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安勾起嘴角笑道,“到时直接从你工资里扣吧。”说完,他向收银员递上卡,眼神还时不时飘向她。
她窘迫地把几缕碎发放到耳后,等他结完账,跟着他出了店门。
车一路行至目的地,李子安留给李秀宇住的别墅是临禾房地产公司名下最贵的楼盘—鼎源江山。
车沿一斜坡缓缓而上,独这一栋别墅隐在群山之中,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别墅虽依山而建,但离市区不算太远,可以方便李秀宇上下学。陆以君从车里下来,对着这别墅暗自感叹,“李子安对他才找回来的儿子倒还算舍得。”
车自身后开走,她站在原地等李子安走在她前面,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抬眼示意陆以君,“你先进去,在花园等我。”
陆以君听从安排,踏进这安静的别墅。
她沿着阶梯往上,来到花园,花园里有一个长方形游泳池,水面波光粼粼。
泳池边坐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瞧正是李秀宇。他穿着短裤,双脚放在水里来回晃荡,手里捧着ipad像是在看电子书。
陆以君站在离他约莫五十米的距离,他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抬起头来,满眼惊讶地望着陆以君,他当即从水里拿出两脚,湿哒哒地踩在地面上。
李秀宇正欲向她走过来,这时李子安打完电话,顺台阶而上,走到陆以君身边。
陆以君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李秀宇身上,没注意到李子安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儿子!”
他满面堆笑,张开双臂,迎上去搂抱李秀宇,“爸爸回来了。”
李秀宇欣喜地还以他拥抱,眼神却投向他前方愣神的陆以君,他撒娇地对李子安说,“等你好久了。”
“爸爸有事耽搁了。”李子安用力拍拍李秀宇的背,转身向李秀宇介绍道,“这位是陆以君陆小姐。”
陆以君跟了几步走近他们,像对待李子安一样,她面无表情地对李秀宇点点头。
李子安接着说:“她就是爸爸跟你说的客人。”
陆以君和李秀宇视线交汇,他的眼神平静如水。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他礼貌地向她伸出手,“陆小姐好。”
陆以君礼貌回握,只觉得他的掌心温热,皮肤摸起来很是细腻,“李小少爷好。”她的语气掺杂了些戏谑,故意把“小少爷”三个字说得很重。
话一说完,她只觉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力气,捏得她有些疼,再一看他的表情,仍是笑吟吟的。
他这是在跟她暗自较劲?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李子安让李秀宇去把腿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到客厅准备吃晚餐。
“我们先走吧。”李子安对陆以君说。
陆以君点头,和李子安并肩往屋内走去。只是这脚上的高跟鞋令她很是难受,她许久没穿过高跟鞋,一时难以适应,走了两步扭了一下脚。她重心不稳,身子摇晃欲栽,李子安见状及时扶住她的双肩,她这才站稳。
这一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陆以君触电般后退一步,“对不起,先生。”
“无碍。”李子安错愕不已,两手还滞留在空中。
陆以君余光瞟见李秀宇还没走远,他正死死盯着她,对她送来一个鄙夷地冷笑。
陆以君并不迟钝,她能感受到她在李秀宇面前不讨喜。
墓园初遇的美好回忆,在这一晚彻底碎了一地,于她于他都是如此。
长条形餐桌上已摆好热气腾腾的菜肴,李子安坐在上座,陆以君坐在他右手边的次座。
李秀宇从二楼卧室下来,走到餐桌旁,坐在李子安左手边。
她正好和李秀宇相对而坐。
李子安见李秀宇坐下,率先拿起筷子,说:“在家里就不多讲究了,动筷子吧。”
陆以君拿起筷子,等他们父子二人先夹菜,随后她才动筷子夹了一个丸子放到碗里。
她明明是来工作的,却要在这里和他们父子吃饭,这算个什么说法。她不悦,也只能闷头吃菜,一句话不说。
李子安给李秀宇夹菜,直截了当地说明她的身份,“这位陆小姐,是爸爸给你安排的保镖,以后主要由她负责你的安全,你上下学或是要走哪里去,都让她跟着你。”
李秀宇的筷子夹好鱼肉,还未放进嘴里,一听她是他的保镖,满是抗拒。
他皱着眉头把鱼肉丢回碗里,“爸,我已经十七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保镖。”
陆以君只顾低头吃菜,她细嚼慢咽,暗暗祈祷李秀宇最好坚持拒绝李子安。
她千辛万苦进入腾安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陪李子安的宝贝儿子玩主仆游戏。
李秀宇的回绝在李子安面前并不奏效,李子安放下筷子对他说道,“需不需要保镖不是你说了算,况且我还要你接手我的公司,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些公司拿给谁管?”
