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环境静默一瞬,迟露缄默地转身,没捡起玉玦。
心中隐隐窃喜,似乎她误打误撞,反而维持住了人设?
迟露往后退开一步,看见景述行一切如常,他弯腰将玉玦捡起,收入手心。
她松了口气,强装镇定,正色道: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过会儿让人来看你。”
顿了顿,继续恐吓:“我警告你,你休想软磨硬泡,求我的人放你离开。”
嘱咐到位后,这才转身离去。
景述行驻足静默许久,而后抬起手,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心,玉石细碎的齑粉,纷纷扬扬,从指缝间落下,洒在地面上。
不能杀她,不能伤害她。
他已经违背过一次承诺,不能再失信第二次。
杀意像是煮沸的水,疯狂而肆意地往外涌现,体内的灵力于经脉中乱窜,痛楚翻腾,让他昏沉的脑子稍稍清醒。
他跌跌撞撞往后倒,指尖处忽有一阵凉意传来,他碰到迟露先前放在床头的玉盆。
迟露帮景述行擦拭完血迹后,忘记将玉盆收入空间囊中,也忘记把水倒掉,幸亏景述行身上的血渍不算太多,如今玉盆中仍盛着一盆清水。
景述行仿佛碰到了救命稻草。
如黄沙中干渴的旅人,遇到甘甜清泉。
手忙脚乱撑起身子,双手浸到清水中去,寻到那块丝帕,甚至来不及绞干,就往身上擦。
景述行半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用力擦拭自己的脖颈,肩胛,恨不得将皮囊撕裂剪碎。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直至衣衫被浸染,皮肤浮现血丝。
作者有话说:
小景:我脏了!脏了!【想要扑进迟露怀里大哭】
第31章
◎她是登徒浪子◎
迟露被应涟漪迎头痛击,甩过一叠的笺本。
“这都是什么?”她捧着一摞书笺,有些没反应过来。
应涟漪没好气道:“是我这段时间搜集的资料,本来打算由我来整理,既然少宫主吩咐我等撤离,就只能给少宫主了。”
迟露把书笺放下,一册册地翻开查阅。
其上都是应涟漪搜集到的,关于逢月城的资料,以及城中主要成员的…八卦?
什么城主景逸年岁近百,方才和阵修江语慕结为连理,结果又中途变心,在江语慕怀孕期间与宁夫人幽会,江语慕死后又追悔莫及,常年不见少城主与宁夫人。
什么少城主景洛云年少有为,却被其兄长甩开一大截云云,因此心生嫉妒,总是设计陷害他……
如是真真假假的消息,晃得迟露眼花缭乱。
匆匆翻过一遍,她得出结论:
还不如直接去看系统提供的话本子。
虽然《天缘》中关于她的描写,全都是颠倒黑白,但主角团和逢月城的信息,大部分还是言之有物。应涟漪寻到的资料,有些部分也和《天缘》一书对得上,两边同时提到的信息,应当是可信的。
“还有一件事——”应涟漪拖长了语调。
她又取来一本书册。
那是一本百来页的厚实册子,封面上画有纠缠在一起的一女数男,姿势千奇百怪。
“我不管你是一时兴起,还是逢场作戏。少宫主你现在跟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被那厮占了便宜,欺负了少宫主,还不想负责,那我可没法和代理宫主交代。”
迟露睁大双眼,懵懵懂懂地听应涟漪说话。
应涟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所以,少宫主需要紧急突击,补习男女之事。”
迟露觉得封面实在太过有冲击性,双手颤抖,将书本翻至背面。
岂料背面扭曲的图案更具冲击力。
她捂住眼睛,使劲儿往后缩:“应姐姐,我不需要这个。”
应涟漪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不,你需要这个。”
接下来她更加来劲,把准备好的图册一本,一本地往外拿:“当然,那本是最后才看的,这些是前戏部分,你需知晓哪些行为符合规矩,断不可由于无知,被对方揩了油去。”
全部堆叠出来后,应涟漪放松地舒了口气:“还好目前什么都没发生,现在给少宫主这些,应该还来得及。”
迟露目瞪口呆。
她颤抖着取出最上面这本,从头翻到尾。
心情逐渐从高空跌落谷底。
“修真界的道侣,双修前都是这么过渡的?”她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
“只要是正常修士,皆是如此。”应涟漪生怕少宫主学坏,回答的言之凿凿。
迟露仍不死心:“所有?”
应涟漪:“所有。”
她的脸上浮现疑虑:“我该不会给迟了?”
