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林管家捧着装有两个荷包的盘子端到两位老公公的身前。
两位太监嘴里说着不敢,手上却麻溜的收了起来捏了捏,见是薄薄的几张纸,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破费了,县主破费了。”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黛玉转而对林管家吩咐:“今儿府里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是添添喜气。”
“多些姑娘···”
“还说姑娘,该改口叫县主了。”庆嬷嬷此时眼里也带了笑意,打趣道:“老奴多谢县主了。”
有庆嬷嬷带头,府里的仆从也纷纷喊到:“多谢县主。”
“嬷嬷。”
黛玉无奈的看了一眼对方,轻轻的笑了一下才打发走了其余的人,独留下林直,道:“林叔,张及那边你安排一下,我用了晚饭就过去。”
提到此事,对方立刻严肃起来:
“是,县主放心。”
第31章
夜色朦胧,几道打着竹灯笼的人影在林府的后花园中穿过。
黛玉身上披着的斗篷,一左一右打着琉璃灯笼的是清雨和银蝶,前面带路的则是管家林直和林义。
“县主前面就是了。”
林直打着灯笼,小心的在前面带路,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单独锁着的院子对她解释:
“这里原是林家祖上的一位姨娘的住所,那位姨娘上吊去了之后就有闹鬼的传闻,这边也就渐渐没人来了。后来,咱们家的老太爷见这里荒着,又少有人至干脆就秘密的命人把这里改成了一个密室,平常都是锁着的。”
随着林直的话音落下,一阵阴风徐徐的吹在众人颈后,吓得银蝶忍不住四处张望,就连林义也不自在的抖了抖身子。
“那现在那屋里有人守着吗。”
黛玉面无表情的看了林直一眼,心想林叔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大晚上的说这个:“若没人守着,万一翻进来贼人可怎生是好。”
“有人守着。”
林直倒没有害怕的模样,听了黛玉问题,忙接着说:
“那里常驻着两个守门的大爷,平日里没事就打扫打扫屋子,有事了再派人进去看守着人。”
“那就好。”
黛玉把话题转开后,其余的三个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银蝶那口气属实松得响动委实大了些。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就已经走到了院子处。
林直上前敲门,黛玉她们就站在后面打量着这院子,因为是秘密翻修的,院子的外面还是显得要破败些。
门口的对联已经被风雨侵蚀,只有院门上的匾额上还清晰的提着三个大字。
“清雪坞,这个名字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正当她还在回味时,一直在边上的银蝶却惊恐的捂着嘴,颤颤巍巍的低声说道:“那···那边···好像有个人。”
“你别吓人。”
清雨低低的吸了一口气,故作镇静的朝着银蝶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顿住了,她咽了咽口水:
“县主,好像是有个人。”
“县主别怕,奴才去看看。”
林义手持着铁剑,渐渐的靠近了过去。
“噗。”的一声,一只狐狸嗖的一下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顺着墙角爬上墙跑了。
“县主,是一只野狐狸。”
林直此时也敲开了门,回过头来想黛玉介绍起了清雪坞的守院大爷:“这两位便是赵伯和刘伯。”
“见过县主。”
“辛苦你们了。”
黛玉点了头,带着人走了进去。
“县主,走这边。”
林直此时放下了手里灯笼换了一盏煤油罩灯在前面带路,推开一扇木门进入后,林直用火折子把屋里的蜡烛点亮。
这时黛玉看出这是一间书房,最里面是两扇并拢镶嵌在墙里的书架。
那书架上并没有摆放着书籍而是放着一座座的木雕,全是牛马羊这一类的家畜,雕的倒是栩栩如生,就是摆在书架上看着有些别扭。
眼见林直走到书架前把手里的灯盏放下后双手用力的搬着一个木雕左右各三下。原本闭合着的两扇书架竟缓缓的分开,露出里面四人宽的暗道。
林直拿着灯盏踏入里面,黛玉带着清雨银蝶其次进入,最后进来的是林义。
随着林义进入后,林直再次扭动暗道两旁的其中一盏烛台书架便又合上了。
黛玉回过头来,看向暗道里两旁早已经点亮的蜡烛。
“这是王五他们点上的。”
林直见黛玉看着烛台,低声解释道:“清雪坞外面不好留人,晚上太亮堂了不好,奴才就做主让他们把人带进来,自己也先不出来,以免出出进进的太显眼。”
“那张及是怎么进来的。”
“县主放心,奴才给他蒙了眼,带着在府里饶了几圈,哪里还能辨得了方向。”
“嗯,那就好。”
顺着暗道走到头就是关着张及的地方,王五等人见自家姑娘来了,忙按照吩咐把门上的锁打开。
黛玉带着林义和清雨进去,留下银蝶和林直在外面守着。
昏暗的石房,一个背对着门口的中年男子坐在煤油灯前愣愣的一动不动,黛玉一进来就闻见了一股发霉的泔水味,她皱着眉头朝张及看过去。
“张先生。”
黛玉的一声称呼,惊得里面的人猛地转过身来,看见她的一瞬间张及通红的目光好像立时就有了攻击的目标。
沉默片刻后,他声音嘶哑的说:“林姑娘。”
“是我。”
黛玉见他除了精神差点,其他的倒还好的样子,便点头笑道:“先生可还好,黛玉看先生好像还不错。”
“···”
面对她的问话,张及格外的沉默,仿佛他之前的话是黛玉的幻觉一般。
“先生为何不说话。”
“···”
“先生怎么不问黛玉,因为把你关到此处。”
“···”
“看来先生自己是心知肚明了,难怪不想与黛玉说话。”
她也不恼对方的沉默,自话自说一般念叨着:“那也没有办法了,只可惜我想救先生一家,先生却执意要带着一家老小尽赴黄泉。也罢也罢,只可怜张老夫人一把年纪,到头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许是提到了张老夫人,一直情绪颇为平静的张及呼吸猛地提了上来,他抬起头对黛玉冷笑道:
“林姑娘小小年纪手段到看不出来这般的毒辣。”
