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老板手中的货一向都是极好的,就这些花株而言,几乎全无瑕疵。”
钟离这会儿才慢悠悠接上了闻音的话,顺便给派蒙和荧普及了一下这些霓裳花的知识,听得二人雨里雾里,眼冒小金星。
“钟离先生真的相当博学!所以说,我们究竟选择哪几支呢?”派蒙心想,这里有三种花株,钟离想必要每种都选上一株,或者挑选其中一种多选几株――
“老板,我全要了。”钟离一锤定音,面色异常沉稳从容,看上去就是坐拥无数摩拉的有钱人。
派蒙却是骤然一惊,身影也向后一耸:“又来?!”
“正是如此。听戏时要点最红的名伶,遛鸟时要买最名贵的画眉――此即人生。”钟离轻声叹了一句,音色温雅。
他将目光转向派蒙,眸色温和,复又解释道:“不过这次倒并非我执意如此。根据传统,将不同种类的霓裳花制成香膏,供奉到七天神像前,岩王帝君便会自行做出选择,而一株霓裳花花瓣数量有限,很难提取够足以制造香膏的原料,因此每一种都需要多株。”
钟离解释的很有道理,但是派蒙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说的那么多,听起来那么有道理的样子,最终不还是落在两个字上――摩拉!
派蒙是绝对不相信今天钟离出门带了摩拉的。
“所以,闻老板,这些霓裳花一共需要多少摩拉呀?”
派蒙带着期待看向闻音,转瞬听到了一个令她心碎的数字。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她在做噩梦。
本来以为公子给的摩拉还能有剩余,足够她和荧去琉璃亭再品尝一顿美食――但现在看来,这点摩拉完全不够用,怎么想都不够用吧!
“小派蒙看上去有些头痛的样子,不过,五折的确是最低的折扣啦。”闻音抱着肩膀,学着潘塔罗涅的样子笑眯眯地补上一刀。
派蒙原先觉得闻老板实在是容貌惑人,是个绝美的大美人,现在却也不免觉得美人的脸让人心碎起来。
想想当初在玉京台附近跟她们一起逃跑的又温和又好说话的闻小音――心更痛了呢。
闻音当然听到了钟离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按照璃月人民的一贯脾性,她应该也像是其他商人,或者游戏里的博来一样,给荧和派蒙免去费用。
不过,反正摩拉大概率是公子出的,不妨从公子的口袋里流到她的口袋里。
谁让被璃月百姓感念的摩拉克斯本人半点事情没有,还有心思给自己办送仙典仪呢――闻音就是想伤心都伤心不起来。
闻音:我是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确信)。
钟离显然对霓裳花的价格是有所了解的,但他摇头浅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荧和派蒙一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咬咬牙付了款。
“多谢惠顾。既然诸位是要制作香膏,那作为购买霓裳花的附加服务,我便为你们推荐一位熬制香膏的人选吧。”
关于需要跑腿多次的任务,闻音还是很乐意为荧提供便利的。
她相当干脆地将春香窑的莺儿介绍给了她们,最后又温和地邀请她们这段时日忙完一同去琉璃亭吃饭。
派蒙难过的心被一秒钟治愈。
“好!一言为定!”她美滋滋道。
送走了旅行者和她的小向导,又眼睁睁见着钟离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不远处的街道之外,闻音重新回到霓裳阁的三楼静室中。
正有一只信鸟落在高架上,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她半靠在高架边,面上总是含着的笑容悄然褪去大半。
在璃月待了好些天,她的情况也愈发不好。
身体处于崩溃边缘倒是常事――只是个中痛楚,愈来愈难忍受。
闻音自认为这么多年过来,她已然是非常能忍痛的性格,但是这时候,却恨不得全部感知一同消失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门口响起细微的叩门声,闻音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嗓中滚上来的一点腥气,低声道:“进来。”
她已经无暇去探到底是谁过来了,这种时候,无非就是达达利亚或者是她的某一位下属。
那人很快推门进来,又反手将门合上,动作迅疾,声音却没发出分毫,端的一副沉稳模样。
闻音若有所感地抬头,果不其然,便见摩拉克斯已然到了跟前。