李秀宇张口正要反驳,却被李子安又一句话堵了回去,“听话啊。陆小姐身手好,人也机灵,有她在你身边我是一万个放心。”
他摸了摸李秀宇的头,指向身后楼梯旁那间卧室,“那间屋子你妈妈曾经住过,现在留给陆小姐当作宿舍。”
陆以君心下一惊,险些被咽住。
据她所知,李子安有过一个妻子,叫许玫,多年前因病过世。她去世后,李子安一直都没有另娶,因此外界还给他安了个深情人设。
想必李秀宇就是许玫的儿子,只是不知为何李子安一直不知道李秀宇的存在,直到现在才把他找到。
那卧室既是他亡妻曾住过的地方,她又怎么能去住呢,这实在不妥。另一方面,她极不情愿和李子安的儿子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李秀宇听罢,气得更甚,他瞪向她的眼神仿佛一颗子弹,正中她的眉心。她全身一紧,兀自低下头扒拉碗里的菜。
李秀宇的反应显然是对她的到来以及她的身份不满。
陆以君越想越委屈,她来这里工作,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平白无故挨了李秀宇的厌。
她还没说讨厌他,反倒先被他嫌弃,真是好笑。
李秀宇再三表达自己不需要保镖的想法,李子安置若罔闻,最终他败下阵来,不得不默默接受安排。
李子安没吃几口菜,交待完事情之后起身便要离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他把陆以君叫到一边,低声嘱咐道:“他就交给你了,记得按时向我汇报。”
“好的。”
李秀宇站了起来,对李子安说:“爸,我送送你。”
李子安抬手一挥,“不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好好学习。”他急步走出客厅,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陆以君非常好奇李子安因何事要走,又得顾李秀宇这一头,两面为难,心里十分烦躁。
她无奈地和李秀宇重新坐下来,他们各自埋头吃饭,谁也不说话,气氛冷到极点。
陆以君嘴上嚼着菜,桌下的脚想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于是两腿前伸,却不小心碰到了李秀宇的小腿。
陌生的触感一下袭来,她和他一齐抬头,尴尬地四目相对。她迅速缩回脚,交叠放在椅子下,显得格外拘谨。
李秀宇感觉到肌肤接触,也慢慢把脚往回收,两只耳朵在这瞬间悄然变红。
一顿不太愉快且异常尴尬的晚餐结束。
李秀宇吃完饭径直走向二楼,陆以君放下筷子,追到楼梯口叫住他,“李秀宇。”她紧捏栏杆,仰头对快要走到楼梯末尾的李秀宇正色道,“你对我有意见,我接受。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搬进来住你妈妈住过的卧室,也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但当你的保镖是我的工作,还希望你尽量配合。”
李秀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眼幽幽,深邃不见底,他一言不发,转头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真是个少爷脾气。”陆以君无奈叹气。
她回头,餐厅里一位矮胖妇女在收拾餐桌,看起来估计五十岁往上,慈眉善目,干起活来很利索。
从进屋开始,陆以君并没有看见过她,不知她是从哪里出现的。
陆以君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小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让我来吧。”
矮胖妇女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她把盘子夺回来,快步走进厨房。
陆以君想到以后免不了要常在这里,多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也好,便上前询问对方的名字,“我叫陆以君,阿姨怎么称呼?”
“陈梅。”她把碗和盘子放进自动洗碗机,对陆以君温柔一笑,“你也可以叫我陈妈,小宇一般这么叫我。”
“陈妈,我是李先生的保镖......”
陆以君话未说完,陈梅抢了话头,“我知道。”
陆以君顿了顿,说:“我刚来这里,对李小少爷,以及其他一些事情不太了解,还请您关照一下。”
“好说好说,有什么问题你只管来问我。”她拧干抹布,把灶台从里到外擦拭了一遍,“那你今晚要留在这里吗,我去把房间给你收拾一下。”
陆以君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这里的小主人似乎不太欢迎我。”
“你说小宇啊?”陈梅脸色一沉,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你也别怪他,他妈妈去世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所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家里突然多个人出来。”
陆以君抬头看向二楼紧紧关上的房门,心里很不是滋味。或许那天在墓园,他就是去祭奠她故去的妈妈。
她对李秀宇有反感不假,同时也知道李子安是李子安,李秀宇是李秀宇,虽为父子,但终究不同。
奈何她对李子安积怨已久,难免把怨恨分在李秀宇身上,所以她对李秀宇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这大概就是“恨屋及乌”吧。
他肯定也有他的难处,她想,刚才李秀宇对她的不满和鄙夷也就能解释了:个人领地被外人侵占的危机感。
只是李子安交给她的工作还得照样做,哪怕这会招来李秀宇的反感。
她把高跟鞋换下来,穿上自己的平底皮鞋,提着装有制服和高跟鞋的购物袋,同陈妈告别后离开了别墅。
她从别墅外面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李秀宇的卧室,灯光暖黄明亮,白纱窗帘紧闭,她看到窗帘后边站立着的李秀宇。
他这是在偷窥她?
