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最冰冷的海水，都没有她此刻的心那么凉，从心底蔓延开的寒意，几乎冻得她全身颤抖，原本想要挣扎的手臂都僵住了。
冰冷的海水顺着鼻腔，涌入她的肺部，将整个肺部也冻僵了。
她双手圈在腹部，闭上眼，不再去想身后那两个人。她用尽最后力气，朝着旁边游去——自从上次落水之后，顾昀笙心有余悸，找了机会亲自教她游泳。
她一开始还很害怕，但是因为他一直在她身边，所以即使是在水里，她也逐渐勇敢起来。
他曾经……也对她那样好过。
可惜，那样一点点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他营造给她的假象，是他想要讨好爷爷的手段……
唯有自己这般傻，只为了那可怜的一点好，不断沉沦不可自拔！
墨婉，你真是个笑话！
身体越来越重，眼前也越来越黑，就连脑子，也渐渐变得不清醒起来。虽然她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拨弄着水面，但是她的手脚却似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海水再次淹没了她的身体，灌入了她的口鼻，一口，两口……三口……
她觉得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原本跳下水，只为了给自己和宝宝拼出一线生机，此刻，她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整个人翻转过来，眼看着海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微微抬手，她忽然想到上一次，是顾昀笙义无反顾地救了她。可是这一次，她大概不会这么幸运了——
因为顾昀笙，早已经不爱她了。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从未爱过她……
她的意识脱离了身体，渐渐地，沉入了黑暗。
“墨婉！婉婉！婉婉……你在哪里！”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焦急，一声比一声凄厉。是黑白无常吗？他们是来带她入地狱的吗？
意识渐渐涣散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居然只能想到这样荒诞的事情。因为，已经再无人愿意伸手，将她从深渊里拉起来了。
她是那个被放弃的人啊。
无人来救她。
她是那个，不被偏爱，永远都无法占据他的心的那个人啊。
所以，就这样吧……
再见，顾昀笙；再见，这个世界；再见，我的宝宝……
如果有来世，请不要投胎在我肚子里了，因为妈妈实在太不称职，没有办法保护好你。
就连自己，也没有办法保护！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从未遇见过你。从未爱过你……”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第192章 就算爬也要爬到她身边！
顾昀笙醒来的时候，周身一片雪白，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立刻起身，想要出去。身体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又一次跌了回去。
“楚尧！楚尧！”他喊着助理的名字，原本就守在门口的楚尧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顾昀笙顾不得其他，一见到楚尧的面，立刻开口问道：“婉婉呢，找到她了吗？”
“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抢救？宝宝呢，宝宝还好吗？”
他问得急切，楚尧却不敢作答。
顾昀笙眼见着楚尧只低着头，默默不说话，心底立刻变得越发焦急，他立刻就想要站起来，冲去手术室看看。
楚尧见状，立马将他摁住：“顾总，您的伤势非常严重，而且刚刚做了手术，您可千万不要激动啊！”
“我不是要听这些！”顾昀笙怒吼：“我是问你，婉婉她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还在抢救！她还好吗？”
“顾总，您……您还是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楚尧望着自家顾总的模样，声音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一切，等您，好了再说！”
顾昀笙的眼神，冷冷望向楚尧。
他开口，声音异常冷静：“你告诉我，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尽管心里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可是，没有被亲口证实的话，他是不会相信的！
他的婉婉，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和她做呢，他承诺的都还未兑现，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就这么……
“说啊！你哑巴了！”见楚尧只是静静地，低着头，表情带着巨大的悲伤，顾昀笙心头，也紧紧揪了起来。
“顾总……您……您别激动。”楚尧尽量安抚着顾昀笙：“那个，我们派遣的人员还在搜救。只要一天没找到夫人，就还有希望，不是么？”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内心却早已绝望。
一个孕妇，在冰冷的海里，能撑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一小时？可是，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两天了！
