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了材料,顾丰登便开始下刀。
刘大柱两人一愣,没想到他是真的要雕刻,连忙多点了几支蜡烛,以免顾丰登看不清。
昏黄的灯光下,顾丰登落刀了。
顺着木质纹理,一刀下去,一片薄而透的木花打着卷,从刀口慢慢起来。
小叶黄杨淡淡的木头香味弥漫开来,不如小叶紫檀与黄花梨那么明显,却也很是好闻。
“师傅这是刨花吗?为啥不用刨子用刻刀?”顾禾苗低声问道。
刘大柱瞪了他一眼:“多看少说,别打扰了师傅。”
直播间的粉丝却不怕打扰,嚷嚷起来。
【第一次看到主播晚上做工】
【没日光灯会伤眼睛吧,支持时空规划局给主播寄太阳能灯】
【主播在做什么?】
很快,他们便发现顾丰登压根不是刨花,也是,没有人会用细刻的方法刨花,刨花也不会这么轻薄。
一片,两片,三片,竟是一片片花瓣,在顾丰登的手底下慢慢成型。
木头最怕裂,尤其是这般轻薄的刻法,技艺不到家的,一刀下去直接成碎片了。
花瓣被压得很是紧实,片片分明,又首尾衔接,一朵含苞欲放的芍药赫然成型。
每一片花瓣都被雕刻成单独的花瓣,伸手一拨弄,似乎就能让它绽开一些。
【天,这是什么刀法,太厉害了吧】
【木雕也能细致复杂到这种程度吗?】
【这朵花让我想到鬼工球】
【什么是鬼工球,楼上求科普】
所谓牙雕套球,其实是一种牙雕套球,又称为同心球,鬼工球,意为鬼斧神工的意思。
这也是雕刻匠人之中,制作最为复杂,工艺要求极高,如今早已经失传的一种技艺。
精妙的牙雕套球,需要采用天然象牙,材料越大越好,再进行雕刻,每一个鬼工球周身百孔,只有最里面一颗球是实心,外面四层都是镂空,只要拨动一下,内中四球就能圆转活动,日夜不歇。
牙雕套球从外面看只是一个球体,但实际上却是五个球内外相叠,交错重叠,没颗球的表面还要镂刻各式浮雕花纹。
此种精妙绝伦,确实可以称鬼斧神工。
顾丰登手中的芍药花,与鬼工球便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内外多层,同样是繁杂精妙,只是芍药花由花蕊作为固定,花瓣能轻微颤动,却不能真正的转动。
将簪花放在手背上,只需手指微点,芍药木簪花就如真花一般,颤动花瓣,栩栩如生。
打磨过后,小叶黄杨特性被发挥到极致,嫩黄色的芍药木簪花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细腻通透,带着芍药的娇美,又透着木簪花的大气。
【雕刻高级木雕一个,积分+1000。】
即使是顾丰登,此刻也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没想到徐氏十三刀的技艺,能让他直接跳跃中级木雕,打造出第一个高级木雕来。
【这芍药花也太好看了吧】
【跟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要好看】
【花瓣为什么能颤动,呜呜呜,好想要】
【主播抽奖来一波吗?】
【芍药好看,但更想看鬼工球,主播啥时候来一发】
惊喜过后,涌上心头的是疲倦。
再一看,刘大柱两人都趴在旁边睡着了,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不知不觉中,他居然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雕刻这朵木簪花。
“醒醒,天亮了。”
刘大柱一个激灵,跳起身来,下意识的去点蜡烛。
哪知道转身一看,天都亮了:“师傅,对不起,我睡着了。”
“进屋去睡吧,这几天你们也累了。”顾丰登心情正好,笑着宽慰。
刘大柱推了推身边的人,忽然问道:“哪儿来的芍药花?”
“你看看清楚。”
刘大柱揉了揉眼睛:“这不就是芍药花吗?”
顾禾苗也醒来了,迷迷糊糊的点头:“确实是芍药,还是黄色的。”
顾丰登哈哈一笑,拿起芍药放在他们手心。
一上手,截然不同的质感便让他们清醒过来:“这,这是木头雕的?”
