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几年晏凌白的脾气变温和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旧是说一不二。
简一脱下校服外套，叹气：“好吧，我先去洗个手。”
洗完手，简一坐在桌前拿起勺子，刚才卷起的袖子没有放下，冷炽灯打在她身上，露在外面的手腕比瓷勺还要白上几分，透着淡淡的光泽感。
李婶看着她喝了会儿，就去厨房继续忙了。
等人走了，简一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周围。
很好，没有其他人，晏凌白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她低头对在旁边企图捡漏的遛个球悄声说：“一会儿我把肉撕碎偷偷喂给你，你帮我吃。”
趁着现在没人，简一把鸡腿夹出来放到盘子上，上面的肉又软又烂，轻轻一碰就落了下来。
简一又往厨房看了眼，李婶背对着她正在洗东西，没注意这边，她赶忙把鸡肉放到手里，递给桌下的遛个球。
手往下伸，狗头往上探。
一人一狗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交易。
——哐当！
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简一和遛个球同时一震。
“！！！”
她这什么运气！
简一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又迅速给遛个球擦了下嘴。
晏凌白走到餐厅时，一人一狗刚好消灭完罪证，简一把纸巾叠好压在盘子底下，遛个球趴在地上，狗头埋在爪子里。
简一好像刚听到动静似的，回过头：“哥哥，你回来啦。”
晏凌白嗯了声，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目光落在餐桌前的一人一狗上，眯了眯眼。
简一被他盯的有些心虚，默默转回头，拿起勺子开始龟速喝汤。
晏凌白走过来坐到简一对面，瘦长手指勾着领带扯了扯，随手抽出来，又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平直锁骨。
瞧着就差把脸埋进碗里的人，他扯了下嘴角，屈指在她面前敲了敲：“用脸喝汤？”
简一：“......”
她这不是第一次做坏事，正心虚呢。
简一轻咳一声，直起身，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男人眼尾微微泛着红，吐息间带着酒气，模样懒散地靠着椅背，比起平常的斯文正经多了丝风流恣意。
她轻声问：“哥哥，你喝酒了吗？”
晏凌白嗯了声，嗓音经过酒液的浸润，比平时懒，微哑低沉，很好听。
简一点了点头，一脸关心道：“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也好让她和遛个球继续刚才中道崩殂的交易。
然而晏凌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神色莫辨，也不说话。
就在简一被看得忍不住再次低下头时，他终于开口，倾身把那两个袋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看看，给你买的。”
简一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一盒装满了巧克力，一盒装满了各种口味的奶糖，都是进口牌子。
她拿出一颗荔枝味儿的奶糖，看向晏凌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些？
晏凌白淡声道：“你有低血糖，最好随身带一些补充糖分的东西。”
这种事她自己都没注意，没想到晏凌白居然会记着。
简一微怔，随即眉眼弯起来，琥珀色眸子含着细碎的光，她剥开糖纸吃进去，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声音听着也甜：“很好吃，谢谢哥哥。”
晏凌白唇角微勾，抬了抬下巴：“汤喝完。”
简一：“......”
突然觉得嘴里的糖也不是那么甜。
她看着还剩大半碗的鸡汤，深吸了一口气，把奶糖吃完后，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然后垂眼和贼头贼脑凑过来的遛个球对上了视线。
一人一狗的脑电波奇异般地连接上了。
借着桌子的遮掩，遛个球把脑袋搁在她的腿上，简一右手喝汤，左手偷偷伸出去撕下盘子里的肉喂给它。
一会儿“蹭”地伸手撕一条肉。
过了一会儿，又“蹭”地撕一条。
遛个球在桌子底下吃的特别欢快。
晏凌白：“......”
很难不发现这一人一狗的小动作。
等盘子里的肉消失干净，简一擦完手，抬眼就对上了晏凌白似笑非笑的目光。
“喂完了？”他环着胳膊，慢条斯理地说：“要不要再给你们盛一碗？”
简一：“......”
