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不是还有人等着解药吗。”她一剑将堵住通道的落石击为齑粉,将覆雪收进眉心,螺钿似的剑纹在她眉间隐有流光,一转身,白衣轻纱,衣袂翩跹。
潘松桥看愣了一眼,这个奇怪的长盛弟子有着超越她应有能力的强悍,还有与她出身相配的骄傲美丽,他摇了摇头笑笑,这不是他能肖想的存在。
大概是冰玄凤还巢,之前那些二三阶的妖兽都不在了,他们一路出来得很顺利,只是快看见通道出口时,强光一闪伴随着炸裂般的雷声让人寒毛直竖。
“怎么了,要下雨吗,这雷好吓人?”其中一个筑基修士问道。
“不,这是,有人在附近渡劫!”潘松桥竖起耳听了片刻,又是一击炸雷。
落重曦却觉得心跳得很快。
落长天是大乘前期修为,不至于那么快又渡雷劫,这附近还有哪位大能吗?
“先不要出去,免得被波及。”潘松桥警惕地拦住各人。
即使只是元婴期的雷劫,也足够让他们这些金丹筑基期的修士喝上一壶,说不好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他们坐在洞里,听着外面的雷声。
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但别说什么影响,就是天雷的威压也一点没感觉到,仿佛只是有个吓人的声音。
但洞口处明灭的电光告诉他们这并不是幻觉。
一道、两道、十道、二十道、三十道、四十道,四十五道!
潘松桥起先还冷静些,数到后来他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渡劫期的雷劫啊!”他说话声音甚至有些哆嗦:“不知是哪位大能在此渡劫。”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落重曦心中越发不安,就在她走出洞口时,亮光一闪,她从暗处走出来,看见这光几乎被闪瞎了。
雷声隐隐,天上似乎又要降下一道雷。
“你敢!”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喝道。
“师父!”落重曦眼睛还没恢复,茫然无措地伸着手。
潘松桥几人在她身后,看到一道蓝光乍起,随即世界好像变得晦暗无明。
三令,春令,令生万物。
十二令,冬令,令杀万物。
生杀予夺,天地在他面前也只能听令。
第67章 炮灰的命也是命!
最后一道雷击过去,又等了许久,潘松桥才试探着往洞口走。
四十六道雷击,莫非是他数错了不是?渡劫后期到大乘期只要四十五道雷劫才是啊?
他刚才听见落重曦叫师父,外面那位大能难道就是她的师父吗?
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的,不知是何等高人。
“落道友,等一下。”他看到落重曦跌跌撞撞往外跑,以为她在洞口受到什么波及,赶忙上前想帮她。
“曦……曦曦,我在这。”
随着落重曦走出通道,潘松桥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人很高,但不算太强壮,两件直裾叠穿,领口松垮笼着,脖子上挂着颗珠子,随意的模样仿佛才从自家庭院走出来。
他看着二十来岁,现在脸上五孔都流着血。
“刚才是不是你!怎么会忽然有雷劫?”落重曦眼睛还看不见,凭着声音辨别大致方向,一下扑倒落长天怀里。
落长天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赶紧用袖子把脸糊了一把:“我没事。”
周围还是雷击后的焦糊味,她有些难以辨别具体的味道,眯着眼也依旧看不清,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脖子,胸口,肩膀,手臂都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你要吓死我了!”
潘松桥在旁边看着有些吃惊,他探不出那人的修为,而且他直觉觉得刚才的雷劫不至于与他毫无关系,落重曦虽喊他师父,但两人说话的语气却不太像师徒。
“落道友,这位是……”
“哦,他是我师父,雪信峰主落长天。”落重曦虽然依旧啥也看不见,但还是转过身来,郑重介绍道。
她本来以为介绍落长天会不太好开口,之前的奉天大会她已经十足感受到他在修真界的凶名,可别人问时,她这句话似乎已经在心里酝酿很久。
果然,对面发出很明显的抽气声。
她抓着落长天的手,心里有些失望。
她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这种态度,之前没有直接告诉他们她是落长天的徒弟,就是因为害怕他们露出这样的情绪。
不是怕自己丢人,是怕落长天看在眼里。
那种独立危楼的处境难道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吗?明明他们以前在凡世的时候他也可以很好地融入到人群中。
畏惧,孤立,疏远,他们很好地在他和别人之间画出一条分界线。
“……就这样,你们自己回去吧。”她拉着落长天,眼前还是一片花,但凭着感觉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落道友,南乐尊者,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是先随我们回营地休息片刻吧。”潘松桥赶忙叫道:“尊者似乎受了些伤,您刚才也废了不少力气。”
闻言,落重曦瞪着眼——尽管她看不清——回头拽着落长天的领口让他弯腰,凑近了才闻出一丝血腥味。
“你,又,受,伤,了。”
落长天看着满脸无辜的潘松桥,后者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早就听闻尊者大名,没想到今次再次遇到,这趟苍茫野没白来。”
赶回营地,天已经亮了。
除了伤患,多数人都没睡,他们等了潘松桥一夜,见他们无恙归来,才散去休息。
对忽然出现的落长天,似乎也没什么人在意,只是潘松桥给他们留了一顶帐篷。
落重曦眼睛已经恢复了,本来她没打算接受潘松桥的好意,但看到落长天袖子上和耳朵里的血以后,谢过对方拉着他进去了。
帐篷里铺着地毯和一张支起来的小床,落重曦让他先坐在地上,确定他听觉没什么问题后,擦掉他耳朵里的血。
七孔流血这是什么概念?
