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飞花令,飞的花字
不过这回可不是一圈一圈的挨个轮,而是由一个人先说一句诗,然后这句诗文中的花字在第几字位,就由前头背诗的下一人起开始数人,与花字应在的字位数上相符的那人继续接。
由年氏将规矩一讲,在场一个个退意尽显于脸上。
可是没有起头的,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退出的人。
丢人!
便是郭络罗氏,再丢脸,她也没说不玩下去。
郭络罗氏顶着一双双热烈的目光,心中嘲讽:她才不会做那个靶子呢!方才一个个不是得意的紧么!只她一个丢脸,这会儿她才不会傻呵呵的打头说不玩呢!非得要这一个个贱人都把脸丢了才算完!
不过,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犯了众怒,疑心年氏此番开口这是故意算计要折她的面子。
那这位置可就得好好调整调整了。
“这般的话,这位置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年氏瞧着郭络罗氏瞧来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得意,心中嘲讽。
不过就是一个位置,凭她如何至于玩这般手段?
“八福晋若是这般放心,便这般吧!”
郭络罗氏瞧着没人开口附和她,脸色发冷,这份怒气直接就冲着年氏就去了:“既然只年氏你应了,我也不好与旁人换位置,不妨,我们换好了。”
“但凭八福晋做主。”年氏应得平淡。
郭络罗氏便越发心慌,生怕是自己猜错了,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可年氏已然开了口:“小女不才,抛砖引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静姝本来还慢悠悠地算呢!就见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才迟迟反应过来,如今的位置从上到下依次是李佳氏、田氏、她、年氏、瓜尔佳氏和郭络罗氏,方才年氏所背诗句花字在第五字位,而从年氏下一位的瓜尔佳氏开始算起,第五位···是她?
静姝看着年氏,眸中清灵,似含着四月春风,只是其中蕴含的冷戾,也似四月尚未寒消的冷冽。
这是嫉恨上她了?
因为先前在那个首饰铺子的事儿,不是,你都嫁入十四爷府成了十四爷侧福晋了,你还这般对我?十四头上有点绿呀!
田氏见静姝迟迟不语,笑着道:“哎呀,章佳妹妹,正好字位应在你身上呢!快接呀!怎么不说话?可是···要不姐姐帮你吧!”
第190章 尘落定
“倒也不必。”静姝坦然一笑,看了眼幸灾乐祸的田氏,又瞧了眼年氏,接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李佳氏心中一算,肉眼可见的生出了笑意,道:“章佳妹妹这个接得好,一句飞了两花。”说着就看向田氏与年氏问道:“就是不知两位妹妹谁先谁后呀?”
田氏瞥了下首的章佳氏一眼,平淡道:“倒是巧了,我是做姐姐的,便由我先吧!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静姝挑眉,这是又飞回她身上了?
年氏也紧跟着道:“那小女便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田氏听完,脸上的恍然之色出现的急,消失的也却慢,拉着静姝的手就道:“好像我与年妹妹都飞到章佳妹妹身上了呢!这可真是巧了,若是章佳妹妹不方便,只应一个就好。”
静姝直接笑出了声,垂眸间花枝乱颤,再抬首顾盼神飞,转眸时风光迤逦,直引得全场目光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李佳氏怔愣暗道:‘章佳氏过去也是这般夺目耀眼吗?不是的,若是如此旁的女眷如何愿意与她待在一处?
只是,明明她有这般风采,为何要泯然于众人间呢?’
等止了笑,静姝腰背骤然挺直,看向田氏回道:“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然后又看向年氏:“花落长川草色青,暮山重叠两冥冥。”
看向田氏的那句正是第五字位,飞回了田氏身上。
看向年氏的那句则是第一字位,同样飞回了年氏身上。
章佳氏是故意的。
这是一众看客心中的想法。
章佳氏是在挑衅!
