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小白菜丢的也不冤。
而在他的身后,紧紧闭合的冰雪大门内,正有人谈到他的名字。
“公鸡刚刚听到你的称呼了。怎么,不会是故意的吧?”闻音一改之前召见其他执行官的冷厉和锋锐,懒散地靠着。
“怎么会?我只是不小心声音大了些,再说偷听的是他,和我可没关系。”
“还是说,师姐也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没关系,他知道了也不要紧,我去帮师姐处理这件事。”
高台的高度,相比于神情颀长的青年人而言不过寻常,达达利亚几个跨步,已然来到了闻音身边,半俯下身,像是一位骑士在行古老的礼节。
“师姐只需要付给我一点小小的报酬。”他明快地挑起眼尾,眼睛里像是含了一点笑,手指也微微一抿,好像在比划“一点”有多少。
“这算戴罪立功。”闻音不为所动。
“好。师姐说是,那就是戴罪立功。”达达利亚似乎没忍住笑,声音愈发低了些,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笑纹,“那歌者大人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你说――我都听着。”
他凑的更近了,原本的俯身也变成半蹲在闻音眼前,微微仰视着她,好像整个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
但是他的双手却下意识按在王座两旁的扶手上,是微微逼迫控制的神态。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动作,完全不像等待接收长官的指令,而是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扮演play。
好奇怪。
“愚人众执行官第十一席,你越界了。”
闻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指尖深陷在那暖暖的橙黄色发丝中,感知到的是很柔软蓬松的触感,随即她向上轻轻一扯,公子便也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却没有继续顺着闻音推着他额头的动作后退,反而像是小动物一样再度蹭到她身边。
赤诚而热烈的瞳孔中,倒映着闻音小小的影子。
“不,这只是来自于下属的,最为忠心耿耿的请求。”
“这次前往稻妻,请带上我好吗。”
*
正是傍晚时分,蒙德城的酒馆天使的馈赠一片热闹。
“蒲公英酒打五折,限时限量……迪卢克老爷,这可真是大手笔!我来三瓶!”
可能是开心过头了,温迪的眼睛都是微微弯起来的,碧绿色的瞳孔里似乎都是一片亮晶晶的星光。
“未成年不能喝……不,没事。”
看着那张脸,迪卢克总是会幻视一个没成年的少年背着大人跑到酒馆里要酒喝,即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不过,迪卢克面无表情地想,按照巴巴托斯大人喝酒的频率,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完全习惯他的出现了。
“哟,竟然又碰见了,自由的吟游诗人先生,看来你今天也有美酒常伴呢。”
凯亚笑眯眯地走进酒馆,先同温迪打了招呼,然后像是才发现迪卢克的存在一样,讶然道:“迪卢克老爷?今天是什么风,竟然把你也吹道酒馆来啦。”
那语气中的诧异做不得假。
“诶?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话都犹犹豫豫的。我看看,现在可是西风骑士团的值班时间吧?按理来说,骑兵队长可不会这时候出现在酒馆……还是说,某人就是因为知道迪卢克老爷在,才急冲冲赶过来的?”
温迪刚仰头喝了一整杯酒,侧头看着凯亚轻笑道。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迪卢克老爷的行踪,哪是我小小一个骑兵队长能知道的。”凯亚笑着摇了摇头,转眼就已经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坐下来。
“这蒙德城,可你没什么不知道的消息。”迪卢克闻言只是冷哼一声。
“一起喝一杯?”凯亚不置可否,挑眉问道。
凯亚这模样,显然不是来喝酒,而是有话要说。
迪卢克细细打量了两眼他的神色,转头冲酒馆中的其他酒保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带着凯亚上了二楼,寻了处没人的地方。
眼看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温迪从吧台的美酒中挣扎出来,哼笑了一声。
“搞的跟地下组织接头一样……”
他又仰头喝了杯酒,随即拎着自己的琴站到舞台上。
悠扬的琴声响起,像是温柔和煦的春风,又像是流淌在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吵闹的酒馆里,人声骤然被琴声压了下去,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同桌人的声音。
迪卢克听到了琴声,隔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
“得好好谢谢他,是不是?迪卢克老爷的酒窖不会要空了吧?”凯亚调笑道。
“酒庄产量极高,库存这方面便不劳凯亚队长操心了,直说你的来意吧。”
凯亚确实是酒馆的常客,毕竟这里人多嘴杂,是很好的获得消息的场所。
但是前提是在休息时间。
这样的工作时间,对方出现在这儿……
“好吧,我确实不是来叙旧的。今天最新出的那期蒸汽鸟报,你看了吗――哦,你没看?”