“师傅,这是你昨晚上雕出来的,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
顾禾苗也清醒了:“这花不会谢,师傅,每次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总是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顾丰登笑了起来:“谬赞谬赞,我也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说完拍一拍衣袖,直接进屋休息去了。
刘大柱与顾禾苗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将木簪花放回桌子上。
顾禾苗禁不住一次次靠近了去看,咂舌道:“师傅的手不是手,他到底咋雕刻出来的,这花瓣一层层的,我数过了,足足有十二层。”
“哎,咱这辈子怕都追不上了。”
“姐夫,你还想追上,我就不一样,我能学到师傅三层的功力,这辈子就够吃了。”
刘大柱嘿嘿一笑,低声道:“师傅睡了,咱动静小点声。”
“姐夫,咱多做点好吃的吧,这样等师傅醒来就能吃,他高兴了,指不定能教我们雕花。”
刘大柱也点头。
其实他们不用做这些,只要想学,顾丰登就没有不教的,但两人还是觉得作为徒弟,孝顺师傅那都是应该的。
两人蹑手蹑脚的出了门,买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回来,只要顾丰登一醒,就能大饱口福。
想到顾丰登喜欢昨天那家冰饮,两人还特意带着井水过去,装了一碗回来继续放里头冰着。
“哎,师傅咋还不醒,再不醒冰都化了。”
“要不咱进去喊一声?”
“别,还是让他继续睡吧,他昨晚上一夜没睡,肯定累坏了。”
正说着话呢,小院大门被敲响了。
“难道是石公子?”
除了石承平,他们也想不到其他人,两人走过去打开门,面露惊讶。
“徐木匠?”
来人是徐乾。
徐乾脸色不大好,面色沧桑,一看就知道刚赶回来还没好好休息。
他拧着眉头,开口就问:“你们师傅在家吗?”
“师傅在家,不过他昨晚忙了一夜,现在还没睡醒呢。”
刘大柱试探道:“要不我喊他起来?”
徐乾却摇了摇头:“不必,我等他醒来。”
“那您请进,坐屋里头歇一歇。”
徐乾进了屋,目光落到桌上那朵木簪花上,脸色震惊。
刘大柱以为他也是佩服师傅的手艺,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师傅昨晚上雕刻的,好看吧,我师傅的手艺简直没的说,那些评委不让他参赛,简直太没眼光了。”
徐乾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黯。
他咳嗽了两声,叹气道:“他们确实太没有眼光了,顾木匠技艺精湛,连我也是甘拜下风。”
这话倒是让刘大柱两人不敢答应,他们知道这位是徐大家的高徒,可不是徐凌那样的败家子。
顾丰登平日里,也对徐大家和徐乾的本事十分佩服,且说过他们两人都是品性端正的,是青山木匠的泰山北斗。
虽然徐乾说不必吵醒人,他可以慢慢等,但刘大柱两人不敢真的让他干等,过了一会儿便进屋去喊人。
顾丰登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怎么了?”
“师傅,徐乾来了。”
顾丰登这才清醒一些,接过冷帕子洗了把脸,才问:“他回来了?”
“一刻钟之前就到了,说不让吵醒你。”
顾丰登皱眉:“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他连忙走出门:“徐乾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也只等了一会儿。”
徐乾的目光从桌上的木簪花上挪开,落到顾丰登身上。
每一次见到顾丰登,他心底都会再次感慨年轻才俊,眼前的木匠年纪小,都能做他儿子了,可技艺却已经远超自己。
以前出了师傅,徐乾并不觉得自己的天赋不如别人,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存在不可说的差距。
“顾木匠,这芍药用的是徐氏十三刀吗?”
刘大柱两人面色一边,担忧的看向顾丰登,都以为这是徐乾发难。
徐家秘技的名头,他们当初在寿宴上就听过。
顾丰登却面色不变,点头道:“不错,正是徐氏十三刀。”
“顾木匠,不介意徐某细看吧?”
