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磨砂玻璃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是卫慈没错。
赵有鱼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仿佛不受她本人的大脑控制一样,从男人的肩膀滑到腰线,再从腰线滑到……
水声仿佛感应到她的偷窥,骤然停下。
赵有鱼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
她眼中镜头慢放,就瞧着淋浴间那布满水雾的玻璃门缓缓、缓缓地被推开。
“楼上的浴室坏了。”男人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身上围着的一条浴巾,其余的什么都没穿。精悍的肌肉彰显着力量,却又恰到好处,显出男人完美的宽肩窄腰。
赵有鱼眼神四下乱飞,就是不敢看卫慈。
但她还是“不小心”在卫慈的肩膀上,看到了两三处红色的印痕。
与其说是“草莓”,倒不如说是牙印儿来得更直接一些。
那三处红色的牙印像三个惊天巨雷,“哐哐哐”地劈在赵有鱼脑门顶上。
――难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只是她自己编造的梦境吗?!
赵有鱼刚刚压制下来的羞耻感突然飙升,和的肾上腺素一样,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血液“唰唰”地冲上脸颊。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缺氧似的的晕眩。
还穿着睡衣的女孩子踩着她的毛绒拖鞋,站在卫生间中央,突然就把自己加热成了一颗番茄。
卫慈只是淡淡看了他的小番茄一眼,转身出去的时候,脖颈处似也有些可疑的红色。
赵有鱼机械地刷牙洗脸,途中不小心吞了一大口牙膏。
她感觉自己在卫慈面前,重新回到了那种说一句话就会脸红,被他注视就忍不住同手同脚的状态。
蹲在马桶上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赵有鱼终于从卫生间里探出一个头。
然后看见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里微含笑意,却是与赵有鱼窥探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出来。”
卫慈的声音平静,但赵有鱼最害怕他这种命令式的祈使句,只能磨磨蹭蹭地踢踏着她的毛绒拖鞋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距离沙发还有两米她就站住了。
卫慈穿着白衬衫,扣子一直系到最顶上那一颗,让人感觉冷肃而严厉。
他深黑色的眼睛望着赵有鱼,语气终于有些无奈,“坐这。”
赵有鱼像个机器人一样再度服从男人简短的指令,走过去坐下,特地挑了卫慈旁边的沙发,眼观鼻鼻观心,大写的乖巧。
她似乎听见卫慈叹了口气。
“对不起。”
赵有鱼一下子抬起头来,惊讶全写在脸上。
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然后便在男人脸上,难得地、前所未有地捕捉到了一丝丝近似于“不自然”的神色。
卫慈停了停,问,“很疼吗?”
赵有鱼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却是张口结舌,一时大脑当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龙性yin,我本该克制,是我太大意了……”
赵有鱼愣了一愣,从他语气中果真听出自责和厌憎来,她吓了一跳,去看卫慈漆黑的眸子。
有一瞬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让她想起曾经单纯得有些蠢萌的“大鲤鱼”先生。
卫慈继续道:“我不该伤到你,你说不要了……”
那种无辜而自责的语气,让赵有鱼都有些茫然了。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浴缸里甩着尾巴的鲤鱼先生曾单纯地问“我可以吃你吗”的场景。
赵有鱼的脸再次以光速充血,“没,没有……”
她声音细如蚊讷,“那不是真话……”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甚至都不敢再看卫慈的神情了。
天!啊!他们为什么要在一个荒唐的梦境之后,如此严肃认真而且直白地探讨这种问题?!
然后立刻听见卫慈松了口气,甚至有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小孩子一样雀跃的欢喜。
她的心也便跟着,小孩子一样快乐地蹦跳起来。
赵有鱼意识到自己都咧开嘴笑了,不禁赶紧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收起来,赶忙道:“就是个梦而已啊……”
然后便见卫慈抬眼看她,深黑的眼瞳中先是委屈,然后便似有流光一闪,男人反问道:“你仍以为那是个梦?”
赵有鱼:……
她在严肃地思考现在、立刻、马上,变回原形逃走,然后在床底下待到地老天荒这个选择的可能性。
卫慈道:“你该知道,控制梦境是件危险的事情。”
“你为自己编织的梦,随时都可能被旁人入侵,甚至将原本该是虚妄的梦境,转变为真实。”
“以后不要轻易用造梦术,知道了吗?”
