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力克期待的目光中，沃伦轻嗤：“你们族长折磨了托克这么多年, 你们却觉得是托克自己不正常, 还听信族长的话, 让一只未成年的巫妖幼崽在没有任何食物补给的情况下独自离开族地？”
两只巫妖愣住。
他们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不是这样, ”其中一只巫妖涨红了脸，慌忙解释，“小族长当初还在蛋里的时候，因为一些变故掉落岩浆湖里差点被煮熟，是先天不足才会反应迟钝的。让他离开族地，也是为了寻找恢复健康的契机，我们从前的族长也是离开族地后才变强的。”
另一只巫妖显然更聪明些。他看向自己的同伴，脸色煞白，颤声问：“如果小族长是先天不足……为什么他现在会说话了？”
还在自顾自解释的巫妖蓦得收声，反应一瞬，不可置信地望着魔王身后的托克：“小族长，费科真的对你不好吗？您跟我们回去吧，如果费科有错，我们绝对不会饶过他！”
暴脾气的飞乌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看向魔王，见魔王微笑着冲自己眨眨眼，立即跳出来，骂骂咧咧地卷起袖子，当头揍了那巫妖一拳。
“还先天不足呢，你家先天不足会瘦成那副鬼样子？明显是经常挨饿才会那样！我警告你，托克现在是我们魔王宫的崽，谁都别想抢走他！”
话音刚落，沃伦的衣角一沉。
他低头，看到小巫妖向来平板的嘴角微微上扬，脸颊边绽出清浅的酒窝。
“我不是、我，”两只巫妖也很茫然，他们是真的愿意用生命保护小族长，此刻忽然意识到之前近十年都是一场谎言，而他们本该好好保护的孩子居然生活在悲惨的折磨中，心态几乎崩溃，“小族长不走的话，那我们也不走了！”
飞乌刚想继续揍这俩家伙，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眼睛顿时亮起来，转头看向魔王：“大王，我们小队还缺魔的！我愿意接收他们两个，保证让他俩服服帖帖！”
现在魔王宫最缺的就是劳动力，军营自然也不例外。飞乌每天最愁的就是魔兵数量不够，狩猎和训练倒还好些，巡逻换班经常排不开，减少巡逻的魔兵数量又不免担心容易遭遇危险。
能白捡两个干活的家伙，这他可太高兴了！
“等等，这怎么能让你们接收，”里尔连忙踏前一步，“大王，这两只巫妖的身份不明，可不能安排在军营这么关键的地方！我们后勤队更合适的，正好巫妖的魔法能力不错，可以专职帮魔王宫做清洁！”
飞乌气到跳脚，正要反驳，被阿拉贝拉拦住。阿拉贝拉轻咳一声，有理有据：“你们后勤队更关键，还能接触到食物，巫妖擅长诅咒，一旦出事很危险的。军队这边，魔兵的实力普遍比较强，如果他们两个敢反抗，立刻就能揍一顿压制住。大王，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里尔也眼巴巴地看向魔王：“大王，后勤队真的可缺魔了。”
阿拉贝拉跟他一唱一和：“或者我们一队要一只巫妖也行呀。”
沃伦：“……”
沃伦放弃端水，决定直接把盆掀了：“想得美，把他们两个送到魔王宫去，我还没问完话呢。”
他觉得，这几只巫妖身上还存在不少疑点。
这两只巫妖看上去对巫妖族现任族长并没什么尊重，不仅直呼他们族长的名字，还一直强调“现任”，仿佛是在迫不及待等着这族长下台。
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会对小巫妖托克死心塌地？相较之下，只是被诅咒魔书选中，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成绩，甚至还被定义为“先天不足”、“不正常”的小巫妖，在巫妖族眼中，怎么会是理想的族长？
况且，魔族的族地中，众魔吃住都在一起，巫妖族长这么多年来折磨托克，不给他饭吃还把他关进黑不溜秋的山洞里一关就是好几天，其他巫妖真的就毫无觉察吗？
两只巫妖被五花大绑地带进魔王宫的大厅。
为了防止他们中途变成雾气逃跑，飞乌甚至还在绳子上附加了点禁锢魔法，搞得两只巫妖连腿都迈不开，只能像根棍子那样被飞乌拎起来，摇摇晃晃飞到魔王宫，一路上被众魔好奇参观。
不过他们根本无心思考这些，满脑子都是自家小族长遭受虐待这件事。
这两只巫妖原本不过是一叶障目，意识到问题后，很快回想起曾经无数的疑点和不和谐的地方，不由得羞愧又自责，被丢到大厅时，他们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向托克。
小巫妖托克跟在沃伦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魔王丢掉，明明在场还有不少魔族，他居然也强忍着不适，没有回到角落，而是搬出他的木头凳子，放在王座旁边，紧紧贴着沃伦的腿端正坐好。
沃伦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凌厉的紫眸望向两只巫妖。
“你们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说吧。”
