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反,要是特立独行,个性太过张扬就要受到来自父族夫族的谴责和异样眼神。
黛玉没有去看对方,她知道庆嬷嬷是为她好。
可是这种好是女性剪去自己双手双脚才能获得的,也许···她想:可以试试不这样做会怎样。
“不见。”
她清楚的听到从自己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平静的语调下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除非太傅大人亲自出来解释,否则我绝不见陆家的任何一个人。”
“是。”
林义没有迟疑,马上领命出去。痛心疾首的庆嬷嬷眼见林义走了,嘴里楠楠着说着:
“怪老奴一开始没有阻止姑娘,将来姑娘后悔了可怎么办,哪家的夫人太太会给家里娶一个如此···如此···”
黛玉没法明白这些被封建糟粕残害了的女性,但也不忍去指责什么,毕竟她们只是竭尽全力在男人制定的规则里活下来,又做错了什么。
可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她瞻前顾后,她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女人。
林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运早已被写在了书上,她如今要做的是逆天改命的事,哪里还能顾得了其他的。
活下来,活到故事的谢幕,才是她第一要紧的事。
林义去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陆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门口拦着的几个守门的门子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不敢乱动。
外面围观的人在越来越多,还有好些人是得了消息从京城的另一边赶过来的。其中当然也不乏其他府上的派来打探消息的下人混在其中。
令在场的人感到疑惑的是陆府除了最开始派了一个老嬷嬷出来之后,之后也再没有动静了。
双方好像是僵持了下来,谁也不肯低头似的。
这期间张及又多次找黛玉身边的丫鬟传话,都是说一些让她就此大事化小的车轱辘话。
他越急,黛玉心知自己的做法就越是对的,更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她也不折腾自己这边的人,怕女婢们嗓子哑了还特意交代下去,让府里再来一批人换着喊。
她是不急,可有人却急得在宫里骂人。
“这些混账,何仪给朕立马把林家的那丫头和太傅叫进宫来。”
老皇帝气得在勤政殿里把奏折扔了一地,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他厉声怒骂道:“太子人了,谁允许他暗地里笼络朝臣的,简直目中无人,朕还活着他们就如此放肆,这是当朕是死了吗?”
“陛下息怒。”
“叫朕如何息怒,今日若不是林家的丫头把事情给捅了出来,岂不是还要瞒着朕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仪,你去,你亲自去把太子给朕带过来。”
何仪不敢多言,忙跪下称是。
老皇帝看着何仪带着人匆忙出去的背影,无力的跌倒在龙椅之上,久久没有说话。
底下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大气也不敢出,都屏息低头不敢出声,深怕皇上心情不顺自己做了倒霉的池鱼。
这样压抑的气氛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老皇帝像是回过神来,忽的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走动了几步:
“来人。”
一旁侍立的小黄门立即走了出来,低头应声:“陛下。”
“给朕宣掌领总管徐毅过来。”
“是。”
掌领总管徐毅是专管内庭督察和暗查的,如今皇帝宣他觐见,小黄门不敢深思立即领命出去。
眼看着小黄门出去了,老皇帝心里的疲倦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太子是自己一手教养的···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龙纹柱子上,好像看到了东宫的宫门····
“太子爷,那林家的丫头还守着太傅的府门前叫骂着。”
小太监眉清目秀的脸带着几分阴柔的狠辣,微弓着身子回着话:“奴才已经查明了,被派去的人是张侧妃身边的,奴才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张娘娘已经服药自尽了。”
