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上道，本来还以为会空手而归的老太监，也放轻了声音：“姑娘多礼了。”
话虽如此，不过握着荷包的手不见这位总管大人退回来，反而还顺手揣进了衣袖里。
“姑娘不用担心…”
第13章
淅淅沥沥的春雨洒落在青砖红瓦之上，风吹起一卷细沙般的雨珠打在了青色步帐的马车上。
黄蛾和银蝶两个压低了呼吸，不敢打扰闭目思索的姑娘。
“砰砰砰。”
车窗上响起了几道急切的叩窗声，银蝶忙侧身掀开了车帘子。
来人是林管家的孙子，林义。
见他神情慎重，银蝶瞟了一眼前面马车的随行的小黄门，压低声询问：“何事。”
“银蝶姑娘，林总管让小的给姑娘传信说，千万不要忘了老爷给的东西。”
林义左右看了一眼，又让后面的小厮退了些，才垂目低声说了，“祖父让姑娘一定要把东西当面交给那位，不可假手予旁人，以免节外生枝。”
银蝶不知道林义说的是什么，不过看样子也知道不是小事。她正哑然不知如何回答之时，一直闭着眼睛的林黛玉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黛玉看向外面的林义，低声吩咐着说：“我进宫之后，你打发人给林管家说，暂时闭门谢客，紧守府邸。”
此话一出，林义也不由得正了神色，他想到了随着姑娘回京的这一路上，不时地就有海盗和小偷奸细造访，心里也明白了。
“姑娘放心，小的一定派人回去告诉祖父。”
“嗯。”
黛玉听到他的回答后，语气颇为郑重的说：“派两个人回去就行了，你不要回去，带着人在宫门外等我出宫便可。”
“是。”
林义应了声，退下去打发了一个小厮回去，这才跟在马车的两旁护卫着。
林黛玉她们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前面的小黄门，不过之前出门的时候林家给的荷包分量不轻，几个跟车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都默契的没有告诉车里的总管。
车辕压在青石板，发出吱吱的响声。
"姑娘到了。"
林义清朗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黄蛾立刻掀了门帘子下去放上脚凳，银蝶落后一步扶着黛玉缓缓地下了车。
巍峨的宫墙就伫立在众人的前面，一眼望过去几扇高大的正红的宫门大大的敞开着。
每个宫门的前面都有好些官兵守卫者，不时地还有巡逻的队列来回走着。
王保忠带着小黄门在马车旁等着，看着林黛玉下来了，扬着手里浮尘，缓步走过来。
“林姑娘，跟着咱家走吧。这时间也不早了，皇上还等着呢。”
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林黛玉装作天真懵懂的样子看了着他，微福了身子，“总管说的是。”
“啧。”似乎看她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值得威慑的，也没意思的点了头，说：
“行吧，跟咱家走吧。”
林黛玉收了笑意，带着银蝶她们就要跟在后面走，却见王总管不悦的看着她。
“林姑娘，这些人那就不用带了，只带一个贴身的跟着一块进去就行了。”
“...银蝶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在此等候便可。”
“是。”
她看了一眼黄蛾和林义，两人虽看不得主子受辱，不过也知道此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口的时候，只得咬牙应了声。
“走吧。”
王保忠是随侍在皇帝身边的人，论理是不应该如此对待一个官宦小姐的。今儿他这样的态度，不由得令林黛玉有些揣度，皇上真的值得父亲这样做吗。
按下心里的不安，她跟在王保忠的身后从一旁稍小一点的侧门进去。
进了外皇城，里面是巨石板铺成道路，又走了大概一刻钟，她已经没有初时的紧张，心里杂乱的思绪有平复了很多。
她虽是知道红楼故事的发展，不过这朝堂之上的事，里面其实也没详记多少，林如海毕竟是在巡盐御史上做了三任的官场老油子。
所以听他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之前他是不知道后面的事，如今自己给他说了，他想的总不会比自己一个小姑娘少。
打定了主意，林黛玉的步伐也渐渐地随意，身子也不僵硬的挺着，甚至还有心情安抚的拍了一下银蝶的手，让她不要紧张。
移步换景中，又过了一道宫墙，接受了一道盘问后，这里的景致与之前看到的巍峨压迫之感又有了不同。
此时的庭院之中，更多的是一种柔和精致的感觉，假山内湖，亭台楼阁，入目之处皆是不同的景观。
有江南水乡的小巧精致，也有皇朝之都的浩然磅礴之感。
就在她们又要经过一道宫门的时候，从宫巷的另一侧又走过来一群人。
“殿下。”
王保忠弓着身子行礼，退至一旁的墙脚跟上。林黛玉听到王总管的称呼也知道来人身份尊贵，于是也退至一旁垂头行礼。
"王总管这是做什么去了。"
为首的华服女子淡淡的说着话，眼神看了一眼王保忠身后的林黛玉，“这位是...”
