玩起来文字直播，生怕他不够糟心似的。
指尖上下划拉了几下，眉眼间的冷意好似寒冬料峭。
【替你媳妇挡酒。】
【往你媳妇的方向坐近了五厘米。】
【今晚第十七次偷看你媳妇，哦，是正大光明的看。】
太阳穴突突地疼，胸中一阵火烧火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