此刻的卫慈又变得严肃了,他一如往常的禁欲又高冷,但声音里带着告诫和担忧。
看来造梦术的确是个很厉害又很容易被找到漏洞的法术,否则,仅仅是掌控梦境,并不会让卫教授如此重视。
――哼,重视还在梦境里欺负她!赵有鱼不忿地想。
梦境里的那个卫慈刚开始还高冷如谪仙人,后来就……后来……就是个无耻的流氓!她简直要怀疑那个卫慈是鬼上身!
但是刚刚才被“鲤鱼先生”的道歉和无辜骗得原谅了卫慈,她还能说什么?!
赵有鱼喝了几口水,自以为掩饰了刚刚的尴尬,说实话,她还有点接受不了从“单蠢大鲤鱼”到严师这个太迅速的转变过程。
她怔怔地看着卫慈,然后点点头。
男人便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和梦境里对她说“真乖”的时候,一模一样。
让她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大脑里的某个部分疯狂地想起警报,“危险!危险!”
然而整个人却像被施了石化咒,一动不动地迎上那个过分华丽的笑容。
卫慈站起身,刚迈出步子,赵有鱼便“噌”地一下缩进了沙发里。
男人的手落在她发顶,在那一对覆盖着细软绒毛的薄薄猫耳上捏了捏。
“真乖。”
赵有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耳朵,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此刻她就像个患有斯德哥尔摩的小可怜儿,明明在猛兽危险的巨口之下瑟瑟发抖,心中忽地生出了一丝诡异的依恋与兴奋。
她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竟还能胡思乱想,思绪疯狂乱飘,发散得厉害。
……想象自己是一颗草莓味的果冻,心形的,粉红色的,软得一塌糊涂,流出甜蜜的汁液来。
察觉了她的走神,卫慈却并无任何不悦。
他只是在女孩子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仿佛不带任何欲念的吻,然后道:“听话,晚上回来,我唱歌给你听。”
赵有鱼不得不把她野马脱缰一样的思绪拽回来,而高大的男人已经转身穿起西服外套,离开了房间。
过了几秒钟,赵有鱼才迟钝地意识到刚刚自己听到了什么。
好吧。
她这颗果冻,正被卫慈的吻,从她自己劣质的塑料外壳里吸出来,然后吞吃下肚。
~
海洋研究院。
张坚在第二十五次偷偷拿眼瞄自家boss的时候,被卫慈逮了个正着。
目光终于撞上殿下的“死亡射线”,张坚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您……您今天精神真好。”他没话找话,干笑道。
卫慈挑了挑眉,竟不似以往对张坚的插科打诨视而不见,反而将手中的报告放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张坚被这一眼瞧得瑟瑟发抖,不禁后悔自己作死,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起来。
过了片刻,卫慈才道:“我的血脉开始融合了。”
张坚反应过来,嘴巴都合不上。
他几乎喜得从位子上蹦起来,又赶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卫慈道:“真的么?您真的可以融合血脉了?!”
卫慈淡淡颔首。
张坚不禁喜出望外,道:“太好了!”
他想了想,又小心问:“那您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吧……”
血脉融合几乎是所有混血妖怪毕生所求,但却极少有妖能够实现。
两种血脉不相容,不仅会让能力难受控制,也会影响修炼的心静,甚至妖的寿命。
血脉融合之后,这些问题自然也便迎刃而解,他将拥有的,是更强大的力量。
卫慈看着张坚咧到耳根子的嘴,也微笑了一下。
但有一件事,他没有说。
――融合的不仅仅只是两种血脉的力量而已。
卫慈可以极清晰地感觉到,鲛与龙矛盾的特性,正交错着影响他的大脑和思维。他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混沌,极纯净却又极茫然,如游丝般在鲛与龙之间,既不相容,却也并未被排斥。
那属于他失忆时的精神力。
卫慈几次像将那游丝一般脆弱,却极易导致精神和心境上的危机的意识掐灭――无论是鲛还是龙的力量,都足以迅速地使它消失。
但它挣扎着出现了。
还让她笑得很开心。
卫慈在他的猫眼中看到了闪亮亮的星子。尽管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暴怒和嫉妒。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汹涌的杀机。
就让她的“鲤鱼先生”继续存在吧。
作者有话说:
卫慈=鲛人+巨龙+大鲤鱼
晚上还有一更,啵啵~
第45章 chapter 45
赵有鱼在床底下浑浑噩噩地躲了半天。
直到把最后一个毛线球儿存货撕巴完了,布偶猫才猛然一拍脑袋。
――她忘了一件事儿!
今天在海洋大学有余跃他们的篮球决赛呢!
