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金氏不由得急了,“那你想怎地?”
崔文熙幻想道:“我觉得永宁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金氏“哎哟”一声,啐道:“长公主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学她作甚?”
崔文熙并不认同,“她那日子挺快活的,反正我不会再上当了,倘若又进一个坑像以往那般,那还是孤身一人好。”
金氏苦口婆心道:“你现在年轻,不知道一个女郎没有当家人和后代依靠的难处,哪怕你再嫁做继母也好过孑然一身。”
崔文熙:“我没兴致去做后娘。”
金氏:“你可以挑年纪大一些的,不用你去替别人养儿子,只要对方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且样貌身段佳,最好是鳏夫,没什么妾室,会省心许多。”
崔文熙撇嘴,“我为什么就不能挑小郎君呢?”
金氏:“???”
崔文熙想起那日在畅音阁替永宁烹茶的少年郎,发梦道:“小郎君极好,温顺听话,又不多事,高兴就哄哄,不高兴就扔一边,可比做继母有意思多了。”
金氏没好气掐了她一把,“你这哪是寻夫君,是养男宠,没个正经!”
崔文熙没有答话,心想男宠就男宠吧,反正再让她跳坑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与其去做继母做续弦靠男人,还不如自己养个男人玩儿。
当然,最好是年轻鲜嫩的,因为没甚经验的容易打发些,不似老油条缠人。
金氏到底担忧自家闺女处理不好与庆王的和离,忧心忡忡道:“元娘若需要娘家人撑腰,便来知会一声,国公府断不会拖你的后腿。”
崔文熙笑眯眯道:“只有没本事的女郎才会动不动就跑回娘家诉苦,我崔氏若连庆王那倭瓜脑子的男人都搞不定,以后还过什么好日子?”又道,“阿娘且瞧着罢,我得让庆王跪着求我和离,不仅如此,还要赢得赵家皇室的舆论支撑,这样以后我才能继续在那个圈子里厮混,你明白吗?”
金氏知她头脑聪慧,叹道:“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崔文熙宽慰她道:“只要没有爱,就不会有委屈。”顿了顿,“这事国公府莫要插手,待夏日一过,多半就成了。”
金氏:“好好好,你打小就有主见,我们都听你的。”
崔文熙亲昵地蹭了蹭她,“丢了一个庆王没关系,但我不能丢了皇室的圈子,日后总会用得着,若不然我何故与他这般周旋?”
她句句都有道理,金氏也不好过多干涉,毕竟往后的前程还要靠她自己去挣,娘家人只能默默做她的后盾,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或许才是最好的。
回到庆王府后,崔文熙刚进府门,家奴便送来请帖,原是端午节宫里头的宴请。
再过十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待六月一过便是入秋,崔文熙听着夏日蝉鸣,平日里觉得吵闹,现下却愈发觉得悦耳动听。
这段时日她没再搞事,别院里的雁兰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动静,双方都很平静。
然而平静下却酝酿着狂风暴雨。
端午家宴,皇室宗亲都会在朝阳宫齐聚一堂。
参加家宴那天崔文熙一如往常光鲜,穿了一袭抢眼的石榴裙,外罩胭脂色纱罗大袖衫,娉婷婉约,通身都是端方雅重。
一众人在朝阳宫偏殿闲话家常时,太子赵玥过来,视线穿过人群落到庆王夫妇身上,想起前阵子庆王告假陪外室的事,唇角微微弯了弯,眼带笑意。
众人相互致礼。
那少年郎一袭正红圆领袍衫,把整个人衬得唇红齿白,委实惹眼。
崔文熙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却见赵玥也在瞧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眼神带着某种以下犯上的侵犯。
第32章 跪求
若是以往, 赵玥会回避,今日却不,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瞧。
直到平阳唤了一声, 他才收回视线。
端午有系五彩丝的习俗,几乎人人腕上都系了它, 以此辟邪祈福。
圣人过来,众人齐齐跪礼。
待到家宴开场,人们陆续进入正殿, 所有食案都是二人桌,几乎都是夫妻坐在一起,按长幼尊卑排列下去。
崔文熙坐在庆王身边, 往日两人还会稍微装一装夫妻恩爱,如今是装都懒得装了。
赵玥瞥了二人一眼, 分崩离析, 挺好。
家宴自然少不了舞乐助兴,有时候永宁会同崔文熙八卦两句, 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笑得可高兴了。
赵玥佯装观舞,视线穿过她们落到那女郎身上, 肆无忌惮打量那俏丽模样,脑中不由得想起那日对弈时的情形。
纤细修长的颈脖,白皙优雅的锁骨线条, 肌肤紧致且富有光泽……处处透着诱人风韵。
“二郎?”
赵玥回过神儿,是马皇后在唤他。
见他方才瞧得专注,马皇后好奇问:“你在瞧什么?”