“我没事的……”看着落重曦板着脸找纳戒里的药,落长天忍不住说道。
“没事……”她重复道,“每次都没事,每次都跟我说没事,一身血也没事,满身伤也没事,是不是死了才算有事。”
她忽然颓坐在地上,原著里落长天有受过那么多苦头吗?她自诩改变炮灰命运的自救是不是都错了?她不应该动太多手脚,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护住他是不是就可以?
“曦曦。”落长天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你没事就好。”
“我……”落重曦几乎要苦笑出声,她能有什么事呢,最惨就是看着人木云寨的人死在里面罢了。
毕竟相识一场,能救下他们本应该让人高兴,但落长天这样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明明她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怎么会忽然有天雷的,不是冲你来的是不是!是……冲我来的。”
完全不合道理的第四十六道雷劫,为什么每次雷响都在他们头顶,不是谁渡劫,是来劈她,又或者是木云寨的人的!
木云寨的人若不死在里面,就不会有后面的委托,萧逸臣也不会来此。
她穿越到这,改变了诸多剧情,现在又夺了萧逸臣的机遇,天道是想要她死。
落长天必然是察觉了什么,才会在她叫他时也没有进来。
天道,要她死?
凭什么!
书里看着所有气运都偏向一个人还能事不关己地代入觉得是主角光环,而现在,仅仅因为她救了几个人,取走了一个没有主人的鸟蛋,就要降下四十六道雷击劈她吗?
蛋是冰玄凤的,萧逸臣现在甚至还没有涉足苍茫野,凭什么觉得这鸟蛋就必须是他的!
即使是原著中,打败冰玄凤的也是八荒派来的其他人,他只不过先一步闯了空巢。
木云寨就更是无辜,他们出现在这,仿佛只是为了去死,然后将丹阳山的人引过来。
思及此,落重曦忽然觉得自己都三观完全被颠覆了,萧逸臣那么多的奇遇机缘,怎么能仅仅归结于运气好?
他捡的那些丹药武器灵草,难道不是有人为之拼搏牺牲甚至付出了性命,有人替他完成了一件事的百分之九十九,他只需要伸手采撷胜利的果实。
直到最后他登顶这个世界巅峰,是抢占了多少大能,甚至多少族群的气运天机,才能破开此世,去往下个世界。
那些人在书里一带而过,更多是提都不会提。
他才是贼,他和他所谓的天命才是窃天之贼。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落长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今日天雷如此,若我是妖是魔,你也偏袒于我吗?”她想着那些雷,还心有余悸,只是闪电的亮光就能把她闪瞎半天,不知道落下的雷击有多可怕。
“曦曦,我不会让你有事。”他固执地说道。
她不是书里那个人,但是与他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落重曦。
她也,不会让他有事。
“又流鼻血了。”她软下声来,伸手擦掉他人中上的血,排出一把丹药塞进他嘴里。
第68章 竹马打不过天降
他们又在原地停留了一日,苍茫野妖兽不少,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此地灵气充足,在此修炼大有裨益。
《十二令》霸道,灵气越足的地方修炼越快,虽然只一天一夜的功夫,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
落重曦将之前洞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又拿出那颗冰玄凤的蛋给他看。
“既是曦曦自己赢来的,那你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落重曦现在一身反骨,甚至想把这蛋煎了给他补补身体。
不过这蛋似乎已经有灵,手放上去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动静,万一弄出来成活珠子就不好了,她贴了张抑制妖力的符放进千重境,在还没考虑好怎么处理之前,眼不见心不烦。
之前的天雷将附近的妖兽都吓得不轻,大多躲回自己的巢穴或是往射日山进去,这一日过得十分平静。
木云寨的人对雷击的事并非不好奇,但想着落长天在这,他们也不方便问那许多。