“怎么会呢!”迟露矢口否认。
“那就好,如果有人对你做了那些事,那这个人就是登徒子,放荡鬼,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迟露只能尴尬地笑:“既然大长老把书册都带到,想来也准备好撤离了。”
应涟漪果然点头,重重叹了口气,拍拍迟露的肩:“我已通知代理宫主,想来他不日就会赶来。”
迟露笑道:“我或许不用等到舅舅来,就能逃出去。”
应涟漪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此不置可否。
送走应涟漪,迟露不死心地再次翻开书册,从头看到尾。
确认自己看到的,和做过的事后,迟露绝望地抱头蹲下。
她对不起景述行。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做这些动作的人大多选择双修,但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行径是何等的冒犯,逾矩。
迟露双手合十,发誓自己绝对以此为戒,从此和景述行划定安全距离。
正当迟露痛苦忏悔时,系统光屏弹出: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迟露疑惑:“我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根据检测,由于中途停顿过长,宿主未能完整念完台词,判断任务未完成,请宿主抓紧时间。”
迟露傻在原地,整个人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缓了许久,才连哭带嚎:
“你不能这样啊,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支走景洛云,剧情都过去了,氛围全没了,你现在让我回去给景述行念台本?”
“怎么想都不可能!我总不能再去把那两人拉回来,情景再现一次吧?”
连续的打击,使迟露悲从中来,她站在原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恨不得把手环砸碎。
“你别逼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和你同归于尽。”
她哭得情真意切,却光打雷不下雨,但凡此时进来个人,都会觉得少宫主的表演假得很。
系统:“……”
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光屏上开始一个一个地蹦字:
“已开启指引模式,近期内当适宜场景出现时,会第一时间通知宿主,提醒宿主前往完成任务。”
迟露继续抽噎:“那万一过了期限,还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呢?”
“…检测到宿主完成任务积极性高,已为宿主延迟任务期限,具体截止日期,待定。”
言之凿凿的字幕,一连串的退让。
迟露揉了揉眼睛,重新展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行。”她抹了把脸,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哪有痛哭流涕的痕迹。
收拾完心情,迟露记起被自己扔在房间里的景述行,更加悔恨。
先被她隐藏身份,上下其手,又遭受名义上的少宫主的轻挑对待,此刻他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迟露怀着无限地内疚之情,重新站到景述行面前。她本应该直接道歉,可等来到门口时,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看到景述行板直地立在房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住脖颈,他分明站得笔直,却又像一朵正在腐败糜烂的鲜花,只要稍加风吹雨打,便会如摧枯拉朽般,什么都不剩。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迟露依稀觉得,他的后颈皮肤像磨破似的,隐隐透漏如血鲜红。
她脚步微顿,犹豫要不要进屋。
“是谁。”景述行的声音打破沉默,他从脚步声听出来人的身形,却无法辨识那究竟是何人。
纵使他用尽全力分辨,都无法将两人区分开。
迟露踌躇在门口,手腕连带脚踝,一起不自觉转动:“我。”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脸庞骤然亮了一瞬,景述行脸上微微露出惊喜神色,似恢复生机的糜艳之花。
他慌乱地背过身子,将一条冰蓝色的丝缎系于眼上,又极快地将衣领往上拉,试图在迟露看不见的地方正衣冠。
回转身时,动作中竟带了几分希翼与欢欣。
作者有话说:
小景(被调教成功版):少宫主,求您疼我
迟露(被科普羞羞后):你不要过来啊!
第32章
◎他做错了什么?◎
景述行怀疑自己是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竟然像是忘掉周身苦痛般,不知廉耻地朝迟露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仿佛下一瞬,便会有带着暖意的手掌与他相叠。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他。
他不自觉轻叹一声,浑身上下忘却得痛苦再度涌来,仅仅是方才不大的动作,惹得体内灵力四溢,汇聚成无形巨力将他向上提拉。
“小心!”
迟露眼看景述行节节往后退,随时都会摔倒的模样,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腕。
隔着一层纤薄的袖口。
哪怕是隔了一层布料,碰到景述行的一瞬,迟露脑海中依然抑制不住地响起应涟漪的叨念。
什么“登徒子”,“放荡鬼”,一股脑儿地涌进耳蜗,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迟露将景述行扶到榻上做好,就如同碰到炙热铁器般,倏地放开手,自觉往后退了三步。
她听见景述行疑惑地问:“我可曾哪里冒犯了姑娘?”
