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像是另一场不会结束的落雪。
名为卡帕奇莉的雷鸟任由死亡降临在眼前,只瞳孔像是蒙了一丝浅淡的雾气,分不清是水雾还是眼泪。
“你需要这样的力量,带走……带走它吧。”
作为最纯净的雷元素的造物,卡帕奇莉也拥有雷元素的权柄。
或许相比于雷电真和雷电影还不够强大,但是,加上散落在坎瑞亚被丑角和少女收集的那一部分,却已经足够了。
卡帕奇莉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如果她离开了,闻音大概会不会控制自己使用邪眼的频率吧?毕竟身边不会再有一只雷鸟在她身边唠叨了。她的身体会不会被拖垮?唉,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诶,好像不对,自己死了,雷元素的权柄归属于她,她就不用再使用邪眼的力量,也不用面临着那污秽力量的威胁了吧?
真好啊,真好。
但以后她要是再迷路了可怎么办呢,她一个人在深渊中,能找到出去的路么……
闻音,一定要找到正确的路啊,不要在迷雾里停留。
你会回到地面上的,你会再度看到阳光,花藤,看到碧绿的树蔓和河边的青草,你会带着阿一起去看,我知道。
我不用再同你说什么,你总是能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得很好。
如果你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话,那就更好了。
活下去吧,小音。如果应对天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那就远远地避开,走的越远越好。你不要承担提瓦特大陆的命运,这是所有人想对你说的话。
也是……我想说的。
但是没有时间啦,你该走了。你不要在这里停留,不必用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哀伤地望着我。
卡帕奇莉早很多年就应该死去了,并不必觉得惋惜。
你能听见吗?你可以理解的吧。
快走吧,快踏上征途,快离开,快前往新的旅途。
雷元素的光点散逸在空气中,却转瞬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迅速地围着闻音旋转,汇聚,星星点点的柔和光亮褪去了雷元素所特有的进攻性,像是守护一般贴服在闻音的心口。
仿佛诉说着谁人的颂愿。
去吧。它说。快离开,快离开,莫停留。
卡帕奇莉闭上眼,最后一片带着浓郁雷元素的羽毛在空气中化为飞灰。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飞到了高空之上,意识也慢慢溃散。
最后的余光中,她看到闻音将自己用生命换回来的雷元素神之眼放到心口,泪水无声地爬过满脸。
卡帕奇莉想,自己可真过分。
她已经知晓众多的离别了,但这样的时候,自己没能再握紧她的手,而是将她向悬崖的方向更推了一把。
卡帕奇莉是不可爱的雷鸟,闻音一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但是,这样也很好。
再见啦,再见啦,我的伙伴。
快跑吧,远远地跑开,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记得发生在提瓦特的一切。
接过了六份权柄的闻音,应该可以撕开提瓦特的虚假之天,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
快跑,快跑,快跑。
她无声地呢喃。
意识最终化为泡沫和幻影,消失全部知觉的一瞬,她还在无声地呼唤,声音甚至化作尖锐的啼鸣。
快跑,快跑!闻音,快一点,不要停留!
只可惜,已经没人能够听见了。
只有天理的维系者目光挪移,朝着那方向转过平淡的一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从哥伦比娅的视角里,她只觉得那道雷光亮的惊人,也迅疾得惊人,即便是以速度闻名的魔神也鲜少能达到那样的速度。
她并不曾跟雷鸟相处过,因而一瞬间的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雷元素的权柄到手,剩下的便只有水元素。
还有机会,她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但是,视线落在伊莲娜的身上时,她却又生出了些许难言的滋味。
伊莲娜她……她和这雷鸟似乎是朋友,她会愿意接受朋友用性命换来的馈赠吗。
“伊莲娜……”
闻音仍然站在原地,面色上好似并没有出现什么表情,甚至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那双清棱棱的眼睛里只映照进雷鸟垂死前坠落的最后一片羽毛。
那一抹紫色的浅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而天理的攻势转眼间被奔涌的雷光阻隔在外,雷霆两侧,创造者和维系者遥相对望,神情似乎变成了如出一辙的冷漠。
“赛局推平了,一切重新开始。”
闻音双手合十于胸前,转瞬成印拉开,指间扬起涌起代表时间的力量。
无数魔神难以参透的权柄,曾经的闻音也无法窥知的世界本源力量,在这一刻,好似已悄然为她打开了大门。
“不会有人再因此丧命,直到天理再度降临到我面前。”
“我们将走向最后的终结。我在时间的终点等待您的光临。”
闻音如此许诺。
她声音里像是含着温和的浅笑,连唇边都浮上柔和的弧度。
但是她漠然的神色中,像是有冰雪在深渊之下成型。
*
夜色很深,只闻音眼前有一盏光晕朦胧的浅灯,将室内简陋的摆设照清大半。
周围异常安静,只隐约能听到远处包房中传来的笙歌,夹杂着歌女们清泠的笑声。
昂贵的乐器联奏发出悦耳的轻吟。
而小小的屋舍之内,温暖的浅黄色光芒将夜色点亮,于是迷雾被一同驱散,只有熟悉的面容向她靠近,随后那人伸出手,似乎是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房间内的摆设是熟悉的,喝了一半的冰钩钩果汁随意搁在小架上,轻小说摊开放在枕边,似乎主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杀回来抓包自己熬夜的不健康行径。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还没有染上鲜血的模样。
“小伊莲娜――小伊莲娜?你怎么在发愣?”
