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抬眸与崔雪满对视。
她知道，崔雪满这是在怀疑她。
福晋看着崔雪满脚边散落的几颗珠子，又瞥了同样警惕地看着她的李氏一眼，颇有些玩味地转过眼。
她心想：李氏啊李氏，不用本福晋出手，你自己就把自己蠢死了！呵。
第44章 信誓旦旦
但一想到摔了一跤的弘晖，福晋眼中又闪过恼怒——
早知道是今天会出事，她就不带弘晖过来了！
福晋闭了下眼，才道：“也好，在场所有人，都给本福晋盯紧了身边人，谁有异动，直接拿下！”
接着又道：“方才是纳兰妹妹身边的兰溪姑娘发现不对的吧？”
兰溪屈膝行了礼，不卑不亢道：“奴婢天生耳朵较常人灵敏些，方才听见了珠子落地的声音，一时心急便大喊出声，惊扰福晋，求福晋恕罪。”
“怎么会？当赏才是！这样吧，便由兰溪姑娘把地上的珠子捡起来吧，想来，李妹妹，纳兰妹妹，都信得过你。”
崔雪满伸手拍拍兰溪，道：“兰溪，挽起你的袖子。”
兰溪听话地挽起袖子，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对银镯子，没有丝线的痕迹。
崔雪满其实挺喜欢珍珠项链、珍珠手链的，但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只要线一断，珠子一落地——
呵呵，摔一跤都是轻的，某些时候就是死伤惨重！
所以，但凡听雪院的太监宫女们，都不许戴珠子的项链、手链。
这规矩可是整个府上都知道的。
兰溪飞快捡起了地上的珠子，最后放在了一个托盘里。
粉紫色的珍珠十分瑰丽，也可以确定，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东西。
而崔雪满注意到，李氏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福晋也注意到了，不过却什么都没说，只道：“珊瑚，你去叫府医来，琉璃，你去把事情禀告给爷，至于其他人，全都去如意堂候着！”
刚把衣裳换下的胤禛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竟就出了事。
等他重新穿了衣裳赶去如意堂时，受伤的几个已经诊完脉了。
弘晖擦破皮，几个太监宫女也是擦破皮，只有郭氏——
“……郭姑娘身子弱，才一个月的身孕，本就胎像不稳，兼之一路劳累，这……这一惊一摔，奴才用了最好的药，还是……小产了。”
府医心中也是感慨，这好不容易得了福晋松口能生孩子，结果……哎！
胤禛心中叹口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给她开药好好调养。”
府医走了之后，胤禛看向福晋，“珠子怎么回事？查出来是谁了吗？”
“还在一个个询问、搜身。”
福晋其实知道是谁搞得鬼，但这时候也只能一个一个搜。
不过她也知道，搜身是一定会把人搜出来的，毕竟那人压根就没想藏。
崔雪满安安静静地坐着，余光瞟一下冒着寒气的四爷，又瞟一下胸有成竹的福晋，再瞟一下神思不属的李氏。
心里不禁期待起来——
啧，这到底是谁在搞事儿？为何福晋那般自信？又为何李氏那般恍惚？
没过一会儿，一个面生的宫女便被带了上来。
不过面生是相对于崔雪满来说的，对于李氏而言，这是她身边的二等宫女玉莲。
“奴婢玉莲，今日那珠子，便是奴婢扯断丝线掉的。”
福晋眼底情绪莫名，语气沉稳：“你为何要这样做？是受何人指使？”
崔雪满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哪有人一上来就自爆的？而且福晋问的话也奇奇怪怪的。
她隐晦的目光紧紧盯着福晋，脑子里闪过种种可能。
玉莲瘦削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她磕了一个头，语气平静道：“奴婢自知所犯之事，不可饶恕，但是——”
她看向李氏，目露仇恨凶光，咬牙切齿道：“分明是海氏哄骗三阿哥去吹冷风生的病，李侧福晋却把气都撒在了侍候的太监宫女身上，奴婢只有一个妹妹啊……却被李侧福晋打得起不来床，最后还被遣返回了内务府……呜呜呜”
说着说着，玉莲便失声痛哭起来，声音极其嘶哑悲恸。
“刚回内务府，第二天就没了！说什么急症！分明就是被那群太监糟蹋死了！分明就是海氏的错！分明……分明就是三阿哥的错！”
玉莲声嘶力竭地吼完，仇恨的目光紧紧盯着李氏，一时之间竟没人说话。
李氏依旧是那副恍恍惚惚的状态，她像是在盯着托盘里的粉紫珍珠发愣，又仿佛游离在外，没听见玉莲说话似的。
崔雪满稳稳当当地坐着，听了玉莲的话难免有些同情，可她更想知道：到底是谁撒珠子想要害她。
这个玉莲，恨意很真实，但，恨李氏、恨弘昀，在陶然院下手不是更方便？