她有种被捕猎者锁定的感觉,皱眉吐槽道,“好奇怪。”
她回过头,慢悠悠地踱到路口,四下张望,经过的车辆寥寥无几,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实在不行就只能打电话让许一乐来接了。
第3章
六点的闹钟按时响起,李秀宇睡眼朦胧地按掉闹钟,立即坐起身来。
他洗漱完毕下楼吃早点,下到楼梯口,经过那间卧室的时候无意瞥了两眼,房门仍是紧紧关着,想来陆以君也不会住在那里。
在家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那个独自在墓碑前哭的女人。
那天他去给妈妈扫完墓正要下山,突然下大雨,却看见她一个人哭着淋雨,丝毫没有要避雨的意思,所以他好心借伞给她撑。
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是他爸爸手底下的人,现在还要做他的保镖。
早知如此,他当时决计不会帮她撑伞挡雨。
他坐在餐桌上,只手撑着下巴,眼眶乌黑,就因为陆以君这个事儿,他彻夜难眠。
司机张叔早早地把车停在大门等候,李秀宇嘴叼一片吐司钻进车里,“张叔早。”
“早。”□□从后视镜里看到李秀宇左顾右盼,问:“你还要等谁吗?”
“没有。”李秀宇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们走吧。”
说什么护送他上下学,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李秀宇转念一想,她前一晚好像说过会少在他面前出现,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出神。
搬来别墅已经三周多了,他仍不习惯那里的一切,有人亲自做饭、打扫卫生,有人亲自接送,别墅周围好几个黑衣保镖巡逻。
现如今又来一个保镖,看起来很受爸爸器重。
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时时怀念起之前住过的小区。
遇到认识他的邻居都会同他打招呼,经常有上了年纪的阿姨叔叔来关心他,请他去家里吃饭。
这样的美好随着他的搬走而留消失不见。
车在学校大门口停下,李秀宇下车后趴在车窗上对张剑说:“张叔,以后每天下午都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坐车回去。”不等张剑回答,他一溜烟跑开。
刚走到教学楼下,宋飞从身后揽住他的脖颈,“秀秀!”
李秀宇没心情陪他玩笑,甩开他的手说,“别闹。”
宋飞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歪着头去观察他低垂的脸,“怎么了,心情不好?”
李秀宇把宋飞推远,长叹一口气,两手插兜,数着楼梯,“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家里要来客人吗?”
宋飞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过,你不还以为是你爸爸给你找了个后妈,要你们见面。”
李秀宇回想起昨天的陆以君,穿着打扮成熟有风韵,和墓园见面那次一身灰色运动套装的她截然不同。直到说出她是保镖之前,他都还以为她是爸爸给他找的后妈。
“其实不是,她是新来的保镖。”他们上到三楼,拐进高三一班的教室。他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紧靠窗边,宋飞坐他前面。
宋飞放下书包,转身趴在他的课桌上,说:“保镖怎么了,你现在好歹是个富二代,你爸又刚找回你,可不得把你当宝贝捧着。”
李秀宇翻开英语书,把脸凑近宋飞,低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我爸那边的人。”
宋飞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好笑,“她是你爸派来的保镖,可不就是你爸那边的人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既然是我爸那边的人,那她就是我的敌人。”
“什么敌人不敌人的,你小子最近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宋飞见他神情严肃,并不像是随意说说的样子,还想继续追问,登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了他。
李秀宇撑着头等英语老师来,却感觉窗外某处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猛地偏过头从窗户看过去,只能看见对面的教学楼和刺眼的晨光。
他以为这是因为没睡好而造成的幻觉,用两手揉了揉太阳穴。
陆以君举着望远镜缩藏在天台护墙下方,幸好闪躲及时,才没被李秀宇发现,“好险。”她顺顺气,烦闷地啧了一声。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李子安要让她二十四小时监视李秀宇,连他在学校的时间都不放过。
她其实完全可以摸鱼装装样子,跟李子安汇报的时候说一切正常就行了。但她向来秉持既然要做,就好好做的原则,绝不马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