她沉默几秒，放下勺子，小声说：“我不习惯吃晚饭。”
晏凌白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眸色淡淡。
他本身的气质其实非常冷傲，当他将温和的那一面收敛起来，给人的感觉便极有距离感和压迫感。
简一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过她是真的不想继续吃了。
想起晏凌白和她说的那些“规矩”，简一抿抿唇，从礼盒里拿出一颗奶糖，起身跑到他身边坐下，剥开糖纸，将奶糖喂到他嘴边，鼓起勇气软声撒娇：“真的吃不下了，哥哥。”
说着还摸了摸肚子，补充道：“已经很撑了。”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浓密的眼睫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心上划过，白嫩指尖举着一颗奶糖，丝丝甜味飘过来，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心软。
晏凌白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已经喝了小半碗的鸡汤，也不再逼她，养身体这种事总得慢慢来。
他低头凑近咬住奶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哼笑了声：“下不为例。”
简一笑眯眯地点头，又从礼盒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继续剥开喂给晏凌白，冲他甜甜地笑。
然而。
简一虽然在生活和学习方面都很乖，可在饮食方面，有着所有少年人的通病。
就喜欢吃零食和垃圾食品，不爱好好吃饭。
之前没人管过她，早就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了。
晏凌白有时间就会盯着她按时吃饭、喝补汤养胃，可简一之前知道撒娇这招儿管用，经常和晏凌白撒娇装可怜，惹得他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下不为例”这四个字几乎成为他的口头禅。
可下次永远遥遥无期。
直到一个月后。
简一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仍旧糟心的一塌糊涂。
晏凌白盯着报告，摁着眉心沉默了许久。
简一抱着胖了一圈的遛个球坐在沙发上，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
作者有话说：
最大赢家——遛个球！
第9章 青柠
◎凌乱的呼吸交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时间一晃就到了新年前夕。
自从上次复查结果不尽人意，晏凌白就对简一的饮食管的更加严格，每次她想撒娇糊弄过去，晏凌白就会把那摞报告拿出来放到桌上。
两人对视，默默无言半晌。
简一最后只能乖乖听话调理身体。
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手脚也不再一到冬天就冰凉。
不久前京市下了场雪，路边积了厚厚的一层，室外气温很低，光秃秃的枝干上都凝了层白霜，寒风料峭。
简一穿着羽绒服，双手插兜，将脸埋在围巾里，快速穿过连廊走进行政楼。
坐电梯上五楼，找到高三班主任的办公室，她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简一推开门进去，环视了一圈，走到右边的办公桌前：“张老师，您找我。”
张老师是简一的班主任，面容严肃，眉间有很深的皱痕，她放下手里的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想和你谈谈周五成人礼的事。”
一中每年都会给高三学生举办十八岁成人礼，日期定在放寒假的前一天，权当给这一群学生放松放松。
张老师：“我之前和你父母联系过，但是电话总是打不通。”
简一解释说：“他们在国外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不怎么看手机。”
“那他们不参加你的成人礼吗？”
简一平静道：“嗯，他们回不来。”
对简一的家庭情况，张老师稍微了解一部分，她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成人礼那天每名学生都会有家长陪同，目前咱们班只有你没有，你看看能不能联系其他人呢？”
简一下意识想拒绝，不过紧接着脑海里就浮现出晏凌白的脸，她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直接拒绝，只道：“那我今天回去问一问。”
回到班里的时候，班长正在发成人礼的邀请函。
桌上放着印了她名字的邀请函，简一打开看了眼就夹到了练习册里，她偷偷拿出手机，找到和晏凌白的对话框，点进去。
两人每天都有聊天，内容大同小异，她发一日三餐的照片，报告她有在按时吃饭，或者点了奶茶，特地拍了标签发过去，告诉他自己这次喝的是热奶茶，而且是一周一次，没有多喝。
晏凌白的回复很有意思。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之前给他发过猫猫表情包，他每次回复都会用这个系列的表情包，有时是摸摸头，有时是猫爪比心，搞笑中又带着些反差萌。
简一又往上划了划，聊天记录中也穿插着一些其他内容，比如她拍下来的傍晚的粉紫色天空、操场上大家堆的雪人，又比如晏凌白某一天晚上有事不能来接她放学、出差时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最近的聊天停在今天中午，晏凌白说过一阵子忙完工作带她去吃牛骨火锅，作为她这半个月乖乖吃饭的奖励。
他虽然管着她的饮食，但也没有说永远都不许吃，时不时会以奖励的名义带她出去“放肆”一下。
聊天记录都是平平淡淡的琐碎日常，却格外温馨。
简一把头磕在桌子上，垂眸看着手机，顿了顿，点进对话框慢吞吞地打字。
——“哥哥，你愿意来参加......”
