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念一想,这回的情况和上次有所不同。
上次他独身一人,毫无负担,来去自如。眼下家里还住着一只没良心的破锣嗓子猫。
傅明升知道,姜淮是绝对不允许他把猫咪拿出去寄养的。打火机就像是她的保险箱,没有人会愿意连箱子带密码全部交到陌生人的手里去。
傅明升蓦地意识到,自己显然是被这“保险箱”给锁住了。
但他并未因为被这股小小的力量所束缚而心有不甘。他历来擅长开解自己,他认为放在保险箱里的都是宝贝,那必然,自己对姜淮来说也是这样......
傅明升的脑子想来都是条理清楚,一片明晰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似乎开始走偏变得滑稽可笑又浑浊不堪的时候,他起床游泳去了。
*
姜淮本来没把傅明升说的“找地陪”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傅明升也没有再跟她提过第二次,于是她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
怎想刚下飞机,走到机场大厅就看到一个哥特萝莉打扮的女孩儿高高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顺便多说一句,那快牌子上除了有自己的名字意外,周遭环绕这五彩斑斓的花纹,花哨得赶得上姜淮小学时候办的黑板报了。
她远远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
哥特萝莉的眼睛像针一般尖锐,视线刚刚扫过她,就捕捉到了姜淮的那一丝丝“迟疑”,收起牌子,踏着轻快的脚步迎了上去:“你好!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淮微微愣了一下。
刚刚远远见这哥特萝莉跟一群高大的外国男人站在一起,显得尤为娇小可人。可这走到近处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不了多少。
“对,我是姜淮。”姜淮对这位哥特萝莉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不敢随意开口,生怕显得唐突了。
怎想就在她瞻前顾后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已经伸出手来挽上了自己的胳膊:“明升哥哥肯定没给你介绍过我,我叫卞筝,比你稍微小一点儿,是在伦敦出生的,相当于你们说的......“土著”!所以你这几天就安心把自己交给我吧!”
卞筝为人热情,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虽然哥特的造型让她显得有些难以接近,但几句话之后,姜淮便觉得如沐春风,是个很擅长让别人喜欢自己的女孩儿。
“你也是学艺术的?”姜淮问。
“不是。”卞筝摇了摇头,却卖了个关子,“你再猜猜。”
姜淮听她说自己姓“卞”,猜想她或许和卞睿安有亲戚关系,按他们的家庭背景推断的话:“哲学?”
卞筝摇头。
“金融?”
卞筝继续摇头。
姜淮一摊手:“我实在猜不到了。”
这时卞筝已经带她来到了自己的宾利面前,手里抛起钥匙,又反手一把抓住,做了个十分帅气的姿势,露出个十分自豪的表情:“我是学物理的!”
姜淮惊呆了,对驾驶室这位哥特萝莉肃然起敬。她原本以为自己看待人事物都算客观,没想到还是存在着这样的刻板印象。
“你不上课吗?”姜淮问。
“我gap了一年。”卞筝说,“想接触点新的东西。”
*
姜淮取消了原本的住宿,直接住到了卞筝的公寓里。
她几乎没有和谁像这样一见如故过。卞筝性子外放,有话直说,毫不造作,并且对姜淮的油画也有着十足的兴趣。
姜淮这次去伦敦,本来画展才是正事,然而两人实在相处得太过合拍。不知道从何时起,连画展都成了顺带,好像同卞筝一块儿玩耍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姜淮的话匣子打开之后也是容易喋喋不休的人物,两人不眠不休叽叽喳喳玩了好几天。白天并肩在海德公园看松鼠,晚上在公寓大床上抵足而眠。
姜淮甚至萌生了来伦敦读研的想法,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
第五天。
姜淮接到了傅明升打来的电话。
“伦敦天气怎么样?”
姜淮正舒舒服服躺在卞筝的大床上,准备睡觉,不知道此刻外头的光景,于是回答,“就那样吧。”
“家里......挺冷的。”
“不是有暖气吗?”姜淮扭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注意不要让打火机在家里闷坏了。”
“嗯,好。”对面沉默了一阵,“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还下挺大。”
姜淮点点头:“下雨好啊,天然白噪声,有助你睡觉。”
“......”
见傅明升不说话,姜淮还以为信号不好,连连喂了好几声:“你怎么啦?”
她话音刚落,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两三声咳嗽。
“感冒啦?”姜淮问。
“没事。”傅明升说,“可能是路上淋了雨。”
“路上?”姜淮好奇地问,“张师傅还没上班儿?或者,你没开车吗?”
傅明升顿了顿,生硬地扯开了这个话题:“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吗?”
“有一家gelato很好吃!”姜淮说到吃的就兴奋了,“口感特别绵密!”
