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述行忽地闷哼一声,嘴角剧烈地抽搐,他努力控制僵直的身体,反手扼住迟露细腕:“这样也!”
“这样也不行吗?”迟露的语气里藏着清晰可闻的失落。
“……我错了。”她低声道,扭身准备从景述行身下的空隙钻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匍匐,努力不碰到他。
语气中溢满了委屈和失落,反倒叫景述行不知所措。
身前这个姑娘心思单纯,不知情爱,想来是背后实力庞大,将她保护得很好,希望她能随心所欲,不被世间繁文缛节所束缚。
他横加指责,反而多生事端,况且…他突然有些贪恋迟露的声音,舍不得叫她离开。
景述行吓了一跳,忙将自己的私心藏起。
“不是这样的。”他放低语气,柔声道。
身下费力扭动的人停下动作。
迟露躺在地上,仰起脸,傻愣愣地听景述行继续说话。
景述行咳嗽几声,调整面部表情,好叫自己说话的模样没那么心虚:“是我的错,我天生比常人敏感些,所以才会有些许抵触,你切勿介怀。”
他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装得毫无心虚之意,说话的同时亦将身子挺直,方便迟露腾挪出去。
迟露怔忪地仰视景述行的脸,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所以,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
景述行在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嗯!”
迟露:“那你说不能摸脸……”
景述行:“骗你的。”
迟露“哦”了一声,感情她之前忧心忡忡半天,全都是景述行在诓骗她。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抬起手,狠狠地戳上景述行的额头,末了,怒气未消地补上一句:“我就说,怎么出门一趟,多了那么多束手束脚的规矩。”
气鼓鼓地从地上站起身,余光扫过地面早已不存在的血污,迟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要不你直接和我回灵华宫吧。”
想到自己现在顶着“神秘高人”的假身份,她补充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在灵华宫还算说得上话,即使是少宫主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她故作高深地背过身去,轻轻转着腕上玉环,好脾气地等景述行的回复,谁知她等了又等,都没听见他开口,心中正感到好奇,背后传来“咚”的坠地声。
“你怎么了?”
迟露倏地转身,恰巧看到景述行单膝跪地,一手捂住左胸口,脸色煞白大口喘息的模样。
像棵遭受风霜雨雪的苍翠绿竹,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枯竭,折断茎秆衰败下去,恍若在瞬间进入濒死的状态。
“景述行?”迟露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双肩,“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景述行不答,她好看的黛眉紧紧皱起:“说话,你刚刚还说要信任我的。”
景述行想抬头回话,说他无碍,可他的嘴唇抖到无法自持,每动一下,全身上下就会有撕裂的疼痛感。
他疼得面如白纸,疼得额前布满细汗,可纵使他拼劲全力,所能传达出的,也只是一声极轻的痛哼。
迟露跪在他身前,徒劳地急得团团转。
从外观看,她完全看不出景述行出了什么事,但那张俊美容颜上的表情正一寸寸地龟裂,分明是在遭受极深的煎熬。
他遭遇了什么,景述行或许不是不想和她说,而是痛得说不出话。
“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有办法知道。”迟露垂下眸光,轻声呢喃。
她半跪在景述行身前,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拉过景述行的左手,腾出宿有系统的手环,倾身贴上。
疼!
疼疼!!
疼疼疼!!!
迟露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一片,从实质的肉/体,再到虚无识海中的灵台,都在疯狂地叫嚣疼痛二字。
全身上下仿佛被千针刺穿,又用针尾的灵力勾住血肉,不让生机流逝,反反复复,进进出出,明明疼如骨髓,却又不曾触及灵台根基。
时间如一缕蚕丝,在身上的寸肤寸缕的撕裂中被拉得很长,须臾间,迟露的思绪仿佛飞跃铺展的星海,与满天星辰、浩瀚银河间流转一周又一周。
她想起了凡间帝王的刑罚,应是叫做凌迟之刑,可凌迟不过三千刀,这份疼痛似乎有千万刀,要把她生生活剐,再剁成肉泥。
待意识回笼,她已经不自觉松开景述行,缩起左手,捂住手环,耳膜传来心脏如雷的鼓声。
迟露连嘴都来不及张,只是稍稍一抬眼,泪珠便从眼眶里滚滚而出,跌落在地上。
她疼极了,在短短须臾间,迟露甚至滋生出自我了断,以免继续遭受折磨的痛苦。
迟露用力抹去眼角泪水,深深地气息,复而吐出,等她好容易稳下心神,忽觉肩头微微一沉。
就连景述行,似乎也无法忍受这种千刀万剐的痛苦,疼得他歪倒身子,斜倚在迟露身上。
迟露探手拦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没事的,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带你回行宫。”
话音落下,一记手刀重重敲在景述行后脑,当场把清隽瘦削的少年打晕,任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深陷在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作者没排上榜,开始卑微地蹭玄学,接下来可能会出现24h反复横跳,上蹿下跳作法涨收,不稳定更新,请大家体谅【敲饭碗,好想要收藏和评论啊】
第23章
◎“……别走。”◎
确认景述行昏迷后,迟露继续往他的眉心灌注灵力,引导他进入深沉的睡眠中。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将景述行打晕,让他免受这份钻心疼痛,在把他运回灵华宫,找应涟漪为他看一看。
迟露不要景述行的信任,她一直在欺骗他,就算得到信任,也必然会辜负。
她只要景述行的命,他不能死,必须活到剧情中受尽屈辱黑化的节点。
至于怎么运回行宫,她堂堂一金丹期修士,莫非连个人都搬不动?