落重曦有心,送他们一直到苍茫野的边界上,这里几乎只有很少的一阶妖兽,如此他们便不至于被害了性命。
分别时,潘松桥感激不尽,送给她一块带有木云寨文章的令牌,还说有机会一定去长盛登门拜谢:“真没想到尊者是那么和善的人。”
虽然落长天现在攻击性不高,但说他和善这还是第一个。
落重曦跟他聊过,知道他们这些小门派在之前的人魔大战中甚至大战之前都是很惨的存在。
对于正道人修来说,他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所以被魔修妖修弄死几个人甚至灭门也未必有人关心,但对于魔修妖修来说,他们就是可恶的人修,所以对他们下手也是格外狠毒。
正邪之争,黑白对立,但有一些人是活在灰色的阴影里的。
那一战中,他们被八荒强行征走了几位长老,可小门派的长老,最多只得元婴或是化神修为,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不过是炮灰而已。
运气好能回来的人,带回了那场战争中的传说。
落长天便是。
绝艳天纵的天才修士,强大的正道武器,只要有他的战场,胜利便如同必然。
他们不知道别的门派与大能的顾忌和不甘,只知道他是很厉害的人,是那一战的关键。
萧山北的决战后,魔修妖修败退北地,他们这些小门派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他们对落长天的看法自然也是正面的。
“那么,有缘再见。”落重曦拱手,告别了木云寨众人,心情甚是轻松。
这世上还是有人知道落长天的好的。
他们来是传送到比较近的镇子上长盛的堂口再御剑飞过来,回去自然也是。
来去花了七八天,任双双的比武招亲大会已经接近尾声。
比试的地方是长盛山下一处空地。
不比奉天大会那种正规场合,来观战或比试的修士有的站在两旁的山上远远观望,有的御着法宝悬在半空中。
他俩路过时,台上的胜者是一个合体中期的修士,长得五大三粗,有些不修边幅,正提着一把大斧问还有没有来挑战的。
落重曦在一棵树下找到个相熟的长盛峰弟子问了下情况。
台上这人叫钟岳,是个散修,金土火三灵根,这样驳杂的灵根修炼很慢,所以虽然只是合体中期,但这人已经八百多岁,外表看着四十来岁,哪方面都能当任双双的祖宗。
他已经连胜三把了,看着赢面很大。
这一比武招亲会,甚至连任双双的师父,长盛太上长老明光真人蓝少微都惊动得出关,虽然人还在闭关的洞府中,但元神出体来看这场比赛了。
落重曦仰头,很高的地方似乎确实有个半虚的人影。
“师叔怎么才回来的模样,任师叔前两日都去雪信峰下找您呢。”长盛峰弟子似乎才发现落长天也在,表情夸张地说。
长盛大多数人都知道任双双喜欢落长天,本来弄这一场比武招亲大会还以为她对落长天死心了。
可她的行为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两日她日日去雪信峰下苦守,央求他下山。
她在拿自己赌落长天的动摇,这也太疯狂了些。
要是他们晚回来两天,到时候木已成舟,真不知她要如何收场。
台上那人虽然不说多面目可憎,但看着真能当任双双的爹了,落重曦回头看落长天,他一半身子隐在树荫中,看着台上,面色不好。
“怎么了?”落重曦轻声问道,毕竟他与任双双相识两百余年,看到师妹要与这样的人结为道侣,心中不可能一点感触都没有。
“曦曦以后不能做这种事。”他揉了揉落重曦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能来这种比试的,没什么好人。”
感情他是把自己带入明光真人的视角了。
台上的钟岳见无人挑战,长啸一声,用斧头指着通往长盛山门的山道上:“既然没人上来,那就算我赢了。长盛名门,言出必行,任道人要遵守诺言。”
他说话如金玉相撞,周围数里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落重曦望向山道,任双双果然站在那,一旁的还有折岚峰主沈茵。
“我从无虚言,今日虽是最后一日,但现在尚是申时,离结束还有些时间,阁下不必如此着急。”任双双声音发虚,一旁的沈茵扶着她,蹙眉看着台上。
“哈哈哈哈,我倒是不急,若对此招亲有意的人早便来了,到现在都没上来,不是胆怯当了缩头乌龟,就是已经被我打下台去,娘子还是早做准备吧。”
他这话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一把粗蛮的斧头插到地上,眼神有实质般狞笑着上下打量任双双,仿佛她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