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歌见他眼睛还在盘子里转悠,指了指边上那几块,“我碰都没碰。”
江千宁有洁癖,发丝上沾点灰都能洗好几遍那种。
“鄙人不饿。”
楚纤歌挑挑眉,故意伸手把每个点心挨了一遍,在江千宁逐渐蹙起的眉头里勾起痛快一笑。
“恐怕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公主带着男侍来我这里寻欢作乐了。”江千宁换了个话题,玩味看着她。
“免费帮你提高人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江千宁无语,“鄙人多谢公主厚爱,只不过驸马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47章 受不了就滚
静檀和苏郁回来的时候,楚纤歌已经小眯了一会儿,正磕着瓜子和江千宁闲聊,姿态放松,神情慵懒,金冠流苏垂在脑后,摇曳生辉。
静檀得了点拨,开心极了,提着衣摆跑过来,“公主久等,奴才该死。”
楚纤歌被他轻快的样子感染,勾勾手指,“起来吧,还有没有想吃的,没有就收拾收拾回府。”
静檀摇摇头,红着脸垂下脑袋。
苏郁见他们“情投意合”,心里不是滋味,明明自己能和静檀平分秋色,却因为方荨···这样下去,楚纤歌恐怕不会再传召自己了。
他必须想办法重新得到宠爱,他不想再回宫了···
楚纤歌喝了不少,江千宁搀她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好几次她金冠上的流苏都挂到了江千宁的发丝。
“有伤就少喝些,我那清酒也不是什么稀罕货。”江千宁一手扶着她右臂,一手护在后腰,好几次她明显脚下发软,吓得他不敢松懈。
“喝少了总觉得亏,进一趟你这院子要那么多银子。”楚纤歌一想就心疼,说完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千宁欲哭无泪,“长公主的银子鄙人哪敢收,已经吩咐人原封不动给您放车上了。”
楚纤歌明显眸光一亮,脸上笑意压都压不住,忙摁住江千宁的手,动情道,“江老板这么通情达理···你放心,你的商队出关,本公主让人带兵护送。”
“多谢公主呵。”江千宁咬牙切齿,她出兵护送的价格从来没少过一个子儿。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楚纤歌笑得没心没肺,眉目少了那份凛冽威严,亲昵柔和的不得了。
然而,她刚要迈下台阶,脚步一顿,看到方荨正从暗处走过来,那桃花眼深沉漆黑,脸色差得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方荨在外头等了两个时辰,衣上凝了一层寒气,好不容易等她出来,却是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还···手握着手,顿觉浑身血液如燃烧般炽烈汹涌。
她说不会再当着他的面寻欢作乐,所以干脆带着男宠到外面玩儿?
她说有事,回来晚。就是忙着和新欢说笑?
他一整日都在试毒,因为无法快速找到最佳配方而心急焦虑。傍晚又炖好药膳在寻欢阁等人,要不是碧玉和赵嬷嬷说漏嘴,他还不知道她是带着苏郁和静檀一起出来听戏!
方荨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憋屈,尤其自己站在她面前,她除了刚开始的一点震惊,就是讨厌。
江千宁认识方荨,见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杀人似的可怖,慢慢抽回被楚纤歌摁着的手,故意调笑了句,“我这院子今日蓬荜生辉,连驸马爷都亲临了。”
方荨走上台阶,强行从他手里接过楚纤歌右手,仔细看了看丝帕没被弄乱,才盯着她失神的眸子,失落道,“我等了很久,你都不回来。”
楚纤歌避开他的眼,“什么时候连侍卫的活儿都抢了?”
方荨搀着她下台阶,闻到她一身酒味,心里的不悦再也压抑不住,“你说有事,就是带着他们出来消遣,还把自己喝成这样?”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已经让你厌烦到连自己府上都待不住,要跑出来找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喝酒。”
最后一句带了低吼,听得后面那三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嘴角一阵抽搐。
楚纤歌冷不防也被吓了一跳,侧首一看,见方荨满脸怒意,与从前讨厌自己靠近时的愤怒不同,现在他眼睛里还有别的情绪呼之欲出。
她脸色一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她推了一把没推开,反被钳住了手腕。
“什么叫轮不到!我是你的驸马,你不是说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你现在和···他们算怎么回事!”
方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压在心里的东西太多太沉,楚纤歌任何一个眼神词语都能让他彻底爆炸。
楚纤歌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好几次,酒精熏染下的理智根本不够用,她眼睛微微发红,狠下心道,“喜欢你又怎么样?从前把你宠上天,你还不是说赶人就赶人,说厌恶就厌恶,本公主的喜欢又不是下贱。”
“宠两个男侍就受不了?”她目光咄咄逼人,“受不了可以滚,我要是还拦着就不叫楚纤歌!”