在陶然院还能精准报仇雪恨，为何偏偏选择在四爷回来的这一天？还是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
想一想，如果玉莲得手，她和李氏这两个明面上的孕妇……
李氏五个月，且看她一直精神不济，估计胎儿很难保下来，即便保下来，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太健康。
而她就更严重了，都说“七活八不活”，她八个月的肚子，真要摔了，九成九可能会直接早产——
到时候，急急忙忙地，产房里再被动点手脚，一尸两命也不一定呢！
而郭氏大约就是最惨了，才将将一个月身孕，估计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就小产了。
再加上玉莲还是李氏陶然院的人，这简直就是一箭四雕！
所以啊，崔雪满虽然很相信玉莲恨李氏、恨得想生啖其肉，但这行为，她觉得是福晋所指使才对！
毕竟算来算去，只有福晋得利，不是吗？
崔雪满看了一眼兰溪，幸好这丫头耳朵灵敏，这次给她记一个大功，罚抄的医书就减少一本吧……
就在崔雪满的思维即将跑偏之际，福晋开口接了玉莲的话。
福晋一脸平静道：“三阿哥生病，确实是你妹妹没能侍候好三阿哥，李侧福晋罚她也是正理，至于内务府……这些与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说，你在混淆视听？”
玉莲冷笑，抹干泪，看也不看福晋，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说：“奴婢今日所为，皆是三阿哥所指使！”
崔雪满瞪大了眼，看了看信誓旦旦的玉莲，又看了看毫不意外的福晋，再看了看面无血色、失魂落魄的李氏。
喵喵喵？
好像是真的！大瓜啊！
第45章 井井有条
福晋轻飘飘地来一句：“你胡说什么？莫要胡乱攀扯！三阿哥也是你能随便诬陷的？”
玉莲“呵呵”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猖狂与扭曲，只听她怪异地笑着道：
“那粉紫珍珠项链乃是李侧福晋心爱之物，是三阿哥前日悄悄偷出来，亲自交到奴婢手上的！三阿哥说了，务必要奴婢扯断丝线，他不想要弟弟妹妹！哈哈哈……呵呵呵！报应啊是不是？！李侧福晋！”
李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倒在椅子里无声流着泪，连一句反驳的言语都没有。
玉莲笑了一阵，眼中含着泪水与快意。
“只可惜啊，没能如三阿哥的愿，李侧福晋好好的，纳兰侧福晋也好好的，倒是苦了郭姑娘……呵呵，苍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说到这里，玉莲流着泪瘫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突然又“呵呵”笑起来：“不过，呵，李侧福晋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奴婢就算即刻死了，也是死而无憾！哦对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玉莲看着李氏，恶意满满地说道：“李侧福晋，你不知道吧？二格格啊，那才是真正的小可怜呢！被一群奴才拿捏着，畏畏缩缩还小家子气，连喝口水都不敢哈哈哈！过得连条狗都不如！奴婢瞧着，真是畅快啊！”
玉莲越说越激动，神情也愈发癫狂。
一直被她言语攻击的李氏却是再也坚持不住，被气得晕了过去。
福晋立马招手叫人去叫府医，胤禛则是一挥手：“把她拖下去，杖毙。”
崔雪满被这些信息冲击地大脑都短路了，久久回不过来神。
讲真的，弘昀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熊孩子的范畴了。
不过，这个叫玉莲的，说的都是真的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崔雪满观察了下，福晋是真的很沉稳，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
李氏……已经晕了，估计是大差不离的，之前也一直没反驳，而且结合前些天的小道消息，弘昀确实是挺闹心的。
四爷，一张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脸，闭着眼，手紧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不知道在想啥。
观察完毕，崔雪满得出结论，小孩子忒可怕了！
胤禛闭着眼，他在想，弘昀今年才四岁，他四岁的时候会这样吗？不会。
因为不想要弟弟妹妹，就无师自通想出了害人的法子，甚至是害自己的亲额娘……
胤禛深吸口气，想着方才听到的心声——
