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来自胸腔的痛苦甚至胜过了后颈，他好像坠入了黑暗无底的大海，无论如何拼命的游向彼岸，眼前都是一片苍茫的黑暗。终于，远处出现了一艘点着明灯的小舟，舟上的人向他伸出了手，可他却不敢靠近，他面对善意最好的回应就是远远躲开，免得连累了小舟也倾覆在这海里。
孟叙白说完这些话，不自觉地发起抖来，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辰时雨收回了视线，一副果真不打算管了的模样。壮汉松了口气，又见辰时雨停下了脚步，低头盯着自己衣襟上洇开的水迹出神。
她抬眼打量着孟叙白，看见他湿透的衣摆贴在劲瘦的腰上，裤管还在往下滴水，在这个起风了的秋日，青年不仅穿着轻薄的单衣，还是湿透的，难怪他会不停的发抖。
只是辰时雨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方如意和江帆都站在一边等着自己呢。
辰时雨在壮汉如临大敌的表情中走到了孟叙白身前，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借着这个机会轻声说道：“有麻烦可以来找我，我在金石城。”
两人错身而过，这次辰时雨果真没再回头。
江帆看了一眼壮汉和孟叙白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可是我看他也是异能者，不会被那个男人吓到连求救也不敢吧。”
另一边，孟叙白紧紧捏着外套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攥着唯一一把救命稻草。
作者有话说：
①化用自高尔基：是啊，要用死来拯救死！
第31章 金石城
“当时就不该派柴露出去求救，她胆子那么小，平时都不敢打丧尸，现在怎么指望得上。完了完了，这么多人被困在这里，外面丧尸那么厉害，就我们几个异能者，怎么跑出去？”
一个年轻男人不停的摸出手表来看，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话语间全是抱怨。
“柴露是速度系，当时只有她最适合跑出去。”旁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愁苦的神色，可还是小声出言解释道。
“弄辆车就行了，什么速度系不速度系的，指望她跑去金石城吗？”周宽反唇相讥。
女孩想反驳，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话术，郁闷地住了嘴。
“好了，好了，不要吵。我们安心在这里等待救援，暂时不是没有危险吗？都消消气，别急。”
韩之双看看只会打圆场的中年女人，又看看兀自不满、嘀嘀咕咕的周宽，悄悄叹了一口气。
宁山基地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所谓的基地，其实是由上百个他们这样的小队组成。小队的核心成员当然是一些异能者，这些异能者充当先锋，一方面击杀丧尸获得金和提升自己的实力，一方面又带着队伍中的后勤到各处收集物资。这些异能者的亲朋好友和后来加入寻求庇护的普通人组成了庞大的后勤，平时生个火做个饭什么的。
污染发生的时间还太短，要等他们这样的小股势力或冲突或合并，从中脱颖而出一两个最强大的势力，才能彻底掌握宁山基地。
现在不光是宁山基地是一盘散沙，连他们这样磨合不多的小队内部都千疮百孔。小队里的几个主心骨还在时，尚还有一点队伍的模样。现在他们死都是伤的伤，最强的队长反而成了阻碍他们离开最大的障碍，满脸是血的游荡在门外，剩下的三个异能者除了自己，一个是只会打圆场的老好人，一个又只会抱怨不愿意做出行动，韩之双心里堵得慌，好几次想鼓起勇气说些振奋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本来也不是爱出头的性子。
韩之双把嘴唇咬得发了白，周宽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让她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他想大声叫嚷，高声呼喊，把周围像苍蝇一样的嗡嗡声盖下去才好。韩之双甚至冒出这样一个陌生的想法，很想把一直在向他灌输消极情绪的周宽结结实实的揍一顿。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明明一向是恬静温和，很少与人生气的！
韩之双这时还没意识到这大概就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抬头望去，见几个人因为食物分配起了争执。
周宽和何秀英都眼光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韩之双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她张了张嘴巴想劝架，细小的声音又淹没在高亢的吵嚷里。
“别吵了！”韩之双这辈子第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几大块坚冰从高处落下，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溅起的冰晶擦过吵吵嚷嚷的几人，脸上的凉意让他们纷纷住了嘴。
对于异能者，他们总是有些畏惧。
