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和蜃妖出现在一起？
为什么他可以走进这间只有妖怪才能看见的饭店？
安锐身上并无妖物的气息，但赵有鱼知道，肯定有什么不一样了。
男人依旧身穿挺括的西装三件套，衬得身材颀长，依然是那个一个笑容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的影帝大人。
“我只是看这家店的装潢和你的饭店很是相近，才走进来的。”他淡淡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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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见你了。”
影帝先生轻轻道。
他只是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下文，但一丝已经很明显了。
不愧是影帝――那种脉脉含情的思念，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表达的淋漓尽致。
再配上那样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孔，被他用如此执着情深的目光凝视的人，恐怕早就在第一秒就缴械投降了。
但和鲛人大佬朝夕相对的赵有鱼早已经把对“美色”的免疫力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安锐一眼，点了下头，“是啊。”
女孩子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安锐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他道：“当然是来吃饭的。”可话音微微一顿，又近似乎请求地问道：“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聊聊？”
店里已经有妖认出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影帝，两只白头鹰早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赵有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吧。”
她倒要看看在这位影帝大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锐跟着赵有鱼进了小雅间。
赵有鱼这专供妖怪们的海鲜大饭店原本店面就不大，再加上大约是出于许多动物的本性，妖怪们大多比较喜欢打包了食物，带回自家洞府享用，所以这雅间也就只象征性地弄了一间，平时基本上是个摆设。
“请坐。”
赵有鱼微笑道：“要吃点什么吗？”
安锐看了她一眼。
赵有鱼一怔，那眼神......不对！
她暗暗绷紧了神经，掌心微微发烫，致命的火焰随时都可以喷发出来。
安锐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露出一个如常的笑容，道：“什么都可以，我真的有点饿了。”
赵有鱼慢慢地走出了包厢。
回身关门的一瞬间，她看到在影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神色。
她皱起眉。
安锐和蜃脱不开关系，这位影帝今日能走进这间只有妖怪才能看见的饭店，就意味着他早已不是普通人类。
关键是，蜃妖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他呢？
赵有鱼站在门外，出神。
“老板，那客人很危险。”
不知是韩士还是韩奇，――赵有鱼总分不清化为原型时的这两兄弟，低声对赵有鱼道。
赵有鱼冲哈士奇感激地一笑。
她给安锐端来了一份适合普通人类的食物。
男人动作优雅地用餐，仍然时不时地用含笑的目光看向赵有鱼，直看得赵有鱼毛骨悚然。
“所以，你是……？”
赵有鱼挑挑眉，没听懂。
安锐摊摊手，即使是这动作，他都做得颇具优雅的风度。
“你的原型是什么样子，我能看看吗？”
赵有鱼一怔，倒也是，影帝先生虽是个普通人类，但既然已经和的蜃妖搅合到了一块，想必也知道她“不是人”的事儿了。
赵有鱼挺坦然，“我是猫。”
她也很直接，“但我不想变给你看。”
安锐笑容有些苦涩，“也好。”
他忽然放下了筷子。
赵有鱼眨了一下眼睛，她看见影帝手背上青筋暴起，暗青色，像纠缠在一起的蛇。
“你不舒服？”赵有鱼问。
安锐没说话，能看出来，他的牙关正紧咬着。
赵有鱼站了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
安锐注意到她退的这一步，也只是笑笑，“你很警惕，这很好。”
然后，他的脸也开始扭曲起来，那张英俊的面孔越来越狰狞……就好像有无数条蚯蚓，正在他的皮下钻来钻去，并试图冲出皮肤……
赵有鱼声音都在抖，“她在你身体里……她在你身体里对不对？！”她哆嗦着，却猛然大踏步地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安锐的胳膊！
影帝的喉咙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第63章 chapter 63
皮肉烧焦的气味迅速地弥漫在包厢里……不，这味道甚至远比皮焦肉烂的味儿更为难闻和可怖。
赵有鱼和安锐两人皮肤相接的地方，“滋滋”地冒出白烟。