好久以前,余跃就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这事儿了,赵有鱼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去给他加油助威来着。
想到这儿,赵有鱼也顾不上收拾床底下的一地狼藉,猛地窜出去变回女孩子的模样,穿着她那件丁香色的连衣裙,又给余跃拿了一大堆自己做好的香脆鱼干,这才打了个车,急急忙忙地奔海洋大学的方向去了。
――――――――――――――――――――――――――――――
篮球场是海洋大学新修建的,里面的设施都很先进,装修也挺不错。
此刻偌大的看台上,正充满着女孩子的尖叫,男生的嚎叫,各种鼓掌和叫骂喝彩的声音。
赵有鱼到的时候,第二节比赛已经结束了。
嘉英高中领先培德高中,50:27。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爆米花啤酒和可乐糖精交织在一起的味道,当然更还少不了汗味儿。回到校园里,就好像突然多了几分年轻的活力,赵有鱼都忍不住亢奋起来,进门的时候还买根彩虹棒棒糖叼在嘴里。
她悄悄地溜到观众席旁边。
她正准备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就看到前排有个人正朝自己挥手。
她眯了眯眼睛――原来是张坚。
蓝脚鲣鸟笑得十分谄媚,“哎呀哎呀,这不是赵老板吗?快来快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赵有鱼不得不从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穿过去,一直挤到张坚身边,已经是满身大汗,手里的东西差点都洒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赵有鱼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张坚嘿嘿一笑,帮她接着手里的东西,“你说呢?”
他名义上是卫慈的助教,实际上也是卫慈的下属,赵有鱼的行踪,来源自然只有一个。
“卫慈”这两个字,只要出现在赵有鱼的脑海里,就会引发一系列可怕的反应。
比如此刻,张坚正瞪圆了眼睛,盯着赵有鱼的脸,“你怎么了?难不成是发烧了?”
发烧了还在看比赛吗?这是真爱啊!
张坚看着场上的青年,目光突然变得非常凶恶。
现在这只布偶猫就是殿下恢复的全部希望,要是有人胆敢勾引他们未来的海神王后,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怪,他张坚都绝对不会放过!
赵有鱼摇摇头,敷衍道:“没、没有啊,只是这场馆里太热了。”
她顺着蓝脚鲣鸟的目光望过去,在一大群正在休息的队员中,准确地发现了余跃的身影。
青年穿着嘉英高中天蓝色的球衣,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和小腿,小麦色的皮肤上汗珠子闪闪地发光。
他笑起来非常英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张扬,像个浑身都在发光的小太阳。
仿佛感觉到来自看台上那个特定的人的目光一样,余跃突然就抬起头,朝着赵有鱼的方向笑了一下。
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赵有鱼一怔,便听身后一小群女生叽叽喳喳地雀跃起来,七嘴八舌地花痴着余跃的“美貌”。
在高中时代,一个长得好看,会打篮球,又有点痞痞的男孩子,几乎会成为所有女生心中的那个“他”。
就像一个发光体,随时随地,都能引发视线的追逐。
张坚暗暗磨牙。
赵有鱼却对身边这只鸟儿的情绪浑然未觉,朝余跃用力挥了挥手。她还特地从门口买了给球队打call的应援棒,十五块一个呢。
张坚看着热情高涨的赵有鱼,心里把从没打过交道的高中生余跃骂了个臭死。
啦啦队的表演结束,裁判和两支队伍回到场地中央。
嘉英的比分遥遥领先,第三节更是势如破竹。
培德高中叫了换人。
赵有鱼看见赛场的显示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19号赵风”的字样。
她一愣,往场中看去。
还真是她知道的那个“赵风”,――她亲爱的弟弟。
赵风还是那副不良少年的模样,只是头发又漂了个紫色,在一群黑色的毛寸里显得格外醒目。
后面几个女生显然都是嘉英中学的支持者,登时不满地议论起来。
“什么啊,又让他们那个流氓上场!”
“就是,眼看着打不过嘉英,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呸――!”
有女孩子朝着培德的教练席和正在热身,马上就要上场的那颗紫色脑袋吐唾沫。
赵有鱼顿时就明白了。
毕竟和赵风朝夕相处十多年,对方是个什么秉性,她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赵风天性里似乎就潜藏着暴力的因子,几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扯她和赵雪的头发,常挂在嘴边的威胁是“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很显然,这样一个熊孩子进入青春期,对周围人更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现在看来,培德高中的篮球教练正打算利用这一点。
赵风热身完毕,在原地跳了两下,便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