从他们将顾总打捞上来，抢救了十几个小时，顾总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如今，距离夫人掉下海里，已经过去整整四十个小时了！
他们几乎把附近的海域和岛屿都探查过了，却始终没有夫人的消息。
就连搜救队都叹息，说夫人可能已经被鱼给吃了……
可是这话，他不敢告诉顾总。他不知道顾总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顾昀笙听到还未找到几个字，立刻又要起身。
“顾总，您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医生好不容易给您抢救回来！您可千万不能再乱来了啊！”楚尧的眼眶立刻红了。
他之前见识过自家总裁浑身是血，就往海里跳的场景，如今……这是又要……
顾昀笙却不管不顾，奋力推开楚尧。
他的妻子，他的婉婉，还在海里等着他呢！他如何能够躺在床上等消息！
他要去救她！就算所有人都说机会渺茫，可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他绝不相信这件事！
正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允落辰原本是想要进来给顾昀笙做检查的，可是刚进来，就看到顾昀笙在那边和楚尧纠缠不清，手上正输液的针头都被他扯断，鲜血正顺着他的手背一滴滴地朝下低落。
他立刻上前，联合楚尧将人摁了下去，皱着眉拿起他的手：“你这是要干嘛？”
“要自杀，也走远一点，不要玷污我这医院的名声。”
“那你还不放开我！”顾昀笙低吼，拼命想要将手抽回了。
允落辰却没有楚尧那样的好脾气，大力摁着顾昀笙的手，将针头细心地从他手背上拔下来，再贴好胶布。
“你还是个病人，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私自跑出去。”
“你拦不住我！”顾昀笙冷冷道：“我要去见我的妻子！我的婉婉还在等着我呢！”
“去见妻子？”允落辰觉得有些好笑：“你要怎么见？拖着这幅残躯，爬到海边，然后再晕一次，再被直升机运回来，再让我的医生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抢救一次？”
“顾昀笙，发疯也要有个限度！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所有搜救队都还没有放弃，都还在找，你只要在这等消息就行了。瞎闹什么？”
“还嫌事情不够乱吗ᴊsɢ？”
“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顾昀笙语气坚定开口：“婉婉她在等我！等着我去给她道歉，给她解释，给她……”
允落辰叹了口气，劝道：“昀笙，就算你要去和她道歉，和她解释，总归要养好身体不是吗？”
顾昀笙并不想听他的话，只是兀自要起身朝外冲出去。
允落辰也没惯着他，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顾昀笙，你清醒一点！”
楚尧眼见着这两个人要打起来，连忙伸手想要劝阻。
允落辰却冷冷开口：“我命令你，躺在这不要动，哪也不要想去！否则的话，我不建议给你多打几针镇定剂，再找人将你的手脚全部绑起来。”
“我不是不让你去，只不过你现在过去根本没有意义。难道搜救队都无法找到，你去了就能找到了吗？”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将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你现在过去，一旦伤口发生感染，你就死了，你明不明白！”
顾昀笙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冰冷，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地望向允落辰，一字一句道：“不明白的人是你！”
“允落辰，你和我十几年的兄弟，难道你还不懂吗？”
“没有墨婉，我就算养好了身体，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安心，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婉婉在向我求救！我相信我和她会有感应，我一定能去找到她的！”
他不由分说地推开二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们今天无论怎么拦我，我都还是要过去。”
“否则，我即使人在治疗，我也永远都不会安心，永远都无法真正好起来！”
允落辰紧紧皱着眉头，他从不知道，顾昀笙对墨婉，已经爱到这个程度。爱到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重要了……
他再没反应，只是静静看着顾昀笙，艰难地站起身，扶着墙，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超外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伤口处就会传来巨大的痛楚，而受伤的身体，让他非常虚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摇摇晃晃的状态。
伤口很快崩裂开来，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病号服。
可是他就像没有知觉一般，就那样，坚定不移地朝着外面，朝着墨婉所在的地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第193章 尸体是墨婉？
很快，他一个踉跄，就已经跌坐在地。
允落辰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戾气，却又对这个倔强的死党无可奈何。