阴暗昏沉的宫室里,一个身穿着明黄袍子的消瘦男子坐在书桌后面,听了这话整个人微微的抖动着。
“主子···”
小太监惊慌的觑了一眼上头的人,正有说些什么只见对方猛地站了起来,近乎癫狂的发出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孤的女人,做起事来果然决断···张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太子没有理会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的小太监,一身酒气披头散发的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洒在太子那疯癫中带着绯红的脸颊上,他不知是自问还是问别人大声的喊到:
“古往今来,有谁竟像孤做了四十年的太子。”
“主子,主子···慎言啊···”
小太监吓得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太子的腿,哭喊着劝道:“主子,不能说啊···”
“孤就是心寒,心寒啊···父皇他既然那般宠爱甄氏生的,又为何要立孤做太子···”
太子脸上露出的不解愤恨和痛心几乎要把人淹没了,就连门外前来传旨的新任总管太监何仪听了这话也停下了脚步。
“干爹,皇上还等着了。”
身边干儿子的声音拉回了何仪的思绪,他顿了一下推门而入:“老奴见过太子,陛下旨意,请殿下立刻随奴才前往勤政殿面圣。”
“殿下,请吧。”
何仪说完,见太子一动也不动便对身后的人使了眼色,示意其他人走的远了点才开口劝道: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说不开的,殿下亲自和陛下谈谈岂不是比外人说的贴心。”
“···殿下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想想东宫的小主子们,您说是也不是。”
何仪意有所指的一番话终是说动了对方,太子喉结滚动了几次,缓缓说道:
“给孤拿一身衣裳来。”
*
贾府里,本来已经缓和了气氛随着贾赦他们的到来和房里尚在回荡着的话语惊醒了一众女眷。
“老太太,老太太···”
贾母一听,眼泪跟断了线似的:“我就知道要惹出事来。”
探春姐妹几人见房里的大人们都神色不对,连忙带着惜春她们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竟隐约听得几个什么“太子”,“宫里来人”的,瞧着事情不小的样子。
探春思索间不意和宝钗若有所思的目光撞到一起,两人都一愣随即笑着点了头。
出了贾母的院子,姐妹几人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去处,正巧遇见袭人手里包了东西往林子里走。
“袭人,你这是去哪儿。”
探春叫住袭人,奇道:“平日里难得见你出来,这会子是去哪儿。”
袭人本就心慌,忽而被人叫住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一看是探春几个姑娘,脸上立时堆起了笑,顺手把帕子里的东西拢进了怀里,说着:
“奴婢正要给茗烟送东西过去,可巧就遇见几位姑娘了,姑娘们这是打哪儿去。”
东西虽不大可也占地方,袭人人本就瘦小,胸前偏隆起一块颇为怪异。
不过她态度自然其他人也么没多想,只有宝钗目光在看见袭人的动作时微冷了一点。
“我们刚从老祖宗那里过来,对了二哥哥人了,可是去进学了。”
“二爷才走了。”
袭人脸上笑着,可神色间却带了几分焦急。
探春见她着急便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要送,也不留她,只说:“你去吧,我们自己走会儿。”
“哎。”
袭人到底还小又是才到宝玉身边不久,头回做这样的事,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点庆幸的神色,忙给探春她们告了辞:
“那奴婢就先走了。”
见人走的极快,探春还说:“难怪人常说袭人是个好的,伺候谁了去就心里眼里只有那一个。”
“是啊。”
宝钗低头把手帕捂了嘴,神色不明的看了眼袭人离开的方向,笑着给探春姐妹告了辞。
“我的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薛姨妈正和管事媳妇儿对账,见女儿回来了,诧异道:“不是说去给老太太请安,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像是出了些事,我们都出来了。”
宝钗走上前吃了一口茶,和薛姨妈坐在一处看帐篇子,问了一句:“哥哥人了,可是去学堂了。”