王保忠垂着头，避开了女子前面的那句问话，笑着说：“这是林大人的女儿，林姑娘。”
“林大人...”
女子抿着嘴角笑了笑，眼神复杂的看着跟在王保忠身后的林黛玉，手指轻抚这暗纹金绣的衣袖，“可是林如海的女儿。”
到了此时，林黛玉大概也知道这位“殿下”，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只得从王宝忠的身后站了出来，单独给她行了礼：
“小女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见过殿下。”
女童稚嫩的嗓音回荡在涨涨的宫巷里，那位殿下定定的看着眼前不卑不吭的小姑娘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倒是个好孩子，前面有个凉亭，王总管不介意本宫带着林姑娘去那边说说话吧。”
“这...”王保忠犹豫的看了一眼那女子，“那殿下可要快些。”
跟着这位殿下到了凉亭面，林黛玉还是没咂摸出这位殿下是哪位宫妃所出，此时她也不敢贸然的开口，只得静默的站在亭子里。
而银蝶这时候也被这位殿下的女婢给带到了凉亭下面等着。
细雨绵绵的下着，就连空气里好像也带了些潮湿的土壤的味道。
那位殿下带着林黛玉进了凉亭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只愣愣的看着她的脸庞，眼神之中似有怀念，又似有伤感。
呐呐的出了一会儿神，这位殿下才转过目光看向了凉亭外面：
“你父亲可还好。”
“家父...”按理来说林黛玉是应该用些惯用的外交词汇，例如一切安好，多谢挂念之类的词汇来回复这位殿下。
可是嘴才张开，触及到对方看过来的认真的神情，她却突然有一种感觉，对方不会是想听这些才带她过来的。
“他可是...身子...”那位殿下见她说话停住了，也控制不住的有些急切询问道：
“...不太好。”
“殿下。”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这位殿下至今是谁她还不知道，贸然回答的话，不知道是对是错。
似乎是意识到失礼了，对方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你不像你父亲，他是个直爽的人。”
“罢了...”对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凉亭外面一直时不时抬头看的老嬷嬷，有些愧疚的说：“你莫要怪本宫...”
听到这里，林黛玉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脚，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对方对着凉亭外面，说：
“何嬷嬷，你进来吧。”
“是。”那老嬷嬷一听对方如此说道，立刻带了三个宫婢走了进来，已经来就对她说：
“得罪了，林姑娘。”
不待她反应过来，三个宫女抱腰的抱腰，拉手臂的拉手臂，死死地按住了她想要动的身子。
何嬷嬷也不墨迹，上来就在林黛玉的身上摸索着，仔仔细细的连一些私密的部位也没有放过。
与此同时，凉亭下面也传来了银蝶的呜咽之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朝廷命官的女儿，难道你不怕我禀告皇上。”
她羞愤的怒视这些人，见没人回答，她朝着那位殿下喊道：“殿下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如何叫人信服。”
她的这一番呼喊，没有任何的效果。
那位之前还觉得温和有力的殿下，听到此话也不过只是微微的动了一下身子。
而这些搜身的宫人则更加的肆无忌惮，闻言连停顿都没有，仔细的搜了好几遍她的身子才罢了手。
等她们搜完了停了手，林黛玉已经气红了脸，也不等对方松口，转身就要离开。行至凉亭口，却被守在那里的宫人挡住了去路。
“...让她去吧。”
得了对方的话，宫人才放了手，林黛玉也没说话，拢了衣衫跑了下去。
假山底下，只见银蝶也神色惊慌的跑过来，一见林黛玉，担心的冲了过来，揽住她的身子，低泣着说：
“姑娘，你没事吧。”
“...无事，咱们快走吧。”
出来内湖的假山，王保忠带着小黄门正来回不停地快速踱步，见她们出来了，也像是安心了一般，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林姑娘回来了就好，咱们走吧。”
林黛玉垂下眼眸，也不回答，按下了心里烦躁，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仍旧有些颤抖的银蝶跟了上去。
*
“嬷嬷搜也搜了，看来林大人并没有任何针对母妃的意思，以后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有了。”
六公主脸色苍白的看着凉亭之外被风雨侵蚀击打着花骨朵，叹了口气说：“今日已经是过了。”
何嬷嬷这会儿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恭敬的福着身，低声安抚这位殿下。
“女婢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自古以来...这样的事，容不得半点的马虎。殿下也该体谅娘娘的心，”
"本宫要是不体谅母妃，今日也不会这般...母妃明知本宫的心意，却...."