声调微微提高了一个音节,但是房间内隔音很好,再加上外面还有琴声助阵,愣是半点没传到酒馆正厅去。
“很奇怪么。你知道我没有每天看报纸的习惯。”迪卢克冷淡道。
“如果说旁的也就算了,这次的头版,可跟蒙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大的消息,我不信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态度,反而令人起疑……”凯亚紧紧盯着迪卢克的眼睛,不错过一点神色变化。
“呵,随你怎么想,报纸我稍后会看,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酒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迪卢克微微点了点头,但态度仍然冷淡。
“别呀,迪卢克老爷,不如现在就看看……反正用不了什么功夫。”凯亚横跨一步拦在迪卢克眼前,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三两下展开放在迪卢克眼前,“喏,看看吧,至冬的天可要变喽。”
“所以呢?”迪卢克扫了两眼,目光似乎在那照片上停了一瞬,转而问道。
满脸写着不大耐烦的大字。
“迪卢克老爷难道没见过这人?不觉得熟悉吗?”凯亚扬了扬下巴,示意迪卢克再看一眼那张照片,“连我都在酒馆撞见过她,听说那位前些日子可是天使的馈赠的常客呢,那位吟游诗人好像也遇见过她好几次。”
“没见过,不清楚,不了解。”迪卢克仍旧声音沉稳道。
“别这样,迪卢克老爷。我们毕竟一起长大,还是给予彼此些信任吧……你这样,我倒觉得你在包庇罪犯了。”凯亚笑笑,随手抛了一枚摩拉,又信手接住,只听的细碎的一声响。
“那时候城中望来的旅人虽多,那位又带着面具,且看照片身形也不全相同……但鹤立鸡群到如此程度的人可太少见了,见过就忘不掉。”青年原本含笑的嗓音似乎微微冷了下来,但转瞬消失不见,快的像是错觉。
“我完全不怀疑迪卢克老爷对蒙德城的忠诚,也相信英明神武的莱艮芬德老爷自有明断秋毫的本事,只想问问,你既然同她有来往,知道她绕这一大圈子的目的么?”凯亚敲了敲那张报纸,指尖正落在画面上执行官【歌者】的身上。
歌者前些日子来出使蒙德,名义上是协助女士的工作,但后来女士在西风大教堂外面的所作所为,瞒得过大多数人,可瞒不过凯亚的眼睛。
女士不怀好意,难道歌者便心怀善意?
偏生这位歌者不好好待在歌德大酒店,没事便出入蒙德城,还在低语森林中甩脱了他们的人。再偶尔还出入酒馆,同迪卢克老爷和疑似风神的吟游诗人闲聊,更加疑上加疑。
之前凯亚可以当做不知道,但看到蒸汽鸟报上的照片之后,熟悉的感觉近乎于扑面而来,想再装没看到都显得虚伪。
凯亚从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自说自话的毛病早需要改了,看起来除了会让你不清醒之外没什么好处。我再说一遍,我并不认识什么歌者,更不知道她当初来蒙德城是为了什么。或许那位来酒馆的客人确实与她有关,但这并不在酒馆的负责范围之内。这样,够清楚了么。”
凯亚没有再说话了。
他直直看着迪卢克的眼睛,发现那双一贯沉稳的鲜红色眼睛中仍然是一片沉默,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他突然就笑了,半眯起眼睛,像是得意的小狐狸。
“我说的没错,迪卢克……你就是在袒护她。这位执行官大人显然有非凡的魅力,再或者同你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嗯哼,我可太了解你了。”
“……你过来之前喝酒了?醉酒的话去楼下醒酒。”
迪卢克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样也挺好。太好了。”
“这件事情我会当做不知道,无论那位歌者有什么筹谋,在这把火烧到蒙德城之前,我都会守口如瓶。”
“……义兄。”
这一声义兄,让迪卢克的脚步下意识一顿,随即他摆了摆手,径自下楼了。
凯亚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倘若迪卢克现在回头,便会发现,露在外面的那只灰蓝色眼睛中,并不曾有丝毫笑意。
“歌者,冰之女皇,神之心……她们在谋求的,不会是……”
吟游诗人,你对此,当真一无所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温迪:诶嘿~
*
闻小音:告诉我你的小秘密,公鸡
公鸡:(摇头)不……
闻小音:嗯?
公鸡:(推推眼镜)(一秒滑跪)不……我的意思是,要加钱(语气沉重)
*
公鸡:(质问)(薄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家这颗又嫩又水灵的小白菜的?他十五岁参军的时候我就已经相中这颗小白菜了!