赵玥忽悠道:“今日的舞编排得极好。”
马皇后半信半疑。
怕自己太过露骨, 赵玥稍稍收敛了些, 低头抿了一口雄黄酒, 琢磨着待崔氏和离后要怎么接近她。
那女郎毕竟是出了名的孤高自傲,他若用特权去碾压,只怕得不偿失,得放低身段去哄,去引诱。
想到此,赵玥不由得露出几分玩味。
他无比期待这场追捕。
家宴上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崔文熙用了一枚粽子,觉得还不错,原本想用第二只,结果被芳凌阻止了,说不易克化,少食为好。
她便作罢。
一旁的赵承延只觉得无趣,一成不变的宫廷舞蹈,冗长的客套周旋,枯燥又乏味。
与他的乏味相比,崔文熙反倒是津津有味,特别是看到那对胡人舞,瞧得眼睛都不眨。
这不,永宁探头过来戳了戳她的胳膊,崔文熙掩嘴笑。
二人是同好,视线落到那对胡人身上,女郎腰肢纤细,裸-露出来的肚皮白皙细致,郎君则劲瘦有力,身段极佳。
伴随着欢快的鼓点声,女郎极速旋转,极具妖娆风情。
正观得起兴时,忽见一内侍匆匆前来,同赵承延低语几句,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崔文熙转移视线到他身上,轻声问:“四郎怎么了?”
赵承延面色凝重,心不在焉道:“方才雁兰在别院摔了一跤,见了红,恐会落胎。”
崔文熙微微蹙眉,“可有请大夫过去瞧?”
赵承延:“秦大夫已经过去了。”
崔文熙没有吭声,现在家宴还未落幕,倘若半道儿上就离席,恐怕会落下诟病。
赵承延也清楚这点,硬撑着没有离席。
好不容易熬到家宴尾声,女郎们去偏殿吃茶时,赵承延便匆匆出宫回去了。
得知他离宫的消息,马皇后忍不住道:“老四愈发不成体统了。”
永宁也道:“是啊,今日端午,什么要紧事去得这般匆忙?”
崔文熙故作体贴道:“这也怨不得他,方才别院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女郎摔了一跤,落了红,他这般心急也在情理之中。”
听她这一说,端王妃替她打抱不平道:“四嫂也真是忍得,那外室,一个无名无分的东西,仗肚行凶,都爬到你头上来了,还受得下。”
淮王妃也附和道:“是啊,着实过分了些。”
女郎们七嘴八舌议论起那外室,皆替崔文熙不值。
起初她们还觉得她到底有些不知好歹,毕竟是自己无生育,本身就理亏了,却容忍不下那外室。
如今看到庆王的态度和举动,全都觉得她冤枉,哪个主母受得了被这般轻视?
在一旁伺候的芳凌默默地听着众人对庆王的讨伐,心想自家娘子委实好手段,一下子成为她们口中的可怜人。
想到崔文熙曾说过要逼庆王求她和离的言语,说不准还会榨他一笔。
这场端午宴成功把崔文熙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不止女郎们同情,另一边的圣人也觉得庆王出格了,倘若国公府追问起来,庆王是没法说清楚的。
为了一个无名无分的东西弃正妻不理,着实荒唐。
话又说回来,像他们这类人,娶的正妻皆是有头有脸的高门贵族,断不会发生宠妾灭妻的行为来打妻家的脸,因为会被家族群体耻笑。
下午晚些时候崔文熙回府,庆王并未回来,听家奴说留在别院的。
芳凌伺候她换家常服,说道:“娘子好手段,今日庆王的举动,是彻底让人瞧不起了。”
崔文熙笑了笑,“明儿你让刘婆子过来一趟。”
芳凌应声好。
崔文熙换好衣裳,坐到妆台前,轻轻抚摸镜中那张漂亮的脸庞,淡淡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我崔氏为庆王府操劳到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起初想着拿了嫁妆和离便罢了,如今,我瞧上的可不止嫁妆那点东西。”
芳凌抿嘴笑,“城郊燕云山脚下的庄子倒是极好的。”
崔文熙点头,赞许道:“那边的数十亩地也不错。”
芳凌:“城南大兴坊的铺子也不错。”
崔文熙“唔”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瞧瞧,我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停顿片刻,“做这样的女人挺好,要不然我以后怎么养得起小郎君呢?”
芳凌:“……”
翌日刘婆子来了一趟庆王府,崔文熙问起昨日雁兰摔跤的情形。
刘婆子如实告知。
崔文熙认真听着,压根就不信雁兰落红,多半又是作妖。她故意在刘婆子跟前诉苦,不痛快道:“庆王愈发不成体统了。”
刘婆子也跟着附和,“那雁娘子到底是个外室,就算怀有身孕,也无名无分,老奴瞧着,确实有点恃宠而骄。”
崔文熙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呢?”停顿片刻,“架不住庆王对她上心,像这样的男人,留着又有何用?”
刘婆子没有吭声。
崔文熙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终止了这个话头。
之后她又故意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传达给刘婆子受不了庆王冷落打算和离的信号。
这不,刘婆子回去后同雁兰说起这茬,她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半信半疑问:“王妃当真这般说的?”