两只巫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并不信任魔王，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托克明摆着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巫妖族，况且就算回了族地，他们也打不过族长费科，说不定还会让托克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换句话说，魔王宫已经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其中一只巫妖顽强爬起来，擦了擦糊成一团的脸。
他完全不敢撒谎，甚至不敢省略掉一些关键的部分，因为他也不知道托克到底告诉了魔王多少信息。
“这件事还要从一百年前说起，”他小声打着哭嗝，“我们伟大的族长皮卡丘准备刺杀魔王。”
这巫妖的第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魔族都惊呆了。
“皮卡丘族长是最强大的巫妖，他发掘出巫妖的诅咒力量，开创了全新的诅咒魔法，率领巫妖族从差点被全灭的魔族一跃成为魔域四大族，”说起曾经的族长，巫妖的眼睛都泛着光，“他是所有巫妖都敬爱的族长！”
“族长说，他的救命恩魔被魔王关押在魔王宫里，他努力了七百年，终于找到魔王的弱点，准备把那只魔救出来。”
为了不牵连到自己的族群，巫妖族长皮卡丘带着诅咒魔书，独自离开族地，踏上了前往魔王宫刺杀魔王的道路。
众巫妖在族地中忐忑地等待了很久，直到外出狩猎的巫妖费科带回了诅咒魔书，告诉其他巫妖，巫妖族长皮卡丘刺杀失败，被愤怒的魔王杀死。
——正是因为族长被杀的愤怒和悲伤，当血狼族发起反叛之战时，巫妖族是第一个响应的，无数巫妖冲上前线，宁可自爆也要给魔王身上多添几道微不足道的伤。
而在刚知道族长死去的时候，巫妖族中哭声震天，却又不敢声张，怕向来暴虐的魔王会迁怒巫妖族。由于皮卡丘族长并没有孩子，唯一留下的只有一颗未孵化的蛋，他们便让找回了诅咒魔书的费科担任了族长。
费科对外宣布，他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崽子那样对待皮卡丘族长的孩子，于是在巫妖们的交口称赞中，他堂而皇之地把那颗蛋抱回自己独立的族长山洞中。
八十多年后，这颗蛋依旧没有孵化的迹象，巫妖们都觉得蛋壳里的幼崽大概率已经死掉了，哭着想把蛋埋进山坳，结果中途失手掉进岩浆湖——蛋居然裂开了。
不光裂开，还孵化出两只巫妖，托克和他的弟弟托诺。
或许是在蛋壳中的位置不同。相比于托克，托诺要幸运太多，岩浆湖的灼烧让托克出生时就瘦弱矮小，而托诺并没受到岩浆的影响，灰灰胖胖的，是健康的巫妖宝宝。
照这样下去，巫妖们本该把继承族长的期待都寄托在托诺身上，可他们出生的当天，沉寂多年的诅咒魔书光芒大绽，竟是直接飞到了托克面前。
“费科跟我们说，他只是暂代族长的位置，等托克长大就把族长的位置让给他，所以由他来照顾托克，”巫妖咬牙切齿地说，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不过是费科的谎言，“我们当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且虽然诅咒魔书选择了托克，但他那么瘦弱，得有魔族细心照顾才能恢复健康，所以都没提出异议。”
对巫妖们来说，一边是对前任族长敬爱尊重、亲手把诅咒魔书带回族地、这么多年在族长位子上兢兢业业的费科，另一边是先天不足、总是窝在山洞中阴郁自闭的巫妖幼崽，显然是费科的话更值得信任。
因此，在费科叹息着说托克不能见风要一直呆在山洞里时，在费科无奈表示托克觉得自己太弱小所以不愿见其他巫妖时，在托诺哭喊着向族人们求救说自家哥哥被关起来时，他们都一致地选择了相信费科。
甚至当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托克踉跄着从魔王宫回到族地时，他们还欣慰地表示：费科族长的做法果然有道理，你看，本来连山洞都不愿出的孩子，现在这不都能自己走回族地了嘛！
“一群蠢货，”飞乌翻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皮卡丘族长——啧，怎么会有魔叫这种名字，简直比吸溜还奇怪——要是知道他的崽被你们这么对待，肯定要后悔曾经信任和保护过你们这群白眼狼。”
里尔站在沃伦身后，在两只巫妖讲述这事的全过程中，一直在给沃伦倒茶递葡萄。他站直身体，审视地打量着两只巫妖，冷静道：“虽然前任魔王坏事做尽，但是，他从来没有关押过任何魔族，也没有杀过巫妖族长。前任魔王对待不听话的魔族，向来是直接杀死，如果胆敢挑衅，必然会直接灭族。”
“你们那个名叫皮卡丘的族长，从来没有刺杀过前任魔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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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葫芦娃找爷爷◎
里尔很少会回忆起他的过去。
那是一段漫长而黯淡无光的记忆。
他成为前任魔王的使魔管家, 大约也就是一百年前的事情。
那时上一任使魔管家由于不慎把魔王的食盘掉落在地，被暴怒的魔王砍了脑袋, 使魔族有资格当使魔管家的长老就此一个不剩, 被长老带在身边帮忙的里尔临危受命，成为新任的使魔管家。
