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还是当初的自己,好似永远不曾改变过。
*
达达利亚显然对璃月的地形极为熟悉,不过绕过几条街巷,又带着他们踩过几处高檐,转眼就已经溜进了北国银行的后院。
闻音虽然实际掌管此处,但也已经有许久不曾亲自来过,因此见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颇觉得新鲜。
“呼,呼,跑得好累――唔,你们怎么看上去这么轻松的样子!”
派蒙呼呼呼地喘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呼吸平稳下来,但是转眼一看刚刚带着她们离开的青年,荧,以及刚刚被荧一把抓住手腕带到眼前的美丽精灵耳少女,她们都是一副刚刚热身完毕的模样。
派蒙猜测她们是赛博跑步,或者动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高科技。
“看来派蒙还是缺乏锻炼呢。”
“缺乏同情心!我的幻肢明明跑的很累!”派蒙跺了跺脚,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啊,对了!”
派蒙转头看向公子:“真是很感谢你的帮助,这位小哥,你是谁啊?”
达达利亚没有立即回答她,目光扫过闻音的面容,眼尾却似乎泛起了一点细密的红,连带着那双沉郁的矢车菊色眼睛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浅光,像是晶莹的泪含在眼瞳里。
虽然这种情绪只出现在他脸上片刻,但迟钝如派蒙都好像感知到了些许。
她难得学会看眼色的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滴溜溜地扫过闻音和达达利亚,几个来回之后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又看向荧,投向求助式的目光。
派蒙:荧?他们好像之前认识诶。
荧:嘘,派蒙,不要说话(认真)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公子。”
近乎于失控的情绪不过是片刻。
转眼,达达利亚已经神色如常,甚至面含浅笑,同荧和派蒙说话了。
但是他的目光总会刻意避开闻音的视线。
“哇,性格好糟糕。救过我们一次就把我们当仆人?”派蒙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千岩军手中逃脱的紧张情绪褪去过后,她很快地平复了心态,又听到公子的回答,双手叉腰道。
“哈,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名字这种东西,也不过是代号而已,就好像……”达达利亚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褪去,眼瞳中的神色也带上了些认真和打量。
“你们应该在蒙德,见过【女士】吧。”
罗莎琳显然并没有给荧和派蒙留下什么好印象。
以至于女士这两个字被说出的一瞬间,荧立刻摆出了警戒的姿势,甚至将身边的闻音一把护在身后,显然已经清楚了公子的身份。
被“保护”起来的闻音摇头轻笑。
相比之下,达达利亚的脸色就不算好看了。
他目光沉沉,虽然语气仍然带着几分亲近,但是深蓝色的眼瞳里已经汇聚了一片风暴。
――这位从蒙德来的旅行者,同闻音很是亲近。
她们认识多久了?刚刚逃跑的一路,旅行者甚至还牵着闻音的手,而且,闻音没有挣脱她(重音)。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看向荧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三分审慎和戒备。
“【女士】、【公子】――你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荧警惕的动作摆完,派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派蒙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是缩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说:“不过,愚人众的执行官应该也不都是坏人吧?比如那位【歌者】――她在蒙德的时候从来没做过坏事,还给了我们好多摩拉呢!”
派蒙喜欢摩拉,因而对出手大方的歌者也有很深的滤镜。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起这里不只有他们三个在,关于愚人众的消息最好不要随便泄露,立即转头看向被荧护在身后的闻音。
对方投来一个懵懂的眼神,好像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派蒙于是放下心来。
达达利亚目光更沉,声音微压,接上派蒙的话。
“是吗?看来她很喜欢你们喽。”
年轻的执行官已经渐渐感知到嫉妒的滋味。
但是派蒙显然毫无所觉,甚至于继续乐呵呵道:“对呀!听说她对下属也特别大方,特别照顾,只可惜――唉。”
“公子也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想必和她接触过?歌者大人,一定是一位很会照顾人的执行官吧!”