刘婆子点头,“老奴瞧着她的面色极为不快,应是懊恼昨日庆王不欢而散,似乎是心灰意冷了。”
听了这话,雁兰心中窃喜,原本还怕崔氏执意不和离,眼下看来她还是有机可乘的。
刘婆子两头攀附,暗搓搓提醒她道:“雁娘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倘若待孩子出生,无异于砧板上的肉,恐来不及了。”
雁兰斜睨她,没有说话。
她轻轻抚摸肚腹,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她得再去一趟庆王府,挑起两口子的事端,唯有这般,才有机会逼庆王做抉择。
拿定主意后,她安分了几日。
天气愈发炎热,这天下午崔文熙从长陵坊院子回来,前脚刚踏进庆王府,就听家奴说别院那个外室进府了,把她安置在待客室里,已经等了许久。
若是往日,芳凌定会暗骂不要脸,如今已经无比淡定了,看向自家主子问:“娘子要见一见吗?”
崔文熙:“这么热的天儿跑了一趟,也不容易,便见见罢。”
回到瑶光园,待她吃了盏茶,才命家奴去把雁兰主仆请过来。
那雁兰挺起隆起的肚子,一手扶着腰身,由小桃搀扶着前往瑶光园。
当时崔文熙坐在偏厅里,腹中琢磨着雁兰要怎么作妖。
哪曾想那小妖精直接上演了苦肉计,一来便扑通跪了下去,眼眶发红道:“请王妃放奴婢一条生路罢,奴婢求求你了,奴婢想活命,奴婢想活命……”
见她这般模样,崔文熙委实被吓了好大一跳,赶忙道:“雁娘这是何苦?”
说罢朝芳凌使眼色,她嫌弃地走上前搀扶。
哪知雁兰却不起身,只楚楚可怜道:“奴婢命贱,本没有资格这般跪求王妃饶命,可是奴婢想活,想恳请王妃留奴婢一条贱命苟活。”
她两眼含泪,哭得梨花带雨,当真叫人不忍欺辱。
崔文熙瞧得心都软了,冲芳凌做了个手势,她和小桃退了出去,到外头守着,不准闲杂人等进院子。
跪在地上的女郎娇软无力,崔文熙缓缓走上前,弯腰挑起她的下巴,也懒得伪装了,轻声说道:“雁娘想活命呐?”
雁兰含泪点头。
崔文熙抿嘴笑,温柔道:“你求我饶你一命,可谁又能饶过我?”
雁兰愣住。
崔文熙:“当初四郎才回京时,允我去母留子,你算什么东西,想来撼动我的婚姻?”
这话把雁兰噎着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崔文熙缓缓坐回椅子上,居高临下斜睨她道:“想求我放你一条生路,那便拿出诚意来。”
雁兰心中冷哼,擦掉假惺惺的泪,镇定道:“王妃当初既然要求庆王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可见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人。”
崔文熙好整以暇问:“那又如何?”
雁兰跪直身子,作死道:“不管王妃承不承认,庆王待奴婢皆是真心实意,一个已经对王妃变了心的男人,还留着作甚?”
这话委实难听,崔文熙眯起眼瞧她,皮笑肉不笑道:“我嫁进庆王府七年,庆王妃的头衔岂能说丢就丢?”
“王妃此言差矣,你若真那么看重这个名衔,一开始奴婢跟着庆王回京时,就不会闹出和离来。”
崔文熙没有答话,只静静地等待下文。
雁兰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王妃提出和离,可见对庆王失望透顶,你若真有把他放在心上,就不会连去母留子都接受不了。相信多数像你那般的女郎都会选择隐忍,可是你没有,可见遵循本心比守着庆王妃的名衔更重要。”
一针见血的言语颇得崔文熙欣赏,“继续说。”
雁兰沉着冷静道:“故奴婢斗胆猜测,王妃本意是想和离的,但碍于庆王不允,这才处处针对奴婢,好叫奴婢忧心上火,找庆王闹,迫使他受不了奴婢折腾,从而选择和离。”
崔文熙笑了笑,轻轻抚掌道:“这话说得妙极。”
雁兰见她并不抵触,心中燃起希望,“奴婢求王妃放奴婢一条生路,哪怕不能进庆王府,奴婢都心甘情愿,只想求得一处安生之地苟活。”
崔文熙上下打量她,言语温和道:“你的命握在庆王手里。”又道,“我饶了你,他又岂会饶了我?”
雁兰摇头,“王妃尽管放心,只要你想离府,奴婢总会有法子逼庆王准允,倘若王妃还想要庆王妃这个头衔,就当奴婢没说过这话。”
崔文熙垂眸不语。
雁兰给她磕头,态度毕恭毕敬,可见是真心实意想求得她施舍。
崔文熙对她倒没什么敌意,毕竟变心的人是庆王,更何况同为女子,各有各的筹谋和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