小白菜:(恭敬而不失礼节)(冷淡微笑)公鸡阁下
闻小音:(装模作样地扒拉算盘)(敷衍地掐指一算)不多不少,五百年前叭,顺便记住了昂,这是我家(重音)的小白菜
小白菜:师姐~(白菜猛冲)(白菜变成小狗摇摇尾巴)
第133章
离岛港口。
瞧日光正好,风和日丽,正是出海航行的好天气,但由于锁国令的限制,离岛近来鲜少有外人望来,从前繁华而人声鼎沸的码头上近日一片空旷。
显然,今天的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
从稻妻城赶来的天领奉行士兵,早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严列码头各处,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将兵戈和长矛都牢牢攥在手中。
港口附近气息异常凝结。
而偏偏是最靠近港口的地方一片和谐,欢迎仪式的布局摆放甚至颇有几分温雅风度。
“哦?迎接外来使臣,社奉行的神里家主亲至也就罢了,天领奉行的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傲慢而冷淡的腔调来自于谁,自然不必说。
“稻妻一向待客有道,倘若以普通的礼节来欢迎今天前来的这位客人,怕是怠慢。因而在下特地向九条将军求助,请天领奉行的士兵前来压阵。”神里绫人面色含笑,瞳色温和,让人一腔怒意无法发泄。
九条裟罗只是抱着肩膀站在一边,脸色平静,并没有说话。
若是让她来解释,大概率只是冷冰冰的一句“这是将军大人的命令”,至于散兵会有何反应……至少愤怒是跑不了的。
神里家主这一番话,听起来霎是有道理,甚妙。
“哈……”
对此,散兵只是一声冷笑。
少年执行官上下打量了两人两眼,确认他们并没有太多恶意,便不再理会他们,带领愚人众的士兵堂而皇之地插进天领奉行的封锁。
愚人众的态度异常强硬,显然并不想过多同天领奉行交涉。
外交这种事情,一向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对方并不友善,再捧出笑脸总没必要。
天领奉行原本已经列好的队伍被瞬间打破,引得九条裟罗眉头微皱。
“呵,放轻松,九条将军。如果那位当真心怀恶意而来,无论多少士兵,多么整齐的队形恐怕都无济于事……他们可没有能同神明对抗的本事。”
执行官第二席,也是至冬如今实际上的最高执政官,以她的实力,说是神明也不为过。
毕竟是能一力镇压冰之女皇的人呐。
神里绫人对此倒是心态良好,甚至有心情慢悠悠沏一杯茶。
故人再见,总是要叙些旧情,顺便打好关系的。
更何况,那位故人曾经同他有些密谋的交情,就算如今想要翻脸不认人,也总要看在他受了那执行官第六席好多些白眼的缘故,格外补偿他一些吧?
九条裟罗虽然挺想反驳神里绫人这般“长他人志气的话”,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虽然仍然觉得将军大人实力定然不比这位执行官弱,但是不免也生些动摇。
她和神里绫人在愚人众使馆中撞见美人出浴的那个晚上,正是将军大人于天守阁前与神秘人对刀的那一晚,神秘人的实力,让当晚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开眼界,九条裟罗亦是如此。
那时神秘人与雷电将军接连数十招未能分出胜负,如果那位神秘人就是执行官歌者……如今她能力压冰之女皇,比起当初来,是否武艺更为精进?
九条裟罗那时将神秘人凌厉的招式和模糊的身形都看得清楚,只是后来在使馆中,她却不小心被那女人蒙蔽了双眼,不曾将她同嫌疑人联想到一处去。
可恶,明明气质那样相像。
她如今再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日的自己异常糊涂。
嫌犯都到了眼前,居然被自己生生错过了――虽然就算认出对方,自己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请将军出面就是了。
而现在,面对即将到来稻妻的这位执行官,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逮捕对方的理由,反而要将她奉为座上宾,真是想想就叫人憋闷。
不然能怎么办?总不能说,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你数月前就在稻妻,但是我们怀疑你就是那时候劫走御前决斗失败者的嫌疑人吧?
那对于天领奉行而言,可太不体面了。
“听,是海鸥的声音。它们今日出海,似乎遇到了什么庞然大物,惊慌得很呢。”神里绫人从小桌旁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托马将自己又一次冲泡失败的茶水撤下去。
不然这东西拿过去,怕是会让来客想起数月前某些并不算美妙的回忆,反而是这一场会面的败笔。
“你耳朵倒是灵敏。”旁边传来不冷不热的声音,神里绫人全当这是来自愚人众的夸奖。
他看向散兵,不知为何脸上笑意更温和了些:“阁下过赞了,对于她到来的讯息,我一向感知敏锐,毕竟……”
他微微顿了一下,继而脸上显出些温柔的笑纹来,虽然不曾说什么,但是含义溢于言表。
九条裟罗还在思索怎么让【歌者】露出马脚,进而取得些先机,起码名义上要占理,听到这话,下意识投过一个震惊的眼神看向这位社奉行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