“好久不见。”闻音轻声说,“我来赴一场约。”
她抬头看向面前深蓝发色的少女。
那是一场曾经亏欠的约。她曾费劲心血求得希望,却又最终亲眼看着故友沉眠与血色。
但眼前的重逢并非是梦境。
这是真实。
并非是仅仅浮现一夜便转眼消散的幻梦。
亦不是曾经无数个日夜她的苦求而不得。
闻音微微蜷紧了手,手心中还有一枚深紫色的羽毛,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卡帕奇莉想要说什么?她大概是会让自己远远跑开吧,远离天理,回到安全的世界,永远不要再记得在虚假之天下发生的故事。
但是闻音怎么能再从这样的羁绊中脱身呢。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她就不再想过离开此世的念头了。
闻音会亲手结束这一切。无论结局是毁灭还是终结。
但是这一刻,闻音仍然忍不住去想。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阿娜伊斯的脸了呢?
时间会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模糊,曾经梦里清晰的容颜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最终化为无法挽回的空洞。
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朦胧的记忆再度复苏,生机蓬勃地扎根在记忆的土壤里,像是再生动不过的翠绿枝桠,又像是初春拂过柳梢的暖风,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们离开枫丹怎么样?去一个其他的地方。”闻音突然说。
离开这里,赴一场于闻音而言是五百年前的约。
她们手拉手行走在冬日的枫丹街头,也许污雪会弄脏阿娜伊斯的长裙,但是没有关系,闻音会帮她提起裙摆。
她们会一直奔跑,逃离燃彻枫丹长夜的大火,逃离困住闻音数百年的梦魇,逃离一切悲剧和暴行的源头。
她们身处于漆黑的地狱,却可以一同跑向长夜后的天明。
那是五百年前的闻音,来不及同阿娜伊斯说的话。
没有人要再为此付出生命。
幽暗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被困在没有出路的迷宫里,而闻音这一瞬握紧了阿娜伊斯的手,像是一同拥抱了曾被她埋葬在记忆里的全部过往。
听到了吗,贫民窟工厂的爆炸已经开始了。
就像是一切的开始,大戏上演前的序幕。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即将要在这里结束。
阿娜伊斯握住闻音的手,忧虑的眉目下带着安抚的浅笑。
她直觉伊莲娜今日同以往不同。
但无论什么时候,她会握紧她的手,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
“好。”她说。
“我们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震耳的爆炸声中,在无休止的大火里。
这是一场盛大的逃亡。
亦是,弑向神座的最终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
夜色,大火,爆炸声中。
冰雪,长戈,守卫的警笛声里。
闻小音要大杀四方啦――
第152章
五百年过去,闻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这一夜的细节了。
她只记得那一夜的火光燃彻长夜,似乎要将天空都烧成深红色的血色,她还记得满地冰雪,苍白而凄艳,在黑暗中好像是亡灵和幽魂窥视活人的生魂。
她奔行在大雪里,奔行在火光中,为了自己和阿娜伊斯的未来不得不将性命悬于刀锋,与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周旋,却连挣扎的余地都无。
但这次她握紧阿娜伊斯的手翻过暗色的窗棂,瞬间闯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清雪,明月高悬于苍穹之上,冰冷的空气中不带一丝浑浊。
月光似珠弦,稠云如挽弓。
深夜里一片安静,只有周围机械的运行声,和齿轮相互摩擦的细索响动。但是,就当闻音和阿娜伊斯跨出歌剧院的一瞬,士兵扳动扳机的声音传来。
闻音不曾回头。
她听见枪击针击打底火药的声音,初期爆炸产生的气体将子弹弹出枪管,高速旋转的子弹在空气中形成一串刺耳的音爆。
但闻音的脚步甚至都不曾停留过,只另一只空着的手微微向后一扬。
像是在向自己的故人告别。
虽然实际上,她在这歌剧院里,本也没有什么故人。她能想起来的有关这里的回忆,无论是阿娜伊斯的,还是她的,都充斥着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血色。
于是,冰凌瞬间从地面蜿蜒生出,冰雪顷刻间凝结成坚实的冰墙,冰墙里外便是命运的两端。
冰墙里面,属于歌剧院的一面,像是被无穷无尽的冰雪吞噬了。
这些平日里只能带来严寒的元素结晶,如今却与鲜血和魔鬼等同,刺穿歌剧院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身躯,像是蛇一样在他们的身体肆意攀爬,刺入又刺出,冰尖上垂挂着血淋淋的血液和身体组织的碎片。
惊叫声在闻音的背后响起,其中夹杂着人类无法抑制的哀嚎。阿娜伊斯明显听见了,但她只是握紧了闻音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一同越过这座冰冷的钢铁城市,朝着遥远的城外而去,在她们身后,冰雪凝结成了一朵朵纯白色的冰花,人群的惊慌声,冰刃的凝结声,还有警笛的鸣响声,一同响彻在这个深夜。
“抓住她们!这是歌剧院的逃奴,注意了,她们有神之眼,歌剧院里很多大人都死了!”