自从五百年前一别后,再没被闻音照顾过的【公子】达达利亚:……哈。
他心想:那位被你们快夸出花来的歌者大人就在你们身边,不妨亲自问她。
但是这种话显然不能说。达达利亚虽然不清楚闻音的计划,却也知道她现在必然不肯暴露身份于人前。
虽然总觉得心里发酸,但是听到闻音被人喜欢――他心底却总是高兴的。
闻音那样的人啊,不该被愚人众执行官的名声拖累,她就应该是那高悬于提瓦特星空上的月亮,永远闪耀,永远明亮,永远皎洁。
“那位歌者大人无论是在愚人众内部还是外部,都一向声名极好,大家都喜欢她。”达达利亚选择性忽略公鸡对于闻音“心狠手辣”的评价,非常随心地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又越过了荧和派蒙,对上了闻音似笑非笑的视线。
闻音看荧和派蒙没注意,对着他轻轻勾了勾小指,意思是让他接着编。
“果然是这样!唔,跟她相比,女士就不太讨人喜欢了……”派蒙说。
“那个女人,我也不喜欢她。不过,我们暂时还是忘记她的所作所为吧,我这次是来帮助你们的。”达达利亚并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旅行者和她的小向导身上,极快速地切入了话题。
“帮助?”
或许是因为歌者的存在,荧和派蒙对愚人众的警惕减轻了些,但到底不能真的全然放下戒心相信公子。
“对,帮助。我并不是像女士一样来找你们麻烦的――一定要说的话,我在执行官中同歌者私交最深,关系也最好。”
当着闻音的面,为他们二人的关系下一个他最想要的定论。
聆听秘密的人是蒙德的荣誉骑士,绝不会将这种话随随便便说给愚人众的人听。
瞧,这世界上终于有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了。
却不必担心这个秘密会泄露出去。就像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一样。
达达利亚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就像是他不会因为明知前方是恐怖的魔兽巢穴就踟蹰不前,他是一柄开刃的尖峰,永远笔直地向前,不会因为任何事情犹豫或者止步。
但是说出“我和歌者关系最好”这样的话时,他还是感觉到稍许的底气不足。
当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穿上了盔甲,又好像是拥有了软肋。
派蒙觉得,跟歌者关系好的人应该大概率不是坏人――嗯,暂且稍微信他一点,听听他还要说什么吧。
荧则还有些许戒备。
“我之前听说过你们在蒙德的事迹,所以在刚刚的仪式上,我也稍稍关注了你们些。正因如此,我知道你没做什么可疑行为,暗害神明者想必另有其人。”
达达利亚本来想先表现一下自己对旅行者的信任,然后为荧和派蒙提供些新的建议――毕竟他刚刚其实没真的关注这两人,也没仔细看所谓的请仙典仪,不然不会没看到闻音。
而这时候,说到“暗害神明想必另有其人”这句话,他的脑海中却忽地蹦出一个堪称惊悚的念头。
岩神遇刺――不会跟闻音有关系吧?
按照他师姐的实力,也不是不可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派蒙:一个跟歌者关系好的执行官,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某鸭:(暗戳戳盖章)全愚人众,我跟师姐关系最好!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愚人众第六席散兵对此相当不满,已经在赶来跟十一席打架的路上!
*
派蒙:歌者一定对你很照顾吧,公子?
鸭:(冷漠)我不爱笑,是我生性就不爱笑!
经常被照顾的小散:(惊诧反问)(得意)(凡学大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没被闻音姐姐照顾过吧?不会吧不会吧?
鸭:扯你头花!
第112章
这念头升起的瞬间,就像是原本带着几分疑虑和迷雾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达达利亚心中暗自思筹,只觉得可能性越来越大。
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一向以武力镇压域内,千年前的魔神战争时就素有威名,放到如今,除了愚人众的上位执行官,以及其他几位神明,达达利亚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本事对这位造成威胁。
师姐她……
闻音只觉得达达利亚看向自己的眼神倏然一顿。
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对方的神色复又变得坚定起来。
闻音眸光微挑,打量了达达利亚两眼。
对方却已又垂眸,言辞颇有三分恳切地说。
“我虽然信任你们,但可惜,如今这般时局,愚人众身为至冬国使臣,在七星面前也没什么可信度,不能借此帮你们洗清嫌疑。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愚人众在七国的风评并不是太好,人们总是对我们怀有过分的戒心。”
“就连第二席执行官【歌者】也总会受到这样那样的质疑,更何况我们呢?”
派蒙哼哼两声:“我觉得这应该是愚人众的错。”
她和荧在龙脊雪山冒险的时候没少遇到愚人众驻扎的士兵,那些士兵可比盗宝团难打多啦!