她边说边用内力灌在掌心,狠狠将方荨推下台阶,要不是江千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方荨得摔倒。
然而让所有人惊愕的是,这是楚纤歌第一次吼方荨,还说···这么难听的话。
方荨捂着胸口,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快要死了。
楚纤歌眉心几不可查一拧,眼里却没漏一丁点儿不安。
江千宁能感觉到方荨绷紧的身体,忙道,“消消气,你们夫妻别在我门前吵好不好?我不是新宠,我只是这院子老板,刚才有客人冲撞了公主,我只好亲自过来赔罪。还有,鄙人是正经生意人,不是不三不四,也不是五迷三道···反ᴊsɢ正驸马别误会哈。”
静檀也是头一次见楚纤歌这么生气,而且驸马那样子看起来挺危险的,也讪讪道,“这儿有位姐姐曲子唱得好,公主是带奴才来请教的。”
方荨听他们一解释,面色似乎好了些。他现在身体里都是毒,久而久之势必影响心绪,稍一冷静就后悔刚才不该那样逼她。
可···他真不能接受她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
“我···”方荨有些懊悔地看向楚纤歌。
后者还没消气,凤目一挑,“本公主就是来找乐子的又如何?今日是附庸风雅,明日还要带他们去郊外赛马,开春再到河上划船···”
这些事,从前求着方荨陪她去,可惜就算连求一个月都没用。
她心心念念要放过下他,放过自己,现在才发现那么沉重的过往,她怎么放得下?既然他受不了自己宠爱别人,那她就偏要宠。
方荨,你现在承受的难过痛苦根本不及我从前十分之一,因为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也没爱过我。
方荨看着她一步步走下来,眼神如寒霜,伤人伤己,“你要看不惯,早点滚,别来烦我。”
她伸手戳他胸口,本想潇洒无情些,不想被他攥住指尖,那眸子里的痛苦快要蔓出来将她淹没,不然她怎么也觉得心口难受。
方荨慢慢低下头,脸颊蹭着她手指,一遍一遍,企图用这半点温暖让他不再那么绝望。
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他的,是他不要,是他反复碾压她的真心,最终将她弄丢了。
该的,都是他该受着的。他在心里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
楚纤歌愣在原地,指尖被他的脸颊一扫,像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窜进心里,不知该如何。
江千宁一看这情形,撒丫子跑回台阶上,满头虚汗,忍不住对静檀道,“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还以为是公主给自己找面子才传了那些流言出来。”
静檀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
方荨平复良久,才喃喃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该又惹你生气。如果这么做能弥补从前万分之一,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楚纤歌被他蹭得心里乱,又听他这一说,简直怀疑自己喝多了在做梦!而且这样的方荨···说实话,她一点儿实战经验都没有。
于是只能黑着脸抽回胳膊,“晦气!”
“静檀,咱们回去。”
“哦。”静檀一听自己名字,心里压了千斤大石,不敢违背公主命令,可驸马看起来也不好惹。
果然,楚纤歌要冲自己伸手时再次被方荨拦下,他神色一凛,“不行。你怎么样对我,我都没有怨言,但你不能再和他们亲近。”
第48章 我喜欢你
楚纤歌站在冷风里,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眼尾勾出一丝不屑。
“你受不了我冷脸,那你要怎样我都依,你见不得我宠别人,我就带他们出来玩儿。驸马爷,大宁能让本公主这么退避三舍的只有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时时处处来找我不痛快?”
她饮着风,任由一身酒气无节制地发挥,腰身后仰,被跟过来的静檀小心翼翼扶住。
方荨从她眼里,看到随意的,轻浮的,甚至是带了恶意的忽视。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方荨双手紧握成拳,用了很大力气才接受这个暗示。
楚纤歌以为他会扭头走得远远的,然而他再次走过来不但强行推开静檀,手臂还重重揽在她腰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公主喝多了,我们回家。”
楚纤歌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方荨竟弯腰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气息刹那相缠,将她淹没。
“干什么···”她神色略显慌乱,连挣扎都忘了,藏不住的一点脸红心跳都被夜色窥见,“你是不是有病?”
方荨将人抱上马车,静檀傻乎乎跟过来,见他猝然回头,眸光一片阴冷,“你也想跟苏郁一样废一只手才能离她远点?”
静檀吓得缩脚,远远看了眼自觉跟在车后的苏郁,冲方荨抱歉的笑笑,就滚了。
“苏哥哥,你也不唤我,驸马那眼神怎么能那么可怕。”静檀紧挨着苏郁,不由得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莫名打了个寒战。
苏郁冷冷一笑,“怕什么?说到底,他现在跟你我一样,害怕失了公主的宠,用尽各种手段想让公主眼里只有他。”
“怎么能一样,他是驸马爷。”
“狗屁!”苏郁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公主喜欢,他是驸马,公主不喜欢,他连你都不如。恐怕他也没几日做驸马的好命了。”
“啊?”