这是田氏与年氏心中的想法。
只四爷与康熙父子俩眸中露出近乎相似的意味深长,但仔细瞧却似乎又大不同。
一个含着无奈的宠溺,一个恍若透过静姝在看着谁。
田氏只看着静姝,脸上连挂着的笑都不可见了,沉默半天。
倒是年氏几乎接着静姝的尾字便接口道:“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静姝在年氏‘难’字落下便开了口。
年氏同样压了静姝的最后一个字道:“东望少城花满烟,百花高楼更可怜。”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静姝这回直接压着年氏倒数第三个字就开的口。
因为她知道,论才学,她绝对比不过年氏,可是事情的成败不只有这一条路,还有方式方法和心里策略。
果然,本来才情尚可的田氏见章佳氏与年氏已然来回了一回半了,自己却迟迟接不上,脑中思绪越发的乱,好不容易借方才静姝用‘七子位’的方法飞回年氏身上想到了一句,紧忙出口:“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静姝这回同样压着田氏后三个字开的口。
田氏听了才要歇口气,结果气才卸了一半,就见章佳氏话落还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突然反应过来十一字位也是落在她身上的,那口气是上不去下不来,脑袋又一片空,明明在林荫流水旁,再不能更清凉了,汗却蹭的一下子从脑门上逼了出来。
静姝见田氏两眼慌乱、冷汗都被逼出来了,知道田氏这边差不多了,就又看向年氏。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这回静姝直接压对方的花字就出了口。
年氏同样压起了静姝后四个字接道:“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照旧压四个字。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数个来回,节奏越来越快,便是中间田氏偶尔插了一句打乱了节奏,却总被静姝压着字给飞回去,重新把节奏拉了回来。
因为静姝知道,年氏才情高,心气儿也高,对她定是想全方位的碾压的,她接的越快,年氏便要自己接的更快,本来在速度上压不过她已然是一分气儿了,大脑高度集中则越发劳累。这一疲则生错。
毕竟年氏是奔着学习学的诗词,寻接句得满脑袋搜刮,而她呢,当初是专为了玩飞花令准备的,背的时候本就按照规律背的,根本不用搜,只要背过的没有用光,她张嘴就是。
可有个前提,背的没有光!
静姝可不自负地认为自己的库存会比年氏多,所以必不能给年氏过多的思考时间,她不指望年氏对不上来,而是赌,赌年氏在这种频率下会忘记前头说过哪些,最终出错。
随着这一来一回持续地越久,年氏脸色越冷。
虽说她本是清冷系的美人,但这份冷却与那清冷大不相同,带着无声无息的尖锐,直刺向章佳氏,仿佛这般能遮掩住她较对方慢上的那一瞬:“青天无云月如烛,露泣梨花···”
这回年氏只压了她两个字!
静姝知道,机会来了,心中欢喜,嘴上却丝毫不慢,继续压年氏四个字接道:“错怨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
年氏面上见了薄红,死咬住对方后两个字。
“···,映日荷花···”
“···狂风扬落花,···”
“···,飞入菜花···”
“···衣巾落枣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
打从听见去年两个字,静姝就笑了。
灿若昭华,明若霞光。
却不曾打断年氏的话,而是笑着等尘埃落定。
早早先输了的田氏根本不等年氏说完,就猛地开口打断道:“这句说过了的,你一早就说过了的!”
年氏一僵,脸上再不负先前的清冷,乍红乍白,盯着那腰背挺直傲然的人眸中说不出的狠历,在注意到旁人看向她时,立马换了一副神情,一双眸子中惊异、诧然、惶恐、迷茫飞速转变,最后恍若失了精气神一般,瞧着就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当然,这是旁人没瞧见她方才那狠历目光的前提下。
而田氏则是悄然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虽说她也败了,可是她有气有恨有嫉,也不曾如年氏这般一副要活撕了章佳氏的架势!瞧年氏那样子,若是这会儿没有旁人,说不得会干出什么来呢!
第191章 疑生消
今儿若是叫年氏赢了,那她才恼呢!不说这人的性子她就瞧不上眼,单单她分担了一半火力才叫这年氏占便宜赢了这一点就够她怄的了!
且若是那年氏赢了,那她岂不是要低于章佳氏与年氏两人一头?倒不如叫章佳氏胜呢!她与年氏两个皆败于一人,任谁也分不得先后去!
田氏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年氏则是演技大放送,拼命往回找补自己方才表情上的疏漏。
而静姝则依旧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来,亦不见骄色。
太子大笑两声,看着老四直接拍手道了一声:“好!”
便是康熙也笑了。
满洲出身的章佳氏在才学上胜了两个言情书网汉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如何不叫他们欢喜。
这就恍若看见未来他们满洲儿郎在科举上胜过那汉家文人!
四爷则是全场看得最清的。
因为他再了解年氏的才情不过了,便是腹中诗词空了,年氏亦能当场写诗作词!
也正因为他了解,这会儿看向静姝的目光是格外的复杂。
不是因为她的谋划。
而是因为她对年氏的了解。
她抓住了年氏的性子。
“好!这对紫檀如意,便是你的了!”康熙瞧着远处章佳氏的位置笑意盈盈。
静姝行礼叩头谢赏道:“谢万岁爷赏。”
她赌赢了。
她赌赢了!
