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纸人的装扮正是姐妹两个小时候经常那样做的扮相,黄色是刘思云最喜欢的颜色,红色是刘思雨最喜欢的颜色。
刘思云父亲看见也变了脸色,手指着两个纸人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球因为过于激动微微凸起,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老板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们让我们这么扎的吗?”
刘思云看向父亲,男人终于能够开口,他怒气冲天:“我什么时候让的?我不是说了扎一对男女吗?”
老板看起来更气愤,他转了下眼珠,然后用手指向刘思云:“那就是她!今天上午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自称你的女儿,说更改需求,我这是完全按照她说的细节来的!”
“我中午刚到家,上午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
“敢不敢对一下通话记录?”平白无故被冤枉,老板不愿意受这个气。
“对就对!”父亲说着拿出手机,刘思云的心情却开始变得极差,她看着父亲的动作,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终于两个手机对到了一起,一个去电,一个来电,都是上午十点零八分。
老板面露得色:“我就说吧,我可是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来的,你们不会想着不给钱吧?”
“不、不可能。”父亲的嘴唇上下发颤。
刘思云更是面色苍白:“我们怎么可能订这样的纸人?”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女儿?”老板看着刘思云的父亲,“既然不是这个女儿,就是其他的女儿咯,我不管,这是你的家事,把尾款交了,纸人拿走。”
“不,我们不要!”刘思云直接飞起一脚,就把头上带着黄花的纸人踢飞了。纸人那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倒地的瞬间纸片乱飞。
老板显然怒了:“我不管你们家事,你们也看到了,确实打了这个电话,我也确实接了,现在我按照你们要求做完了,我不管你们要不要,但钱得给我!不然就报警解决!”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买方理亏,但他们也不愿意带着这样的纸人回去,于是只能交了钱后,让老板自行处置纸人。在他们离开店铺前还听见老板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真晦气”。
出去后父女俩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的诡异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刘思云突然想起了什么:“爸,你……有没有梦到过思雨?”
父亲摇摇头:“好久没梦到了。”
“那你上午手机放在哪里?我妈那个时候在家吗?”
“十点零八,我在做饭呢。”父亲认真回忆着,“手机肯定随手放在房间哪里了,至于你妈……思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是你妈打的电话吗?她怎么可能让人家照着自己女儿的样子扎纸人?再说声音也对不上啊!”
“那会是谁呢?”
父亲怔了怔,不说话了。
刘思云继续问:“思雨给妈托梦说寂寞,现在纸人没了,怎么办?”
父亲继续眨着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我去陪她吗?”刘思云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们是不是想要我去陪她?是不是?”
“你在说些什么话?我们已经没了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还想失去一个?思云,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好,我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了,你那个死去的女儿缠上我了!她要替代我,她要我死,然后借着我的身体复活!”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父亲悲伤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会?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死。”
“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放不过自己呢?都说了当时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问题。也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回家吧?”
看着父亲恳切的目光,刘思云心如刀绞:“不说了,回家吧。”
有一瞬间,她几乎被父亲对自己的感情感动,在想是不是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而精神压力过重,从而导致了幻觉的产生,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没办法这样说服自己,她觉得自己可能保不住自己的命了。
回到家后刘思云就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母亲看出父女俩都阴沉着脸,再加上纸人又没带回来,就有些奇怪,想要追上去询问,父亲一把拉住母亲,将她拖离了女儿房间的范围,摆摆手示意她别去打扰。
“怎么回事?纸人呢?”
男人大致说了下情况,然后问道:“你打了电话吗?”
母亲显然也被吓到了:“我怎么可能打这种电话?”
“可能……可能串线了吧。”男人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答案,不想再继续深究。夫妻两个各怀心事,没再说什么了。
刘思云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身上爬,她伸手去抓,可那些小虫子好像无孔不入,从她的皮肤钻进心肝脾肺肾,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也敲击着她的良心。她感觉到皮肤已经被自己抓破了,但难受的感觉丝毫没有得到缓解,而且因为抓破的地方越来越多,血腥味也开始若有似无的飘出来,刘思云越发崩溃,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结果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就那样和那张脸对视着,看着那张支离破碎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拼命克制自己希望不要晕倒,可脸却以极低的速度缓缓前进,直到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刘思云的双眸,后者在里面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正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她意识到一定是晕倒时间过长,天已经黑了。
可很快她发现了这个想法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天色已黑,那就证明一定过了晚饭时间,怎么父母没有叫自己呢?