他暗叹一声，心道，谁叫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呢，便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顾昀笙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如果你是要劝我回去的，那么就请放手。”
允落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真是服了你了。虽然你顽固不化，任性妄为，但谁让你是我允落辰生死相交的兄弟呢。我让人安排直升机，把你送过去。”
“真的？”顾昀笙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嘴角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谢谢你，洛辰。”
允落辰示意楚尧去安排直升机，自己则让路过的护士给顾昀笙安排了个轮椅，并要求他重新缝合包扎伤口后才能离开。
顾昀笙原本还想拒绝，但楚尧说，直升机过来也需要时间，如果顾总不愿意去重新包扎伤口，那他就算拼着被解雇，也要去和顾老爷子汇报。
为了不让顾家二老担心，顾昀笙还是妥协了。
一小时后，顾昀笙终于来到海上的打捞船。
经过四十八小时不懈努力，终于打捞上来一具女尸。
女尸整个面部被泡浮肿，几乎无法辨认出相貌，但是衣服和墨婉当时穿着的毛衣类似，也被水泡得有些褪色了。
楚尧推着顾昀笙去看的时候，内心一片悲切。
然而顾昀笙却摇着头，目光呆滞而空洞，口中喃喃着：“不会的，不会是婉婉的！婉婉绝不可能就这么离开我的。”
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尸体时，心脏还是猛地揪起来。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他的手，放在盖着尸体的白布上，久久不敢掀开。
许久，久到楚尧都要怀疑自家总裁是不是被定住了，或者忽然石化了的时候。顾昀笙才骤然将白布掀起一角。
可惜，尸体的面部肿胀得厉害，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会是她，不会是她的！”尽管顾昀笙极力否认，可是心里仿佛像被人拿着刀片，一片一片地切割着，鲜血淋漓。
他的婉婉，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这样？
“出事之前，我还带她去游泳，我还教她如何在水上换气。她学得很好，不用我扶就能游一公里……她那么厉害，她一定不会出事的！”
这具尸体，绝对不是她的！
更何况，他的婉婉那么漂亮，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样子！
他猛地滑动轮椅，疯了一般朝着船舱外飞驰而去。
楚尧吓了一跳，立刻追了出去。
可是没有用，顾昀笙已经爬到栏杆处，直接翻身，跳下了水！
“顾总！”楚尧立刻喊人，要将顾昀笙拉上来。可是靠近顾昀笙的人，却被他直接挥拳打开。
他不断地下潜，四处游动，不断地在冰冷的海水里，希望可以找到他的婉婉。
“婉婉，你别怕，我马上就找到你了！我马上就会来到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婉婉……求求你了，快出来吧！”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要躲着我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浑蛋，我不该说那些话的！你出来吧，不管你是要打我，要骂我，还是要罚我，你要怎么样都好……”
“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看不到你……”
他在水中绝望地呐喊着，他多么希望，他的婉婉只是生他的气了，只是躲起来想要吓吓他。
他多么希望，下一秒他的婉婉就会跳出来，笑着告诉他，一切都是骗他的，她还好好的，宝宝也好好的，他们一家三口永远都不会分开……
可是没有。
茫茫大海，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绝望的嘶吼，海面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回应。
很快的，顾昀笙的体力便支持不住了。
他原本就身受重伤，又是刚做完手术，怎么能够支撑他做如此剧烈的运动？
允落辰赶来的时候，顾昀笙整个人，正在被海水淹没！
他再次翻了个白眼，如果眼前的男人不是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死党，但凡关系疏远一点，他都不想再理这个疯子了。
此刻他却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不顾顾昀笙微弱地挣扎，将人直接捞上了岸。
“让我去找她……我要陪着她！不然她会害怕，她会冷……”顾昀笙的思绪已经迷糊，但嘴里，却依旧不停地喊着墨婉的名字。
无论是生是死，这辈子，他都要陪在她身边，不会再离开她了！
“顾昀笙，好好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如果我是墨婉，我也不会见你！”允落辰厉声呵斥着。
“你们找到她了？”顾昀笙没有听到别的，只听到墨婉，不会见你几个词。
“是的！”允落辰开口：“但是她现在不想见你，她说你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是不是？”顾昀笙拉住允落辰的手，急切地开口：“她只是有些生气了是不是？”
“是！”允落辰抬眸，看到楚尧那有些为难的眼神，给了他一个“权宜之计”的口型。
楚尧点点头，也开口道：“顾总，我们刚刚已经找到夫人，将她送去医院了，您也赶紧回医院吧。”
他话音刚落，顾昀笙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