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别的仙门,谢家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名门望族。
虽然长盛也会雇一些民夫来帮忙打理田地,干些杂活,但那些人拿钱办事,在长盛相当于管理人员,并不会低人一等。
长盛弟子管你出身王公贵族,入门后是不能带家仆奴婢的,这样也养成了他们的自理能力。
而谢家这处宅邸中,四处看着都有不少下人,卑躬屈膝地与主子说话或者干活。
路过某个庭院时,里面还传来了打骂和哭喊求饶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某位正妻在责罚私生子。
都修仙了还玩宅斗那一套,实在是让人费解。
“哼,真是热闹,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嵇舟也不好太插手别人家事,只能阴阳怪气地说道。
给他们领路的人会意,马上点了个人进去止住里面的责罚。
不过这治标不治本,估计等他们离开,这一幕又要上演。
谢家这宅邸连廊叠院,硬是走了许久才到谢寻的院子。
这只是奉天城暂住的别苑罢了,居然也建得那么阔气,让人对这家都行事风格有了初步的了解。
“二位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院中主屋內,谢寻看见他们过来才被人扶着站起身。
如果不是昨天还看他健步如飞,这模样真让人以为他要行将就木了。
他左右手各有三名女子,两名在身后捏肩,两名在左右侧扶手,两名蹲在地上捏腿,六人都穿得很清凉,即使是八月份的天气也过于清凉了些,动作姿态对谢寻极为亲昵。
这种画面宋曦只在那种要表现主人翁荒淫无度,纵情声色的电影或者电视剧里见过。
真人现场表演,实在有些……辣眼睛。
看看这副荒淫不堪的模样,你丫才是魔修吧?
第135章 这福气能少吗
宋曦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修士的多样性。
虽然长盛算不上清修苦行,但比起谢家的声色犬马,他们还是相当寡的。
谢寻起身迎接,坐下,让人打水给几人洗手,看茶,一样样折腾过去,只差没让他们去沐浴焚香,就是嵇舟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可走了。”
“劳烦二位跑这一趟,我这待客之礼可不能失了。”这位家主温雅地笑着,又叫来些小辈。
“行了,别玩那么多花架子。”嵇舟挥手示意还要给他捏肩揉腿的婢女下去,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谢寻:“伊炀的那东西,你是怎么想的。”
“无定老祖何必问我,谢家在这件事上必然是要考虑多数人的利益的。”
嵇舟来试探他,他反而去试探嵇舟和落长天的口风,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在这互相玩聊斋呢。
谢寻大乘中期修为,确实不比他们那么急,昨天看似跟着崔睿帮腔,但也只是帮腔并非出头,进可攻退可守,态度依旧不明。
“血鼎炉的时候你谢家弟子折损不少,那桓鸾至今亦在北地活得好好的,你就没什么想法?”嵇舟挑眉问道。
谢寻意义不明的笑了声:“若说与魔修妖修两族的恩怨,别说我们几个大些的世家,便是边缘小姓也有血海深仇,逝者已逝,还是活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谢家大概就是这种这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了,俗称墙头草。
这种人最是令人讨厌,但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嵇舟再次试着套了几次话都被软绵绵驳回来,觉得没意思,起身便要离开。
“无定老祖何必如此匆匆,时至午时,现在让您从这宅院中出去,岂不被人猜忌我谢家与您发生了什么龃龉。”谢寻招招手,马上有人不由分说将他三人迎去另一间屋子。
云母屏风隔开里外两道,点着沉水香的博山香炉将内室熏出云山雾绕的朦胧氛围,墙上的字画,地上人高的花瓶一眼便知是名器,桌上的食盒碟碗也价值不菲,婢女们安静地进进出出,不多时,一桌珍馐嘉宴便呈现在三人面前。
这高端会所一样的环境让宋曦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这时谢寻才慢悠悠从隔壁屋过来,带着几个衣饰繁复,同他有几分像的年轻人进来。
“还不见过老祖和尊上。”
那些人行礼时,他又看着宋曦:“落道友这些年也收了弟子,兰芝玉树比我谢氏子弟亦是不差。”
“谢前辈谬赞,晚辈比之几位公子小姐还差得远。”这种社交场合虽然宋曦不怂,但也并不喜欢。