“你是说那些总是驻扎在各地的愚人众士兵吗?哈哈哈,相信我,邪眼消失之后,他们可不会向以前那么难以对付了。”
达达利亚不动声色地拉近和旅行者以及派蒙之间的距离,话里话外,竟然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他需要获得她们的信任,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达达利亚迟疑了一瞬。
“接下来就是一些私人的谈话了。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不妨先移步北国银行的前厅休息一下?”
这话是对闻音说的。
达达利亚这样的语气,好似之前同闻音并不熟识一般。
派蒙摸了摸脑袋,还以为是自己先前看错了。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道:“唔,我们之前在城门见过,她应该也是被无辜牵连的可怜人,如果有什么能洗清嫌疑的办法,公子可否同我们都说一说呢?”
“被无辜牵连的可怜人”闻音抱着肩膀,闻言微微挑眉。
荧沉默着,但看样子也赞同派蒙的话。
她对人的气息还是有些敏感的,直觉闻音并不是什么恶人,甚至于她身上好像还有一分熟悉的气息。
噢?关系都已经这么好了?
师姐到底是什么时候跟旅行者熟识的呢――总不会是在蒙德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吧?不然,只在城门见过一次,缘何能产生这么强烈的信任?
达达利亚心里冷笑,面上却仍然是一派温和而值得信任的模样。
“好吧。那就请几位看看这个。”
他递出一张像是符咒模样的东西。
派蒙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只觉得这东西非常有璃月风格,但是犹带着三分陌生。
“这是什么?”
“谁知道呢?有时候用钱只能买到东西,却买不到名字。简单来说,这是一种信物,让三眼五显仙人不会伤害你们的信物。”
达达利亚眼尾似乎微微一勾,意味深长地道。
*
荧和派蒙很快动身离开了。
就算是愚人众,也不能无限期地延长通缉令的时间,她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在七星的使者之前向仙人们传达璃月港发生的一切。
至于闻音――有荧和派蒙去找仙人,哪里还需要她做什么呢。
她脸色苍白,被深红色的眼瞳衬着,更显得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脆弱的娃娃,荧和派蒙瞧她几眼都害怕她会受伤,当然也不会要求她同去。
“闻小音,你就安心在北国银行待着吧――公子看起来是个好人的样子,说会好好照顾你,应该不会食言的,你放心,我们一定找到仙人,洗清我们的嫌疑!”
离开之前,派蒙信誓旦旦地说。
荧也微微颔首,虽然并没有说话,但看起来异常可靠。
等她们离开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有外人在的时候,达达利亚尚且能笑脸相迎,但是当外人全部离开,他脸上含着笑的表情却迅速冷寂下来。
微弯的眼尾垂下,衬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冷厉和淡漠。
“向全天下昭告你的死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吗?”达达利亚沉默了数秒,最终却依旧没能压抑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明明觉得胸腔里翻涌着的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压抑着的无法掩盖的怒火,但是话出口的一瞬间,他又好像只觉得难过。
散兵无疑知道闻音的计划,也知道对方其实一切安好――甚至于潘塔罗涅都有可能知情。
但他却好像总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人。
明明深渊地下的时候他们还算亲密。
无人知道,闻音的死讯传来时,愚人众刚刚上任的第十一席执行官,在温度零下的至冬寒夜中枯坐一晚,衣衫都被冰雪浸透,心底也是一片冰透般的寒意。
甚至于达达利亚再不愿想起那一晚。
为什么要掩盖他们熟悉的事实呢――他想。
女皇又如何,公鸡又如何――他总归不能再一次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寻找了数年,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能再一次相见,是历经千辛万苦求来的结局,是少年走过无数暗黑的沉夜终逢春日再临,渴望像是野草一般疯涨,瞬间浸透他的五脏六腑,织就一张看不见边缘的巨网,却又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困在其中。
他想,早在当年深渊一别之时,自己便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了吧。
少年阿贾克斯枯燥无趣的生活里,她是第一束照进来的光,新世界的大门也由此对他敞开。
闻音原本想同自己的小师弟叙叙话,顺便考察一下他这段时间在璃月的工作――却不成想当即受到一声责问。
计划计划,就是要隐秘些才算的上是计划――如果广而告之,那是什么计划?
而且闻音当时明明同小人偶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达达利亚,也不要轻易就告诉他。
却不知这小子同小人偶说了些什么,竟然那么轻易地就获得了他的信任。
她眉眼微挑,却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青年的气息覆了满怀。
来自至冬所特有的,像是染着雪花般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