“那就好。”傅明升说,“那你睡吧,也不早了。”
“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姜淮总觉得刚才的对话哪里怪怪的,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承州最近几天的天气,天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实在不知道傅明升究竟在哪条路上淋到的雨。
第六天。
傅明升的电话又来了。
“干嘛呢?”
姜淮舔了舔嘴角:“吃冰淇淋。”
“上次说的那家gelato?”
“你说‘上次’听起来好久远的样子,”姜淮笑了笑,“明明就是昨天。”
“打火机今天好像食欲不太好。”傅明升说。
姜淮蓦地有些紧张:“不会是换季有什么肠胃问题吧?”
“不知道。”傅明升说,“或者是它想你了?分离焦虑?”
“要想早想了,哪会到现在才开始有分离焦虑。”姜淮微微皱眉,“你找个靠谱兽医看看?”
“好。”他倒是答应得干脆。
见傅明升已经把话说完了,却一直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姜淮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两天老是赖赖唧唧的,生病啦?”
淋了不知道哪条路上落下的雨?
“没有。”傅明升笑了一声,“好好吃吧,不打扰你了。”
“拜拜。”
“拜拜。”
第七天。
姜淮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来电显示,上面写着傅明升的名字。
傅明升拿着手机,觉得耳边嗡嗡的,还以为自己听觉出了什么问题。怎想下一秒就见姜淮拖着行李箱从门口走了进来。
姜淮感受着屋内暖洋洋的热气,慢条斯理地扯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她聚精会神地将屋内打量了一圈。
傅明升披着个睡袍坐在沙发上,半个胸口裸|露在外面,看起来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完全跟电话里那个病弱西施判若两人。
另一侧,打火机正呼哧呼哧地在饭碗里埋头苦干,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回来了。这又是哪门子的分离焦虑、吃不下饭?
傅明升显然没有预料到姜淮今晚会回家。
他当然是开心的,但着实也有些尴尬。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他的心情应该和老婆出差归来,自己偷情被抓的感觉差不了太远。
姜淮盯着他赤|裸的胸口,唇角一勾:“你感冒啦?”然后又看着打火机轻飘飘问了一句,“它想我啦?”
傅明升干脆也懒得装,一边整理着松散的睡袍,三两步走到姜淮跟前,把着她的后腰,朝自己用力一拽,低笑道:“是我,是我想你了。”
第33章
◎再见,姜淮。◎
姜淮提前回来并不是因为隔空感受到了傅明升的感召。而是曲之遥打电话约她一起去参加瞿潇苒后天的婚礼。
在她看来, 世界上唯一值得祝福的婚礼,是纯粹的爱和纯粹的爱的结合。瞿潇苒的婚姻甚至不用她花半份心思去打探,就能百分百确定这是利益的盟约。
虽然她自己的婚姻也没高雅到哪里去, 但至少简单粗暴,有种生猛的反叛在里头,她自己倒也不觉得太过差劲,甚至还有点隐隐的得意。
那天看完瞿潇苒发来的电子请帖, 她立马把这个男女双方结成利益联盟的仪式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曲之遥这个电话, 她铁定就错过了。
错过了倒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但会显得自己是个没心的东西, 过于不会做人。
瞿潇苒的老公姓张,叫张扬, 据说是个天主教徒,所以婚礼的地点, 在本地最大的天主教堂。
傅明升听说姜淮要去参加瞿潇苒的婚礼, 立刻萌生了要与之同去的想法。
原因有二:
其一是当初答应了姜淮结婚一事不要声张, 可他如今巴不得众人能够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 想要寻求一切能够共同出席的场合。
不用违背诺言, 不用告诉任何人他俩是合法夫妻,单单是那种来自旁人猜疑和暧昧的眼光就能让傅明升得到微小的满足和畅快。
其二是陆云松似乎也会去。
就像打火机是姜淮的保险箱,她死活不会情愿将宝贝放在他人手里一个意思, 姜淮如今就是傅明升的保险箱, 他明知道陆云松对自己的宝贝觊觎已久, 自然是不能安心把它暴露在他的眼前。
然而姜淮毫无商量余地地说了“不行”。
她斩钉截铁拒绝傅明升的原因也有二:
一方面, 她知道傅明升这人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婚礼场合必定会吸引很多目光, 她不愿和他一起面对他人的打量和猜疑;
另一方面, 又是教堂这种地方, 又是举办婚礼。很难不让她回忆起李周济的结婚仪式,那天她强吻了傅明升,这让她觉得丢脸,不愿再提起。
于是,在这个周六,姜淮和曲之遥一起手挽手同行了。
瞿潇苒结婚的日子挑得不错。大清早天上还笼着层层乌云,洒了几颗雨点,刚一过八点整,突然就上赶着放晴了。
姜淮在教堂门口站着等曲之遥买咖啡。
据说曲之遥昨晚玩儿了一整夜,现在她的眼皮子就跟拿强力胶黏上似的撑不开,脸也是水肿的,得猛干一杯美式去去水才行。
眼看圣诞将至,路上多得是抱着大束玫瑰花的小姑娘在向来往情侣兜售爱情,来往的车辆有的甚至在车窗上贴了“Merry Christmas”和圣诞老人的窗花。
各路商家更是没有闲着,在自家店面门口摆了样式雷同的圣诞树和花环,推出了一系列节日限定套餐,以及花样百出的满减打折第二份半价促销活动。
姜淮抱着双臂一边取暖,一边顺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窗花,挨个打量消磨时间。突然耳边一痒,身后传来了尖锐的争吵声。
她立马转身,小跑过去。因为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曲之遥。
吵架的双方看着年龄相当。曲之遥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打扮成熟的年轻女孩,长直发、细高跟,黑色大衣包裹着白瘦纤弱的身体,光辘辘的两条细腿露在外面,风太大都会把她给吹折似的。
看着弱弱肉肉,一开口,中气却是一等一的足。
她指着自己大衣上的咖啡渍:“你没长眼睛吗!”