也可能是她平民的阴暗想法,但从这院子到人,无不在显示一种摄人的气派。
谢寻看她似乎有些眼色还好说话,忽然就对她和蔼可亲,拉着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做得就像他是她爹娘的远房亲戚一样。
指着自家那几个小辈一一给她介绍,就差没拉着人去拜把子结金兰了。
“你那把戏收收,别看到个年轻人就想收归谢家。”嵇舟看不下去,打断了谢寻的认亲。
“老祖如何这样说话,这不是对年轻人的欣赏吗,眼看这世间不久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东西除了指望自家后人们争气,还有什么所求呢。”他说得情思恳切,好像真是为后辈殚精竭虑的长辈。
拉扯了这半天,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谢寻这才让三人入席。
不过他那些小辈,似乎是习惯站在他身后服侍的。
宋曦身后两个青年是对双胞胎,一名谢清流,一名谢清宴,两人面容如同名字般清俊疏朗,是对双胞胎,也差不多是金丹的修为。
嵇舟和落长天身后也站着数名美人,俱是谢家直系子弟,修为金丹到化神不等,共通点是温柔贤淑,貌美如花。
谢家双胞胎一左一右温声细语帮她剥螃蟹,不时低声说着笑话或是别的什么趣事逗她。虽然挺享受的,但他们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肩膀和手背就让她有点难受了。
一开始她还对同辈只能站着而她可以坐着她实在有些压力山大,吃着吃着忽然回过味来了。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在拉皮条。
嵇舟那边看着比她这边还露骨些,有个姑娘的胸几乎要贴到他胳膊上去了,可他倒是并不在意的模样,不时挑两筷子菜,眼睛却看戏似的望着落长天。
落长天身边一层灵力包裹着自己,别人根本近不了身,他没在吃东西,而且从进来就没说话,木桩子一样坐在座椅上,看着这边。
宋曦忽然觉得自己心好大,毕竟一桌人好像只有她真的在吃饭。
那么大的螃蟹她哪辈子都没吃过,凉了浪费掉多可惜。
“吃好了吗。”见她终于抬头看过来,落长天开口道。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开口,声音低哑得像用两块粗糙的石头互相摩擦。
“急什么,落道友你还没吃两口呢,虽然大乘期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但口腹之欲乃是人之……”
“吃完没有。”他没搭理谢寻,又问了宋曦一遍。
他看向这边的眼神如同有实质一般压迫,谢家双胞胎被镇得后退了两步,宋曦忽然觉得周围透气多了。
她看看盘子里的螃蟹,又想起他这段时间的态度,怒从心头起。
“师尊若是着急,先走就是,反正师尊也不用为弟子负责。”
谢寻和嵇舟奇异的看着落长天要发出来的火一下就泄了下去,接着他挽起袖子。
——拿了一只螃蟹。
“噗,哈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嵇舟几乎是不顾形象地狂笑起来。
谢寻摸不着头脑,但也不会触落长天霉头,装傻又让添了几道菜。
添酒回灯重开宴,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管别人爽不爽,宋曦反正吃爽了。
三个人伺候她一个,这福气能少得了吗。
吃完正餐还有甜点,还是厨师现场做那种,吃完甜点有果盘,果盘完了是下午茶,反正一顿饭被拖得差点和晚饭无缝衔接。
等实在拖不下去以后,谢寻居然提出夜观星宿推算天机的邀请,誓要把他们留下过夜的模样。
“老头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呢,我前不久才有了道侣这你也知道,这两个嘛,小孩儿我带走了,大的那个你能留下是你的运气。”嵇舟吃饱喝足看戏够了,拍拍屁股拎着宋曦一晃身就不在了。
无定老祖大乘大后期,真正风一样的男子,谢寻是没多少把握将他留下的。
不过他也意不在此。
“落道友……”他一回头,忽然被一股灵压镇得不能动弹,在场的几个小辈甚至被压趴了身。
落长天虽和谢寻一样修为,但早在他还是大乘前期时,就能独立对抗大乘中期甚至后期的魔修妖修了,所以这一下即使是谢寻也有些难以应对。
“二位来谢家府邸,我用心款待,不知是哪处惹了道友不快。”他咬着牙吐出这句话,运起灵力准备动手。
“别多事。”留下这句话后,压迫感消失,再看周围,哪还有他的身影。
“不知好歹。”谢寻看了眼自家到底吐血的小辈,一拂袖,回了屋。
第136章 恍如隔世
对于嵇舟跑路前不忘把她捞上的义气行为,宋曦深表铭记于心。
“师叔放心,刚才的事我不会跟任师叔说的。”
“切,跟她说就说呗,我怕她?”