“她们太强了,根本抵抗不了――快,快去请芙卡洛斯殿下!”
歌剧院的异况很快就引起了巡逻警卫们的注意,这种大人物的地盘向来会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盯梢,很快,追兵开始坠在她们身后,试图进行围捕,开始只不过是些小喽,但随即开始有真本事的家伙跟在后面,甚至有人言谈中提到了水神芙卡洛斯的大名,似乎想将她请来。
闻音自然知道这一点,不过无所谓。
至少今夜,至少眼下,没有人能拦在她们身前。
冰雾足以破开雪夜的迷障,只要闻音想,枫丹城没有人能拦得住她,水神也不行。
这是一场隔了五百年的盛大谢幕,冰霜从地面攀爬至高高的墙瓦,幻化成无数洁白的冰花,像是最美好的婚礼上点缀在绿叶间的花环,只是被命运注视的新娘并不接受注定的结局,撕掉长裙,带着她的友人一路逃向背离命运的终点。
去他的命运,通通滚蛋。
闻音攥着阿娜伊斯的手越来越紧,只她的神情依旧是于冰雪中永恒矗立的冷漠,好像不沾一点人类的情感在里面。
“她们在这里,封锁――”
砰――
巨大的火龙爆炸开,一整条巷道连同里面的士兵一同被火场裹挟,冰冷的空气中传来焦干气。
闻音收回手,灼烧的火浪鼓起她的裙摆,拂出灼热的气浪。
而同时她手上用力,带领阿娜伊斯跃至高高的房顶,踩着金属和砖瓦,循着闻音记忆中的路,盘向枫丹城的最高处――那是比城墙还要高耸的地方。然后她们乘着风之翼纵身一跃,穿越无数子弹和封锁的火线,落在城墙的边缘。
这里是枫丹城的最外围了,很快她们就可以彻底脱离这座城市的边界,只需要再度展开风之翼,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今夜她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是五百年前的闻音曾经踩好地点的路线,那个时候,尚且没有神之眼的闻音,在数个徘徊在外的黑夜之后,制定了一个可行性最高的完美路线,但是最终,阿娜伊斯都没有等到那一晚。
“其实我今晚不应该来找你,对吧?去找芙卡洛斯,现在的她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威逼也好直接杀了她也罢,这个时候水神的权柄应该已经是我的了。”
闻音站在极高的城墙上,和阿娜伊斯并肩站着,肩膀挨着肩膀,但是却没有看向城外那代表着自由的方向。
她的目光只看向城内,从始至终。
好像带着阿娜伊斯来到这里就已经彻底安全了一样。又好像她只是想走完曾经遗憾的这一段路,将五百年前的悲剧画上另一个终局。
那现在呢?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为什么要跟我走呢?为什么总要这么孤注一掷地信任我?”闻音像是在路边欣赏风景,静静眺望远处的火光,又好像随口一问一般,很自然地就问出这句话。
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了吧……疑问和困扰都藏在脑海深处,只是五百年前的结局太过惨痛,所以连回忆和分析都显得刻薄。
阿娜伊斯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闻音不是伊莲娜呢,她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啊,而她甚至连刚认识数日的闻音都能认得清晰。
只是她在等的一直是闻音,而不是伊莲娜。
“你现在确实应该在芙卡洛斯身边,那是你唯一能战胜维系者的方法。”阿娜伊斯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