她不知道前面到底还有多少惊吓在等着自己,已经死去的冤魂似乎并不想要自己的命,只想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方式让她这个杀人凶手陷入恐惧之中,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这简直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要歹毒。
“爸,妈!”刘思云开口唤道,她不敢贸然开灯,想寻找一点依靠。不过外面毫无动静,她又加大音量再度喊道:“爸,妈!爸,妈!”
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竟变得有些凄厉起来,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恐惧,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厉鬼,接着她适时闭了口,大着胆子按下了灯的开关。
刘思云捂住眼睛,在光线透过指缝的时候紧张的观察着,在能见范围内什么都没有,她又左右转了转头,发现整个房间干净整洁,这才将双手拿了下来,可拿下来的瞬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房间。
被子上是红色的碎花,床头柜上放着一杯雅思词典,书桌上摞满了书,有设计类经典教材,雅思习题集,毕业论文相关文献,还有一些英文原版名著,除此之外椅子上还挂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小背包,那是刘思云在得知刘思雨申请学校成功后送她的礼物。
这分明是刘思雨的房间!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拉开房间门冲了出去,寻找父母的身影。外面的灯光给了刘思云一定的安全感,她顺着灯光来到厨房,看到了让她更为惊悚的一幕:一家三口正在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
刘思云很懵,自己明明在这里,怎么又会出现在饭桌上?不对,饭桌上的到底是谁?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奇怪的是桌上的三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还在温馨的聊着天。
父亲说:“思云,工作上有没有人为难你?有的话跟爸说,咱不差那两个钱,干的不开心咱就不干。”
母亲说:“思云,不是喜欢画画吗?你小的时候还想当画家的,现在开始做也不迟呀!”
“刘思云”说:“爸妈,你们就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不过爸妈,如果我真的选择画画,最后失败了一事无成,你们不会生气吧?”
父母异口同声:“哪的话,你健康快乐就好了,是我们最大的福气。”整齐的像是假声。
“刘思云”嘿嘿笑着:“你们对我真好,来爸,吃口清蒸鱼,来妈,给你盛碗牛肉羹。其实你们不用顾及我,可以做点放辣椒的菜啊,我有那么一两个菜就够吃啦!”
母亲笑道:“你爸吃不得辣。”
“刘思云”说:“别骗我啦,我上次看见爸一个人在小餐馆吃水煮鱼啦。”
三人哈哈大笑,好像在讲什么天大的笑话。
刘思云急了,她直接冲了上去:“爸妈,你们在干什么?我是思云啊,我才是刘思云,这个人不是我,她不是我!”
三人置若罔闻,又聊起了别的。刘思云感觉自己就是个透明人,可她不信,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并晃了晃,三人终于有了反应,齐齐转过头,面无表情,六只眼睛死死盯着她,又是异口同声,用着平直且没有感情的声线质问道:“思雨,你要干什么?”
第85章 妒忌(十)
“你们、你们叫我什么?我是思云,不是思雨!”已经被替代了吗?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奇怪的是三人问完后又扭回了头,继续吃饭聊天,不再理会刘思云,好像刚刚的行为是被夺舍了一样。
父亲说:“思雨,到了国外后要照顾好自己,刚去生活习惯饮食什么的可能都和我们这里差距比较大,但爸爸相信你,你一向适应能力很强。”
母亲说:“思雨,钱不够了随时往家里打电话,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及时和导师沟通,你一向很聪明,妈妈相信你能解决任何困难。”
“刘思雨”说:“你们放心吧,我从小到大有让你们操心过吗?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我还希望做出点成绩让你们更开心呢,这点成绩算什么呀!”
父母异口同声:“就知道思雨最厉害啦!”
“不,不,不!”刘思云失声尖叫,“她不是刘思雨,刘思雨才不会这样讲话!”
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再度出现:三个人齐齐回头,面无表情,六只眼睛死死盯住她,用平直且没有感情的声线问:“那刘思雨会怎样讲话?”
刘思云彻底失去了判断,脑子中的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她的目光从三张盯着她的脸上按顺序滑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三个人当中,有活人吗?
“那刘思雨会怎样讲话?”