曲之遥也不是个容易示弱的主儿:“我没长眼睛?明明是你不看路跑过来撞我的!没叫你赔我咖啡已经不错了!”
姜淮见势不妙,赶紧上去当和事佬。
“我是她的朋友。”姜淮从包里拿出手帕,企图递到对面那个女孩儿手里:“不管怎样,衣服弄脏了,还是先擦擦吧。”
对方并不接受她的好意,歪着脑袋冷笑一声:“擦什么擦,报废了。”
“哟,真他妈矫情。”曲之遥露出个嘲讽的笑,“哪家公主出身啊,沾点咖啡衣服都不要啦?”
姜淮听她讲话难听,眼看战火即将愈演愈烈,不得已拽了一把她的衣袖。
曲之遥随即又干咳了两声:“我朋友在这儿,我不想跟你掰扯了。留个微信吧,赔你一件同款衣服。”
对面的女孩缓缓将自己歪斜的脑袋摆正,抬手搭在曲之遥肩膀上:“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不是公主,所以这衣服还得留着。”
曲之遥闷头闷脑地笑了笑:“那就谢谢你给我省钱了。”
女孩也跟着一笑:“可得你亲手帮我洗。”
曲之遥活到现在就没听过别人对她这么说话,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跟那女孩儿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理论,甚至双方都有点要动手的意思。
姜淮在旁边看得焦头烂额的,开始曲之遥还微微听她意见。
后来彻底爆发了,她吼了姜淮一句,告诫她先别说话,否则自己就像被主人牵着链子的狗,和野狗打架会落下风。
对面的女孩儿听了可不大高兴:“你自己愿意当狗,别拉上别人。”
随即二人又开始了第不知道多少回合战斗。
“微微!”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过来,硬拽着女孩的胳膊肘把她拉了回去。女孩儿的细高跟站得不稳,一个踉跄跌在他的肩膀上,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
姜淮估摸着,这场纷争应该可以结束了。
男人低头对那女孩儿低声说了几句话,抬头的瞬间,姜淮和他同时愣住了。
“卞总?”
“你怎么在这?”
说来也巧,四人都是来参加瞿潇苒婚礼的。一方是女方客人,一方为男方客人。
听到卞睿安跟姜淮打招呼,那女孩儿就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卞睿安跟姜淮介绍道:“这是时微,是我的......妹妹。”
听到“妹妹”这个词,怀里的小姑娘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卞睿安看时微全然没有要跟姜淮二人打招呼的意思,随便寒暄之后,把她带走了。
等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曲之遥戳了戳姜淮的胳膊:“你最近怎么老是认识帅哥。这又是谁啊?”
姜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傅明升的朋友。”
*
虽然咖啡没喝成,经过方才那一吵,曲之遥也精神了。趁着婚礼还没开始,她拉着曲之遥在花坛旁边闲聊。
“你知道瞿潇苒那新老公有多渣吗?”
姜淮摇头:“我听都没听过这号人,能知道就有鬼了。”
“那就态度端正听我跟你科普,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曲之遥显得有些愤恨,“前天晚上这男的跟我朋友喝酒,喝开心了,什么秘密都往外说,一点儿不带保留的。”
“男男女女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事。”姜淮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隐私,“更何况他单方面讲出来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听听就算了。”
“可有件事情真的震惊到我了!”曲之遥朝姜淮招招手,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那男的说,订婚当晚,他把瞿潇苒叫到跟前,告诉她‘老婆,既然咱们马上转换身份,就要成为合法夫妻了,要不要尝试点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