这种行走间却没有丝毫脚步声泄露出来的行径,的确是他没错。
她的身体情况如何,摩拉克斯神力探测一番,或许比她本人还要清楚几分,闻音便也没再做出什么强行支撑的神态,原本已经站直了的身体,又慢悠悠靠了回去。
“怎么回来了?刚听你们的谈话,你不是要到自己的神像那里去。”闻音的声音倒是依旧含着笑,听上去并没有受到苦痛的影响。
“熬制香膏需要不少时间,不急。倒是你,我倒从没听过降临者死了之后还能复活,叫你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摩拉克斯看向闻音的目光中稍带了些沉色。
寿命异常长久的神明,细细数来却也没有太多朋友,能活到现在的更是寥寥无几。
闻音虽然是至冬的执行官,但是论起二人的立场,某种程度上却并不相悖,甚至于至冬的女皇,除了行为太过偏颇之外也是如此。
如今摩拉克斯已经筹备退休事宜,脱离了璃月神明这一身份,他和闻音之间甚至连国家上的立场都会模糊些许,倒也不像以往一般刻意避嫌。
既然算是朋友,眼下也没了其他顾忌,自然会多关心几分。
摩拉克斯的鎏金色眼瞳微微垂下,见到闻音一副恹恹的样子,到底没说出什么重话来。
毕竟他们也只是朋友,有些事,他到底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他抽调出些神力,帮闻音将体内愈发强盛的深渊力量镇压下去,不出意外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深渊力量反而顺着这连接向着自己涌来。
黑发金瞳的神明神色冷淡,反手将这力量驱散,继续加大了神力的输送,半晌看着闻音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才最终停手。
摩拉克斯将靠在墙面上的闻音向外一拉,见刚刚还像是失了力气一般的小姑娘不需要靠着自己便能站直,便知道她当真已经无碍了。
“稳妥起见,我打算在这里再顶盯你一会儿,先前备好的清茶,不妨再来一份吧。”
闻音眼睁睁看着摩拉克斯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显然是要多留一会儿的样子。
闻音平时倒是想跟他叙叙旧,顺便挖一挖有关天理的更多的消息,现在刚收到了至冬的密信,却希望他能跟魈一样,快快离开了。
“魈来过了?”摩拉克斯忽地问道。
房间内还有仙人遗留下来的一丝魔神怨念的气息,雷鸟还在沉睡之中,这一丝魔神气息也没有太大影响,闻音便没去理会,倒也很容易被摩拉克斯感知到。
见她点头,摩拉克斯微微颔首:“我先前知会过他请仙典仪上会发生的事情,只没料到,这件事将你也牵连进去,他一时心急也是寻常。”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倒是好看了些,摇头轻笑道:“你先前假死的消息传来之后,魈险些要杀到至冬去寻你。我虽不知道你实况如何,但也能隐隐感知到,降临者并未出现意外,这才连同浮舍一起将他劝了回来。”
“不然他为了报你这救命之恩,少不得吃些苦头。这孩子虽说实力精湛,但若是同全至冬的执行官打起来,未必能讨得好处,到时候两国的外交往来又是一桩麻烦事。”
闻音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魈……也从没说过。
不过看魈上次来寻她时那副紧张的样子,闻音倒是也能推测出一二。
她有些沉默。
魈对于她救了他和浮舍的事情,似乎看得太重要了些。
救魈的那一次主要是自救,否则她的那些下属大概会被魔神的怨念影响,至于后面救浮舍,一方面是有摩拉克斯的安排,一方面也是她受了层岩巨渊地下秘境的影响,想挽回些许昔日遗憾罢了。
她并非想借此从魈身上得到些什么,便也不曾希冀过对方的回报,魈这般作为,便叫闻音更加为难了。
以后再搞出些类似的事情,她不免会想到魈会不会受到影响,难免会束手束脚些。
“瞧你这副表情,似乎是在想,如果以后再假死一回,便不知道怎么面对魈了。”摩拉克斯刚刚泡好一壶清茶,没等捧在手上,便瞧见闻音若有所思的表情,似笑非笑道。
几百年的时光,倒是将他脸上一贯的冷厉和锋锐之色抹去了些许,一柄长枪镇压四方魔神的神灵威严褪去大半,只是在这一瞬间,这副表情,倒是又有了些昔日的模样。
神明瞳色冷淡,连带着表情中也带着一丝冷色。
闻音却是不惧,只从摩拉克斯手中勾走刚泡好的清茶,浅浅抿了一口。
“我原本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现在看来,帝君似乎对我的计划,也有些许不满?”