那叫玉莲的宫女，原本是福晋安插在陶然院的眼线，结果福晋还没动手，反而是弘昀……
这是胤禛完全没想到的，李氏怎么会这么无能？！
教不好弘昀，也管不住院子，甚至还叫尼楚贺受委屈！
而福晋，明知可能会出现的惨剧，还是又一次无动于衷！
修身，齐家。
子不教，父之过。
是他以前疏忽了。
胤禛睁开眼，目光锐利。
“尼楚贺和弘昀身边的宫女太监，包括奶嬷嬷，都换掉。从今日起，弘昀接到前院来，爷亲自教导。”
胤禛偏头看了一眼还晕着的李氏，又说：“李氏怀孕辛苦，便在陶然院安心养胎，过年过节也不必出来了。”
崔雪满心里腹诽：四爷这是禁足吗？不，是把李氏这个蠢蛋与尼楚贺、弘昀隔开！
胤禛蓦地看向崔雪满，崔雪满一个激灵，收起吃瓜看戏的懒散姿态，严肃正经地回看过去。
“你……也在听雪院安心养胎，年尾事情多，也不要出来了。”
崔雪满也不问什么“为啥要禁足人家，人家又没有犯错”的蠢话，禁足就不用去请安了，好事啊！
她利落地起身，十分乖巧地行礼：“是。”
胤禛站起身，沉声道：“福晋，今日之事，封口！”
说完就大步流星走了，背影显得孤独而坚毅。
之后，就是后院噤若寒蝉，前院战战兢兢的安稳平静日子。
据崔雪满打听到的，二格格这一次被接到前院，与以往大不相同。
首先就是被四爷勒令不准绣花、不准弹琴，而是要学骑马、学射箭，读的书也变成了《论语》、《春秋》、《史记》……
弘昀则是因为年纪小、手小，拿不了毛笔，便被四爷安排去拼积木，还专挑那种复杂大型的给弘昀。
崔雪满得知的时候，挺想去找四爷要专利费的……
咳，言归正传，总之，因为弘昀的一系列操作，李氏禁足，郭氏流产。
哦，对了，崔雪满也是一样的，禁足。
并且府上的太监宫女嬷嬷们大换血，兰溪出门一趟回来，就说相识的小姐妹们好几个都不见了。
这倒是没什么可在意的，崔雪满也只是一笑而过。
但对于福晋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首先呢，就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被换掉了，各处的眼线也被断了大半。
其次呢，弘昀住在前院，被四爷亲自教导。
虽然没正式开蒙，但弘昀的天资聪颖可见一斑，把大他三岁的弘晖生生压了一头。
火上浇油的是，小雪之后，弘晖不小心受了风寒，而且还一直没好！
崔雪满是知道弘晖生病这事儿的，但她觉得，应该很快就能好才对啊。
但没想到，弘晖这病断断续续的，从小雪一直到冬至都没好全。
甚至因为冬至那天进宫过节吹了风，回来就卧床了。
四爷也不管会不会显眼了，直接去请了太医来诊脉，可弘晖依旧是病恹恹的，时不时就复发……
崔雪满听说的时候，已经是月底了，她的预产期也是这几天。
听雪院里井井有条、喜气洋洋的，毕竟过年了有赏钱，加上崔雪满临盆在即，生了之后还有一波赏钱。
崔雪满也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小忧愁。
弘曦生在了十二月二十一日，现在怀着的这个，眼看着也要生在十二月二十几，甚至很可能是大年三十当天！
崔雪满摸着鼓鼓的肚皮，要真生在大年三十，那这娃就是同年里最小的崽。
啧，不行，她要坚持坚持，多扛几天，争取翻过年再生！
生在正月初一，就是比同年都大！
宝贝儿，相信额娘，一定把你生成最大的崽！
第46章 郁结于心
时间流逝，十二月二十八过去了，十二月二十九过去了……
正月初一到了！
崔雪满一觉睡到自然醒，深呼吸，正月初一的空气真是……冷啊~啊~
慢悠悠忍着坠疼用完早膳，崔雪满坚挺地散着步，面色平静地通知兰溪，准备产房——
她要生了！
生产的过程比弘曦快，大约八点多进了产房，不到十点就生了。
疼是挺疼的，灵魂都在扭曲的那种疼。
但速度也挺快的，崔雪满生完了还有精神看两眼婴儿的模样。
嗯，红彤彤的确实不咋好看。
崔雪满睡过去之前还在想，弘曦刚出生时也丑，现在已经长成了玉雪小可爱，这一个应该不会基因突变吧……
而在崔雪满沉入梦乡之际，报信的太监裹着一路风雪与喜气，出了门，直奔紫禁城而去。
此时的太和殿广场上，冷风呼啸，王公大臣们均着朝服，按朝班排立，正进行着朝贺礼仪。
午门上钟鼓齐鸣，太和殿前檐下的中和殿里，乐师们奏起“元平之章”的韶乐。
辉煌大气的韶乐之中，康熙皇帝升座。
乐声停止后，阶下三鸣鞭，王公大臣们各入本位，向康熙叩礼拜年——
山呼海啸、百官叩礼。
朝贺礼仪结束坐下后，就是太和殿举行的筵宴了。
一整套规矩繁缛的进茶、进酒、进馔、进舞仪式，这时候，筵宴才算是进入了高潮。
也就是皇帝与各大臣们放松下来喝酒闲聊的时间。
胤禛行四，坐的位置靠前，那是一刻也不敢放松下来的。
好在阿谀奉承的大臣挺多，一个个上前来围着康熙和太子拍马屁，倒是叫他能躲一躲。
这一躲，胤禛就看见了探头探脑的苏培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