许是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三人再次提出疑问。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啊?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三个没有任何生气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刘思云明白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她将目光定在桌上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身上:“思雨,是你吗思雨,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我发誓我保证,只要你放过我……”
“我只要你回答我,刘思雨会怎样讲话。”这回父母没有再开口,只有和自己有着相同脸的那个“人”坚持着自己的问题。
刘思云有些迷茫,眯起眼睛开始回忆,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最后开始下定决心开口道:“她会说:我好累啊,不想再这样生活了,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
“所以妹妹,这就是你夺走我人生的原因吗?”桌上人似笑非笑。
“什么?”站着的人一个激灵,好像从某种幻境中清醒了过来,“妹妹?谁是妹妹?”
“你呀,我的思雨妹妹,我的学霸妹妹,我那一直压我一头的妹妹。”
“不,我不是。”她的嘴唇哆嗦着,紧张的四处看,可视线里只能看到呆滞的父母和质问着她的那个“人”,“我不是思雨。”
“你就那么喜欢我的身份吗?还是说你,”刻意的停顿后,桌上人接了下去,“妒忌我?”
这个问题触碰到了“刘思云”敏感的神经:“对,我就是妒忌你,妒忌你可以不用拼命学习,不用带着爸妈的期待,不用随时告诉自己不能给爸妈丢人,要为他们争光!”
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哪里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刘思雨,分明是不学无术的刘思云啊!那天在崖边,她意识到姐姐对自己动了杀心,在姐姐冲过来试图将自己推下去的时候,借助崖边一个凸出石块的力量一跃而上,并成功实现反杀,将姐姐推了下去。
在父母奔赴而来的时间内,她用自己聪明的脑筋迅速做出决定,以刘思云的身份活下去,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不用在别人在享乐的时候自己在拼命奋斗,人生不过几十年,为什么要背负那么巨大的压力?
原本以为要花很多时间让父母接受优秀女儿死去、而废物女儿活下来的“事实”,可他们没多久就想开了:都是自身骨血,剩下的这个平安快乐就好。这倒让刘思雨省了很多力气,现在多好,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不对,唯一不开心的是姐姐,一直活在自己阴影下的姐姐。可怎么能怪自己呢?是她先动的杀心啊!她怎么有脸回来实施报复?
“是你,是你要杀我在先,我只是自保,我有什么错?作为补偿我拿走你的人生不应该吗?你以为你毁掉我的画、在我跑鞋里放钉子我不知道吗?我的好姐姐,你以为我对你的杀意一点没防备吗?我用你的杀意反杀了你,这是你的命!”
似笑非笑的刘思云没有说话,身体逐渐变淡,在刘思雨面前消失无踪,而父母却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现在他们俩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刘思雨:“你说什么?”
刚才的一切像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幻境,就是为了引刘思雨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现在那厉鬼目的达到就走了,徒留刘思雨一个人面对不明事实的父母。
“思雨,思云不是意外,是你推下去的?”父亲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你叫我什么?”
母亲满脸是泪:“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吗?撇开习惯性格不说,思云对辣椒过敏啊!”
刘思雨拼命摇头:“你骗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她对辣椒过敏,这么多年我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只是忘记了。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你在思云的盒饭里掺入了辣椒,差点要了她的命,你吓坏了,发了三天的高烧,醒来后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突如其来的提示让刘思雨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她妒忌刘思云可以出去和同学玩,自己却要去上该死的奥数班,所以想小小的恶作剧一下,谁能想到差点出了事呢?到底是愧疚还是恐惧让她忘记了这件事呢?
刘思雨迷茫了,她疑惑地看着父母:“我们姐妹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我们的错。知道你是思雨后我和你妈反思了,是我们把你逼得太紧所以你才想要放松,是我们将关注点都放在了你身上,思云才越来越极端,是我们的错。”父亲满脸懊悔,“可是,我们怎么都想不到你们姐妹会互相残杀啊!你们是亲姐妹啊!”
“我们该死,我们该死啊!”母亲发出一阵嚎哭。女儿死亡的真相竟是如此,多年建立的人生观彻底崩塌,再怎么弥补也掩盖不了女儿们自相残杀的事实。她奋力向最近的一堵墙撞去,但不知为何,头没有感受到坚硬的物体,反而被柔软的东西托住,她毫发无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