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讲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忠兴便旁若无人, 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
“家父对那振虎御前太刀也颇为喜爱，不过那振刀对一丰大人无比重要……那是上一任军师竹中半兵卫大人留给他的遗物，他非常珍惜，轻易不肯拿给人看，更别说是赠予别人了。”
听到竹中半兵卫这个熟悉的名字，时砂一下子怔住了。
“……确实，根据史料记载，半兵卫在1579年，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十二年前，就已经离世了啊……”
时砂想到之前的种种情景，不禁伤感起来。
“接替半兵卫的现任军师，想必就是刚才他们提到过的，那个黑田官兵卫了……可是，又为什么说他已经不被秀吉信任了呢？”
时砂感觉一肚子疑惑还是无从解明。
“这振刀在我身边一刻，我便一刻也不能彻底放弃复仇的念头吧……”
忠兴端详着手中的短刀，喃喃自语。
“我在大坂城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这振小夜左文字，可以先拜托你们暂为保管吗？”
时砂和狐之助不禁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了下来。
时砂仍然担心着歌仙的情况，踌躇几次之后，终于开口向忠兴询问道。
“在我们来之前，除了那名女子，还有其他人来见过您吗？”
“在此之前吗。”忠兴眼神游移，犹豫地开口，“确实有一个奇怪的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想必那个人就是歌仙了。”时砂在内心暗想。
“那个人劝我打消复仇的想法，并且要将师父的遗物打碎，我一气之下，便叫人将他抓捕了起来。”
时砂连忙求情道，“那个人是我们的同伴，可不可以看在蜂须贺家的份上放了他？”
忠兴显出一副犯难的表情，摇了摇头。
“只可惜你们来晚了。”
“……什么？？”
时砂顿时感到心跳停了一拍，她一阵晕眩，身体向后倒去，险些昏倒，狐之助连忙从身后支撑住了她。
“经过家臣的一番审讯和搜查，发现他身上藏有刀剑，违反了刀狩令，已经叫人把他移交给相关部门处理了。”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喂……”
时砂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手抚胸口长出了口气。
忠兴站起身来，走入里间，返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振打刀。
“这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刀。”忠兴一手握住刀柄，在刀鞘上来回摩挲着，“说来也巧，我也有一振同这一模一样的刀剑……那是我无比珍爱的刀。”
……这本来就是你的刀啊……时砂不禁扶额。
忠兴将歌仙的刀剑本体交还给时砂，“如果你们能证明他是你们的同伴，就直接去求见太阁，请他宽大处理吧。”
一行人离开忠兴的住处，时砂便忍不住向狐之助和长谷部询问。
“话说……刚刚你们谈论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秀吉那里发生了什么？忠兴的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秀吉又为什么不信任那个军师了呢？”
时砂瞬间连珠炮一般抛出了一连串疑问。
面对这一堆不知该从何谈起的问题，狐之助不由得晕头转向。
“这个我们过会儿再慢慢跟你解释……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召唤出这把短刀的付丧神吧。”
狐之助和时砂躲在附近一处隐蔽的空间，立刻开始了召唤仪式。
一个身披蓝色袈裟的纤瘦少年出现在面前，少年露在外面的手脚缠着绷带，背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斗笠。
“小夜左文字前来参见。将我召唤出来，是要用我来复仇吗？”
“乖孩子，当然不是啦。”时砂伸手摸了摸小夜蓝色的马尾发梢，“那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哟。”
小夜乖巧地点了点头，仍然咬着下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忽然，身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响动。
不像是小动物能够发出的响声，明显是有人潜伏在里面。
“……什么人？”
时砂和狐之助一下子警觉起来，长谷部也将手伸向怀中按住了刀柄。
“大将，是我。”
听到药研的声音，时砂这才放下心来。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时砂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会儿工夫就受到这么多惊吓，你们的审神者迟早会心脏病发作而死的。”
其余的刀剑男子们，也纷纷从一旁的隐蔽处现身。
时砂清点着人数，“人都齐了，那我们就立刻去找秀吉，让他把歌仙释放出来吧。”
长谷部点了点头，“跟我来。”
熟悉路线的长谷部在前带路，一行人向秀吉所在的大坂城天守阁进发。
“现在，你们能告诉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吧？”时砂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长谷部想了想，“简单来说，这个时候秀吉大人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重大决定，并且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无论是他曾经信赖的军师黑田官兵卫，还是茶道名家千利休，都没能劝阻成功。”