“当然没有。”是我冒犯了你才对。
迟露下意识将脑袋甩成拨浪鼓,为了维持颜面,甚至开始灵活甩锅:“都是少宫主让我这么做的。”
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说,景述行不禁呆愣片刻。
他蹙起眉头:“姑娘修的是灵华宫的功法,实力确实有些不济,可单论天赋和灵力纯度,修为并不输给少宫主其人。况且,此前你也多次违背其意志,为何这次却转变得如此之快……”
“什么转变?”他话还没说完,被迟露一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景述行倚靠软枕,一时心绪起伏,身上痛彻心扉,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咬的疼痛,反而成为慰藉他的良药,让景述行的大脑得以清醒地转动。
会不会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不经意间惹怒她,她碍于情面,这才找了这如此拙劣的借口。
若不是她好心扶他,恐怕今日连碰也碰不得。
“你还好吗?是不是少宫主做的太过了,让你一下子承受不住。”迟露见景述行不回答他,顿时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下一秒就对她翻脸,痛斥迟露一路来的种种非礼行径。
思量再三,终是怯生生打破沉默。
景述行蓦然从思绪中回神,回味迟露的话,哑然失笑。
还是这十数年来,他得到的温暖太过渺小,才令他迷失心智,迟露的后退与他而言,宛如灵力从体内抽离一样,分外难受。
景述行摇摇头,示意没事,算答复迟露。
他勉励自己起身,连续吐纳几次,待气息稳定后,朝迟露问道:“刚刚来的那位女侍,长得什么模样?”
“你说云翩翩?”迟露诧异。
在知晓侍女真名时,她就震惊了一次,此刻回想起来,仍是止不住地感到惊讶。
并且再度谴责系统提供的剧情,简直是漏洞百出。
在《天缘》这本书里,云翩翩是男主景洛云的青梅竹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年方二八便私定终身,谁知尚未将之禀报给城主,逢月城就在景述行的手上毁灭。
二人因正巧在凡间游历,因此堪堪躲过一劫。
此后,云翩翩担任景洛云的贤内助,作为一朵能言善道的解语花,一路上相知相伴,为他打理身后诸事,助他重振宗门,踏破虚空,先她一步飞升离去。
堪称无私奉献的温柔小白花。
迟露怎么也没把她和那名低阶的侍女联系在一起,等意识到云翩翩的身份,再返回观看原文,硬是从里面读出了几分主仆的调调。
她朝景述行报上云翩翩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描述她长什么模样,景述行便以极低的声音呢喃一句:“果然。”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飘在迟露耳边,宛如两声吐息。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反问。
景述行微微摇头,眉间神色微凝。
从景洛云二人离去后,景述行便放出神识,暗地跟随他们。可他灵力稀薄,即使拼命挤压,也榨不出多少,就在上一瞬,灵力彻底失控,云翩翩的踪迹也从他的识海中消失。
“你要小心她,云翩翩不是会乐意陪景洛云瞎胡闹的人。”景述行提醒迟露。
云翩翩不曾察觉有人盯梢她,自从于景洛云分别后,模样温顺地于逢月城穿行。
对于外人来说,她实在太过普通寻常,修为刚过筑基,又是最低微的侍女,在逢月城里随便一晃,就会淹没在人群里。
她一路走到逢月城山顶最高峰,进入九重塔下的密道。
景逸和宁夫人,以及逢月城另外两名长老,正在密道中等她,确切而言,城主景逸并不在场,许是他认为此事不重要,只留下通讯的虚影,本人仍旧专注于修行。
正中央跪着一名修士,口吐白沫,早已失去神智。两只搜魂怪趴在他身上,正不断地从他的脑海中翻找影像。
云翩翩的目光越过其余人,直落在景逸的虚像上:“回禀城主,我已探查明白,灵华宫少宫主迟露身上的赤魂鞭,与这位道友记忆中的鞭子相差无二。”
话音落下,宁夫人尖锐的声音横叉进来:“你确定?”
“逸郎,那迟露分明是有心于我儿,在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戴了张假面来羞辱云儿。”她眼睛发亮,“云儿……云儿还是很优秀的。”
无人回应。
另外两位长老间景逸不理宁夫人,开始各自的议论。
“如此说来……”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沉声道,“景相天莫非也是遭她的毒手,可灵华宫实力远逊色与寻常宗门,她是怎么做到在不知不觉间毁尸灭迹的?”
“不是她是谁?”另一美妇回答,“不然,难道是景相天跑了不成?”
言毕大笑,仿佛她说了天大的笑话般。
一直没发声的景逸开口,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既然如此,提前把她请来玄幽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