“还有小山,也不会说的。”
嵇舟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俩什么时候那么亲近了。”
“同病相怜的人,自然会亲近些。”她笑笑,回到长盛的客栈。
他们来得稍早,这两日都无事,出去会旧友或是逛街的人不少,要么就是在房里打坐修炼临时抱佛脚的,一楼大厅的人不算多,守门弟子看到他们回来,朝嵇舟行礼,又交给宋曦一封请柬。
是木云寨的正式邀请。
当年她救他们也是顺势而为,不过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之恩,谢多少次也不够的。
潘松桥白天来找过宋曦和落长天,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在后,就留下了这张请柬。
时间在明日下午,是一场晚宴。
“小师妹人缘真好,这些小门派的人都认识。”一个当值的弟子笑道。
“恩,与他们恰巧有些缘分。”宋曦谢过通知她这件事的师兄弟,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身后对落长天行礼的声音。
她顿了两步,让出楼梯:“弟子见过师尊。”
他们分开不过片刻,先后脚的事,她偏偏做出这样陌生的举动。
落长天握紧拳头,他等了一整天,总算有机会与她单独谈谈:“上楼。”
走到她房间那一层,他正要拐过去,却被宋曦两步超过拦在走廊。
“明日木云寨潘道友邀我们赴宴。”她将请柬递给落长天。
落长天接过来,刚要说些什么,宋曦便后退两步:“今天也不早了,师尊回去休息吧。”
“曦曦……”他追上去一步,两人间的一扇房门忽然打开。
“曦曦你回来了,这一天都不在你跑哪去了。”门里忽然探出来一道青色的身影,一回头看到落长天好像吓了一跳,赶紧站正行礼:“见过师叔。”
陆行舟刚才听到走廊上有人说话,他今天带着一班人马在奉天城各处游览,还去看了一眼奉天大会的比试场,当牛做马不输当年,这就有点怨念他不知跑哪去的‘战友’了。
“陪嵇师叔去拜访别人了,刚回来。”宋曦蹭着这个间隙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没事的话我就先休息了。”
“这样啊,那你休息吧。”陆行舟傻傻站在走廊中央,完全没发现自己挡了落长天的道,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宋曦关门,这时他才想起落长天还在他身后:“师叔也要休息了吗?”
落长天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宋曦回房后,在门上加了几道禁制,虽然如果他真要进来,这点小把戏也是奈何不了的,只是把态度摆在这了。
半夜时门口果然有细碎的声音,不过在察觉了禁制后便停了下来,下半夜再没声音。
原本约好交易眠花的那人似乎也受了惊吓,再没有出现。
她辞了陆行舟的邀约,等到下午申时初才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上落长天那间屋几乎是与她同时开的门。
“该赴木云寨的约了。”
落长天的视线直勾勾望过来,她垂下眼,朝他行礼道。
潘松桥正式定了城中的酒楼,他们到时,之前见过的潘家一家子人都在了。
他们主要是邀的宋曦,落长天身份摆在那,能来是意外之喜。
不比谢家有目的的一餐,在这与他们吃饭心情就放松很多。
潘家没有像谢家那么森严的等级制度,一桌的人是之前去冰玄凤洞的五个,岁数勉强与她相近,也算有些话题可以聊。
潘松桥经过冰玄凤那一战,修为突破到元婴期,苍茫野一行对他,对潘家都属实是意外之旅,如此便对她和落长天更是感激。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落长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明只是几年前的事,现在说来却恍如隔世。
是啊,怎么不恍如隔世呢,菩提心中历尽几世流转,就是她自己破除心中的迷雾出来后,也是很累的。
可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来不及细想。
“见道友和尊上一切安好,我们心中也是欣慰。”吃过饭后潘松桥送他们离开,不由感叹:“听说丹阳山和西陵城都有妖修魔修入侵,时局动荡,民生多艰,还望二位多加保重。”
走在街上,天已经黑尽,天空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朝北的方向,城外魔修的南望宫灯火辉煌,几乎照亮了北方的天空。
这两日八荒一直派人严加监视着他们的动向,但他们似乎真的在等待妖修的来临,也不急着游说正道这边,只等着他们互相拉扯自己得出个结论。
北方水神境的事还没有大范围传播,外界得到的消息是三族正准备和解,历史上三族纷纷扰扰,这也不是第一次,但真站在这样历史的岔路口,作为小门派那种命不由己的感觉宋曦还是可以理解的。
落长天跟在她后面,看她一会看天,一会眺望北方,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快。
这几日宋曦对谁都是和平时一样的和善面孔,唯独对自己疏离冷漠。
随着夜色来临,街道两边都点上花灯烛火,虽然今年有魔修妖修要来,对奉天城来说,这毕竟是十年一次难得的盛会,该热闹还是要热闹。
加上今年大小门派甚至佛修和很多小道修者都济济一堂,更是访亲问友,勾勾搭搭的大好时机,入夜后热闹不减反增,走到接近城中的地方时,几乎被人潮淹没。
尤其宋曦,本来就不算高,前面好像有哪家修士当街斗法,人群浩浩汤汤,她前后左右都只剩人的前胸后背组成的人墙。
大意了,看到前面人多就应该御剑飞过去的。
不知哪处一声巨响,人浪蛄蛹了一下,带着她就不知往哪流。虽然她身强体健不至于被挤倒踩死,但人群混杂的气味要把她熏背过去了。