“忠兴说他的师父就是那个千利休，所以……千利休是因为劝阻秀吉，而被处死了吗？”
“是秀吉命令他自尽的……但具体是不是由于劝谏秀吉的原因，我也并不是很清楚。”长谷部老实地回答道。
“对了，之前听你说过，那个黑田官兵卫，是你后来的主人吧？”时砂忽然反应过来，“他后来怎样了？被秀吉讨厌了吗？会……像千利休一样被赐死吗？”
长谷部垂下了眼帘，“后来他辞官出家，法名如水，从此不再过问秀吉大人的事情。”
“……太可怜了。”时砂叹了口气，“当初那个像猴子一样活泼可爱的秀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砂等人一路谈论着历史事件，不知不觉中，雄伟的天守阁便近在眼前了。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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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大坂城天守阁的时候, 时砂忽然脑洞大开。
“等一下……既然歌仙的刀剑本体现在就在我们手上，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他召唤出来？”
“不行。”狐之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在同一时空范围内已经实体化的付丧神，是不能重复召唤的。”
“原来是这样, 我懂了。”时砂一拍脑袋, “如果重复召唤的话, 就会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歌仙兼定.exe已经正在运行中，请勿重复启动’类似这样的吧？”
“……并没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啦。”狐之助扶额。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站在了楼阁之下，时砂极力抬起头, 仰望着金灿灿的天守阁。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 外表贴满金箔的建筑反射着夕阳余晖, 映照得整个大坂城一片金碧辉煌, 宛如仙境。
一行人用蜂须贺家的令牌，成功通过了守卫关卡, 登上了天守阁。
等待被秀吉召见的时候，时砂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这个时间点的秀吉，还会记得我们吗？他如今已经连身边人的话都不听了……”
狐之助也垂下了头，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时砂，“往好处想, 说不定他是老年痴呆了呢。”
“……这叫哪门子往好处想啊！！”
就在这时，从里间走出了两名家臣。
“几位久等了，太阁在茶室接待各位, 请这边来。”
时砂一激灵, 连忙跟了上去，不禁感到心脏剧烈地砰砰跳动起来, 似乎要跳出胸腔一样。
短短的一段路程，却仿佛有千里之遥。
刚一进入茶室，时砂就差点被晃花了眼。
茶室内壁全部用金箔贴饰，如同一间黄金打造的房屋一般，里面摆放的家具和器皿，也全都是金装玉裹，华丽不凡。
这座城池的主人丰臣秀吉，此刻正端坐在茶室正中，等候着时砂一行人的到来。
对于历史年代，时砂之前并没有清晰的概念，而这一见之下，时砂才意识到岁月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
秀吉的头发已经花白，一张脸也满是皱纹，虽然包裹在重重叠叠的绫罗绸缎之中，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这具躯体的疲态。
时砂踏进茶室，在秀吉面前正襟危坐。
虽然内心百感交集，但隔着遥远的时空，再次与秀吉本人相对，时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吉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凝望着时砂，缓缓开口。
“终于又见到你了，公主大人。”
听到秀吉还能认出自己，时砂不禁热泪盈眶。
“有关你们的来历，半兵卫生前已经告诉我了……”
话还没说完，眼前这名日本国的统治者，万人之上的丰臣太阁，忽然哽咽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溢出眼眶，泣不成声。
想到英年早逝的半兵卫，时砂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秀吉不顾形象地抬起锦缎袖口，擦拭着不停涌出的泪水。
几名家臣走了进来，为宾主双方端来茶水，接着便退到一旁。
时砂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开口请求道。
“秀吉大人，不瞒您说……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还希望您能高抬贵手帮助我们。”
“嗨，你我之间客气什么。”秀吉挥了挥手，“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砂和狐之助便把歌仙的事情，简明扼要地给秀吉讲述了一番。
“哎呀，竟然会在你们身上发生这种事，是我失察了。”
秀吉连忙叫来一名家臣，吩咐了几句。
家臣答应着出去了，没过多久便返回了茶室，向秀吉汇报着。
“如太阁所说，确有其人，如今正关押在城中的地牢内，需要太阁的手谕方可释放。”
时砂在一旁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速速准备纸笔，我立刻就写。”
秀吉写好手谕，正要交给一旁的家臣时，时砂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开口。
“请让我去接他回来吧。”
“嗯，也好。”
秀吉点了点头，把信纸折叠好塞进封筒，盖上自己的印章，随后便交到了时砂手里。
一行人在家臣的带领下，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城中的地牢飞奔而去。