迟露自信满满地拉过景述行的手,绕到她的颈侧,准备把他扛在身后。
立时颇为气恼地发现,她低估了景述行的身高,少年郎形如枯槁甚是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身高上却比她高出一大截,迟露脚都踮酸了,依然不能把他背离地面。
迟露哼哼唧唧地放下景述行,舒展一番筋骨后,她对着景述行上下比划一番,决定换个姿势。
她一手揽住景述行的肩头,另一只手绕过大腿,拦腰把他端了起来。
景述行沉沉地睡着,披散的墨发垂在迟露胸前,他没有挣扎,似乎是听到扎实的心跳声,嘴角漫起一抹安心的笑意。
迟露又接连调整几个姿势,直到能一边抱着景述行,一边自如行动后,迟露这才心满意足地迈不出门,离开院子朝灵华宫的行宫走去。
她念动灵诀,走得飞快,又有灵力傍身,旁人难以察觉,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直到走到遇到景洛云的地方时,迟露步伐微微一顿。
她看到景洛云仍趴在那儿,一名侍女正轻轻摇晃他的身体,试图将景洛云叫醒。
那名侍女迟露曾见过,正是当初带着她和应涟漪去找景逸的那人。
她温柔地将景洛云唤醒,又俯下身和他说了些什么。
景洛云仿佛是久旱逢甘霖的枯树,忽地伸手将侍女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对方,将头贴在侍女耳畔,与之耳鬓厮磨。
那侍女也未像景述行那般慌乱,甚至半推半就,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迟露情不自禁地驻足,远远观望,看着看着,她轻皱眉头,不懂为何一个简单的拥抱,景洛云的行为和她的行为,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她在灵华宫从未遇到这样的场景,年轻俊美的男女在不远处相拥,十指相扣,浓郁的眷恋与依赖伴随肢体相触,直白了当地展现在她眼前。
天边飞鸟的“哗哗”振翅声,碧池青蛙的“扑通”入水声,怀中人细弱如丝的呼吸声,溘然缭绕心头,缠绵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胸腔宛如擂鼓阵阵,心脏用力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咚咚有声。
迟露心头没来由地笼上一阵慌乱,她偏过头去不再观察二人,加快脚步回到行宫。
“大长老,你在哪里?”顾忌景述行突然苏醒,迟露改变对应涟漪的称谓,寻到她时,拼命地向她打手势,希望她能会意眼下状况。
应涟漪坐在正堂红漆交椅上,眸色沉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本想急切地说些什么,看到迟露怀里端了个男人进来,眼睛和嘴巴刹那间张得老大。
“你,你你……”应涟漪伸手轻点迟露眉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算对逢月城大公子朝思暮想,也不该直接把人抢来,这和揠苗助长有什么区别?
迟露满脸忧色:“大长老快帮他看看,我们正说着话,他突然说身上疼,然后就昏倒了。”
应涟漪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不是强抢民男,要不然,她定要去代理宫主前告迟露一状。
哪有第一次出远门,就把礼义廉耻丢得一干二净的少宫主?
想到景述行一身的伤病,应涟漪心道救人要紧,蹲下身为他检查一番。
“奇怪……”她喃喃自语。
迟露一颗心顿时提到嗓门眼:“他出了什么事?”他千万不能死。
“不是你想的那样。”应涟漪白了迟露一眼,“他什么事也没有。”
“我都是用上等的灵药为他调制汤浴,即使眼下无法愈合灵台,至少稳住了他紊乱的灵力,此刻他应当轻松不少。”
“说不定,他是觉得你修炼资源丰富,想装病博取同情,吃空你的法器灵药。”应涟漪生怕少宫主心思单纯,落入歹人陷阱,好心提醒。
虽说逢月城大公子在外风评极佳,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非她们亲自来逢月城,又怎会知晓表面冠冕堂皇的城楼,实际上是一团腐败的棉絮。
“不。”
迟露笃定地摇摇头,反驳应涟漪:“他真的很难受,大长老不相信他,难道连我也不相信了?”
