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榻边走去缓缓坐下，扶着额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把她当孩子了呢。
这么多年，她什么没见过。
就是对钮祜禄氏惩罚她有什么不能见的。
然而宋淑柔万万想不到，她只猜对了一半，还有一半纯粹是弘槿想在她那里表现出一个温和善良的形象。
而不是冷漠狠辣的帝王。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帝王一身龙袍坐在上首，他表情冷然，如雄鹰般的双眼俯视下方。
在弘历的身上停了片刻，随即转移到别处，朝堂上，帝王没有说半句关于猫的事，可弘历想起害死猫的人是他额娘身边的人，就觉得皇上的目光仿佛在意味着什么。
早朝持续到午时，下了朝，弘显、弘哲、弘鹤几个前往寿康宫去探望自家母亲。
弘历眼皮狂跳，他眉头紧锁着，大步出了殿内，朝慈宁宫行去。
他听说额娘身边的柳枝把太后的猫害死了，这只猫是皇上送给太后养着玩的，现在被害死了。
这是大罪啊。
额娘千万不要参与其中。
然还未出乾清宫，就被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拦住，江友胜微笑道：“王爷，皇上有请。”
弘历眉头皱着，下意识握紧的手，他看了看面带笑容的江友胜，没说什么跟着去了。
来到殿外，弘历看着这扇熟悉高大的门，倏然间觉得有点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王爷进去吧，莫耽搁，皇上等着呢。”江友胜催促。
弘历看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一道冷意，一个无根的东西罢了。
也敢――
想到了额娘，他压下怒意，跨过门槛进了去，只听“吱呀”一声响，他回头一看，门关上了。
他蹙了蹙眉，再次回过头，屋中只有皇上一人，而皇上坐在书案前，似乎是在批折子。
弘历抿了抿唇，抬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上去行礼，“微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传微臣所谓何事？”
弘槿像是没听到似的，持毛笔的手未停一分，弘历见此，一阵不安浮上心头。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然而弘历却不敢出声催促。
半响，笔停下。
弘槿才抬起眼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弘历，他眼睛里看不出去情绪，也不喊起，淡淡问：“你可知朕为何叫你来。”
弘历脑海中划过那只猫，他手指动了动，摇头：“微臣不知。”
弘槿轻笑一声，“无事，朕来告诉你。”
“朕查出，害死那只猫的凶手是熹太嫔，那只猫是朕特意为太后寻来的，也是太后的心爱之物。”
他说着笑容淡了下来，逐渐变得冷漠。
“熹太嫔此举，可见没把朕与太后放在眼里，她无视天威，行此等大不敬之罪，让朕不得不怀疑，她对朕与太后是否心怀怨恨之心。”
“朕放出消息，让天下人知道，是熹太嫔身边的人害死的，这是保全了皇家颜面，也全了熹太嫔的颜面。”
弘槿看着脸色发白的弘历，漠然道：“此事你得给朕一个交代，看在你是朕弟弟的份上，朕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自裁。”
“二，熹太嫔随先帝而去。”
“这个结果，由你来决定。”
弘历怒目圆睁，双手握紧，浑身发颤，看着弘槿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话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皇上！”
“就算微臣的额娘害死了猫，可她罪不至死啊――”
弘槿略微不耐，“朕不是说了吗，她的生死在你手中，给你选择了你还要怎样？还是你认为，朕应该让此事就这样轻轻揭过？”
“弘历，做人别太贪心，你与其怪朕，为何不怪熹太嫔呢？她本可以好好的活到老，可她做了什么？若朕想，大可给她此举冠上个谋逆之罪。”
“朕已经够宽和了，给了你选择，你若和朕作对，你应该不想知道那个后果。”
弘历听着听着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含着无尽的凄凉，眼眶不知不觉早已湿润。
绝望无助的他不再用敬语，“弘槿，你好狠，你把这个选择交给我，看似是给我选择，可你想让我背负杀母之罪，让我此生难安。”
弘槿对于他的不敬也不在意，他就是欣赏他们这种表情，那么愤怒，可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还要去看额娘呢，懒得将时间花在他人身上，他敲了敲桌子。
房梁之上轻飘飘落下一人。
男子单膝下跪，等着主子的吩咐。
弘槿做了个手势，看向弘历，“把药给他。”