那烟雾看起来就是有毒的，带着一种刺鼻的酸臭，浓郁得几乎可以凝聚出实体了。赵有鱼牙关紧咬，不顾安锐奋力挣动爆发出的巨大力量，死死地将手掌贴在他的手臂上。
安锐的脸已扭曲到极点，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一只手挣扎着伸向西装内衬的口袋。
仿佛想要拿出什么东西。
从他喉中发出的女人的叫声充满了愤怒痛哭，骤然之间戛然而止。
来不及应对这突然的变化，赵有鱼睁大了眼睛。
而安锐此刻却已不再挣扎扭动，软软地倒在了扶手椅里，像突然被抽去了骨头。
“安锐......？”赵有鱼低声叫了影帝的名字，对方并没有反应。
紧接着，她看见安锐的脖子底下飞快地隆起了一个鼓包，而且还在皮下迅速地蠕动着！
很快......很快就要冲破他的皮肤了！
赵有鱼不禁骇然，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那东西果然从安锐的脖颈处猛然冲出！
――一滴血也没有。
安锐的脖子破口处呈现出苍白的颜色，像被大力破坏过的塑胶，组织参差地破碎着。人类受伤是会流血的，但他没有。
从那黑色的东西脱离安锐的下一刻，男人便已毫无生气。
――那是条黑色的小蛇，至少外表上看起来是蛇形，浑身乌黑，一看就有毒，还是剧毒。
太眼熟了，赵有鱼眸中怒意熊熊，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女孩手中掌心焰猛燃，此刻已是几近透明的淡青色。
只是小小一簇，却有燃尽一切的炙烈。
“你找死！”
赵有鱼掌心焰一吐，直向那黑色的小蛇冲去！
蜃堪堪避过，仍如一支黑色小箭，朝她激射而来！
赵有鱼手一抬，淡青色的火焰直接形成球形，刚好将那黑色的小蛇囚禁其中。
蜃的身体在半空中凝滞两秒，然后开始迅速膨大――赵有鱼是见过她那烟雾化形的模样的，那巨大的烟雾黑蛇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冷冷一笑，这蜃妖怎么不长记性呢？！
说时迟那时快，淡青色的高温烈焰突然聚拢，原本只是雾状的黑色巨蛇却仿佛被那火焰真真切切地烧灼，火焰舔舐着蛇身，那一片片黑沉沉的细鳞像被高温熔铸的金属，刹那间便开始扭曲融化。
痛！剧痛！
无法发出声音的蛇类在半空中疯狂地抽搐扭动，显然已是疼到了极点。
赵有鱼手指猛地收紧。
巨蛇就此化为一捧飞灰。
它不再能像上次脱身时变为黑烟迅速飘走，被烧尽的身体只剩棉絮状的灰烬，星星点点从半空中散落下来，发出一股焦腥的臭味。
赵有鱼却看不看那地上恶心碍眼的灰烬，大步跨了过去。
“安锐――？！”
刚刚战斗中紧绷的心脏，现在开始疯狂地撞击胸腔。
赵有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伸手推了推倚靠在椅子中的影帝先生。
触手是极削瘦的感觉，赵有鱼甚至摸到了男人嶙峋的胸骨。她记得他以前是有胸肌的。
女孩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
蜃妖附身安锐的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
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妖怪附身本就十分勉强，更何况是蜃这种带着邪恶欲|念的妖物，若是被附身，恐怕身体和精神都是要崩溃致死的。
安锐已经没有呼吸。他的手呈现出无力的下垂状，毫无生机。
赵有鱼伸手，从安锐那已经被压出了许多皱褶的西装衣袋里，摸出了一只盒子。
――那是他方才拼尽最后的清醒和气力，也要去够的东西。
深蓝趋近于黑色的天鹅绒，像深夜里沉沉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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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有鱼抖着手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朵做成了永生花的玫瑰。血一样红的花瓣，轻而薄，纹理细致，一丝一毫都完美得毫无瑕疵。
――一朵万里挑一的玫瑰花。
赵有鱼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赵有鱼心里想。
刚刚安锐那扭曲的模样，就是在同身体内的蜃妖争夺着控制权。
他被蜃利用来对付她，一个普通的人类，又怎么可能在蜃妖的手中寻得脱身的机会呢？
他毫无胜算，拼尽了全力，却终于同她讲了一声再见。
虽然安锐痛苦狰狞的样子是真的很丑，但花很好看。
像这位大影帝一贯的风格――
幼稚而偏执，却又莫名其妙地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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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包厢的门猛然被一股巨力推开，还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大步跨入。
他脸上焦急万分，“你没事吧？！”
赵有鱼扭头一看，竟是余跃。
高中少年一张充满年轻活力的脸上此刻满是肃杀紧张，他一进来，目光就紧盯在赵有鱼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转向了地面上蜃妖的灰烬。
那灰烬十分恶心，此时仍在散发出令人胸闷欲呕的腥臭味。