或许是他做得还算不错，或许是前任魔王自己也意识到再杀下去就没有使魔可用了, 他居然成功地在使魔管家的位置上呆了一百多年，直到混乱的反叛之战结束。
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
“我可以肯定, 魔王宫没有关押过任何魔族, ”里尔顿了顿，“没有关押过任何活着的魔族。一百年前也压根没有魔族刺杀过前任魔王。”
两只巫妖的反应十分激烈：“不可能！族长离开之前告诉过我们，他是去刺杀那个暴虐的魔王的！我们也收到了他被魔王杀死的死讯！”
他俩一口一个魔王，阿拉贝拉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子，杀气腾腾地瞪过去：“是前任魔王！说清楚点，不然小心我揍你！”
两只巫妖瑟缩了下。
沃伦倒是很平静，往嘴里丢了一颗烈焰葡萄, 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你们族长的死讯，是谁告诉你们的？”
巫妖不假思索：“是费科——”
所以, 为什么费科会那么凑巧地拿到诅咒魔书，向他们传递族长被魔王杀死的假消息？即使再不想相信, 巫妖也知道，魔王没必要、也不屑于欺骗自己。
他蓦然收声，睁大眼睛, 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沃伦冷笑一声。
他已经差不多弄明白情况了, 无非就是一只野心勃勃手段阴狠的巫妖、一群不知道是真瞎还是装瞎的族人, 和无辜受累被折磨多年的幼崽。
“孵蛋有严格的温度要求, 八十多年都没破壳，却在接触到高温的一瞬间破壳，你们有没有想过这颗蛋之前都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他掀开眼皮，看了眼两只羞愧难当的巫妖，“还有，我不相信托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向你们求助过。你猜，告状失败后，托克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那只巫妖哭得更凶了，他哀嚎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旁边的飞乌精准掐住脖子，刚准备咽下的灰雾憋在嘴里，鼓鼓的像是奇怪的青蛙。
“他想诅咒他自己！”飞乌大声告状，然后凶巴巴警告他，“想得美，你还得留在魔王宫干活的！”
……
十四天后。
一众魔族齐齐低头，手里拿着木棍，绞尽脑汁地在石板上划拉。
沃伦声音清晰：“下一个词，土豆。”
他悠悠哉溜达了一圈，低头看着魔族们在石板上写的答案。
作为魔王宫最受欢迎的食物之一，土豆这个词的出现频率很高，几乎所有魔族都能写对。
欣慰地点点头，沃伦四处看看，见亚力克抓耳挠腮，悠悠哉走过去，低头看向他的石板。
亚力克：十口。
沃伦：“……”
虽然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他还是没忍住扶额叹气，在心里默默决定把明天就这家伙拎到讲台上把土豆这两字抄个一百遍。
原本他没有计划这么快就开展魔文写字考试，毕竟用来书写的黑板或记账板数量严格不足，然而那两只会魔法的巫妖主动送上门来，他当然得好好压榨一番。
他硬扛住飞乌眼巴巴的祈求目光，没把巫妖分给军队，也没分给后勤队，而是留在魔王宫，让他们负责给石板附魔。
这种普通的石板，即使只是附上最普通的痕迹显示魔法，也只能用十几天就会报废，而附魔对魔法力量的消耗很大，沃伦本来不舍得专门派魔族去做这种劳累又意义不大的事情，但他对这两只蠢不拉几的巫妖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他觉得自己这做法很魔鬼，是对这两只巫妖的严厉惩罚，但两只巫妖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附魔石板的魔法消耗虽然大，但胜在简单，又不像狩猎那样动辄受伤甚至死亡，工作地点还在魔王宫，能看到他们的小族长，更重要的是，居然能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还有柔软漂亮的衣服穿！
两只巫妖觉得，让小族长留在魔王宫，或许的确是比回巫妖族地当族长更好的选择。
……
在附魔了几千块石板之后，沃伦快乐地宣布了考试时间，并在一众魔族惨兮兮的嗷嗷声愉悦离场。
他特意提前告知众魔，就是为了给他们留出充裕的复习时间。
这几天，所有魔族在休息时间都脑袋碰脑袋地凑在一起，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努力把魔文都记在心里。
杂货铺门口总是挤着十几只魔族，老梦魇魔库基恨铁不成钢的吼声连纺织厂里的魔都能听得到，他挨个戳着魔族的脑袋，不管是地精、翼魔、使魔还是梦魇魔都一视同仁地挨了骂：“这个魔文你怎么会写不出来！大王明明讲过十多遍！我这老家伙都能记得住！”
紧张而短暂的复习时间很快结束，众魔忐忑地迎接了他们的第一次魔文考核。
沃伦并没打算为难他们，还想给认真学习的魔族建立点信心，因此题目基本都出的很简单，除了土豆、鸡蛋、肉这种常见词汇，就是数学字符的书写，大多数魔族都能写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