男子闻言，拿出一个小玉瓶放在弘历面前，弘槿摆了摆手，男子又轻飘飘消失。
弘历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见到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子，他冷冷笑了，“不愧是足智多谋的二哥，皇阿玛将手中的人都交给你了吧。”
弘槿轻轻抬眸，淡声否定：“你猜错了。”
他不欲与弘历多扯，直接道：“这药给你，吃不吃在你，若是三日之内你还好好的，那么熹太嫔怎样朕就不保证了。”
“你若是吃了，你的孩子和福晋朕不会拿他们怎样。”
“行了，退下吧。”
弘历盯着弘槿，胸膛剧烈起伏，手中死死握紧玉瓶，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住你说的。”
说完，他怒气冲冲起身，哪料跪太久腿软，只听“砰”一声响，他骤然摔了一跤。
又羞又怒，脸色瞬间涨红，他急忙爬起来狼狈地出去了。
这场面有些滑稽，然弘槿面上无一丝笑意，他见弘历出去了，才对着空气吩咐道：“去盯着他，莫让他走漏风声，若他不吃，就帮帮他吧。”
男子再次出现在大殿，道了声：“是。”就出了养心殿。
弘槿收回视线，虽然他确定弘历是个孝顺的，可难保这小子有没有其他手段。
弘历啊，不要让二哥失望啊……
第202章 帝王的冷漠，熹太嫔绝望
钮祜禄氏自得知柳枝死，就慌得不行，可随着没人找她的现象，她又逐渐安下心，心中还在猜想着许是柳枝把罪揽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现在应该安全了。
但又总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感觉了结的太草率了，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加之她眼皮一直在跳，不安之感越来越重，可又没人来找她问话。
心中惶惶不安的她想让人去查一查，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不行。
她身边的人只有柳枝最忠心，也只有柳枝知道这件事，若是她有个异动，被太后和皇上察觉不对劲那就麻烦了。.八壹z.??
这后宫是太后的天下了，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得稳住。
这一天，皇宫有人坐立不安，有人快乐。
而快乐的是宋淑柔，她本来情绪不高的，但是从早上开始，儿媳妇，孙子孙女，儿女陆陆续续来看她。
半天不到，来看她的人都有几十人了。
每个都还带着礼物前来，每个人的嘴都跟抹了蜜似的，把她哄的开开心心的。
宋淑柔不由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果然儿孙多福，就是太多人了，她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年儿女们陆陆续续生下不少孩子，好多她都顾不过来了。
她总算体会到康熙的忧愁加快乐的了。
对于老二如何处理的她也不管了，既然儿子不想让她知道，她又何必非要事事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警惕地活了大半辈子了，如今她是该放下了。
只是飞雪她很是喜欢的，是个小姑娘，虽调皮但爱干净，软软地窝在她的怀里，可爱机了，宋淑柔要求给小家伙下葬。
弘槿当然无二话给了飞雪葬礼，甚至给了陪葬品。
对此，很多人无言……
除此之外，他们不止羡慕太后身边的人了，还羡慕太后的猫了。
人活得不如猫啊。
此事除了知情的，所有人都以为过去了。
然而没过两天，宝亲王生病没了。
一些脑袋聪明又敏锐的人知道宝亲王的死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然就是这个猜测，让他们对于那位更加敬畏了。
此事也让他们真正认识到。
太后是皇上的逆鳞。
而宋淑柔得知此事的时候，愣了愣，作为最疑惑的人她知道猫的死因不简单，可她一时想不出是弘历还是钮祜禄氏出的手。
若是钮祜禄氏出手，那理应是惩罚钮祜禄氏，若是弘历害的猫，那么……
不应该啊。
弘历害她猫做什么，而且飞雪死在井中，弘历很少出入后宫，那日也没有弘历出入后宫的记录。
翡翠见主子苦思冥想，想到了皇上的叮嘱，她笑着出声道：“太后，您答应今日和二公主去放纸鸢呢，纸鸢早已备好，可要通知二公主？”
宋淑柔被打断了回想，听到翡翠的话，立马想起这事，懊恼扶额笑道：“哀家真是年纪大了，去，叫Z敏来，哀家和她一块放纸鸢。”
翡翠抿唇笑着应下。
然而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雨，翡翠略微蹙眉，还是将二公主请来陪太后说话，皇上说过，不要让太后乱想。
天空布满了乌云，稀里哗啦的大雨落下，雨水打在葱绿的树叶上，像是敲打在人的心脏上。
红墙金瓦甬道中。
狂奔着一个女人，她边哭边跑，而这些声音都淹没在闪电声和雨声中。