听到何嬷嬷这话，六公主终是安耐不住心里愁苦，垂泪低语着：
“我要去见母妃...”
第14章
勤政殿外，林黛玉带着丫鬟银蝶站在宫廊之上，四周站着不少执勤的护卫和大小太监。
太监总管王保忠刚刚进去给老皇帝通报林黛玉来了。
“姑娘。”银蝶低声的交了黛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
湿润的空气打在主仆俩人身上，使得身上的衣物也润嗒嗒的。
摸了摸衣袖，黛玉撩起眼皮看见银蝶紧张的样子，抿起嘴角。
“禁声，不要担心。”
见银蝶低下头，她才微微的把头转了回去。
想到之前在凉亭的受到的屈辱，黛玉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看来父亲的给的信件对这些人的影响很大。
不然身在宫中，这些人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竟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做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她抬起眼眸，看向了面前紧闭着的宫门，目光复杂。
若是陛下知道，这就说明他根本就是已经把父亲当做棋子准备牺牲掉，那自然也不会在意他这个小小的连棋子都算不上的小姑娘。
但要是陛下不知道...
林黛玉抿了抿湿润的嘴唇，玩味的眯着眼睛想，那今儿这个亏她可得记下来了。自己可不是真的小孩子，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她没道理不收下来。
正思索着，朱红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林姑娘，陛下传您进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黄门从里面出来传了话，领着林黛玉一个人往里面走。
明黄的苏锦拢成一束一束的帘帐系在一丈多的玉石圆柱上，数十挂的珍珠帘子悬挂在上方。
一段不长的路上，到处都有小黄门和宫婢站着侍候着。
黛玉放轻了呼吸跟在小黄门的身后，明明有不少人的宫殿，却没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着。
她垂着脑袋，不敢随意的乱看，直到前面的小黄门停住了脚步，恭敬的回话，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地方。
“陛下，林姑娘到了。”
随着小黄门的声音落下，林黛玉也轻身跪下去：
“臣女林黛玉见过陛下，陛下万福圣安。”
“起来说话吧。”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进前来。”
听到老皇帝的话，她从白玉地板上爬了起来，下颌微收，眼神也没有往上放看，缓缓地朝着前方走了几步。
待走到玉台阶的前面时，她才停住了角。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她的手肘红点之处猛然的发起了烫。
她硬撑着不触摸手肘发热的地方，集中注意在眼前的场景之中。
“你父亲为朕在江南的盐政立了不少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
“父亲为陛下尽忠是臣子的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林黛玉垂下眼帘，微微福了一下身子，“来之前父亲特意嘱咐说，陛下是位明君，让臣女一个人进京不要害怕。”
听到远在扬州的臣子如此说，明厉帝不由得和缓了神色，看着殿前的小姑娘也温和了语气的关怀了一句：
“如海说的是，有什么事情你叫人递了话进来给朕说也是一样的。便是朕没空，进宫找贵妃她们也是一样，受了委屈也不要自己扛着，如海没在京城，朕少不得是要护着你的。”
听到这里，林黛玉也咂摸出味道了，感情着老皇帝还不知道之前在凉亭那边发生的事情。
这可有意思了。
说轻了，不过是家里的小辈瞒着长辈做了些不雅的小事；说重些，这可就是事关皇帝对权力掌控的大事。
她心里可还惦记着之前的受辱之仇呢，这可真是打瞌睡遇上了枕头。
不管这件事背后的主人是谁，这样的事要是皇帝知晓还罢了，左不过训斥几句；可是要是皇帝不知道，这可是顶了天的大事，要是这皇帝还是迟暮之年那更是大的不了的事。
垂垂老矣的老虎对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和权利的控制欲望是任何幼虎所不能及的。
不论谁胆敢染指，那面对都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多谢陛下。”林黛玉闻言立即跪了下去，眼里霎时间就盈满了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庞滴落在白玉地板上。
"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
不过是一句安抚的话，小姑娘却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着叫人心疼。
林黛玉一边静默地流泪，一边低泣着说：“能得陛下此言，黛玉心里感激不尽，只是...只是臣女有要事要禀告陛下，请陛下屏退左右。”
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审视，她的身躯僵硬了一瞬后，复又挺直了背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