她含笑反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摩拉克斯:(严肃)我们只是朋友。
未来的摩拉克斯:……(沉默)
*
全场最惨大奖颁给公子――为了不让师姐出钱,自掏腰包供给送仙典仪的花费,结果摩拉反过来流进师姐的钱包里:D
第118章
闻音大概能看出摩拉克斯心情不虞。
她浅浅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这种假死还不提前通知的行为比起岩王帝君假死退休给璃月百姓炸个人心惶惶,只能说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她不可能因为担忧别人的反应就放弃原有的计划。
反正摩拉克斯也不会在意璃月百姓和七星因为岩王帝君遇刺一事而心脏停跳,他们俩五十步笑百步,谁都别指责谁。
她此刻正站着,想要看向端坐在扶椅上的摩拉克斯便需要微微垂着头,正巧摩拉克斯也抬头望来,神色莫名。
他们身高上有些差距,是以闻音鲜少以这种视角看着摩拉克斯,一时间还觉得颇有三分新鲜。
“看够了?过来。”摩拉克斯望她半晌,忽然轻声道。
褪去了温和端庄的钟离客卿的表象,所谓“被时间磨损”便全是掩饰和伪装,摩拉克斯本人显而易见还如五百年前一般,说话做事时带着些掩不住的不容置疑。
闻音没过去。
她却也没有退的更远,只是站在原地,从摩拉克斯手中拿过的杯盏还端在手里。
她复又饮了一口,白皙的脖颈修长,像是清心的花瓣一般盈盈透亮。
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仅轻轻摩挲了下扶椅的椅背,指尖掠过一点被很好地打磨过的木料那种光滑的触感。
“你如今的情况,最好还是再下一层封印才稳妥。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神明的语气,似乎稍稍放柔了些。
他绯红色的眼尾微挑,虽说是询问,神色里却带着些不容拒绝的笃定。
在封印一途,他到底比闻音的能力要强些――若陀龙王可以做为最好的龙证。
若是由他来下这一道封印,自然效果更好。
闻音知道这些。但是她向来难以忍受身体被他人掌握的感觉。
昔日对于有威胁的博士她都不能轻易放过,更别谈直接任由摩拉克斯在身体里烙下封印。
虽然跟性命相比较起来,这些固执来得似乎毫无必要,可她还是轻快地回绝了摩拉克斯的好意。
自由的风,向来不能忍受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哪怕只是微末的几瞬。
*
送走了钟离,闻音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同岩王帝君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但闻音自觉他们二人立场不同,若是突然又变成敌人互相对打起来也并是常事。
想来摩拉克斯也是这般想。
不过,对于对方伸出援手的行为,闻音还是极其感谢的。
于是,免不得顺着他的意,陪他将这出岩神遇刺的大戏一同演下去,只不过,也不能白白让公子被瞒在鼓里。
达达利亚来的很快。
他近来除了旅行者和岩王帝君之间的事情,也没有旁的任务,璃月港附近也没有什么排的上号的魔兽或者能让公子与之一战的强敌,便格外悠闲,整日待在北国银行或者霓裳阁,当然,这取决于闻音在何处办公。
“师姐。”
达达利亚似乎刚结束每日的晨练,且又沐浴过,身上并非是往常总穿在身上的执行官装扮,而只是随意披了一件璃月风格的简单白袍,胸口微微敞着,露出一点白皙的胸口。
闻音目光敏锐,不过一扫,便能瞧见他胸口一道狭长的伤疤,伤口有些年头,已经极浅了,但仍能看出当年落下时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很长的一道伤口,似乎是魔兽利爪留下的痕迹。
达达利亚见闻音目光停在自己胸口一瞬,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下意识落在胸前,反手将衣襟拉紧,将那道伤疤迅速挡住。
“怎么弄的?这么严重?”闻音微微一皱眉。
达达利亚原本有些低沉的眉眼,听了这话,反倒露出了些笑模样。
“师姐想知道?我却怕师姐知道后,反过来责备我了。”
他低声说。
达达利亚已经来到了闻音的身边,随手拖过来一把椅子,就坐在闻音跟前,右手手肘落在长桌上,单手撑着侧额。
看起来有几分像是落拓不羁的风流侠客。
衬上他透着漫不经心,却又似含着无数言语的深蓝色眼瞳,更平添了三分古典的温雅。
闻音瞟他一眼。
“你先说着。”
然后她再决定要不要骂这小孩一顿。
那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不出意外,就是达达利亚刚出了深渊留下的。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说话时目光却并不离开闻音的面容,时刻瞧着她的反应。
“这是我加入愚人众之后的第一个任务留下的。当初普契涅拉因为我打倒了一整支征兵团,以惩治为由将我编入愚人众的最底层。但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却是处刑极北之地某一个实力凶悍的魔兽。”
极北之地的魔兽,闻音多少有些了解,只不过,以达达利亚在深渊地下锻炼出来的身手,以及对方割破魔兽喉咙时一贯干脆利索的狠厉,实在没可能在那群魔兽手中翻车。
论起凶悍,相比于深渊中的魔兽,外面的那些都可以用小鸡仔来形容。
“说是凶悍,但师姐想来也知道,那群魔兽的本事比深渊里的还要逊色些――只是我与师姐合作惯了,没有师姐帮我压阵,不小心着了那魔兽的道。”
达达利亚语气甚是轻松随意道。
他不会跟闻音说,不是因为没人压阵,而是在那种情况下,他本能又想起了闻音,想起他第一次险些命丧魔兽口中时,对方从天而降般的营救,一时间难以压住那种刻意被遗忘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