静檀不是很懂苏郁话里的意思,只望着车厢叹息了一声,“那公主孤孤单单的多可怜。”
他这样的戏子,上不得台面,公主再喜欢又怎样,早晚色衰,早晚唱不动曲子,早晚有更讨喜的取代他···
这一想,静檀满脸哀伤。
百辰策马跟着,车厢已经第四次传出像打架的声音,但每次只有楚纤歌的闷哼,听得他提心吊胆,不知道该不该“护驾”?
他万万想不到楚纤歌一进车厢就被摁着又是喝解酒汤,又是检查钢针绷带,还强行被两根银针逼得缩在角落里乖乖让方荨探脉。
要不是酒喝多了腿软,怕一不留神把方荨打个半死,她怎么可能由着这个男人胡闹!
方荨好几次都没探到毒素发展情况,不得不怀疑只有在她身体非常虚弱,压制不住的时候才会暴露。
所以下毒的人对她身体情况特别了解,甚至知道她习惯用内力压制伤势,如此一来,再精湛的医术都未必能发现。
是藏在她身边的那个内奸吗?
楚纤歌瞧见他好几次几不可查凝眉,整个人更是忧心忡忡,不觉缓和了神色,“怎么,你现在打算做从前的我?”
她别过脸,将有些失控的情绪消化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方荨摸索着她的手腕,青紫色静脉纹路因雪白的肤色格外清晰,可无论怎么找,都无法看清每条脉最终的归属。
仿佛现在的他自己。
“你待我那样好···就算我穷尽一生也比不上,现在我只想尽可能照顾好你的身体,尽可能地对你好。”
他看过去,到底带了期盼回应的心思。
“上次你说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想了很久。”他情不自禁想伸手帮她整理被流苏挂住的发丝,可惜被她灵敏躲开。
很久之前,她非要在院子里荡秋千,结果玩得太过,发丝缠在了藤条上,院子里那么多侍从跑过去,她却踮着脚冲他招手,说,方荨快来帮我解头发。
他那时怎么回应的呢?
他转身回屋拿剪刀剪断藤条,还说,带着你的人出去,吵死了。
眼下,他只能凄凉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尖追悔莫及,“我讨厌你亲近别人,讨厌他们碰你,讨厌你拉着那个人的手有说有笑,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不能忍受你和他们在一块儿。”
这话回荡在楚纤歌耳里心里,像波纹来回扩散,每当她想狠心,就撞击一次。
“我是你的驸马,我···想做你的驸马。”他五指沿着她的掌心一路上滑,身子也一点点前倾,心如鹿撞。
楚纤歌有一瞬间想任性,可她没有几个三年再够挥霍,她也···害怕再失望,害怕一个人躺在寂静的马车里,绝望等死。
“想做驸马的人有的是,我对你没兴趣了,和离是早晚的事。”她屈膝踩上软垫,鞋尖抵着方荨膝盖,他便再无法靠近,连带着不安分的手都被推开。
“我不会答应。”他目光坚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坚持,“楚纤歌,我想,我喜欢你。”
楚纤歌凤目一颤,只觉整个身体都像被绑架,动弹不得。
“这三年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好似看见了希望,再次抓着她胳膊,一股脑儿要把心里话都说完。
“我吃不惯大宁菜,你找人一遍遍去南诏请厨子,我受不了冬日的冷,你想法子找更多的炭火烧地龙,直到春暖花开还叮嘱下人早晚要烧着。”
“每次领兵出征,总要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当地稀罕玩意回来,尤其是各种少见的草药,还把与卿殿的偏房弄成药室。”
“每年二月,我屋子里头总有南诏来的迎春花···”
他说得自己先湿了眼圈,而楚纤歌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字一字入耳,听得心潮澎湃。好像曾经用尽全力扔向大海的每个石子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她觉得自己总算等到了。
不是白发苍苍,也没到十年二十年,他终于愿意看她了。
可惜···真的好可惜啊。
楚纤歌眼眶酸酸涩涩,她昂起头长叹一声,把来不及涌出的温热都撵了回去。
“楚纤歌,我是喜欢你的。”
只是···他念着南诏旧情,揪着她逼迫成婚的过往,逼着自己去恨,去怨。如果真不在意,又哪来偏ᴊsɢ偏与她置气的种种。
又何必坚持不与南诏私通书信。
又怎会第一时间察觉她没及时拿着小玩意出来迎接自己,怎会隔着屏风看过她后,第一反应想的是她用过了药,所以精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