紧握的手这会儿才松开,掌心除了那一个个月牙的深痕,已然还湿漉漉成一片。
她其实远没有表现的那般淡定!
但这局她非破不可!在先后两人拿她们的胜败当做男人的脸面之后,这局的成败,便不再只关系到她一人了。
康熙看着下首腰背虽不似松柏昂然挺直,却带着说不出自信与傲然的章佳氏,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他第一回 瞧见静嫦的时候。
一片青葱女儿家,是一排排进,一排排出。
只那一人,便是跪地行礼这般奴颜的做派,都带着恍若松竹的不屈。
只一眼,就引得他这双眼睛再看不见旁人。
他看着章佳氏起身后对着老四灿然一笑,不似方才那般信然耀眼,却是带着说不出的娇色,仿若不知世事的孩童,干净、澄澈,似糅杂了满心的信任,爱意流露,毫不遮掩。
这又与静嫦完全不似了。
她或娇媚,或惑人,或冷傲,或张扬,或懒散,却从未显出过这份不谙世事的天真,更不曾流露出这般全副信任,满腹爱意。
可就是这份相似与不同,才是真真的姐妹吧!
静姝捧着如意回坐,听着对面再次喧闹起来,她们女眷这边依旧沉寂无人语。
有人一心演戏,有人眼睛时不时就往装着如意的托盘上瞟,有人踏着眼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茶,有人仿若沉浸到周围的景致之中错不开眼。
直到宴瞧着快散了,李佳氏开口与静姝又重提了养儿经,瓜尔佳氏后头也一并加入进了‘小讨论组’,才算恢复了两分样子。
···
坐上了回邸园的马车,静姝整个人直接瘫了,软踏踏地蜷作一团,直看得四爷满眼无奈好笑。
“没规没矩的。”
听了这话,静姝也没动身子,只慢悠悠地露出整张脸来,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四爷娇声道:“只爷一人在,又没那些个外人,我作甚装那般模样作那副姿态。”话中是说不尽的亲近。
“整日里话一套一套。”四爷压了口茶水,道:“爷倒是不曾知晓身边居然还藏着位才女。”
“我算哪门子才女,”说到这儿,静姝眼珠一转,突然坐起了身,两手交叠于小腹,眼皮微垂,显出柔弱,脖颈微曲,衬的修长,身子微侧,更添玲珑体态,眨眼间便将年氏的模样学出了十之八九分来。
出口的声也刻意挑高了,发音短促,语调带着刻意的节奏道:“当初学这些不过为了登泰山时能说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至于只知道声好高;
到江南时能叹一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不至于只能道声好美;
赏牡丹时能赞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不至于只会道声好香;
遇年氏时能夸一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不至于只懂道声好颜色!”
四爷这会儿是真恍惚了。
这哪里会是她说的话?怎么只一宴的功夫性子变成这般了?
看着四爷这般模样,静姝坏心一起,眸光灿灿,歪着头道:“见爷时,能道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说完,也不再理四爷,直接往榻上一扑,顾忌着肚子,腰身依旧侧躺,脸却是朝下的,只漏出一个后脑勺朝着人。
四爷半晌未语,只觉得耳尖发烫,心口发胀,看着‘见不得人’的人,眼中哪里还能见着半丝冷肃,一贯的冷气此时全然化成了水来。
不像个样子…这热河何时也这般闷燥了!
四爷活动了活动领子,嘴角上扬。
一时间车内寂然无声,浓得化不开的不是尴尬,而是空气中甜甜的味道···
“主子,才做好的松子酥,您可要用些?”
静姝平日里不怎么吃用太甜腻的东西,只偶尔吃一块半块的也就尽够用了。
但邸园灶上伺候的不清楚,毕竟头回见着她,便照着女子多喜甜的口味做给她吃用。
顺心、空青每次见了都想仔细与灶上伺候的嘱咐两句主子的喜好,可到底主子的喜用禁忌都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这是为了防着有人搞小动作或是被人打听了去刻意攀附呢!
静姝也觉得如今怀着孕呢!安全为重,每回用膳喜欢的不喜欢的总会都点上些,甚不喜欢的还要比喜欢的点的更频繁上一点,也幸亏空青与顺心都是吃过苦日子的,不挑嘴,不然当真是浪费了。
毕竟掩人耳目的,也不好当众赏人,只叫空青与顺心端去屋里小桌案上吃用完了摆回桌面上,再唤人进屋收拾。
也因为这一直打听不到她的喜好,膳房那边送来的总是这般‘盲盒’版惊喜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