应涟漪咬紧后槽牙:“你相信他就好,既然我看不出什么问题,你就把他送回去,免得被逢月城的人发现……你做什么?”
迟露没等应涟漪说完话,起身准备把景述行端进屋内。
“他都被交给灵华宫了,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迟露回眸,朝应涟漪抿唇一笑。
边说,边振臂抖了抖:“我可是一路端过来的,手都要端麻了。”
应涟漪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目送迟露把景述行抱入内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等等,
少宫主刚才用了什么词?
“端”?
“安顿好他后赶紧出来。”应涟漪冲长廊喊,“我有要事与你说。”
迟露侧过脸庞,笃定地朝应涟漪点点头,同时心头一凛。
应涟漪很少用这么急切的语气,她如此焦急,想必当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事。
心头有了分寸,她加快脚步,随便挑了间空卧房,把景述行放下。
少年的眼沉沉地闭着,衣裳早已干透,身上的皮肤上沾染殷红,那是魔纹阵发作时,他控制不住自\\残是留下的血渍。
泠光幽幽铺其身,化开一片孤冷。
迟露站于窗前,捻起手指准备施加洁身咒,捏诀到最后一步,她的脸上浮现迟疑的神色。
景述行说自己对触碰异常敏感,不知她在他身上施加的咒术,景述行是否会感受的到。
犹豫片刻,迟露将手放下,她心里惦记应涟漪的话,转身打算出门和她商讨。
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身后蓦地一种,月牙白的裙摆被人抓住,牵拉起的扇面如半轮皎洁明月。
不知什么时候,或是被她抱在怀里之前,昏迷中的少年攥紧了她的裙摆,一路上未曾松开。
他仍困顿于深重梦魇,无法苏醒,似乎感觉到手中物即将脱手而去,呢喃发出一句梦呓。
“……别走。”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这里是深夜更新的作者君【对所剩无几还在扑啦啦往下掉的收藏麻木,开始自虐式写文】
纠结半天迟露的设定,与其说她感情短板,不如说…性冷淡?能把对面亲软自己却毫无反应的那种【思索】
第24章
◎直至在杀戮中陨落◎
“这说的是什么话。”迟露鸦青色的睫羽轻颤,嘴角抽了抽,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她回身抓住景述行的手,一根、一根,强硬地把他的手指掰开。
修长而骨感的手指上,每一根都沾有血迹,有些卡进指缝,很不好清理,睡梦中的少年眉头轻皱,似乎想反抗,却无能为力。
“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我根本没打算留下,当然要走。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回我的灵华宫,你灭你的逢月城,咱们最好这辈子都别见面了。”
迟露温柔地掰开景述行的手指,安抚地轻拍他的脑袋,在周围布下监视用的灵符,头也不回朝正厅走去。
应涟漪神色凝重地站在外头。
看到她的身影,急不可耐地迎上前:“我在逢月城内发现了里侧法阵。”
迟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里侧法阵除去布阵人,大部分都只能由灵华宫人开启,倒也值得景逸三番五次请我。”
“没那么简单。”
应涟漪焦急的神色呼之欲出:“我怀疑那个法阵是前夫人江氏所创,不仅置于逢月城底侧,需要至纯的灵力开启,每一次开启后都会闭合得严丝合缝。”
“如果想频繁开阵,每开一次阵,就得拜托一次灵华宫,那得请少宫主多少次?”
迟露心领神会,一颗心缓缓沉下去:“应姐姐的意思是……”
她和应涟漪对视一眼,察觉对方开口的神情颇为晦涩,主动替她道出口:
“逢月城明面上假称邀请,实则想把我关押在此地,做他们的开锁钥匙。”
“也不知是怎样的大阵,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少宫主应当在修习时听到过这个阵法。”应涟漪道。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化魂阵。”
迟露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有关化魂阵的资料翻涌而出,腕上手环与此同时豁然亮起,犹如捕捉到关键词句,开始刷屏。
“检测到触发关键词,提前告知宿主最终任务:推景述行入化魂渊,并被觉醒黑化的他反杀。”
化魂阵之所以必须是内侧法阵,很大一个原因在于,一旦布下化魂阵,其下数百尺都将变为化魂渊。
化魂渊内,万鬼哭嚎,活人常以生祭为饵,吸引并抹杀闻风而来的孤魂野鬼。
此阵法和魔纹阵一样,极难绘制,逢月城前夫人江氏不仅将二者全部绘出,甚至全部直接或间接地,用到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