韩之双喊出这一声，竟然觉得胸腔里一阵畅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她来不及享受这阵畅意，学着回忆里队长管理众人的模样，板起脸来训斥想抢占更多食物的那人：“这东西是你的吗？要不是我们在前面开路，你们拿得到这么多食物吗？现在是紧要关头，谁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对方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训斥了，竟也不甘地闭上了嘴巴，把食物留下，走到角落里坐下来。
韩之双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轻松，一种奇异的感觉渗透进她的血管中，她意识到自己的话是有力的，只要她还保有一丝力量，她就能把对应的权力握在手中。她可以做那个执行命令的人――她一直是这样做的，也做得很好，也能做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这并不是天方夜谭，她明明做得到！
――――
“应该就是这个商场地下有幸存者。”辰时雨操纵着无人机，从高空视角俯瞰着地面的商铺。
江帆能透过建筑看见污染生物和异能者，但也因此失去了对照的坐标，很难估测出具体的距离。他不久前看见远处地面之下有三个活动者的绿色人影，辰时雨用无人机查看了这一片街区，似乎只有这个小商场有地下仓库。
在丧尸遍布的街区，冒冒失失的到处找人只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生存者商店里倒是有一件非常适合现在使用的装备――侦查无人机。
可即便是最基础款的侦察无人机要5000生存值，辰时雨和系统打着商量：“能租吗？”
系统展示了它的宽容大度：【50生存值一天。】
侦查无人机在辰时雨生疏的操作下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发生损坏要按原价赔偿。】
无人机立刻精准而迅速地绕开了障碍物。
确定了幸存者的具体位置，辰时雨又观察了周围几个街道的路况。一个想法渐渐在心里成形，现在只需要确定生存者的人数就够了。江帆只能看到异能者的轮廓，无法确定下面有没有普通人。
侦查无人机越飞越低，悄无声息地掠进了商场大门，贴着天花板缓慢飞行，避开了最密集处的丧尸群，悬停在一楼地板上。
侦查无人机价格如此高昂，的确有它的道理。这款基础侦查无人机就具有了热成像功能和超宽谱雷达生命探测功能，人体的温度无法穿透厚厚的楼板，热成像暂时派不上用场。然而雷达生命探测装置传递来的信号显示，地下仓库里至少有五十人以上。
辰时雨三人凑在一起交流，很快确定了营救计划。
――――
“周宽，你听，外面是不是有枪声？”韩之双眼睛猛地睁开，激动的站了起来。“一定是柴露找到人来救我们了！”
周宽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他的异能是听力，周宽自认为这是个没什么用的异能，平日里也是很少开启，他嫌吵。
不过听了韩之双的话，他还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嘈杂的声音像水流一样朝着脑中汇集，密集的枪声震的他一下子清醒起来！
“是枪声！”他也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韩之双立刻朝着这个地下仓库唯一的出入口走去，那里被他们用仓库里的货架和杂物死死堵住，就算丧尸发现了这个入口，一时半会儿也闯不进来。
枪声停下来了，韩之双听见一个脚步声踩着楼梯走下来，停在门外。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她期待地喊道。
对面是个冷淡的女声：“想离开的，收拾东西跟我走。”
韩之双正要答应，准备搬开堵在门口的杂物，周宽站过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外面这人是谁吗，你就把东西搬开？万一她不怀好意，把丧尸引进来了怎么办？或者她干脆就是看中我们的物资！”
韩之双刚要争辩，就听见周宽站在门口一叠声的问：“你们有个几个人？”“外面的丧尸清理干净了没有？”“我们这里人多，异能者也不少。怎么个跟你走法？”
门外的人不耐烦地说：“不想走你就留下。”
“我数十个数，数完就走了。”辰时雨慢悠悠地说，“十。”
周宽还想说话，韩之双突然一拳打在他脸上，牙齿磕破了嘴唇，嘴里顿时多了一股血腥味。
“闭嘴！搬东西！”韩之双恶狠狠地看着他。她忍这个人好久了！
周宽愣愣的看着韩之双，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个陌生人，韩之双一向说话柔声细语，脾气又好，今天竟然突然暴起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
“九。”
见他愣着没动弹，韩之双又瞪过来，这次没用她催，周宽自己就动起手来，拖走一个沉重的杂物。
其实韩之双比他强，周宽一直都知道。他看轻自己的异能，很少使用，这么多天力量增长相当有限。韩之双的异能是冰，刚开始也不好用，那时还是夏天，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那一丁点儿冰马上化成了水，大家都笑她是冰激凌小推车。
可韩之双一有空就练习，队友们笑话她，她还真的在空闲的时候用异能给大家做冰饮，还努力变化出各种形状的冰块，想要加强对异能的使用。如今她已经能凝结成两三个人头大小的冰块了，周宽在开启异能的时候还是觉得头脑发昏。