“你哥哥说族学今儿休沐,我便依了他让他出去玩一日。”
“何时休沐,我怎的不知,方才宝玉的丫头还说宝玉去进学了,难不成学里只放了哥哥不放其他人。”
薛宝钗听了母亲的话气得不行,又不好说薛蟠,只能劝道:“咱们寄居在姨妈总不是个长久法子,哥哥若不长进些,叫我们可怎么办。母亲也该看哥哥紧些,如今铺面上也不似父亲在的时候,也该有个打算才是。”
“我如何不知,可咱们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宝钗见母亲提到了正事,心里一喜,忙说道:
“母亲忘了咱们进京的缘故不成。”
第28章
薛母听见宝钗的问话不由得迟疑了片刻,想到丈夫在时总是夸赞宝钗的聪慧又常念叨着改换门庭,心里也松动了。
可是目光一转,又看到娇花似的女儿终究还是摇了头。
“如何能忘,若你父亲还在世我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你哥哥犯了事,名义上终究是不妥当的,再有你今年满算下来也才十一岁年纪也够不上,快别想那些了。”
薛母想到贾宝玉对女儿的好,又回忆着王夫人给她的暗示心里更加坚定了:
“我的儿不要担心,妈总会给你安排好的。”
“妈还不明白。”
宝钗两颊绯红,眼神坚定的看着薛姨妈,指摘出来:
“姨妈如何女儿不敢质疑,可是咱们做事总不能凭着他人的心意,若是他人心意不在岂不是落了空去。父亲常说,与人交往若能两全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也要有退路。”
“至于妈说的哥哥的事,我已有了主意。当初这事虽是托了姨妈,可到底哥哥身上有了问题,妈不如去求求舅舅彻底的把哥哥身上的案子抹了,这样与哥哥将来也便宜。至于我的年纪确是正正好,宫里选侍读只要十三岁以上的,如今咱们各处关系没打点,又没个正经的师傅教些礼仪这些,趁着这时间找个师傅我正好学着。”
宝钗精神奕奕的把她琢磨出来的法子说了,期待的望着薛姨妈:“妈心里有了主意,但咱们为什么不多做一种准备。”
“你···你这是什么时候想的。”
薛姨妈被宝钗突如其来的话镇住了,又因她素来就是个没注意的,原先王夫人就是吃准了她的性子,如今听到女儿这般说来又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是啊,两边一起准备着也不妨事。只是···
想到若真要去说,首要的就是要给自家那个刻薄的嫂子去说,其后就是那个板着脸的哥哥。
哥哥是亲哥哥,就是嫂子到底隔了一层,要不她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娘家不回跑到出嫁了姐姐的婆家呆着。
也罢,只为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和宝钗。
“也好,那我明日便回你舅舅家去说说。”
宝钗纵是稳重可到底也只是小姑娘,见薛姨妈点了头,心里不提是如何的雀跃。她难得的露出几分小女儿般的模样,紧紧的依偎在薛姨妈的怀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名堂来。
不肯报与春风渡,哪有来日花满襟。
想到今日在荣庆堂听到的话,宝钗又按耐住了心里的躁动,不由得由己及人推想着自己不过如此便已是步步艰难,那个小姑娘面对的又是怎样的风雨雷霆······
*
烈日骄阳之下,连鸟雀都躲在了阴凉之处不肯出来,黛玉和年迈的陆太傅却在宣旨小黄门的带领下往勤政殿而去。
黛玉走在陆太傅的侧后方,一边打量着附近附近的环境,一边轻微的喘着气。
“乡君在看什么,是在看这威严的宫墙。”
老大人忽然的问询令黛玉提起了精神,她想了想略带了点笑意的回答:“小女是在看宫墙房檐下的小鸟,想看看生活在宫中的鸟雀和外面的有什么不同。”
“那乡君看出什么不同没有。”老大人似乎被她的言论所吸引,继续讲述道:“凤凰栖于梧桐,所以令百鸟朝凤。乡君以为是梧桐闻于凤凰,还是凤凰因梧桐而令百鸟倾服。”
陆太傅似乎不急于面见皇上,他步伐稳健却不急促。虽说上了年纪,可清雅挺拔的身姿却比被酒肉掏空的少年人还要硬朗,他闲庭散步般的走着,一旁引导的小黄门却不敢有丝毫的催促和怠慢。
黛玉本来有些躁动的心情因为他的问话反而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思考着对方的问话,并不因为他的随意而轻易地回答。
她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每时每刻都是在考察别人,这似乎是他们的本能。
今日她虽明面上和陆太傅有了龃龉,可内里的问题她早已通过口号传递了出去,陆太傅要是听到了,就一定能明白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