“当然不介意。”
徐乾这才就近观察起来,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真正复原徐氏十三刀的不是师傅,也不是我们师兄弟几个,而是顾木匠你。”
顾丰登摇头:“说不上复原,其实这与真正的徐氏十三刀尚有差距。”
“就算有差距,差距也不大。”
徐乾看向他,如同看一个奇迹:“不瞒顾木匠,之前师傅夸你有天赋,我心底还是不服气的,但是今日,我心服口服。”
顾丰登笑了笑,又说:“这也多亏了徐大家为人端方,乐于教人,否则若是敝帚自珍,顾某摸不到木簪花,也学不到这手艺。”
徐乾笑道:“顾木匠不必自谦,师傅一直想重现徐氏十三刀,屡次让我们一起观摩学习,但这么多年下来,徐氏十三刀依旧只是秘技。”
他眼底有感叹,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徐大家的这一位徒弟,不但继承了他的技艺,也继承了他的心性。
徐乾深深作揖:“顾木匠能复原徐氏十三刀,便是对青山木雕的巨大贡献,请受徐乾一拜。”
“徐大哥,使不得。”
顾丰登连忙搀扶起他来:“当初是徐大家慷慨助人,还将徐家仅存的一朵木簪花送给在下,在下日夜观摩才能研究出来。”
他心底汗颜,要不是系统这个金手指,只怕他跟徐乾一样,看上十几年二十年,也是没办法彻底复原徐氏十三刀。
顾丰登又道:“这是徐大家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果,顾某愿意将这朵芍药送回,同时将徐氏十三刀传回徐家。”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顾大家对他的帮助不只是今生,还有前世,青山木雕正因为有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在,才能再次兴起。
徐氏十三刀,对旁人而言是了不得的秘技,但对顾丰登而言,却是最不应该独享的一样技艺。
徐乾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人。
“顾木匠,其实你不必如此。”
徐乾震惊之余,又出口劝说,他同为木匠,更加知道一门独门手艺的厉害。
“徐氏十三刀早已失传,如今你学会了,那就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秘技,不必重回徐家。”
顾丰登却摇头:“我不想做个敝帚自珍的人,学会的人越多,秘技才越不容易失传,否则当年青山木雕的祸事,谁知会不会再来一趟?”
徐乾再次拜倒:“顾木匠高义。”
顾丰登越是如此,他越是没法开口。
倒是顾丰登见他欲言又止,主动问道:“徐大哥,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要不是有事,徐乾这般风尘仆仆的样子,总不会是为了上门叙旧的。
果然,徐乾面露愧疚,再次拜下:“今日上门,是想请顾木匠出手相救。”
第42章 徐家危机
◎徐家危机◎
徐乾忍着愧意, 缓缓道来,顾丰登才知道徐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丰登在赛场对面摆下摊子,名为切磋, 实则打脸, 让此次青山木匠大赛很是没脸。
但大赛没能办起来, 却不知是这个原因,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徐大家是真的病了。
徐大家病重无法参赛的消息一出,选手中那些有真材实料的,索性撂摊子走人,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因为青山府附近的木匠心底都知道, 青山木匠出色的不少, 论泰山北斗,能跟徐大家并列的也有那么几位。
可那几位都是敝帚自珍的,自家的绝技恨不得藏起来,连徒弟都舍不得教, 哪里会指点非亲非故的选手。
与其浪费这个时间,倒不如等徐大家病好之后, 登门拜访。
木匠大赛草草收场,青山知府见了心底也不高兴,明里暗里敲打了一顿。
明眼人都知道问题所在, 可偏偏评委们看不清, 把责任全推到了顾丰登身上。
相互推诿之下, 倒是闹到了徐家。
“徐凌, 之前可是你授意, 说这个顾丰登不识好歹, 瞧不起来, 对青山木匠毫无敬意, 我们才会答应抹去他的参赛名额,给他吃个教训。”
评委拍着桌子:“现在倒好,他跟大赛打擂台,压得大赛面子里子都没了。”
“知府大人怪罪下来,这黑锅我们可不背,到时候你去跟知府大人解释。”
徐凌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诸位叔伯这么说,未免倚老卖老,难道不是你们抱怨顾丰登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到了青山府也不知道登门拜访,所以才想压他十年,免得他声名远扬,到时候压得你们没饭吃吗?”
“侄儿只是为你们分忧,才提出可以拿走他的雕件,让他白跑一趟。”
“说到底,侄儿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这事儿我可一点没插手,你们想让徐家背锅,没门。”
评委脸一黑:“你不过是个晚辈,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话,让你爷爷出来!”
徐凌冷笑:“祖父大病未愈,哪有时间搭理你们。”
“再说了,就算他出来了,难道你们要告诉他,一群半老头子嫉恨顾丰登青春年少,天赋过人,所以在青山大赛上给他下绊子吗?”
“啧,你们若是说得出嘴,那我就请祖父过来。”
评委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
他们算是知道,这次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名声和好处全弄丢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顾丰登参加,好歹他是有真材实料的,拿了头名还能得上头一句夸。
徐凌握住他的手指:“世伯,你瞧瞧你自己,论技艺精湛不如我祖父,论人品心胸也不如他,偏偏遇到事情就上门来叫嚣,你这脸皮未免也太厚实了一些。”
一张毒嘴,倒是把上门来的人气得面如猪肝,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徐凌翘起二郎腿喝茶,一副送客架势。
“畜生,我好歹是你长辈,竟敢如此说话。”
“丢人就丢人,今日我还非得见到徐大家,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孙子的,倒是教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徐凌猛地放杯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几位叔伯出去。”
“放开我,你们竟敢动手不成。”
“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山府可不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