“非也,先生误会了,这人可不是小女。”
黛玉见他冷哼一声,便继续说着:“我知先生并非出于本意要谋害林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生随家父多年,期间经历的各种阴谋手段绝非是我一介小女子可以想象的,你与家父与其说是主辅,不如说是生死之交更为妥帖。若按此论,黛玉原该叫您一声叔父才是。”
娓娓道来时,黛玉注意到张及一直紧绷着的脊背慢慢的松懈了下来,她再接再厉讲着。
“林家和张家这十几年来也相处融洽,我实在想不到您有任何想要谋害林家的理由。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又不敢放您出去,这才来问您,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回答。”
“···”
黛玉见他仍不说话,眼神不由得幽深了许多:“而且,我想家父只怕也想知道您到底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的张及又无奈的看过来,他苦笑了一声叹气道:
“我对不起大人,除此之外别无他话,姑娘只管去信问大人如何发落在下便是,不必再多言。”
“那就没法子了。”
黛玉见他死不松口,只得叹息。
张及了解林如海,对方念及多年的辅助就算知道这事是他所为至多不过是放他离开。
所以,他没有辩白什么,只等着林姑娘去信问了林大人,他就可以借故离开了。
就在他暗打腹稿的时候,却不料林姑娘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了一句让他惊骇至极的话:
“不知先生为他人耳目多久了,又可知张家已经岌岌可危,灭门之祸近在眼前。”
*
贾母看了传话的下人一眼,拉拢着眼皮扫了一眼下首的王夫人。
“老太太。”
王夫人嘴角含笑一副佛爷的悲天悯人状,右手上挂着穿的水晶佛珠停了下来,出言:
“外甥女不来想来是府里的事绊住了脚,依我看,不如明日让凤丫头亲自去请。”
“我自然是知道的,她一个小姑娘管家本就忙,哪里顾得过来。”
贾母嘴上说着知道,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心里还堵着气呢,凤姐立在下头,忙给鸳鸯打眼色。
鸳鸯见琏二奶奶手里悄悄地比了一个二,心里就明白了,立即打发小丫头去后头碧纱橱寻宝二爷。
“到底姑奶奶走得早了些,她一个孩子苦了些···”
王夫人这边话还没说完,外边就有下人来传话:“恭喜老太太,咱们家的表姑娘被皇上封了正三品的和顺县主。”
“哎呀,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凤姐一听,忙站出来恭维着贾母,只有王夫人一句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哽得胸口生疼,面上还得强笑着附和了。
荣庆堂里一片欢声笑语,贾宝玉掀了帘子来,先给贾母端正的行了礼,才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咱们家又有新的姊妹要来。”
“哪有什么新的姊妹,是你林妹妹被封了正三品的和顺县主。”
“林妹妹。”
“是啊。”
贾母招呼了贾宝玉过去,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慈和的笑说:“就是你姑妈的女儿,上次你见过的。”
贾宝玉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黛玉清丽的容颜和对方面对自己时的冷漠神态,有些失神的想到:只可惜这样冰雪一样的女孩竟也被那些禄虫的四书五经给毁了。
贾母见宝玉没有反应,心下纳闷:“宝玉,你怎么过来了。”
贾宝玉这才想起来琥珀寻他过来的缘故,这会见大家都没事了,便扯了个慌:“正准备上学去,听见这边的动静便来瞧瞧。”
“可用了饭,我让鸳鸯给袭人交代了的,不许饿着肚子就去学里。”
“早起吃了两个豆腐包子,一碟沁笋,外加一笼薄皮饺子。”
宝玉又忙问了贾母可用了,祖孙两个亲亲热热的说了话,这才放了人走。
“如今上进多了。”
贾母笑着看着贾宝玉离开,对王夫人指着凤姐说:“你可要好好谢谢她,听说学里新进了一个小子,宝玉和他很是投契。”
“就是侄儿媳妇家的兄弟,叫秦钟。”
凤姐见王夫人看过来,忙解释着,“模样生的极好,性子也不错,又是亲戚,我想着左右他也住在那边,叫来和他们兄弟一块进学了也便宜。”
“既是亲戚,礼数上错不得,该有的月例银子比着那边多给一份,也是个人情。”
凤姐忙应了是,正巧下面拿对牌的人都来了,她也回去了。
还没进屋,凤姐边看道琏二爷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太子殁了。”
第32章
平儿接过冰碗打发走了丫鬟后,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进了里屋。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个人传话出来。”王熙凤取下贾琏的外裳往香木架子上放好,沉思道:“可晓得是什么缘故。”
“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就是昨儿晚上的事情。宫里这会儿都戒严了,二皇子带人守着,许进不许出,外面布了好些的官兵。”
贾琏接过帕子擦了汗,端起平儿送上来的冰碗子酣畅的饮了一大口,发出舒服的喟叹:“啊。”
“那···”
凤姐拧着眉头看了贾琏一眼,忽而说:“早前林妹妹这事我记得就牵扯进了太子,别是和林家有关吧。”
“对了,你听说了没。”凤姐眉目波光流转间,想到黛玉封赏的事:
“昨儿下晌宫里的老公公去林府宣旨,说一圣上赐封了林妹妹为正三品的和顺县主,你说会不会与这有关。”
“这还用说,现如今大家都猜测着,听说就连陆太傅昨儿也忽而辞官连夜带着家眷出了京城。”
贾琏懒懒的躺在摇椅上,一旁的平儿把边上的冰盆往中间靠了些,又拿着扇子给凤姐轻轻的扇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