余跃一抬手，一道暗青色的火焰便从地上卷了过去，这一回，那蜃妖是真的连渣儿都不剩了。
他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才看见女孩子脸颊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姐，怎么了……”
余跃被赵有鱼这两行眼泪吓得脸色都白了。
赵有鱼把眼泪摸了。
“没事。”
余跃也看到了安锐，他轻轻地吸了口气，走过去按了按赵有鱼的肩膀。
“刚刚的能力波动很大，差不多有点修为的妖怪都已经感觉到了。”余跃轻声道：“我们该离开这了。”
赵有鱼摇头，“安锐还在这。”她道：“我们不能把他扔在这里。”
普通人类无法看到这间妖怪食肆，而妖怪们更不会在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类，他们会感兴趣的是，是刚才那股巨大到令妖恐惧的能量。
不同于这里提供的蕴含丰富灵力的食物，能发出那样强悍的力量的，只可能是身负强悍上古血脉的巨妖。
赵有鱼很快会变成众矢之的。
妖怪们会遵守规则，只因为诱惑没有大到让他们疯狂的地步。
赵有鱼闭了闭眼，“我们带他走。”
余跃有点犯难了。
“把他从这儿背出去吗？”余跃为难道。
外面就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商区街道，总会有人看到。
赵有鱼抿唇。她不想让安锐这个样子被看到，安锐自己，也一定是不愿意的。
余跃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那个……其实，那谁在外面，他应该会有法子。”
赵有鱼一愣，她没反应过来余跃口中的“那谁”究竟是谁。
然后便看余跃转身从房间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小幅度地朝外面招了招手。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面色沉静，仍然是冷凝肃然的模样，棕褐色的眼瞳深处却还残留着急切的关心。
是那个自称她父亲的男人。
余跃小心地看了眼赵有鱼的脸色，低声道：“大妖怪嘛，总比我们两个强点。”
男人向赵有鱼轻轻颔首，然后抬手掐诀，一旁安锐便凭空消失。
“谢谢。”赵有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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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锐的葬礼很简单，只有他的亲人和生前好友。
英年早逝的影帝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似乎有人特意将他的突然死亡压了下来，往日里那些聒噪的媒体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在这件事上乱做文章。
赵有鱼没去。
她坐在小厨房里，瞧着外头的公交车站。
进站的32路车缓缓驶离，露出安锐的大幅海报。他笑容俊朗，眼眸明亮，一张脸还是完美得挑不出错，万众偶像的样儿。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她跟安锐的交集，蜃妖也不会找上一介凡人。
“给。”
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上端着一只大碗。
碗里是小白菜鲫鱼豆腐汤。
汤炖成乳白色，小白菜青翠，豆腐软嫩，鱼肉是鱼肚子上最鲜刺最少的那几块，汤面儿上不漂油星，只撒着一把嫩绿嫩绿的碎葱花，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香气扑鼻。
大碗搁在她面前，赵有鱼转头。
饕餮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淡淡地瞧着她。
“你一天没吃饭了。”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道。
“我吃不下。”
“你打算饿死自己给那影帝偿命？”
赵有鱼抬眼瞪视他。
饕餮无谓地一耸肩膀，“他死也死了，身化飞灰，魂魄也已消散，你既当下便杀了蜃妖，也算给他报了仇，为什么还难受？”
赵有鱼扯扯唇角，“你不明白。”
饕餮眼中嘲讽。他的确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怎么像个人类似的多愁善感，”饕餮道：“愧疚和悲伤都是无用的情绪。”
赵有鱼问：“那什么有用？”
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淡淡道：“食欲。”
赵有鱼沉默了一会儿，端起碗“咕嘟咕嘟”把那碗汤喝了。
狼吞虎咽地吃完碗里颇入味的豆腐和鱼肉，赵有鱼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我死不了，你就得一直为我办事，对吧？”
饕餮看起来对自己刚刚说的话开始后悔了，但契约尚在，他也只能点头承认。
赵有鱼笑了笑，“我要你去查蜃背后的人。”她望向饕餮，目光平静却不容置疑，“多久能给我答案？”
饕餮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有鱼两秒钟，才道：“三天。”
“三天之后，知无不言。”
赵有鱼站起身来，刚走到门边，便被饕餮叫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