打到一半，她盯着看了会儿，又给删了，换了委婉些的。
——“哥哥，你这周五有时间吗？”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摁下去的前一刻，简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迟疑。
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把那句话给删了。
直到晚上回家，简一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喝了一小碗甜汤，便回了房间。
简一趴在书桌前，白嫩指尖在邀请函的封面上来回滑动，眼神放空，一看就是在发呆。
嗡嗡嗡——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
简一回过神，拿起手机，居然是她妈打来的电话。
“妈。”简一声音柔和了些。
许蓉应了声，直接道：“你们班主任和我联系了，说学校周五要给你们举办成人礼。”
简一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嗯。”
“我和你爸没时间回来。”许蓉问：“你想参加吗？如果想参加我就给你林姨打个电话，让她周五过去，如果你不想，我就直接给你请假。”
闻言，简一突然反应过来。
对呀，她还可以找林芙来参加。
她想了想，说：“那你帮我和林姨说一声吧。”
许蓉：“行，今年过年你在别人家过，听话点儿，缺钱就和我说。”
简一沉默了会儿，说了声好。
......
临近过年，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晏凌白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他靠在沙发上捏了下眉心，眼底有着这段日子加班留下来的淡淡青色。
李婶刚收拾完从厨房出来，见到他，问：“大少爷，要不要喝点甜汤？”
“不用。”晏凌白目光环视了一圈，没看见小姑娘的身影：“她回卧室了？”
李婶点头：“刚进去，不过感觉她今天好像有心事，吃东西都心不在焉的。”
晏凌白皱了皱眉，起身朝着客卧走。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门，嗓音低沉磁缓：“简一？”
里面立刻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过了几秒，门被打开。
卧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小姑娘只穿着一件杏色的圆领毛衣，柔软的乌发扫过那双眉眼，琥珀色的眸子干净透彻。
瞧她正在打电话，晏凌白也没出声，懒洋洋地倚着门。
简一右手拿着手机，轻声回答许蓉询问学习上的事，她拉了拉晏凌白身上的衬衫，示意他先进来。
猜到电话是谁打来的，晏凌白顿了顿，把门大敞着，走了进去。
卧室内干净整洁，香薰烛光明明灭灭，留声机上面放着黑胶唱片，曲调舒缓，比起几个月前一尘不染的样子，多了些人气。
书桌上摊着几本练习册和参考书，台灯开着，摆在附近的两个椭圆形玻璃罐折射出淡淡的光，里面分别放着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和奶糖。
晏凌白靠在桌前等她打完电话，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本练习册，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倏地，一张烫金色的硬卡纸掉了出来。
晏凌白弯腰捡起来，发现是成人礼的邀请函。
一中一直有给高三学生办成人礼的传统，他当年上学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次。
邀请函的封面印着一中的校徽校训，背面写着时间和地点，左上方还有一张小姑娘的一寸照。
应该是之前的照片，很青涩，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五官线条柔和，即便素颜也不显得寡淡，穿着一中的黑色校服，高马尾，碎发落在两侧，白净且清纯。
简一刚挂了电话，就发现晏凌白在看她的证件照，那还是她高一入学时照的。
“别看！”她羞耻地抬手就要抢。
晏凌白举高胳膊，故意逗她，拖腔带调：“给哥哥看看怎么了？”
“不行！”
简一着急地站起身，结果脚被椅子绊了一下，身型不稳，她惊呼一声，直直跌进晏凌白的怀里。
两人同时一僵。
白衬衫领口松垮微敞，简一额头直接磕在了男人锁骨上，近距离下，她发现他的锁骨下居然有颗小红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冷白的皮肤被她磕出了一道红印，配上红痣，居然有种暧昧的美感。
是无法忽视的、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简一心跳似停了一拍，愣愣地抬头，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他的瞳孔被光线染得很深，直直地看着她。
夜晚沉静，留声机曲调变得婉转缠绵，卧室灯光柔柔打在两人身上。
晏凌白一手扶住小姑娘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腰，掌心下的细腰柔软，黑发划过脖颈，微痒，凌乱温热的呼吸交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和之前送小姑娘去医院时不一样，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