她停在养心殿大门口，想要直接闯养心殿，被门口的太监拦了下来。
钮祜禄氏两眼绝望跪下，她嘶声喊：“皇帝，求您放妾身出宫，让妾身去看看弘历……”
“求你了。”
倾盆大雨中，她已经分辨不出那个是泪水还是雨水。
安静舒适的殿中与雷雨声响着的殿外仿佛两个世界。
弘槿对于那哭喊声不闻不问，就这样不知多久过去。
他估摸着时间，淡声道：“把熹太嫔带进来。”
江友胜低了低头，“是。”
弘槿放下手中的事，慵懒靠在椅子上，视线不冷不淡地看着门口。
很快，江友胜带着浑身湿透的发抖的钮祜禄氏进来了，女人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
“求皇帝让妾身见见弘历。”
弘槿对于熹太嫔悲痛和绝望挺满意的，他没说同不同意，而是面含微笑说：“熹太嫔，你难道不想知道弘历是怎么死的吗？”
钮祜禄氏眼睛猛地大睁，死死盯着弘槿，看着他的笑，愤怒的火在她心中炸开，“他是你同父弟弟，你弟弟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弘槿对于她发怒的指责毫不在意，依旧笑着自顾把他给弘历的选择说了出来。
他语言如针扎在她的心脏上：“熹太嫔，其实害死弘历的凶手是你，弘历本可以活得好好的，因为你，他英年早逝。”
“所以……你若要恨，就恨你自己吧。”
“啊啊啊――！！！”钮祜禄氏不敢相信，她捂住耳朵不停摇晃头大叫。
她怎么可能是害死儿子的凶手呢。
钮祜禄氏什么都不想听，她只知道害死儿子的凶手是皇帝。
对，是皇帝害的！
女人忽地看向弘槿，她满脸狰狞发疯朝书案奔去。
“皇帝！你还我儿命来！”
然而还没碰到书案，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人把她压在地上。
钮祜禄氏脸着地，她精神接近崩溃，恶狠狠瞪着弘槿，“弘槿，你不得好死，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
弘槿不喜不怒，他漠然看着，出声提醒一句：“熹太嫔，注意言行，别忘了，你还有父母，还有孙子。”
“俗话说，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事也不能乱做。”他的声音好似天山上的雪，冷得让人发抖。
“你须知你儿子是被你的行为给害死的，难不成你还要再害死你的父母孙儿吗？”
钮祜禄氏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哑了，她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地上，泪水止不住滑落。
“难道你不怕先帝吗？若先帝知道……”
弘槿无所谓笑了笑，“不过是面对皇阿玛而已，朕死后便是入了地狱朕也不在意，而且这话不该是对你说吗？钮祜禄氏，那猫你明知是朕给太后的，可你却肆意害死朕为太后寻来的猫，你可知，你这意图是在造反。”
第203章 熹太嫔疯了
她双目无神地听着，嘴唇蠕动了一下，喃喃道：“那不过是个畜牲罢了，你就给我冠上这个罪名，我是先帝的嫔妃，我为皇家孕育子嗣有功，可你亲自害了自己的弟弟，先帝不会原谅你的……”
钮祜禄氏脑海中浑浑沌沌的，满心的无力和空洞。
她说不出是怨恨上天的不平多些，还是后悔多些，但她知道，若是回到那一日，她哪怕再嫉妒不甘也不会去害那只猫。
甚至会离得远远的。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弘槿没有再接钮祜禄氏的话，他一心欣赏她的狼狈，这才到一半呢，还没结束呢。
死了一了百了，有什么意思，痛苦都没体会到什么，只有每日在崩溃绝望中活着，那才是真正的痛呢。
至于钮祜禄氏说的先帝，他的皇阿玛，若下辈子能遇到再说吧。
便是遇到了，那又如何。
他看了披头散发的钮祜禄氏一眼，吩咐道：“将熹太嫔带回慈宁宫，熹太嫔年龄大了，精神也恍惚，容易乱说话，你们注意些，别让熹太嫔乱跑和别的太妃乱说什么。”
“是。”
押着钮祜禄氏的两人将她拉起来出了养心殿，弘槿独自坐在殿中，他侧过头，看着角落，耳畔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在想什么。
江友胜捧着托盘进来了，盘中有碗燕窝粥，轻声道：“皇上，太后那边送了粥来，还交代了让皇上注意歇息。”
弘槿回神，看着江友胜将粥放在面前，他的手触碰了上去，是温暖的。
他没说话，端起吃了，吃完起身将手背在身后，“去看看太后。”
江友胜笑盈盈“嗳”了一声，从角落拿起伞跟了出去。
穿过寿康宫院中，来到廊檐下，屋中传来声音。
“玛嬷，你画的画真好看，这些都是皇阿玛吗？皇阿玛年轻的时候可真好看。”
弘槿脚步顿住，唇瓣不觉勾起一丝笑。
小的时候，额娘每年都会给他们画画，说是要记录他们成长，长大后给他们看了，兴许别有一番滋味。
可他们长大后忘了，而额娘也不曾提起这画。
记忆不知不觉远了。
他风寒时，额娘抱着他一夜未眠，哪怕额娘的那个药让他好了，额娘也不放心，定要他活泼跳动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