出示了秀吉的手谕之后，时砂一行人便顺利地进入了地牢。
地牢里阴冷潮湿，刚一踏入，一股霉味便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
“歌仙那么热爱风雅的人，竟然被关在这种地方……一定很难受吧。”
时砂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
来到一间牢房前，透过铁栅栏门，时砂便看到歌仙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倒在地上。
看守取出钥匙打开了牢门，时砂立刻扑上前去，用短刀切断了歌仙身上的绳索。
歌仙显露在外的肌肤上，一道道暗红的伤痕触目惊心，时砂不忍再看，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小夜悄无声息地上前，蹲下身来，摇晃着歌仙的身体。
“之定，之定，快醒醒。”
一阵毫不留情的摇晃之下，歌仙渐渐睁开了眼睛。
“……小夜？真的是你？我没有在做梦吧？”
小夜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
“……”
歌仙挣扎着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小夜缠着绷带的脚踝。
“小夜好冷淡！”
“……”
头一次见到歌仙这副样子，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一头黑线。
时砂心疼不已，轻轻扶住了歌仙的肩膀，“怎么样？能走路吗？”
在和泉守和蜻蛉切的支撑下，歌仙勉力站了起来，“没关系。”
“这次竟然让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时砂咬着下唇，语调哽咽地道歉，“对不起。”
“主人不必怀有歉意。”歌仙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刀剑为了审神者，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何况是这点微不足道的伤痛，没什么的。”
时砂等人架着歌仙返回了天守阁，秀吉已经给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处。
“你们也都辛苦了，在这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吧。”秀吉向时砂嘱咐道。
把刀剑本体送到研刀师那里进行手入之后，时砂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歌仙房间门口。
只见歌仙正躺在床铺上，小夜在一旁安静地照顾着他。
“小夜应该多笑笑。”歌仙盯着小夜的表情，“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不风雅。”
“……笑不出来。”
小夜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回答。
歌仙叹了口气，“……小夜真冷淡。”
“扑哧——”
时砂忍不住笑了出来，歌仙和小夜听见笑声，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抱歉打扰到你们。”时砂一边笑着，一边踏入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看来你们关系挺不错呢。”
小夜微微低下头，“有一段时间，之定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是前辈，理应照顾他。”
“……扑哧。”
想到外表只是个少年的小夜，竟然还是歌仙的前辈，时砂再次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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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砂抱膝坐在歌仙床边, 看着小夜娴熟地为歌仙处理伤口。
“大概是因为这孩子自己也经常受伤吧……”
时砂盯着小夜手脚上露出来的绷带，若有所思。
或许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粗暴的对待，小夜处理伤口的方式毫不手软。
“……嘶……小夜你轻点。”
歌仙咬紧牙关忍耐着，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小夜仍然将浸透烈酒的棉纱用力按压在伤口上, 完全没有放轻手上的动作。
“伤口……不处理的话……会烂掉。”
小夜一边喃喃自语, 一边加重力道按压着伤口。
“……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时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心疼哪一个。
看到歌仙痛苦扭曲的神情, 时砂迟疑了一下, 还是轻轻握住了歌仙紧抓在床铺边缘的手。
“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时砂柔声安慰着，伸手拨开紧贴在歌仙额头上的一绺发丝，用手巾轻轻拭去渗出来的汗水。
“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时砂目光扫过歌仙显露出的遍身伤痕, 不禁心痛不已, “仅仅是随身携带刀剑而已, 为什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呢？”
“……恐怕是忠兴大人授意的。”歌仙微微喘了口气,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意愿，通常都是要狠命惩罚才肯罢手。”
“为什么会这样……”时砂哽咽着低下了头。
“别难过了, 我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