他对着韩之双抱怨、指责，也有发泄自己的不满，平息心中不忿的私心在。
“二。”
“一。”
韩之双搬开最后一个货架，正想伸手去开锁。微妙的预感袭来，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嘭！”门被强悍的力量一脚踢开，猛地打开的门板掀起了一股尘烟，在浑浊的空气中，韩之双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单手握着冲锋枪，枪管搭在肩膀上，枪口冲着天花板，气场十足地快步走进来，衣袂翻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没有那么多时间，别磨蹭了！”她把冲锋枪放下来，枪口对着地面，环视了一眼或惊或喜的人群，利落地下令，“三十秒时间，所有人站成两列，伤号病号排在最后。”
人们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冲锋枪，尽管并不认识她，还是下意识地动起来。队伍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排成两列。
“这一列，你们先出去。”辰时雨随手指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太窄，一次通过不了两列，要是发生了挤压堵住通道，更是麻烦。
“可是外面的丧尸……”有人在队伍里嘀咕着。
“出发！”辰时雨强硬道。
那点异议刚探出头就被辰时雨无情的压了下去。队伍一个接着一个，有序而迅速地从出口离开了。另一列也是同样的情况，韩之双赶紧去背起受伤的同伴，对方比她高比她重，让韩之双颇为费力地向上颠了颠。
辰时雨朝她扫去一眼。韩之双还以为她是在看自己背上血迹斑斑的同伴，连忙解释道：“他不是被丧尸咬的，他是……被异能者打伤的……”说到着，韩之双觉得一种憋闷油然而生，同是异能者，有的不顾危险的赶来救援，有的却趁火打劫，自相残杀。
殊不知辰时雨看的却是韩之双，她对韩之双这张脸有点印象，方舟的佣兵团里，韩之双的雷霆佣兵团总积分排在前十。她本人更是因为冰系异能和火系脾气著称，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一起上去吧。”辰时雨托了一把韩之双背后昏迷的队友。
上来的人们不敢踏出这间小卖场，都挤在屋里。倒是见到丧尸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黑紫色的污血有深有浅，有喷溅出来的星星点点，也有泼墨般的一大摊。
门外，方如意坐在没有门的驾驶座里，开着一辆大卡车强势地撞开横在马路上的小汽车！
“雨姐，一切顺利！”她远远地朝辰时雨比了个手势。
江帆从后面的挂车上跳下来，三下五除二的拉下了挡板，站在一边。
“排成四列！”辰时雨对一上来重新变得乱糟糟的人群说。
众人这次有了经验，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也意识到辰时雨他们是来救人的，求生的意志很快战胜了恐惧。队伍两列两列地出发，一行人很快都挤在了货车后的挂车上。几个闻到空气中血肉香气的丧尸从楼上跳了下来，还没落地就被站在车头上的辰时雨一枪爆头。
“都上来了吗？”江帆在推上挡板之前问。
一个站在车斗边缘的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往下爬：“我不走了，我要去找我男朋友。”
旁边的人拦住她：“别想着去找他了，变成丧尸就不是他了！”
姑娘还是一只脚跨在栏板上，哭个不停。
辰时雨踩着栏板边缘走过去，双手握住她肩头，像拔萝卜一样把这个瘦弱的女孩拔了起来，然后利落地塞进了车斗中间――这下前后左右都是人，她想往下跳也挤不过去。
“我是来救你的，但是没打算征求你的意见。”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个代表着“+10生存值”的经验包，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想活也得活，不想活也得活！
“开车！”辰时雨对方如意喊道。
第32章 金石城
车子缓缓开动，辰时雨和江帆一个站在车头一个守住车尾。
货车后面的挂车不是封闭式的，只有一圈刚刚到大腿高度的挡板。车上的人虽然挤挤挨挨，可谁都知道外侧最为危险，一旦有丧尸来了，很容易就被拖下去。所以每个人都想往中间去，人群里传来了几声被踩到脚的痛呼。
“别挤了！”韩之双一边用手臂撑住挡板，免得身体撞在受伤的队友身上，一边高声说道：“挤在一起没等丧尸来就喘不上气了！”
可人员密集的挂车上就好像刚捕捞起一群沙丁鱼的渔网，里面只要有一只鲶鱼，整个都会活动起来。
“都不许动！”辰时雨冷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谁再挤我就崩了谁。”
见识过她将丧尸一枪爆头的模样，谁也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更何况说完这句话，辰时雨就利落地崩掉了一个从街边汽车里爬出来，试图勾上货车围栏的丧尸。
攒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辰时雨又说：“谁觉得喘不上气，说话。”
一个瘦小的男人先开口：“我有点胸闷。”
辰时雨扫了一眼：“他后面那两个人，退后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